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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侄-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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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侄》
作者:绕梁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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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东临 第一章:珍珠

    早春时节,冬寒还未完全消却,临安城内鳞次栉比的屋檐上残雪堆积,偶有攀附不住的跌落下来,在干净宽大的青石板上砸出片片碎白。

    朱雀街是临安最繁华热闹之地,是以这天还未大亮,就已经开始人潮熙攘。

    “卖糖糕了。”

    “包子,热腾腾包子出炉了,客官来一个呗?”

    ……

    宽可容四架马车并使的街道上人声鼎沸,街边叫卖的小贩冲往来行人热情吆喝着,过路行人皆是衣袂翩翩,风采卓然,从身到下都透露着东临人的温雅有仪。

    顺着朱雀街往前走,就是临安最有名的浮桥,孕育着整个东临国的钱塘江水从桥下缓缓淌过,远远能见到无数帆船,正乘风远去。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呀!”就在这时,一声娇俏的女声自人群中炸响,顺着那声音望去,能见一名容姿秀丽的年轻女子朝这边走来,她着了身粉嫩的桃红纱裙,发髻斜垂,当中插了支粉蝶缠花掐丝步摇,随着她走路的步伐,那垂落而下的流苏也随之摇曳,显得无比精美。

    “小姐,老爷可是取了整整108颗珍珠,刻意摆成了富贵牡丹图样送去丞相府的,您这私自把牡丹扣下就算了,还把花蕊那一点送去给宋相……”女子身边跟着个体型粗壮如山般雄伟的婢女,圆圆胖胖的脸上满是愁苦,正努力的劝说着:“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啊。”

    江慕灵不满,莹润的杏眼一瞪,“怎么不太好,明明就是爹爹不懂送礼!”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上了朱雀桥,远远还能看到白墙黛瓦亭台高筑的丞相府,“这哪有送牡丹花给男人的?想骂宋相是娘娘腔吗?”

    “那您也不能送一颗啊……”

    “少废话,本小姐已经决定的事,没有转圜余地!”

    “小姐,您就听婢子一句劝吧,这珍珠真的不能送啊……”

    江慕灵满心不爽,正想着快走几步甩开银锭,却不想边上突然窜出顶轿子,她一个不察,直接就撞了上去。

    “小姐——!”银锭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噗通——

    只听得一声巨响,巨大的水花砸出水面,路过行人被此声响惊动,纷纷涌上前来观望,江慕灵无比艰难的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心急火燎的探着身子往桥下看,似乎是在找什么重要东西般急切。

    “小姐小心……别掉下去了……”银锭看的是提醒吊胆的,索性上前拦腰一抱,瞬间就把身形娇小的江慕灵给整个抱离地面。

    江慕灵大急,挣扎抗…议:“我的珍珠,我的珍珠掉下去了!”

    “小姐冷静,区区一颗珍珠而已,不值得您如此兴师动众!”

    “什么区区,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你见过几次?这么珍贵的东西,必须要呈给宋相观赏!”江慕灵使出吃奶的劲一挣,竟是让她给挣开了去,“在场的人听着,谁要是帮本小姐捞上了珍珠,重重有赏!”

    她一边气急败坏的嚷着,一边还将身上的金银珠宝一股脑往外洒。她自幼受宠,是以胳膊上套的,手腕上戴的都是拇指粗细的黄金首饰,简直是要多土有多土!可金子是好东西啊,再土也让人疯抢,这不,噼里啪啦掉一地的金饰已经让周围的人开始激烈的抢夺起来,那些离得远的捡不到,则是直接往水里跳,想要去捞她掉的珍珠。

    一时间朱雀桥上就跟下饺子似得,嘭咚嘭咚的掉个没完,不知情者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看江慕灵鹤立鸡群得被人群簇拥,就猜到一定是跟这位挥金如土的小姐有关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就在所有人都忙着下水捞珍珠的时候,江慕灵耳边响起一声娇叱。

    她回头一看,便见跟前站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一身翠绿的衫子,生的是妍丽清雅,水葱似得娇嫩。

    只是这看似水灵的小姑娘却有着副暴脾气,此刻正双手插腰,怒气冲冲:“你把我哥撞下桥了不道歉不说,还只想着你那珍珠,就不怕我哥有个好歹?”

    江慕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通指责给骂懵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本小姐刚才把人撞下河了?”

