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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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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修远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又顺着她的长发滑下,捏起她的一缕发丝绕在指间:“你不必担心,我都有把握。。。。。。”
  穆清直勾勾地看着宋修远,明明还在说着正事,可是她的心不自觉就柔了下来。他这些时日的奔波,皆是为了一个她啊。她抬手拂过他眼角的疤,忽而感到身侧他浑身一凛。无暇再去听他说的话,穆清心头意动,倾身吻上他的眼角。
  不必担心了,因为有他在啊!
  ***************
  穆清这一回虽遭了大罪,但许是因为真实身份已为宋修远接纳,又认了一母同胞的阿姊,去了心结,身子好得比去岁的那场风寒快上许多。到了中秋,几近痊愈。
  宋修远原先连中秋宫宴都不愿让穆清露面,但自告诉她他的谋划后,他知晓穆清必定会赴宴,故而中秋这日申时初,便带着穆清赴宴了。
  郢城内共有两座宫城,一为城北朱雀门后的皇宫,一为郢东春明城门后的兴庆宫。兴庆宫是前朝皇子的旧宅,皇朝末时穷奢极欲,皇子的旧宅更是极尽奢靡之所能。开国高祖皇帝建朝后,宅子里的古玩饰品悉数在乱世之中佚失,但雕栏画栋与移步换景的庭院仍在原处。高祖将宅邸修缮一番,赠给了昭和皇后作行宫。昭和皇后故去后,兴庆宫便渐渐冷清了下来,及至百余年后的今日,兴庆宫已成了招待各国礼节使臣的宫殿。
  今年的中秋宫宴设在了兴庆宫,没了边境战事,又有蜀国贵使,规格礼制自然与去岁的行宫小宴大不相同。明安帝亲自在南熏殿宴请百官与蜀国贵使,薛后则领着太子妃周墨在偏东的花萼阁款待各府女眷。
  席间见到镇威侯夫人时,见她面色略有些苍白,周墨只当是莫词体内的蛊毒发作之故,全然不曾料到花萼阁里的这个是被她关在行宫里大半月的穆清。
  穆清与莫词虽容貌相仿,但因大相径庭的成长经历,相熟之人很快便能发觉她们周身的气韵很是不同。但是直到现在,周墨都未曾去承恩殿后头的院子里瞧过被姜怀信带回来的人,故而也从未发觉被她拘在殿里的,不是穆清而是莫词。
  酉时一刻,筵席过半。薛后上了年纪,近些年逐渐将后宫庶务放权给周墨,望了眼天色,便想脱身回宫。
  见宫人撤去桌案上的饭食,薛后笑着对身侧的太子妃道:“吾还记得去岁中秋宴上柳家娘子制的邀月酌,恰逢中秋,饮此酒最是应景。今年可是备下了?”
  周墨会意,朝薛后恭敬道:“东宫三月前便从城西的酒铺子里买下了数坛邀月酌,囤了许久,等的便是母后这话。”
  薛后笑应:“有心了。”她不擅酒,届时可以佯醉为由脱身。
  只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宫人将佳酿奉上,花萼阁内的女眷渐渐起了微词。穆清看着上首的周墨,心底缓缓思量着。
  这时,只见杨依从阁外跑来,匆匆行至周墨身后,朝她耳语了什么,周墨神情立变。
  “发生了何事?”察觉有异,薛后轻声问道。
  周墨倾过身子,对着薛后轻声道:“有一盏邀月酌被验出了毒。下毒之人已被寻出,但是今夜的邀月酌是喝不成了。”
  薛后心底讶异,看了眼殿堂,神情很快恢复自然,轻声道:“此事交由你了。”
  周墨颔首应了。这个时候杨依却面色紧张,欲言又止,频频向穆清的方向望去,被周墨轻声呵斥了一顿。
  筵席仍未结束,底下还有各府女眷,周墨如此举止有些失了风度。薛后见此情景,开口打断道:“罢了。你且问问这丫头还有何想说的?”
