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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山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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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腊月,冰冷的湖水侵蚀着书雁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可即使是这冰冷的水,也再也洗不干净她身上的耻辱!
  在那一刻,她突然很想活下来!
  她拼命向上游,努力伸出手臂抓向上空那越来越清晰的光亮。蛮夷之人并不知道,炎国家宅中的湖往往仅作观赏,并不深,书雁在一片冰冷中摸到了壁,拼进自己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爬了出来,全身湿透,令她打着哆嗦。可是她心中却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着!这团火焰足以将天地万物烧为灰烬!
  在那样一个时代,这样的屈辱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子带着羞耻自尽,可是她偏偏要活下来!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么这些承受过的耻辱就这样被掩埋了么?!凭什么她要用自己的死去掩埋那些禽兽不如之人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她一个八岁的孩子,没了家人,也没了清白,却还想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终于,她流落到了青楼。
  青楼的老鸨见她进来时凄惨的样子,也没有问,只是唤人给她洗净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切做好之后,老鸨看了一眼:“长得还行。”
  书雁便被老鸨留在了青楼。
  老鸨问:“你叫什么名字?”
  书雁没有回答。书雁书雁,鸿雁传书,这个名字里包含了父亲对母亲刻骨铭心的爱,可是现在呢?母亲被奸污,父亲被杀害,甚至死无全尸,头颅被人割下。她自己也受尽了屈辱,如今流落青楼,她有什么脸说出自己的名字?!甚至哪怕是在心里念起书雁二字,她都觉得是对父亲和母亲那段感情的亵渎!
  “算了算了,以前叫什么也不重要。”老鸨见她不说话,便扯着尖细的嗓子道:“以后,你就叫承欢吧。”
  建陵末年,冬。在这一刻,这世上再也没有书雁。京城的青花楼中从此多了一个倚栏卖笑的女子,承欢。
  是年,新帝登基,定国号崇封。崇封元年,皇帝派大臣与蛮夷签订友好协议,承诺十五年内二国绝不开战。
  当两国休战的消息传到青花楼中时,承欢发了疯一般拉住小侍女的衣领,“不开战了?!那这些曾经被蛮夷欺侮过的人,他们的仇谁来报?!就这么算了,就这么停战了?!!!”
  比她年长几分的另一位姑娘,也是当时青花楼的头牌雪蝶,听见她的叫喊,摇了摇头,“傻丫头,皇上爱好和平,能避免战争就避免战争,你不知道么?”
  承欢无力地从墙角滑落,泪水沾湿了衣裳。
  崇封五年,承欢十三岁。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承欢在慢慢成长的过程中,容貌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越发娇艳动人。就连老鸨也未曾料到,当年落魄来此的八岁女孩今日竟能出落成如此佳人。也就是这一年,承欢替下了雪蝶,成为了青花楼的下一任头牌。那时的人们亦未曾料到,这个新晋的青楼花魁,将在这个位置霸占整整十年。
  头牌花旦,自然是要登上邀月楼的。从此,承欢专事王孙贵胄,再非等闲男子能够近身。风月场所的你侬我侬,有时也会令人恍惚,可是承欢心中从来没有熄灭过自己内心深处那团仇恨的火焰,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灼热。
  崇封六年元旦,承欢和往常一般,在她的厢房中等待着她的客人,她的客人往往非富即贵,只是这些于她而言从来就没有任何意义。直到这一次。
  进来的人是一位新晋的年轻官员,状元出身,鲜衣怒马少年郎。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杨林。
  当苏杨林迈着虚浮的步子踏进来时,她几乎难以相信,眼前这个锦衣华服流连在温柔乡中的人,就是曾经她心心念念的杨林哥哥!
  “苏……苏公子!”
  “叫什么呢!”老鸨一边对苏杨林赔笑,一边带着几分责备地怪罪着承欢:“要叫人家苏大人。”
  承欢心口一冷。苏大人?!呵呵,是啊,眼前的人,和自己平日里侍奉的那些在官场腐败在青楼堕落的“大人”有什么区别?!
  苏杨林听她这么一叫似乎酒一下子醒了不少,老鸨退下以后,苏杨林细细端详着承欢的脸,突然叫出了那个名字:“书雁?”
  承欢咬牙:“苏大人莫要再叫那个名字。如今我只是承欢,前尘往事,恐怕也都早已化为云烟。”
  苏杨林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听说你家乡遭遇蛮夷屠戮,几乎无人生还……”
  承欢眼中有泪,却冷笑着问:“你曾经答应过会来找我,恐怕没有吧!”