    银锭想了想,点头:“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人还是连着轿子一起掉下去的……”

    江慕灵不由得瞪圆了杏眸,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吧,就算本小姐天生神力,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人和轿子一起弄下桥啊。”

    银锭心想就您大小姐这手劲,说力拔千钧都是轻的了。

    自己的婢女自己知道,江慕灵一看银锭那眼神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面上难免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掉下河的那个人上来了吗?”

    银锭探身,往桥下瞅了瞅,只见触目所及内尽是捞珍珠的人,哪里分得清落水者是谁,她不确定道:“应该是上来了吧……”

    ……

    那倒霉催的落水者,此刻正被一名小厮打扮的男人搀扶着救上岸。

    周遭闹闹嚷嚷,吵得他满脑子嗡嗡作响,偏生扶着他的人嘴里也没停,一脸迭声的问着:“公子,公子?您可有哪里伤着?”

    男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水珠顺着他散乱的发髻滴落,在本就湿漉漉的长衫上留下了并不明显的痕迹。

    虽说此刻的他看上去狼狈不堪,可那双眉眼却极为引人注意,俊眉修目间透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端方君子,令人心生好感。

    小厮一连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回话,心中又气又急,义愤填膺的瞪着那石桥上,怒道:“都要怪那走路不长眼的小娘子!不好好走路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力大的,竟然能把轿子给掀下河,小的非跟他说道说道不可!”

    说罢,撸着袖子就要上桥干架。

    他这一撒手,被他扶着的男人立刻身形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

    “公子,您没事吧?”

    男人迷迷瞪瞪的摇着头,被小厮搀扶到了一边坐下,半响才缓了过来。

    “哈欠——!”他打了个喷嚏,又哆嗦了下,开始感觉周身温度有些凉。

    湖风泠泠吹过,带着些微料峭春寒的意味,他不由得又打了喷嚏。

    小厮急了,“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吧,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

    “无事。”男人摇摇头,可下一瞬又打出个喷嚏,显得毫无信服感。

    不过他此刻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没想到这临安城中,民风竟是如此淳朴。”男人坐在不远处,望着那些不停往水里钻像是找什么的百姓,心里是又感动又感慨。

    ——不过是一个人意外落水罢了,竟引得无数百姓争相下河相救,此情此景,此等品性,实在令人敬畏。

    ——都说东临百姓富足安康,在临安地界,更是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现在一看,此言真名不虚传啊。

    ***

    庄重肃穆的丞相府安静坐落在朱雀街的街尾,此处静谧幽长,与喧扰不休的朱雀前街就像是两个世界,道路两边不再有叫卖的商铺,取而代之的是足有三米高的厚厚墙宇,墙前绿柳荫荫,一路蜿蜒至活泼又造型繁复的石狮子前,朱漆石柱高高支撑着丞相府的门面,看上去气派又巍峨。

    “宋相,宋相不好了!我家小姐又闯祸了——!”

    随着这身如怨如诉的凄吼,整个丞相府的下人们顿感头痛,忙不迭的四处避让了开去。

    曲径通幽的汉白玉石小径尽头,着青岚色小厮服的金元哭喊着出现,瞧他那跑过去的方向,分明是不远处的议事厅。

    此刻的议事厅内坐着好几个人,当中坐于正首位置的男人一身深色长袍,容色昳丽,五官轮廓如精心打磨过般,每一处都流转着动人心魄的优雅矜贵,特别是那双眼睛,盈盈溢着浅淡笑色,让人一见便是心向神往。

    “宋相,这外头的人……应当是江家来的吧。”兵部尚书听到外头动静,眼皮就是一跳。

    在场宋位都是与宋清昀关系颇为密切的,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是江家那位二小姐又捅了什么幺蛾子,当即识趣告辞,一溜烟的跑了没影。

    宋清昀倒是也想跑,奈何这才刚一动,眼前就窜出道人影,二话没说啪的一下就跪倒在地,“宋相——!”

    宋清昀开始觉得头疼起来,“说,什么事。”

    金元扁扁嘴,哗地一下就落出了两行清泪。

    “……”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怎么着人家了呢,不然人一三五大粗的汉子怎么就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跟死了亲爹一样悲痛,“好好的哭什么,有话直说。”

    金元哭的更大声了:“宋相!是我家小姐,她又闯祸了!”

    宋清昀黑线,这句话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江慕灵那丫头就没一天安生的。这次又闹出什么大阵仗了?……唉,我说你到底在哭什么?”