  听闻此言,杨依像是领命般,跪在薛后眼前,伏着身子道:“婢子方才入阁时见到了下毒之人,那歹人。。。竟与镇威侯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令坐在下首处的女眷们听得清楚明白。
  四下皆静,众人齐齐向穆清望去。
  薛后蹙起眉头。被这个丫头这么大声一说,在座众人皆听闻了风声,此事已无法平静地揭过去了。神色复杂地看了周墨一眼,她不得已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嫁祸

  宫中的酒水饭食在被呈上之前,都会由尚食局的宫人验毒先尝。邀月酌中被兑入了毒物,论理应直接交由尚食局盘查,情节严重者,则再提至大理寺审讯。但是方才杨依的一番说辞牵扯到了在座的镇威侯夫人,且蜀国使臣此时就在南熏殿赴宴,为了给蜀国一个交代,薛后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就把这桩事搬到明面上来。
  不到片刻,便有两个内侍压着一名着了石青宫袍的宫人进入了花萼阁中。穆清从三人入阁时便紧紧盯着中间的那位宫人,神色讳莫。待三人走近了,她倏地蹙起眉头——来人果真是莫词!她瞟向薛后身侧的周墨,只见周墨亦望着她,神情淡然自若,唇角隐隐向上勾起。
  东宫终于拉开了这个局。
  到了殿中,内侍压着莫词向坐在上首处的薛后与周墨行礼。其中一位内侍开口道:“启禀殿下,适才小人于阁外巡查,见此人行踪可疑,便上前唤住她问询名录,却哪想她连名姓为何宫籍何处都说不明白。小人觉得可疑便将她扣下了,现已在她身上搜出了不明药粉。”
  石青宫袍正是尚食局的服制,薛后眉头微皱,吩咐道:“药粉在何处?”
  说话的内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袋,交给站在一侧的宫娥递了上去。
  薛后瞟了眼呈上来的东西,颔首,吩咐随伺在身后的卷耳:“速将药粉送至太医署查验,再将崔尚食唤进来。”
  今日中秋宫宴,亦有尚食局的女官从皇宫跟到了此处。
  卷耳领命离去。未几,崔尚食便被领入殿中,跪在莫词身边。
  薛后揉了揉额角,周墨开口对着崔尚食问道:“验出毒的那盏邀月酌,本应是呈给谁的?”
  “回殿下,”崔尚食四下环顾,理清了在座女眷的位次,回道,“正是献给您的。”
  周墨佯作惊骇,神情煞白,坐倒在薛后身侧。
  薛后神色冷冷,对着莫词道:“抬起头来。”
  莫词一眼抬首,席位较为靠近的几位夫人看清了这位宫人的面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像!太像了!这位宫人的眉眼与镇威侯夫人有如孪生,甚至连眉间的那粒朱砂都所差无几!
  莫词索性扬着脸环顾四周,见穆清亦望着她,遂眼底微微含笑,朝着穆清颔首。几位眼尖的女眷见了,心中惊叹这位宫人的大胆,竟敢如此直白地挑衅镇威侯夫人!只是穆清却读懂了莫词眼底的宽慰之意。
  心底微微泛酸。即便这个时候,她这位阿姊还在试图庇护她。但是为了宋修远的计谋,她暂且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莫词被周墨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薛后见穆清面色不佳,对着崔尚食问道:“这位可是尚食局下的宫人?”
  崔尚食看见两张相差无几的眉眼,压着心底的惊骇,摇头道:“婢子不识。”
  不是尚食局的宫人。。。。。。薛后眉头紧蹙,厉声朝着莫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扮作尚食局的宫人?又为何易容打扮得与镇威侯夫人一个模样?”
  卷耳跟在薛后身边数十年,此时不必薛后吩咐,便径自走到莫词身前,伸手欲扯下莫词易容用的面。具,指间却触及莫词脖颈的光洁肌肤。
  并无易容?卷耳一愣。
  莫词挣脱开内侍的束缚,推开卷耳,摆正了姿势向薛后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不疾不徐道:“启禀殿下,小女是蜀国琅王之女,名唤莫词。”
  字字清晰,清越有声,一字不落地传入在座诸府女眷耳中。
  周墨即刻变了神色,脱口呵道:“大胆贱婢,竟敢冒充镇威侯夫人!”