  “我以为你死了!”苏杨林急忙为自己辩驳道,“听说一座城的人都遇难了,我当时想就算后来过去,恐怕也找不到你了。想不到,你竟然在这里。”
  遭受过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屈辱,也在青楼风月场卖笑了多年,承欢的心早已死了。对苏杨林的爱慕,是属于书雁的回忆,与她何干?!
  “苏大人是国之栋梁,当为国家谋事,为百姓鸣冤!”承欢想起自己的遭遇,却无处可诉,如今苏杨林出现在她眼前,而他正是新晋的官员,虽职位尚小,她希望他能够为自己报仇,至少……让更多的人避免遭受她曾经的痛苦。
  可是现在,他却流连青楼,她便希望能以正言相劝,叫他莫要染上这官场的不良风气。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苏杨林道,“提拔我的是陈大人,应酬自然少不了的。不然,岂非是拂了人家的面子?若是把同道中人都得罪,我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岂不是要干这个小小的知州干一辈子,再也没有升迁的余地!”
  “你!!!”承欢一时气结,“你是文人,竟没有一丝文人的气节么?!难道对于你来说,升官发财才是最重要的么?!”
  “学而优则仕,我有什么错?!”苏杨林许是喝多了酒,此时面色也有些涨红,“我出身寒门,寒窗苦读数十载才终于得到赏识,你难道要我将这大好前程白白葬送了不成?”
  承欢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泪水滑落,她在心底哽咽着,父亲,当年你终究看错了这个人……
  苏杨林走后,承欢生了一场大病。病榻之上,午夜梦回之时,曾经遭受的屈辱和对如今世道的绝望在精神和肉体上双重折磨着她。可是她心底的火焰,那个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仇恨的火焰,仿佛在对她说:“你若是就这样被击垮了,那这和你当年被欺辱后就直接死在湖中又有什么区别?!当初你又为何拼命地活下来,又何必如此执着地挣扎这么多年?!”
  所以承欢终究没有倒下。
  病愈之后,承欢依旧是青花楼的头牌,依旧倚栏卖笑,依旧是京城贵族子弟的趋之若鹜的佳人。
  崇封八年,亦是承欢来到青花楼的第八个年头。十六岁的少女,貌美倾城,若非曾经遭遇过战火的摧残,也许现在早已嫁为人妇,在夫君之家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是承欢还在青花楼。那段时间,她经常听见周围的几个姐妹私下议论,说是蛮夷虽与炎国签订了协议,却似乎并不老实,近几年来边关总是不太稳定。其中一个人说:“听说皇上也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要派人去稳定边关了呢!”
  承欢心想,也许这些和自己早已无关了吧。
  也正是那一晚,老鸨眼神暧昧地对承欢说:“今日前来的这位公子可当真是贵客,因为这位公子喜爱风雅,我瞧着咱们这儿就数你琴艺最好,所以今晚就交给你了。可要好生伺候人家,今日的贵客可不是一般的的官老爷比得上呐!”
  老鸨一连强调多次今日贵客的地位,这是很少见的,因为邀月楼本就是接待有头有脸人物之处。可是这些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分别呢?就连苏杨林也不免被这趟浑浊的水所污染,这类人的嘴脸,承欢早已看透。
  夜色渐深,老鸨口中的这位“贵客”在承欢的琴声中走进了这个上等包厢。
  那是承欢第一次见到萧子墨。
  他的步伐坚定有力,结实修长的身躯被一身舒适的锦袍勾勒得恰到好处。就从这两点来看,承欢可以断定,此人必定是习武之人。
  习武之人往往容易令人同莽夫联系起来,可是眼前的人却生了一张极为俊美的容颜,一双凤眸清冷似水,却令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如她的名字般,她曾在无数人的身下婉转承欢,曲意逢迎,可唯独那一晚,她仿佛是将自己多年来受到的委屈宣泄出来一般,对他说了那些本不该由一位风尘女子说出的话。可是这些话,如锤一般,深深敲击着这个即将首次出征的少年将领的内心。他将她拥入怀中,像抱着自己的妹妹,呵护着她那颗曾经千疮百孔的心灵。
  “承欢,你想要的太平,如今只能通过流血的方式得到了。”
  萧子墨的这句话,永远地刻在了她心上,至死也未曾磨灭。
         

  ☆、第二十六章 红梅泣血

  别苑的梅树,依旧清冷挺拔,朵朵红梅盛放,只叹无人欣赏,空有萧瑟的寒风亲吻着这冬日里的一片大好光景。
  地牢阴冷潮湿,带着森森寒气。这是陆鸿涛在陆府私设的囚牢,因此外人知之甚少。关押承欢的那间牢房是其中环境比较好的,毕竟她也曾是陆府的二夫人,即使现在与老爷翻脸,家丁碍于其之前的身份,倒也没有让她在牢中吃太多苦头。可即便如此,所有人心中却也清楚,承欢这一次触及陆鸿涛的底线,即使老爷没有将她关押在环境最为恶劣的牢房,她这条命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但承欢就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面容平静,未曾流露出过一丝一毫的畏惧。无论有人问她什么,她都不曾言语,仿佛看透生死般,心如止水。
  她卧底在陆鸿涛身边,已将陆鸿涛这边掌握到的与蛮夷相关之机密透露给了萧子墨,此行目的已经达成,便足够了。从她踏入陆府那一刻开始,她就已不再指望自己还能保全自己。此时此刻,陆鸿涛将怎样对付她,她早已不在乎。
  “小姐,您怎么来了?”