    金元被他这么一问,愈发难过,嚎啕大哭:“小姐……小姐她杀人了!”

    宋清昀一呛,顿时就岔了气,剧烈咳嗽起来。

卷一:东临 第二章:味觉失灵

    “宋相!宋相您这是怎么了?!”金元瞧他那情况不对,一时间也顾不得哭了,忙不迭的搀着他到紫檀木太师椅跟前坐下。

    一侧的同套八仙桌上放了几碟糕点和一杯热茶,金元见了一喜。端着茶就往宋清昀嘴里送,“来,您喝口水顺顺气。”

    宋清昀正揪着胸口咳得天昏地暗呢,冷不丁被粗鲁的灌了口热茶,呛的更厉害了不止,还差点烫坏他的舌头。

    躲在暗处的丞相府管家见到此幕,内心挣扎了下,终究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宋清昀被金元折腾的没了脾气,又不想去解决棘手的麻烦,索性装作咳的停不下来,想以此来打发他。可惜的是,这左等右等的,就没见有开眼的下人过来帮衬。

    ——这些奴才的眼睛是瞎了吗?!

    宋清昀大为不满,只得自食其力,他酝酿了下,立时露出副不来气的痛苦神色,双眸暴睁,喉间嘶哑的发着‘嗬嗬’声,眼看就要晕过去——

    “宋相!”金元大惊,变戏法似得从身上掏出数十个大小不等的金元宝,“求您救救我家小姐!要是您不帮忙的话,我家小姐肯定要被衙门的人抓走了!”

    元宝沉甸甸的,砸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宋清昀快眼闭上的狭长眼眸甫一见到那金灿灿的颜色,瞬时就亮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副虚弱病态消散无几,宋清昀神色一正,严肃问道:“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说话的同时,他手下也没闲着,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的金元宝收入袖中。

    金元见他好说话了,面上一喜,连忙道:“事情是这样的。老爷前些日子不是去了南海那边吗,说起那南海啊……最值得称道的就是珍珠了,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色泽光润莹和,简直堪称极品!”

    随后,金元开始细致的介绍起南海的珍珠有多少种颜色。

    宋清昀向来与江家交情深厚,是以对于金元此人也极为了解,这人就是个说话永远说不到点子上的人,废话一箩筐,于是他直接强硬打断他的解说,“那些珍珠被人偷了?”

    他稍微的联想了下,觉得应该是贼人偷珍珠时刚好被慕灵那丫头撞见,于是争斗之中,那丫头错手打死了人……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是杀了个江洋大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容易摆平。

    “哦,这倒没有。”金元摇头,打碎了宋清昀的联想:“我家老爷把珍珠都放进了藏宝阁……藏宝阁您知道吧?就是那个上了十八道锁的黄铜房,全密封建筑,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宋清昀:“……”

    谁想知道江家的藏宝阁是什么样!

    搁这跟金元扯来扯去的后果就是浪费时间,他还不如亲自去趟江家,找个会说话的人来描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呢,“来人,备轿,我要去趟江家。”

    金元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时,宋清昀已出了议事厅,不由追上去喊道:“宋相,您去那做什么?小姐在朱雀桥啊。”

    宋清昀脚下步伐一顿。

    朱雀桥是临安十二桥中最大最重要的一座浮桥,地处城心枢纽,为通往四向城门的必经路路,是以人流量也比其余十一桥多。

    在那个地方出点什么事,不出半天功夫就能迅速席卷整个临安城。

    这倒是有点棘手了……

    宋清昀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声音低沉:“她在那跟百姓起什么冲突了,居然能闹这么大?”

    金元辩驳:“其实也怪不得小姐,她也是心里惦记着您,给您送珍珠呢,结果刚走到朱雀桥……”

    “嗯?”宋清昀眉角一跳,“给我送珍珠?”

    “对啊,那珍珠可比一般珍珠还大,小的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珍珠!小姐立马就说要送给宋相您呢,您……”

    宋清昀再一次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那珍珠呢?”

    “应该是和小姐撞的人一起掉水里了吧,哎呀朱雀桥上的人太多了,那些个轿夫又不长眼睛,幸好没伤到小姐呢!”

    宋清昀蹙眉:“珍珠捞上来了没有?”