  薛后将视线扫过穆清,见后者神情憔悴,心底暗自存疑。略加思索,薛后随即开口问道:“莫夫人,你可认识这位女子?”
  不及穆清作答,周墨努力稳定了心绪,见薛后似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事件打乱了阵脚,轻声提议道:“母后,依儿臣拙见,不若先查清她下毒的缘由,再探明其身份和背后的主谋。”
  薛后侧头望向周墨,神情古怪,良久,终是颔首。
  ***************
  南熏殿。酒过三巡,殿内氛围正好。
  小内侍匆匆跑入殿中,用耳语向孙尚德通传花萼阁的消息。孙尚德听后浑身一抖,忙趁着明安帝放下酒盏的时候躬身上前,轻声将薛后递来的消息言简意赅地禀明了。
  明安帝闻言,神色平静,看了眼杯酒尽欢的朝臣,呼出一口气,对孙尚德耳语道:“让皇后想办法将人送到偏殿来。”
  孙尚德会意,向身后的内侍吩咐了什么,小内侍遂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南熏殿。
  宋修远将孙尚德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仰头饮尽杯中的清酒,举杯向上首处的姜怀瑾示意。姜怀瑾亦隔着桌案遥遥向宋修远颔首,往自己的杯盏中到入清酒,仰头饮尽,遂又与相邻的琅王莫德把酒言欢。
  正当这时,明安帝轻咳一声,方才还言笑晏晏的殿内霎时噤若寒蝉。明安帝笑道:“年纪大了,喝了些薄酒便受不住了。太子,替朕好生招待蜀国贵使与各位大臣。”
  明安帝离席不久,便有内侍跑至宋修远身边,道陛下召请。与宋修远一齐离席的还有琅王莫德与太子姜怀信。
  待宋修远进入偏殿的时候,明安帝正坐在桌案后,拿着一张写了手书的布帛细细翻阅。明安帝身侧站着周墨,莫词与穆清皆跪在殿中。
  宋修远行至穆清身侧,与莫德一齐向明安帝躬身行礼。
  明安帝抬首望了他们一眼,命从人伺候莫德坐下,复又垂下眼帘看手中的布帛,不再搭理宋修远。宋修远无法,只得继续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殿内一片静谧,呼吸可闻。
  良久,明安帝忽然将布帛放至桌案上,又从一侧抽出一份奏折,放在布帛边上细细比对。
  “哼!”明安帝突然将布帛连同奏折一并丢至宋修远脚边,怒道:“宋修远!你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龙颜震怒,坐在一侧的莫德抖了三抖。
  穆清吓得瑟缩着身子,悄悄偏过脑袋,眼角余风中偷觑到宋修远已掀袍在她身边跪下:“臣自问从未做过有悖仪礼之事,还望陛下明示。”
  明安帝伸手指着他膝边的布帛道:“你自己瞧瞧你干的好事!”
  宋修远拾起布帛,在手中抖开观阅着其上的内容。这张布帛是方才当着明安帝的面从莫词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细细书写了毒害太子妃的谋划始末。虽则通篇并无明确的名姓,但字迹飞扬遒劲,与宋修远写在奏折上的魏碑行楷如出一辙。
  宋修远放下布帛,恭敬道:“如此以下犯上之事,臣从未敢肖想。望陛下明查。”
  明安帝托着头,静默不言。所有宫中膳食皆会由尚食局女官查验,在中秋宫宴中呈上的邀月酌中投毒,无异于徒劳。那么他究竟要做什么?还有这个和穆清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明安帝有些头疼。
  这个时候周墨忽然开口,问道:“莫夫人贤良淑德,又是蜀国和亲公主,宋侯爷究竟为何要构陷她?”
  明安帝恍然,原来谋害太子妃不过是个幌子,宋修远的真正目的是嫁祸穆清公主?
  以宋修远先前的官阶爵位,即便娶一位公主亦不在话下。但是树大招风,若真将嫡公主嫁入侯府,不仅会令镇威侯府招惹是非,更会助长镇威侯府的势力,失了朝堂平和。宋修远是裕阳大长公主的亲孙,姑母对他有恩,他替宋修远选了穆清公主这个媳妇,便算是尽了对姑母最后的回报。
  只是没想到宋修远竟厌弃穆清公主至如斯地步,白费了他一片苦心!