  承欢闭着双目,听见牢房外面传来家丁的声音。她没有想到,陆云兮会来看她。
  从她来到陆府到现在,她与陆云兮都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而从陆云兮看她的眼神中,她也能够明显看出,她不喜欢她。女人对于另一个女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感觉,一向很精准。
  可是现在她深陷陆府地牢,陆云兮又为何在此时来找她?
  未及细思,陆云兮已经走了进来。
  京城第一美人,确是不同凡响。陆云兮的美貌,能让任何站在她面前的女子自惭形秽。只是承欢幼时出身书香门第,而后遭受欺凌,流落青楼,这些或高贵或沧桑的经历和岁月,使她带上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因此在陆云兮面前也毫不逊色。
  但很显然,今日陆云兮前来,不是为了与她比美的。
  “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陆云兮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么?”
  承欢冷笑:“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我既然做了,就不怕面对这样的结果。”
  陆云兮的脸色有些苍白,“你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承欢垂眸,道:“不论我的结局怎样,我都不会后悔的。”
  陆云兮咬紧了嘴唇,“真的……不后悔么?”
  “陆小姐看我现在的样子,可有半分悔色?”
  陆云兮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言语。
  深夜时分,陆云兮才回到房间。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陆鸿涛是不允许陆云兮去地牢那样的地方的,柳儿生怕小姐去太久被老爷发现,内心一直忐忑不安,见陆云兮终于回来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爹问起来就说是我执意要去便是。”陆云兮散下挽起的发髻准备就寝,柳儿在一旁帮忙,望着她漆黑的发丝突然问道:“小姐,您的发簪怎么不见了?”
  “哦?”陆云兮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可能是不小心掉了吧。一个发簪而已,明日换一个。”说着,她从梳妆盒中拿出一个缀着翡翠的玉簪,“你看这个怎么样?”
  “好看好看,小姐花容月貌,自然戴什么样的发簪都好看。”柳儿笑嘻嘻地答道。
  “就你嘴甜。”陆云兮这样说着,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哀凉。有些事,她不知自己究竟做的是对,还是错。
  第二日清早,天刚有些微亮,陆鸿涛还尚在浅睡当中,却突然听得门外响起了家丁急匆匆的声音:“老爷,不好了!”
  “怎么了?”陆鸿涛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被人打扰休息,更何况是一大清早搅扰了他的好梦。
  “老爷,不好了!二夫人她……”
  陆鸿涛的脸一瞬间沉了下来。
  当陆鸿涛赶往地牢的时候,经过别苑,他一眼望见了别苑门口的那株梅树。红梅点点,在雪中显得越发鲜艳。这令他心头突然很烦躁,莫名的烦躁。
  “老爷……”终于到达陆府地牢,陆鸿涛停下了脚步。
  那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迷离了他的双眼。
  “承欢,你就这么恨我……”
  “老爷,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她就已经……”
  那间牢房曾经关着一个背叛他的女人,如今,她已然成为了一具尸体,披散的长发如同干涸的鱼尾。
  他不会心痛的。她不过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他若想要,还可以买下十个,二十个,甚至更多,只要他想。
  他靠近她,望着她的脸。那张脸依旧美丽动人,丝毫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她的表情也是安详的,仿佛死去反而是对她的一种解脱,比让她继续活在这世上更加快乐。
  没有人知道,在承欢死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是少女时弹拨起的幽幽琴声,或是在某个黄昏的晚霞里,那个叫做书雁的姑娘,在后院含笑折下一株盛开的花。
  在她呼吸停止的刹那,天空中仿佛划过一丝鸿雁的哀鸣,却似乎只是错觉,转瞬消失不见。鸿雁于飞,哀鸣嗸嗸。鸿雁于飞,哀鸣嗸嗸!
