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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你咋不上天-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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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都想当了,过几日约莫还会来,烦请掌柜的估个价。”
红珊瑚耳坠、蓝田玉的手镯、成色极好的珍珠项链,样样都不是俗物,虽不至于是无价之宝,但随便一样摆在胭脂铺里也能卖出高价。
男子也给自己喂了颗蜜饯,慢吞吞的咀嚼着,目光随意在那些东西上扫过,淡淡开口:“公子这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没有估价,却直白的说了这些是好东西。
这位掌柜的是不会做生意还是怎么的?
苏梨心底狐疑,低声问了一句:“你能拿主意吗?”
之前她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的当铺伙计出了高价,把东西拿去,写当票的时候却跑出个掌柜的来压价,反正东西已经拽在他们手里了,不答应就明抢。
话音落下,这人的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想笑却咳出声来,以手掩唇咳着回答:“咳咳,公子放心,你手上拿着逍遥侯的信物,小店不会坑你的。”
当真?
苏梨还是存疑,那人咳得说不出一句整话,瓷白的手敲了敲茶几,没一会儿,伙计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和一沓银票走进来。
那人渐渐止了咳,从伙计手里接过账册,又有人奉上笔墨,他拿着笔,在账册上温吞吞的写下年月日,指着桌上的东西问:“珊瑚耳坠一对,三十两,蓝田玉镯一只,四十两,珍珠项链一串,七十两。所有物件均为抵押,公子日后若想赎,可凭单据来赎,如此可还满意?”
这价格比苏梨预期的要高许多,苏梨不知道这人是看在楚怀安的面子上出这么高的价还是别有所图,但她很肯定,整个远昭国,再不会有人出价比眼前这个人还高。
想清楚这一点,苏梨果断开口:“我要死当!这三样东西各涨十两,今日钱货两清,东西要如何处置全由你们说了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股子塞北兵痞的狠劲儿,勾人得紧。
那人拿着笔晃了下神,并未刁难,只应了一句:“好!”
半个时辰后,苏梨两袖空空,腰间多了将近一千两的银票,伙计点算核对好,将典当的东西锁进黄花梨做的箱子里抱走。
许是记账耗费太多精力,男人的脸色比刚进来时又白了许多,他写好票据,待墨迹干了些,将票据递给苏梨。
典当的东西多,票据足足写了三页,一式两份,一份给苏梨,一份当铺要留着存根。
苏梨接过票据认认真真的看,末了看见落款:安无忧。
三字上面,盖着红彤彤的私章。
安姓虽不是国姓,可在京都这个姓也并不算多。
苏梨眼皮微跳,可银票已经拿到手了,她总不能因为这人姓安,又把银票退回去。
咬咬牙,苏梨拿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有咬破指尖杵上自己的指印,这买卖就算成了!
苏梨还给安无忧一份,把自己的那份塞进袖袋,拱手冲安无忧行了个礼:“安掌柜,多谢!”
她假装没看出这个姓有什么特别之处,说完要走,那人咳了一声悠悠的开口:“听说侯爷身边近日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那小公子本是女儿身,乃尚书府离家出走五年的三小姐,公子可认识?”
他话说得如此明白,几乎点名了苏梨的身份,苏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我便是掌柜的所说那人,不知掌柜的有何吩咐?”
苏梨坦白承认,那人勾唇笑了笑,将票据折成小块塞进袖袋站起来。
“三小姐不必如此紧张,听闻我安家子弟昨日宫宴不小心伤了你,此子鲁莽,今日三小姐恰巧来此典当,无忧便擅自做主给了三小姐些许补偿,日后三小姐若有需要,尽可来此,无忧定全力相助!”
这话说得极为妥帖,为人处世之法,与宫中那位安贵妃有得一拼,全然不似安珏那样鲁莽的性子。
苏梨之前听说过安家大少爷安无忧因在娘胎里受损,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想到他竟然是这典当行的掌柜。
“多谢安掌柜!”
苏梨再度道谢,算是承了他这个情。
她不过是一介女流能拿安珏怎么样?安珏在宴席上,伤的是她,踩的却是楚怀安的面子,她得了便宜说不计较,楚怀安计不计较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苏梨回答得很是诚恳,安无忧微微颔首,算是满意这样的回答。
苏梨告辞离开,店里的伙计拿了火炉和披风给安无忧,想了想不解地问:“少爷,这么多银两,真的就这么直接给她么?”
安无忧捧着火炉,脸上的笑意消散,唇角下压,眼角泄出一分阴冷:“票据都立了,不给她道还要抢回来?”