  “臣与夫人同德同心,从未想过谋害夫人。”宋修远正色回道。
  事关两国邦交,证据确凿,宋修远却仍不认罪。偏偏他又不辩驳,只是咬定自己从未做过这些事,姿态骄傲清高,反倒像他污蔑了他。明安帝怒极,命道:“来人!将镇威侯押入大理寺牢狱,听候提审。”
  穆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宋修远,眸子里尽是担忧。宋修远敛眸摇头,神情淡然,示意她不必担心。未等侍卫近身,他便解开下颔处的系带,取下官帽放置到身前,站起身子,自行跟着侍卫出了偏殿。
  纵然得了宋修远的示意,但穆清如何不担心。
  明安帝再望向身前生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子,心中生疑。适才无论薛后如何审问,这个宫人都坚定道自己是莫词郡主,而镇威侯夫人却神情恹恹,不肯开口。明安帝觉得事有蹊跷,向莫德问道:“这两个,究竟哪个是你的女儿?”
  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子皆回头望向莫德。穆清眸底竟是掩藏不住的担忧,莫词因数年后与父亲的重逢,面上亦是垂泪之态。两个女儿如此眼巴巴地将自己望着,莫德心底一抽一抽的,突突地发疼。
  数日前他与宋修远姜怀瑾二人密谋,眼下只能认一个,先保全穆清,再利用他此番带来的莫词的玉碟与婚书庚帖将莫词救出来。
  良久,他终是一咬牙,起身行至穆清身后,轻轻拍着穆清的肩头,像是抚慰,亦像是下决定般,喟叹道:“这位便是我去岁嫁入贵朝的小女,穆清公主。”
  穆清感受着肩胛处传来的温热,一瞬失神。虽然她知晓宋修远先前一定交待了父王保下她,但是他对莫词的父女之情远远超出十三岁才被寻回府的她。。。。。。此时她终于明白,莫德是他的父亲。她究竟何德何能,让这些亲近之人一个个为她身赴险境?从去岁的厉承、杜衡,到今日的莫词、宋修远。。。。。。
  明安帝亦是父亲,亦送了一位女儿去和亲,对着莫德心有不忍的神情,此时竟有些感同身受。遂命人将莫词押入大理寺,又安抚道:“叫二位看笑话了。”
  周墨看着被带离的石青身影,心底愉悦。除了她妄自狡辩称自己是莫词外,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但是即便妄称自己是莫词又如何呢?琅王就在此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自己的女儿?
  镇威侯府倒了,太子殿下的心事终于又去了一桩。
  一番事了,前头筵席已罢,穆清跟着莫德回了沉香殿,周墨亦回了东宫,偏殿内只剩明安帝一人。明安帝静坐在殿内,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案。宋修远做出了这样的事,放在朝堂之上便是夏国失理,即便穆清提出要跟着莫德一起回蜀国,他也无法拦着人,更无法再将涪州十五城讨回来。
  案件查明,但他心底总觉得有些古怪。宋修远是一众后辈中的佼佼者,又是忠诚良将之后,论起亲疏关系,还是他的远侄,他向来看好他。
  他看着宋修远长大,若非证据凿凿,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
  真真令他失望!
  证据凿凿。。。。。。人证物证俱在。。。。。。明安帝仰面靠在椅上,琢磨着方才的案子的始末,想着宋修远被带走前的举止神情,忽而咀嚼出了点味道。
  方才穆清公主对宋修远流出的情谊不假,而宋修远为何要嫁祸穆清公主?
  “来人!”他忽然唤道。
  孙尚德即刻行入殿中,躬身候命。
  明安帝示意他捡起丢在地上的布帛,吩咐道:“将这个布帛送至大理寺查验,看看究竟是否出自镇威侯之手。还有,太医署验出那包药粉了吗?”