  “我不是叫你们好好看住她!”陆鸿涛暴怒,“我已经吩咐过取走她身上所有的凶器,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爷……是……是小姐的发簪……”
  陆鸿涛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兮儿她来过?!”
  家丁战战兢兢地答道:“小姐非要进来……我们拦不住……”
  此时此刻,陆云兮望着天边的云,突然叹了一口气。
  “陆小姐看我现在的样子,可有半分悔色?”阴冷潮湿的地牢里,那个叫做承欢的女子这么对她说。
  “你是……为了他么?”沉默过后,终于,陆云兮问出了这句话。
  承欢闻言微怔。她终于知道为何陆云兮会来找她。原来,她以为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对萧子墨的情意,以为她是为了他而甘愿孤身犯险,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承欢摇头。“我……是为了我自己。”停顿片刻,又道:“也是为了其他那些……被战争摧残的无辜人。”
  陆云兮眼眶有些发红。她父亲做过什么,她心中有数。原来,这就是承欢恨他的原因么?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陆云兮咬牙道,“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我不在乎。”承欢冷笑,“走出这一步,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他怎么对付我?”
  陆云兮叹了一口气。突然拔下自己的发簪,递给了她。
  “你……”承欢接过发簪,声音有些颤抖,“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只想……为我爹赎一点罪孽。”陆云兮的眼泪落下来,“我知道我爹做过一些错事,可是他终究是我爹,我……”
  “陆小姐所言,承欢明白。”承欢垂下眼帘,“陆小姐今日来送承欢最后一程,承欢感激不尽。时候不早了,陆小姐早些回去休息罢。地牢环境恶劣,陆小姐若是贵体受寒,承欢可就成罪人了。”
  陆云兮擦干了眼泪,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走出了地牢。
  身后,承欢紧紧握住那支发簪,静静地望着,放在手心中来回摩挲。是啊,死在自己手里,总好过死在陆鸿涛的手里,不是么?
  她拿起发簪,却有些犹豫。
  原来你也是怕死的。她在心里默默地嘲笑着自己此刻的犹豫,却迟迟未曾下手。临死的前一刻,反而有许多心绪莫名地涌上心头。那些属于书雁的回忆,和那些属于承欢的经历,终有一天都会离她远去,最后也将被人永远地遗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留下她的痕迹。她爱过,恨过,拥有过,失去过,可是随着她呼吸停止的刹那,这一切便都会烟消云散。唯一能够留下的,不过是活在某个人的记忆中,直到当那个能够回忆起她的人也长埋在黄土之下,她便彻底地消失了。
  承欢苦笑。至少在这一刻,在她的身体腐烂之前,还会有人记得她。
  承欢死后,陆鸿涛吩咐家丁处理了她的尸体并清理了地牢。
  陆鸿涛没有去质问过陆云兮,也从来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所有痕迹都被处理干净以后,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陆府上上下下没有人再提这位曾经在青楼艳压群芳,最后委身于陆鸿涛却又背叛的二夫人。
  她就那么走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别苑空了下来,也没有新的人住进去。空荡荡的小楼,再也不会在夜深人静时透过一纸昏黄的烛光,散发着苍凉的幽幽琴声。
  只有那株梅树,挺拔依旧,高傲依旧,冬日里绽放的红梅未曾褪色。
  而现在,每当看见那株梅树,承欢的容颜便会立刻在陆鸿涛脑海中浮现。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死了就死了,根本不配留在他的记忆里,整个陆府也不会再有人提起她。可是只有在看见这株梅树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想忘,却忘不了!
  “来人,给我把这株梅树砍掉!!!”
  终于,陆鸿涛再也难以忍受这份煎熬,命令家丁把这最后一丝有关她的东西毁掉。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摆脱她!