“可……”
“她是逍遥侯的人,你忘了五年前京城被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了?”安无忧轻飘飘的问,伙计被他问得低下头去不敢说话,又听他低声道:“逍遥侯成了昭冤使,让下面的人最近都注意点。”
“是!” ……
从当铺出来,苏梨径直去了医馆。
除夕刚过,来医馆的人反而更多,有不小心吃坏肚子的,也有醉酒闹事打伤人的。
苏梨绕过闹哄哄的医馆大堂,很快在医馆后院的小房间找到岳烟,房间里还有几个病人等着看诊,苏梨坐到旁边安安静静的等着。
岳烟听她的话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棉衣,掩了窈窕的身姿,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将面色弄得蜡黄,还点了几颗痦子在脸上,全然没了上次的柔美。
苏梨满意的点点头,终于等到这几个病人走了,才关上门和岳烟说话。
不等她开口,岳烟一眼就看见她手腕上缠着的纱布:“你怎么又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苏梨一句话带过,将一沓银票都掏出来放到桌上。
岳烟是在塞北苦寒之地长大的,这次来京都虽然见识了不少繁华开了眼界,却还是被苏梨拿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这些是哪儿来的?”
“我当了些东西,这些银钱你拿着,城北有个四方镖局,掌柜的是个可靠的,过几日去找他让他帮忙买些粮食送到边关,他们镖局的镖师很有经验,你随他们一道回边关去。”苏梨飞快的说,这是她能想到最万全的法子。
“现……现在就走?阿湛怎么办?!”岳烟拿着银票有些紧张,她们两个都不在顾家军的花名册上,所以才敢擅自从边关回京。
“你先走,等粮运使的案子办妥以后,我自会将阿湛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苏梨保证,之前她将孩子带回京载入苏家祖籍,是担心粮运使一案如果曝光,陆家上下会受到牵连,到时连陆湛都不能幸免于难。
军饷贪污一事查清楚以后,陆家尚在,陆湛自当恢复本名回到陆家。
岳烟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苏梨向来是有主意的,她说不过苏梨。
“阿梨,粮草一事我会办妥,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
苏梨拍拍岳烟的肩膀安慰,又抓了几副调养身子的药掩人耳目,刚想问问二姐这几日有没有来抓药,一个浅灰色人影从门外走进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赵启。
一刻钟后,苏梨和赵启各拎着一摞药坐在茶楼的雅间。
“赵副蔚替娘子拿药?不知尊夫人与腹中胎儿可还安好?”
苏梨喝着茶,看着他手边的药包轻声问,在医馆那日赵启没认出苏梨,后来查探了一番已知晓是苏梨出手相救。
“内人与腹中胎儿一切安好,多谢苏小姐。”
赵启从善如流的回答,好像完全不记得五年前他是如何郑重其事的从苏梨手中娶走核儿。
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苏梨终是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赵大人,五年前我交给你的人呢?”
五年前我交给你的人,你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她?为什么没有像现在这样,护住她和腹中的孩子?
“……”
赵启沉默,唇抿成一条直线,脸部线条绷得紧紧的,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打苏梨一顿。
苏梨胸口堵着气,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大有他敢扑上来,她就敢咬死他的架势。
空气中充斥着叫人憋闷的悲伤,苏梨冷着声催促:“赵大人,回答我,核儿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一句话触发了某个机关按钮,赵启一掌拍碎手边的茶杯,杯子发出一声脆响,碎片四溅开来。
“苏小姐,你当真不知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赵启沉声问,声音从牙缝钻出,透着股子嗜血的狠劲,眼尾染上猩红,怒到极点。
苏梨看着,喉咙忽的就哽住了,有些害怕,有些想逃离。
可身体被死死的钉住,她只能坐在那里,任由赵启将五年前那些她不知道的事一个字一个字楔进耳朵。
“五年前,有人传言苏家三小姐失节,与土匪私奔,不知廉耻,逍遥侯亲自请命剿匪,第一公子顾远风随行,二人杀至土匪窝,匪首废顾远风一只手,逍遥侯血洗整个土匪窝!”
第52章 咬死你
晌午的阳光很好,驱走冬日的严寒,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顾家的府邸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门楣并不如何伟宏,门上的牌匾是顾远风少时金榜题名先帝亲笔所书,历经多年风吹日晒门匾已有些老旧,连上面镀金的大字也脱落了些。
刚过了新年,门口只挂了两只大红灯笼,贴着气势十足的门神,门童穿着厚重的棉衣站在门口打哈欠,丝毫没有记忆中门庭若市的热闹场景。
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苏梨提步走上前:“请问先生在家吗?”