  孙尚德捡起布帛,回禀道:“方才陆太医已递来了消息,道是坊间勾栏院里的混药,名曰婉妆。此毒性状奇特,混入了藤黄与少许□□,少量可提神壮胆,多则危及性命,若混入酒水中则难以察觉。”
  忽而想起了什么,明安帝又探身从孙尚德手中那会布帛,细细看着,果真有婉妆二字。他问道:“你可还记得镇威侯的母亲郑氏,闺名是何?”
  

  ☆、正名

  穆清跟着莫德回了沉香殿。青衿适才一直候在偏殿外,不知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左等右等却见着侯爷脱了官帽被侍卫押解出来,急得不得了。终于等到穆清出来了,但是穆清面色惨白,神情冷峻,不发一言,她这个小侍婢也只能静静跟在一旁。
  一路安静地回了沉香殿,进入殿内,莫德吩咐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回身看了眼穆清,出口唤道:“阿谣。。。。。。”
  穆清神色闪躲,颔首避开莫德递过来的眸光垂眸看着裙裾,轻声应道:“父王。”
  莫德心情复杂。莫词与穆清都是他的女儿,无论哪一个都是王妃留给他的骨血。他将莫词爱护到了骨子里去,即便彼时莫词已被蜀帝属意和亲,他仍不忍用礼法拘着生性烂漫的女儿,默许了莫词出游散心的要求。便是他对莫词的宠溺与心软,致使莫词拒婚出逃,差点给琅王府带来了滔天的大祸。自那以后,为了避免穆清同莫词一样出逃,他狠了心将穆清拘了起来,又恐自己心软,亦不大与穆清见面。
  都是自己造的孽啊!穆清心底对他有隔阂,他亦不大与穆清亲近。莫德想宽慰女儿,却突然发觉他甚至不知女儿此时在想什么。不知该如何开口,似乎他们之间,除了宋修远便没什么能够提及的了。莫德想了想,缓缓道:“你不必担心,入狱本就是计划之一,过了几日他们便能出来了。”
  穆清忽然抬首,问道:“那张布帛,也是谋划里的吗?”宋修远不想让穆清担太多心事,先前并未同她细说谋划始末,只粗略道需寻个契机将莫词落在镇威侯府里的金印与莫德带来的玉碟给她,让她不必多心。
  莫德摇摇头。
  穆清的面色又白了几分。若没有这张突如其来的布帛,她相信宋修远能带着莫词走出大理寺的牢狱。但是布帛上有与宋修远一模一样的字迹,还有,究竟要做什么才能让明安帝发觉这张布帛是假的?
  被宋修远护得太好,眼下出了岔子,她情急之下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个时候,青衿进入殿内,对着父女二人禀道:“林大哥传来消息,大理寺派人去了侯府搜查,最后带着侯爷的往来书信与手札回去了。”
  穆清与莫德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明安帝已开始下令彻查此事。
  未及莫德开口,穆清道:“时候不早,父王早些歇息,女儿先行告退。”
  莫德看着疏离失意的女儿,无奈颔首。
  夜色渐浓,连中秋的皎月也掩到了云雾之后。
  穆清坐在案前,看着明灭的烛火,神情微怔。青衿悄悄进屋,一双眼熬得发红,劝道:“已过丑时了,公主歇下吧。您这个模样,侯爷亦会担心。”
  穆清无奈地摇头。虽然在偏殿中宋修远暗示她无事,但明安帝怒不可遏的模样仍历历在目,万一明安帝真的气急了,中了东宫设下的圈套该如何是好?