    金元摇头:“不知道,我一看情况不对,就立马赶来报信了。”

    “……”宋清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金元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到宋清昀昳丽的面容沉了下来。

    他不明所以,心中难免发慌,“宋相,您怎么了?”

    宋清昀微微勾唇,露出抹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很是和颜悦色的样子,“也就是说,慕灵只是把人撞下桥是吧?”

    “是呀!”

    “就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找我?”

    宋相那张一贯盈着三分浅笑的俊脸,就像是八九月夏天的云,一言不合就要变天。

    朱雀桥那块人多的跟能下饺子似的,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巡捕都比其他地方多,见到有人落水,立刻就能救起来。

    还杀人了……

    哼!

    被欺骗感情的宋清昀一拂宽袖,不开心的走掉了。

    “宋相——”

    金元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丞相府的管家已经出现,一副笑眯眯的送客举止,将他直接给‘送’出了丞相府。

    金元搬救兵失败,垂头丧气的回了朱雀桥。

    只可惜桥上人来人往,早已恢复了繁忙景象,哪还有他离开前的混乱。他懵在原地,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冲摆在桥脚的茶摊老板丢去一串铜钱,“老板,你可知道江二小姐去哪了?”

    正常寻人,应是将要寻之人的特征描述清楚,可江慕灵的识别度太高了,简直是人到哪钱就撒到哪,所以一报‘江二小姐’,人就懂了。老板笑眯眯的将那串铜钱往怀里一揣,指了个方向,“你家小姐在聚宾楼摆宴席呢,说是要感谢大家伙帮她找回珍珠。”

    ……

    聚宾楼,二楼雅间。

    这雅间内的布局明显是精心布置过的,雕刻着花鸟山水的楠木屏风后正对着张圆桌,桌脚细长,脚尾高翘,与四下圆凳之凳脚翘起的弧度交相辉映,瞧着十分有趣,而右侧靠窗的地方设有矮榻,榻前的墨花缠枝熏炉内燃着熏香,袅袅青烟如雾,清淡的桃花香气萦绕,闻之心旷神怡。

    圆桌的主座位置,被做东的江慕灵占了,而另外两人看上去应当是兄妹,温和秀雅的眉目间有着七成的相似。

    桌上密密麻麻的摆了十数道精致菜肴,银锭侯在一侧,为江慕灵斟了果酒后,又为那对兄妹斟酒。

    洛庭柯双手端着酒杯,向斟酒的银锭道谢:“多谢姑娘。”

    银锭抿嘴一笑,将造型精致的银酒壶放回桌上,退到角落。

    江慕灵举杯,秀丽的面容上满是歉意,“洛公子,刚才不小心把你撞下河,对不住,这一桌酒席,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此刻的洛庭柯已换了身簇新的衣袍,那深靛的颜色极衬他肤色,愈发显得秀致翩翩,温雅如玉,坐她右侧的洛雅柯也举起了酒杯,三人遥遥对碰,一饮而尽。

    “噗——!”酒一入口,洛雅柯便被那诡异的醋酸味给呛的全喷了出来。

    淅淅沥沥的一场雨雾尽数飘落于菜肴之中。

    包厢内的氛围陡然一凝,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呸呸呸’了好几下后,一脸深恶痛绝,“这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喝!”

    这要放在平时,洛庭柯早就出言训斥,可现在他嘴里还含着那口酒,要吞不吞,要吐难吐的……神情很是扭曲。

    终于,他凭借自己坚韧无比的意志力,将那口要人命的酒给吞了下去。

    难以言喻的味道弥漫整个喉间,他梗了下,被刺激的剧烈咳嗽,反胃的感觉直冲而上,让他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咳咳……小妹,不可胡言!”

    洛雅柯一横眉,“你嗓子都哑了还说我胡言?”复又望向江慕灵,妍丽清雅的小脸上满是不忿,“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报复?不然为什么要弄这么难喝的醋酒来招待我们?!”

    江慕灵睁大了杏眼,慢慢放下酒杯,一脸无辜,“这话从何说起。”

    洛雅柯那话太过直接不留情面,银锭听了也不高兴,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洛小姐,我家小姐可是拿了她最喜爱的青梅酒来招待你们,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洛庭柯警告的眼神飘了过来,洛雅柯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意愿,“我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这要不是你们东临人口味怪异了,那就是你们味觉失灵!不信你喝口试试!”