她小声问道,声音柔软得不像话,似是害怕打扰了满院清静。
小厮约莫没想到初一的天还有人来给顾远风拜新年,表情有些怔愣,片刻后露出欣喜,连忙点头将苏梨迎进门:“在的在的,先生在家!”说完又眼巴巴的上下打量苏梨,迟疑的试探:“您是……苏家三小姐?”
门童是新来的,并未与苏梨打过照面,可也知道自家先生这么多年,正正经经的就只收过一个学生。
“是。”
苏梨微微颔首,从袖兜里摸出一锭剩下的碎银递给门童:“来得匆忙,没买什么礼物,劳烦买些好酒好菜来,我与先生叙叙旧。”
“好好好,我这就去,先生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前面就是!”
门童给苏梨指了路,拿着碎银欢欢喜喜的离开,苏梨缓步往前走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与外面热热闹闹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院子里安静极了,走了半天,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看见,未免太过冷清。
一路走到后院,殷红的寒梅俏生生的开着,院子中间放着一把躺椅,那人就盖着薄被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温吞吞的看着,许久都未曾翻一页。
他用左手拿的书,右手翻页时有些许的不自然。
隔得远,苏梨并不能看见他手上是否留有伤疤,心脏却一点点开始犯疼,终于知晓昨日宫宴上,他为何要用左手写字,也明白他为何不再用云烟墨,改用了松烟墨。
这人性子淡,当初苏梨在他门下的时候,一年到头还有不少文人喜欢凑到这小院吟诗作对,他不爱出风头,只是和那些人探讨,也不会像旁人那样急得争论,等大家尽了兴,再让下人做上几桌好吃的款待送客。
那时旁人总说他清高自傲,端着架子,苏梨私下总是不服气的替他辩驳,我家先生才不自傲,他只是不想与你们起口舌之争,你们要说他坏话,便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先生不愿争的不在意的,她都统统替他在意着。
她以为这五年她受着罪,没有牵连到任何人,可一回头,二姐为她错嫁,核儿为她冤死,连先生……都为她失了一只手!
这样沉重的事实,要她如何承受得起?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团云遮了太阳,寒风乍起,书页吹得哗哗作响,顾远风放下书,偏头不期然看见苏梨站在不远处。
“什么时候来的?”
他轻声问,掀开薄被想站起来,苏梨连忙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见礼:“先生新年好!”
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她的声音有些发哑,顾远风伸手扶了她一把,碰到她冰凉的手眉头微皱:“手怎么这么凉?”又见她腕上还缠着纱布,不由得关切:“伤势如何?可有伤到筋络?”
他问得急切,苏梨的目光却被他右手手腕上的狰狞伤疤吸引,无法挪开。
他手腕上的伤疤像蜘蛛网一样笼在上面,几乎覆盖了整个手腕,还往手背掌心蔓延了些。
伤疤很丑,和他修润如玉的手格格不入。
苏梨看得眼眶发热,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
先生,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注意到她的目光,顾远风愣了下,状似无意的拉了拉衣袖,将伤疤盖住:“之前不小心弄伤的,无事。”
都已经被逼得用左手写字了,怎么会无事?!
“先生,你的右手写字最好看了。”
苏梨低低地说,语气带了哭腔,许是风太大,眼底仍是一片干涩。
“为师左手写字也不丑。”顾远风笑着回答,表情轻松,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的手当一回事。
“先生说的是。”
苏梨附和,从袖兜里拿出那块墨玉递给顾远风:“此玉对先生意义重大,先生日后还是莫要随便拿去押注,学生受之有愧!”
墨玉通润泛着光,衬得她莹白的指尖格外好看。
昨日最终赢了的人是安珏,这玉却落到了苏梨手上,不用想也知道她费了一番周折。
“我早已是孑身一人,这些身外之物自是比不得阿梨重要。”
顾家双亲早在顾远风高中不久便亡故,他孤孤单单一人行走于世间,因才情叫人仰慕,也因孤冷不容于世,本以为会就此过一辈子,没想到会有一个小姑娘拜入他门下,声音软糯的喊他一声‘先生’。
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像他亲手种在院子里的寒梅,历经数年,终于长出花苞,只是还没来得及看见她绽放,他的花骨朵就被人狠狠打落在地,几乎碾成泥。
“先生之恩,苏梨没齿难忘,但有些事,先生不在乎,阿梨不能不替先生在乎!”