  揉了揉额角,穆清趴在案上。她必须找出东宫嫁祸的破绽之处,以防届时宋修远自救不得,她这个在牢狱外面的人能在明安帝面前说上话。
  ***************
  八月十六日,正逢朝中休沐。辰时未到,宋修远再次被明安帝宣至南熏殿偏殿。青衿得了消息,连忙闯入屋内通报给穆清。
  “除了阿远,还有谁入了南熏殿?”穆清问道。
  “林大哥道还有几位大理寺的大人。”青衿应道。没有莫词,穆清片刻前刚放下的心又提起了一半。
  穆清一夜未合眼,昨日赴宴的翟衣珠钗皆未除去,此时对镜敛容,稍作一番收拾便匆匆跑至正殿见到了莫德。莫德见穆清脚步踉跄,不禁嘱咐道:“慢些慢些。方才孙大人已过来传话,让我们去偏殿见人。”
  外头的天光阴沉沉的,似含了一水儿的雨,将落未落,看在穆清眼里,便衬得兴庆宫里的草木蔫蔫的,了无生机。
  南熏殿偏殿,明安帝比对着手中的手书与布帛,再看跪于眼前的宋修远,神情松懈。待莫德与穆清皆入了殿,明安帝示意大理寺少卿将查案结果告知父女二人。
  大理寺少卿朝着莫德与穆清鞠礼,道:“昨夜小臣比对镇威侯从前的手书与这张布帛上的字迹,发觉有一处不同。从侯府中带出来的手书上,但凡涉及“婉”字,皆写作“宛”。”大理寺少卿看向宋修远,继续问道,“小臣妄自揣测,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避讳?”
  宋修远颔首应下:“先母名唤郑婉。”
  无需多言,真相已明。宋修远为人忠孝守礼,这份手书毫无避讳,绝无可能出自宋修远之手。他是被人陷害的!
  明安帝示意宋修远起身,宋修远躬身跪拜谢过圣意,起身站到了穆清身侧。
  实则前夜明安帝想起郑婉名姓的时候,就相信宋修远不会做出构陷夫人之事。但是他故意按下不表,反而命人暗中彻查各方动向。镇威侯方落狱,案子看似尘埃落定,真正的幕后之人必会在此时处理最后的蛛丝马迹,甚至极有可能寻个机会杀了大理寺那位冒充镇威侯夫人的宫人。这也是幕后黑手最易路出马脚的时候。这一查,果真让他查到了东宫一丝不寻常的动向。明安帝震怒,怒后却又是一番思量。
  东宫涉及朝堂之本,轻易动不得,必要之时明安帝只能舍弃宋修远保全东宫,日后再寻别的恩赏法子补偿镇威侯府。
  思忖片刻,明安帝开口道:“宋卿为奸人所构陷,朕定会严查此事。琅王殿下亦不必担心。”
  穆清神情憔悴,一看便是昨夜不曾歇好。宋修远因在牢狱内待了一夜,面上虽精神,衣衫发髻却是凌乱,整个人显得狼狈。看着两人这个模样,明安帝摇首笑道:“委屈你二人了。昨夜朕操之过急,凭白令你们受苦。此番回府好好歇几日。”
  “孙尚德,将年前南越供上来的金丝玉手钏拿来。”明安帝吩咐道,“那对手钏本是献给皇后之物,皇后却嫌弃自己人老色衰戴不了那些花里胡哨的饰物,让朕寻个公主送了。今日便赐给镇威侯府,以作宽慰。”
  宋修远与穆清正要上前谢恩,大理寺狱丞匆匆赶到兴庆宫,在殿外通报消息,道昨日跟着镇威侯一起关进去的那个宫人突然呈上了一枚金印,上头雕了蜀国王庭的族徽纹样。最要紧的,是那枚金印竟然刻着一个“词”字!
  蜀国宗亲取名后便用金印刻名,这枚金印与玉碟一样,是宗亲身份的佐证。莫词郡主的金印在那宫人的手上,那宫人又长得与镇威侯夫人一模一样。。。。。。
  明安帝蹙眉,发觉事情又复杂了起来。他吩咐道:“将人带过来。”再看向莫德与穆清,想起昨夜莫德认女儿的场景,眼底满是探究,以及一丝丝玩味。
  殿内静谧。
  宋修远突然躬身恳求道:“臣斗胆,想用陛下的赏赐为夫人换一个赦免之权。”
  明安帝惊奇:“哦?”
  宋修远续道:“恳请陛下恢复夫人的名姓身份。”
  穆清看向身侧的宋修远,神情坚定。宋修远对着穆清的眸子,微微颔首。穆清努力平复心绪,跪在明安帝面前,呈上了刻有“谣”字的金印,禀道:“妾是琅王幺女莫谣,真正的莫词郡主,正是昨夜被送入大理寺的宫人。阿姊入夏后被人掳掠至京,妾万不得已,才替姐和亲而来。”
  琅王在蜀国私自掉包和亲公主一事自然不能招供,穆清便换了个说法,真真假假地让明安帝揣摩因果。左右莫词的确被东宫拘禁了一段时日。
  明安帝沉默不答,半晌,看向莫德:“琅王殿下有何想说的?”