    洛庭柯扶额。

    银锭是个实心眼,直接就给自己倒了杯酒,咕咚咕咚的几口下了肚。她咂咂嘴,“这就是青梅酒啊,多好喝。”

    洛雅柯无言以对。

    她看得出来,银锭的表情不像作伪,而江慕灵也是一脸享受,就好像这醋酒真的是醇美佳酿。

    好恐怖,味觉能失灵到这种地步也是个奇迹……

    “抱歉,江小姐,我家小妹平日里不怎么沾酒,所以有些喝不惯,还望你多多见谅。”洛庭柯连忙打圆场。

    江慕灵倒是好说话,还是副笑眯眯的样子,“噢,没事没事,主随客便,既然洛小姐不能饮酒,银锭,叫小二上一壶清茶。”

    “是。”

    银锭出去了,洛庭柯趁机问起了临安的风俗和游玩的地方,吃喝玩乐是江慕灵最擅长的了,立刻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我们临安最好吃的东西当属糕点了,再过些时候,春茶到了采摘季,又有茶糕可吃,哎呀那茶糕可真是称得上一绝,至于玩的地方……”江慕灵想了想,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复又强调道:“不过我觉得最好玩的还是西湖和灵隐寺。西湖很大,租艘船能晃上一天,不过要等夏天荷花开的时候才好玩,还能摘新鲜的莲子吃;至于灵隐寺,那是我们临安香火最旺最灵验的寺庙,要不是过几天我家要去灵隐寺还愿,我还可以带你在这临安城好好逛逛!”

    ……

    洛雅柯见他二人相谈甚欢,倒是显得自己很多余,心中难免忿然,可又不愿在外面落了自家兄长面子,只得化不满为食欲,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

    “噗——”

    她又一次喷了出来。

    洛庭柯瞬间沉了俊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温雅的眉眼间满是指责。

卷一:东临 第三章:宴请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的错!”洛雅柯本来也一肚子的不满呢,被洛庭柯这充满训斥意味的眼神一瞪,立刻就爆发了,“江慕灵,你这人是不是没有味觉的?这么咸的菜是想咸死谁!”

    洛庭柯暗地扯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你还有没有点礼数,人家请客吃饭,你还一直挑挑拣拣。”

    洛雅柯甩开他的大手,站了起来,“我没礼数还用你说?整个洛中的人都知道我没礼数好吗!”

    “你——”

    洛庭柯被她堵的半天说不出话。

    “哼!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们自己吃吧!”洛雅柯对自己的反驳效果很满意,一摔筷子趾高气扬的走了。

    留下来的洛庭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僵坐了半刻,才侧身,冲着一旁的江慕灵尴尬道歉道:“实在是失礼了,我家小妹娇纵任性,被家里宠坏了。”

    江慕灵倒是不怎么介怀,反倒安慰起他了,“是我想的不周全,你们初来临安,应该吃不惯这口味,唉……对了,你们是哪里人?”

    洛庭柯:“洛中人。”

    江慕灵打小就没上过书院,家里请的教习对不愿上课的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遂十多年下来,纵容出了个没什么文化的江家小姐。

    洛中国地处中原腹地,兵强马壮,是偏安一隅的东临国最坚实的后盾盟友,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可偏偏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江二小姐却不知道。

    不过好在江父天天耳提立命,让她在跟人交谈时,听不懂也要装作听懂了的样子,遂误以为洛中是东临某地的江二小姐点点头,“洛中是个好地方。”

    洛庭柯谦逊:“比不得东临国富民强。”

    咦?为何是直接说东临,而不是临安?是说错了吗?江慕灵内心思忖,还是决定不拆穿他,给他留点面子,“来来来,吃菜吃菜……虽然说这桌菜沾了雅柯姑娘的口水,但我想你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洛庭柯的俊脸瞬间青了。

    他还是很介意的。

    江慕灵察觉出洛庭柯内心想法,不由松了口气,老实说她也很介意,“没事没事,那我叫厨子重烧一桌好了,就按你们洛中的口味来!”

    “不不不,不用麻烦了。”洛庭柯倒是没想到江慕灵这般真挚,连连推拒,为显自己不是嫌弃自己妹妹的口水,他还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

    “噗——咳。”他呛到了。

    洛庭柯面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无比艰难的将那口仿佛浸在盐罐子里的菜吞咽了下去。

    恰好这时银锭端着茶上来了,洛庭柯急急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冲刷走残留在口中的浓咸之感。

    “真的吃不惯啊?……该不是厨子今天偷懒,做的不好吧。”江慕灵看了银锭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取了筷子试吃了口。

    “小姐,没问题啊。”

    洛庭柯看银锭神色如常,不由僵笑,斟酌着用词道:“江小姐,看来你们东临人的口味,都挺别致的。”

    银锭大奇:“你们东临?难道洛公子不是东临人?”