  陆鸿涛转身回了书房,能隐约听见别苑那边传来伐树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
  陆鸿涛皱眉,“怎么回事?!”
  “老爷,您让我们砍的那棵树……”
  陆鸿涛心底一颤,他立刻随家丁赶到了别苑,看见了那棵树。在他目光停留的刹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满树的红梅,在寒风中飘零摇曳,犹如一场血红色的雨,飘飘洒洒落在雪地中,绽放得是那么触目惊心。没有人见过一棵梅树,能够在一瞬间落尽枝头所有的梅花,飞扬花瓣如同鲜血,仿佛依稀听见每一片花的精魂在寒风中哭泣着,挣扎着,在洁白的雪地里开成一片妖娆和苍凉,默哀着生命和灵魂的逝去。
  盛开时的风光无限,终究只有归了尘土。
  红梅落尽,芳华散尽。
         

  ☆、第二十七章 寒冰不言

  凌晨时分,萧子墨领兵自天裕关归来。此时天色尚暗,东方隐约泛白却依旧笼罩在如烟的夜色中,皎月隐于墨云,星辰黯淡无光。
  吩咐下去将剩余伤兵安顿好之后,萧子墨才返回军帐。撩开帘子,只见一抹蓝色身影挺直地坐着,琥珀色的瞳孔望向他时并无波澜,好似早已知晓他会在此时回来一般。
  “这么晚还不睡?”萧子墨一边解下战袍,一边无比正经地说道:“军师大人,怎么还不过来为本将军宽衣?”
  此时元霜端起茶杯正欲送至唇边,听闻此言后瞬间有种将茶一把泼到他身上的冲动。
  “首战告捷,看来将军心情愉悦。”元霜冷哼一声,未予理会。这一边,萧子墨已褪下战衣,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军服,靠近他坐了下来。龙涎香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只是此时这气息中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叫他们给你打一盆热水来吧,”元霜转头对萧子墨道:“也舒缓一下这几日交战以来的疲惫。”
  萧子墨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嗯。”
  沐浴过后,萧子墨因疲乏而早早睡去,两人并未过多交谈。元霜轻轻为他盖好被子,直到听见他睡眠中的呼吸声浅浅传来,才熄了灯,和衣躺下。此时天已微亮,元霜侧过身能够依稀看见萧子墨熟睡中的容颜,却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这一觉他也是睡不久的,从他来到军营到现在,他就未曾见过他缺席过任何一次早操。这个男人,对自己真是够狠……
  果然,清晨起床号角一响,萧子墨立刻从熟睡中醒来,清冷的凤眸中隐有血丝,却依旧起床穿衣出去跟操。兵不可一日不练,他虽免除了刚从战场下来的士兵操课,给了他们修整的时间,其余人却依旧不能懈怠。
  “蛮夷首战失利,定不会善罢甘休。”帐内,元霜放下手中香气四溢的茶,微微叹息道:“我方首战暂居上风,是优势,却也是隐患。”
  “现在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如此。”萧子墨神色冷峻,“天裕关一战,敌我双方兵力损失相当,但此次蛮夷派兵以赫巴军为主,只有一部分鄂戎军。可以说,这一战蛮夷虽败,却是以赫巴军队的惨重牺牲为代价,从而保存了鄂戎军队的大部分实力。如果此时鄂戎主力军队不待我军恢复便突发袭击,我们未必会有胜算。”
  “对我军而言,这既是潜在的威胁,却也是机遇。”元霜突然勾起唇角,“只怕事情未必如鄂戎所料。至少现在,已经有了他们预料之外的变数。”
  萧子墨轻抿薄唇,突然目光一亮,“难道你是指……?”