  莫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欠身行礼,道;“回禀陛下,这二人的确都是小王的女儿。”
  联想到昨夜莫德的说辞,“这位便是我去岁嫁入贵朝的小女,穆清公主。”——他未曾明说穆清公主便是莫词。明安帝突然了悟。
  “阿谣幼年时身子弱,便被送至华蓥养大,直到阿词出了事,才被接回琅王府。此事全是小王的主意,犯下此等欺君之罪的是我这个父亲,还望陛下从宽处理这些小辈。”莫德续道。
  莫德是蜀国郡王,他自然不好处理。明安帝往向跪在地上的宋修远,问道:“你何时知晓此事?”
  宋修远面色平静地应下:“二月拜访祖母的时候,臣发现了夫人的金印。”
  与宋修远对视一眼,穆清附和地颔首。
  明安帝颔首,忖度着个中益弊:“当年送往蜀国的和亲诏书上写得清楚分明,你求娶的是穆清公主莫词,眼下昭告莫谣镇威侯夫人的身份,势必要追回诏书,你想让两国人看朕笑话不成?”
  事关穆清的名姓身份,宋修远竟破天荒地沉不住气,禀道:“回陛下,诏书上书琅王府莫氏女,并未提及公主名姓!”
  事情过去了四五年,其实明安帝自己都有些记不得和亲旨意上的内容,闻言无奈,只能再命人去礼部核查当年的一应文书。
  宋修远极少有这般急躁的时候,但是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看了眼跪在宋修远身侧的穆清,明安帝便什么都明白了。有这样一个风流媚骨的夫人,自然是会护到骨子里去的呀。
  明安帝睨了眼跪在身前为心上人讨名分的年轻侯爷,戏谑道:“你怎就记得这么清楚了?”
  宋修远垂首答道:“与夫人相关之事,臣都记在心里,不敢忘。”
  穆清心头一窒。
  明安帝心头突然长了一层小疙瘩,看莫德亦是同样的神色,遂漫不经心地撇开话题,问道:“除了掳掠郡主的歹人,可还有旁人知晓此事?”
  “祖母明察秋毫,亦发觉了此事。祖母曾吩咐莫要张扬,但不想今日为奸人知晓利用,令莫词郡主受辱。如今莫词郡主身陷囹圄,臣与夫人这才忤逆祖母之意,道出实情。”
  这是宋修远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假话,还是为了她,穆清心底涌上一股暖意。侧目看去,只见宋修远面不改色,神色从容。
  闻言,明安帝心中又是一番郁结。好小子,见他不表态,竟急着拿裕阳大长公主来压他!个中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为了两国邦交和平,夏国只能默认此事。且不用细查,明安帝都能知晓是东宫派人掳了莫词郡主。若真论起来,还是他们姜家于心有愧。
  迅速平静了神色,明安帝敛眸,和缓道:“公主大义,易嫁和亲而来,于边境百姓有恩。且你二人琴瑟和鸣,亦是一段佳话。此事朕便不追究了。”
  语罢,又看了莫德一眼。莫德惶惶然欠身:“多谢陛下。”
  既然莫德能证明这两个都是琅王府郡主,而明安帝要的不过是边境安宁与夏蜀连横,那么到底是那个女儿和亲嫁过来其实已不重要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替东宫将屁股擦干净了,以免在蜀国使臣与镇威侯府面前留下把柄。
  正思忖着,莫词终于被带到了殿内。明安帝看着莫词,道:“郡主受苦了。”
  莫词恍然,知晓宋修远与穆清已解决了身份一事,遂欢喜地应下了。
  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四人,明安帝心头有些疲惫。这些明面上的事解决了,但东宫的烂摊子还等着他去收拾;那份和亲诏书如宋修远所言最好,不然莫谣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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