    江慕灵解释:“洛公子是洛中人。”

    银锭‘哦’了声,又问道:“洛中是东临哪个地方的啊?”

    这个江慕灵答不出来了,为显得自己不是答不出,她还特地端起酒杯以作喝酒状,表示自己是没时间答。

    洛庭柯看了眼江慕灵,见她光顾着喝酒,还以为是尴尬的,遂也不好直接驳她面子,便委婉道:“洛中……在中原中部。”

    恰恰好东临也有个中原县,而银锭,正是中原县人,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道:“洛公子,我也是中原县人啊!……不过洛中,洛中是在中原附近吗?好像都没听过……”

    洛庭柯:“……”

    原来洛中在中原县附近啊,感觉自己又懂了些的江慕灵赶紧放下酒杯,“没想到这么巧,洛公子竟与我家银锭是一个地方的。”

    原本还指望江慕灵能帮着解释一下的洛庭柯是完全没话可说了。

    感情您江二小姐压根就不知道洛中在哪啊,那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说什么洛中是个好地方……

    ***

    因为饭菜并不怎么合胃口的缘故,这顿饭散的很早。

    江慕灵一行下楼时,那些个帮她捞珍珠的人还在大堂胡吃海塞。洛庭柯看在眼里,顿时想起了刚才那顿咸得能去掉半条命的饭菜,不由胃里一阵抽搐,寻思着待会儿得赶紧请个会做洛中菜的厨子,以防日后饿死。

    江慕灵倒是觉得自己这地主之谊没尽好,刚才洛庭柯筷子都没动几下,实在有些落她面子。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机会再请一顿,把面子赚回来:“洛公子,今天太过匆忙,也没有准备妥善,这样吧,等我从灵隐寺回来,再请你吃顿好的。”

    洛庭柯一听这还有下次,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推拒:“江小姐客气了,这次宴请已是丰盛,不必再破费了。”

    江慕灵撇撇嘴,“丰盛又如何,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洛庭柯咬咬牙:“其实,在下初来乍到,有些水土不服,所以才没什么胃口,不是饭菜不可口的缘故。”

    江慕灵‘哦’了声,小脸上满是恍然大悟,就在洛庭柯以为她打消主意的时候,却没想她话锋一转,“那就更要再请一次了,这都没能尝出我临安菜的好味道。”

    “……”

    “洛公子,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从灵隐寺回来再聚。”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达到目的的江慕灵就此与洛庭柯告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上了轿子,热热闹闹的回府去了。

    路上,金元跟在轿子外头,隔轿问道:“小姐,您对洛公子好像很是上心啊?”

    江慕灵本来还在眯着杏眼想晚上吃些什么,听到这句,不由心里一咯噔。不会吧,她刚才难道表现的很明显?

    她顿时板起了小脸,不悦道:“这不难得遇见个银锭的老乡,所以才想着好好招待嘛……嘿,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变扭?”

    “是是是,小的用词错误,小姐一向热心肠……”金元从善如流的将错误引到自己身上,复又道:“对了小姐,那珍珠还要给宋相送过去吗?”

    一想起这溜须拍马的事儿,江慕灵就来了劲儿,“去去去,当然要去!”

    银锭出声提醒:“小姐,晚上表少爷可是会过来,老爷还特地安排了酒席,不能在外头待太晚。”

    表少爷慕臻是江母的侄子,慕家早年在临安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只是家业到了江母这一代时,却渐渐没落了,好在江母嫁给了临安首富江一轩,这才免了慕家分崩离析之苦,可以说,慕家现在完全是依附江家而活。

    江慕灵一脸的无所谓,指挥着轿夫往朱雀街上的丞相府赶,“表哥天天都来,酒席也晚晚都有,一次不参加也没什么。”

    “表少爷明明很久没来了……”银锭小小声的辩解着,但她也知道江慕灵从来就没把慕臻放在心上,遂无奈道:“表少爷近段时间在准备春试,今天难得抽出时间,老爷这才想着要大办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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