  元霜点头,“正是。”说罢,沉默了片刻,忽而又道:“包括他们此次带走雪莲他们,本意是想对你造成制约和威胁,但他们应该不会想到,他们这样做,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萧子墨俊眉轻皱,“我一直不愿走到这一步,也最不希望事情朝着这一方向发展……虽然是有利于我方,可是……”
  “我知道,你不愿雪莲卷入纷争。”元霜轻叹,“可是子墨,若非如此,这场战争,我军究竟能有几分胜算,你心中再清楚不过。而且……”说到此处,元霜又顿了顿,稍显犹豫道:“而且,这也是雪莲的命运。”
  “慕冰知晓此事,他现在与雪莲一同被困在鄂戎,原本说来,慕冰出于对雪莲的保护极有可能将此事隐瞒下来,但是偏偏……”
  “但是偏偏这一次,绮烟姑娘也落入了他们手中。”元霜接着萧子墨的话继续说道:“所以,若是鄂戎那边很不幸将刺激找在了绮烟姑娘身上,恐怕慕冰就没有那么理智了。”
  萧子墨垂下眼帘,“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雪莲会怎样选择?那些东西,不该由她承担……”
  元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她。至少,你要相信,她对你的心……”
  萧子墨凤眸微眯,神色有些恍惚。他忽然想起他送别她的那一天,在云水茶庄,她叫他伸出手,在他掌心中写下的那个字。那令他心痒的触感仿佛依旧停留在掌心的每一个纹路中,从来未曾流失。
  千里之外,鄂戎王城。
  深夜时分宫灯璀璨,守夜的灯火将黑夜划开,斑驳的倒影落在静水流深的河面上,昏暗与明亮的色泽相交辉映。美则美矣,只可惜,今夜月色无光,星辉黯淡,纵使宫城内灯火阑珊,却始终风情难觅。
  对于被抓入皇宫的人质来说,便更是如此。
  自从上次会面过一次之后,三人便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而且距离都相距很远,很显然,鄂戎的人不希望他们三人平时有见面交流的机会。这些天来他们虽被当作贵客般锦衣玉食地招待着,却丝毫没有任何人身自由,所以与其说是“客人”,不过也只是待遇较好的人质罢了。
  房间内,慕冰眉眼冷俊,正在悉心地擦拭着他的剑。
  “咚,咚,咚——”
  这时,房间外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像是生怕会惊扰到房间中的客人一般,显得小心翼翼。
  慕冰神色无变,狭长的黑眸中没有丝毫情绪,甚至未曾抬眼,只冷冷问道:“谁?”
  “咚,咚,咚——”
  门外的人却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一下一下敲着门。
  慕冰眉头轻皱,却仍旧未予理会,只是用更加冰冷的声音重复了一句:“谁?”
  门外的人依然没有回答。
  慕冰手中剑已然泛起清冷的寒光。然而再寒冷的剑光也不及他本人万分之一的冷酷无情,他就是这么样一个男子,一个令凌厉的剑锋都为之失色的人。
  慕冰握紧手中的剑,转而缓缓向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问过两次,门外的人都没有给他回答。所以他不会再问,也无须再问。在慕冰眼里,他从不在乎一个快要死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咚,咚,咚——”
  门外的人还在轻轻地敲着房门,似乎执著得很。可是为何却又一直不说话?
  终于,慕冰走到门口,右手将剑刃隐于身后,左手轻推开了房门。
  “吱呀——”
  门开了。
         

  ☆、第二十八章 醉卧花间

  凄清的月色落下,与婆娑的树影交织在一起。夜那么深,那么朦胧……
  慕冰的剑刃,已然泛起了寒光,却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倏然收起!
  因为,此时站在他门外的人,不是别人,却是绮烟。
  “绮烟,你……”慕冰讶然,“你为何会在此处?”
  绮烟低头,仍旧不语。空气中弥漫着芳香,令人仿若置身花海……
  不,她不是绮烟,如果她是绮烟,刚刚他问是谁时为何她不作回应?她为何一直沉默,直到现在她依旧在沉默!
  慕冰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冰冷:“你到底是谁?!”
  “绮烟”依旧不说话。
  只在眨眼之瞬,一道剑光自慕冰的手中闪出,待对面人回神之时,他的剑已然架在了她雪白的玉颈之上。
  “绮烟”微微一笑,即使眼前的男子目光冷酷如冰,甚至下一刻就会要了她的命,她望着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温柔,就像在凝视着自己的情人……就像真正的绮烟看着他的样子!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慕冰狭长的眼眸中透露着森森寒意,话音刚落,他将剑刃更紧地靠近了她的脖子,此时已有丝丝鲜血溢出,可她就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然用柔情似水的眸子注视着他。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女子的体香,让人欲罢不能的芬芳气息落在他的呼吸间……
  好香……
  慕冰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漆黑,幽深宛如曜石。他头痛欲裂,转过头,发现自己的身边竟躺着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
  慕冰的瞳孔立刻缩如针尖!
  “你是谁?!!”
  慕冰眼中渐露杀意。即使此时剑不在他手中,他杀她也足够了!
  躺着她身边的女子轻轻睁开了双目。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犹如春日里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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