苏梨高声回答,骨子里残留的叛逆倔强显露出来,与多年前跪在地上被罚的少女如出一辙。
心念微动,顾远风伸手接过墨玉,叹了口气:“罢了……”
这一声,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苏梨没追问顾远风的手是怎么伤的,那些回忆必然过于惨烈,于顾远风于她都是伤痛,苏梨不愿去揭顾远风的伤疤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门童很快拎着饭食回来,苏梨陪顾远风吃了午饭,像多年前那般帮他布菜,和他聊着一些边关的趣事。
他也没问苏梨一个人怎么去的边关,中途发生了什么,这五年又与什么人在一起。
他们都有不想让彼此知道的事,也都明白对方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瞒下这些事。
门童煨了酒,顾远风酒量不好,喝了几杯便有些醉了,脸上泛起红晕,撑着脑袋低低地傻笑。
苏梨和门童一起把顾远风扶回房间安顿好,两人累得出了一身汗,从屋里出来,门童低声对苏梨道:“苏小姐,今天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不然先生又要一个人孤孤单单过年了。”
“这院子里没有佣人吗?”
顾远风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有的,除了我还有个厨娘和车夫,两人是夫妻,家里还有老小,先生这几日就放他们回家和家人团聚去了,我是先生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没着没落的,便一直陪着先生。”
门童说着话,脸上满满的感激,想来平日受了顾远风很多关照。
苏梨点头,也知道先生待人向来宽厚,临出门又问了一句:“先生的右手受过伤,可留下什么顽疾?”
门童有些诧异苏梨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见她面色如常,坦荡磊落连忙回答:“先生的手受不得寒气,就连夏日,若是连日下雨也会疼痛难忍。”
这情况在军中将士身上很是常见,苏梨又给了门童一锭金子:“你去西街的善世堂找一位叫岳烟的大夫,对这样的症状她有秘方。”
“哦哦,好……好的。”
门童傻乎乎的接过金锭,挠着后脑勺目送苏梨离开。
先生这位女弟子,似乎与先生的脾气很是不同呢。
出了顾府,转过街角,苏梨靠在墙边低低地喘气,喉咙哽得难受,强压下的泪意也逼至眼角。
因她母亲出生卑微,她在苏家的地位一直不高,赵氏作为主母,平日偏心苏挽月,拿她撒气她也就忍了。
作为庶女,她从未想过要跟苏挽月争抢什么,可她没想到,苏挽月就这么容不下自己。
许是不得宠,她有些早熟,楚怀安来苏家拜访的第一天,她就看出了他对苏挽月的心思。
她那时不懂情爱,却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她长姐与太子早有婚约,这人怎么能对自己的长姐生出那样的心思呢?
可此事事关重大,她也不敢乱说,便故意挡在苏挽月和楚怀安中间,故意对楚怀安使坏,故意让他出丑狼狈,好叫长姐不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
以楚怀安的脾气其实该以牙还牙和苏梨结下梁子成为死敌,可他真是爱惨了苏挽月,对着苏梨竟也格外纵容,对着苏挽月的时候他装正经,对着苏梨的时候他便耍无赖,跟苏梨打探苏挽月喜欢什么小玩意儿,爱吃什么戴什么。
苏梨是唯一知道他曾那样讨好一个人的人。
积年累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梨下意识的开始帮楚怀安打掩护,甚至会有意无意的制造他与苏挽月见面的机会。
她没有和太子近距离接触过,她只知道楚怀安很喜欢苏挽月,恨不得将海底月都捞给苏挽月才好。
她失节那日,离苏挽月与太子成婚的日子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她收到旁人塞给她的纸条,上面是楚怀安狗爬似的字迹,约她在老地方见。
谁也不知道她曾胆大妄为到帮楚怀安策划带苏挽月私奔。
谁也不知道逍遥侯曾痴情不渝到要为了一个人放弃爵位和荣华富贵。
她的心脏怦怦乱跳,将纸条焚毁,收拾了包裹去赴约,却在半路上被人套头掳走,再醒来便是衣衫不整的躺在尚书府门口。
天崩地裂一般,漫天的指责像无形的刀剑悉数插在她身上。
帮楚怀安谋划的事她不敢说出口,半夜偷摸着出府要干什么她解释不清楚,有人说她是出门偷汉子,她有口难辩,被推到风口浪尖。
哪怕是听见苏良行和刘氏密谋要将她沉塘,她也不曾想过要供出楚怀安。
苏挽月顺利嫁入了东宫,苏梨没想到楚怀安会让人抬了聘礼来,要纳她为妾。
多可笑,她费尽心思帮他,出了事,他不想办法帮她证明清白,不想办法捉到幕后黑手,一记聘礼,明着是护她,暗里却分明坐实了她失节一事。
离京那夜,是二姐瞒着众人将她放走的,出了城,她仍不甘心,让核儿在安全处等她,自己又回去找了楚怀安。
她知道自己是被人害了,可她想知道,这人有没有参与其中。
她是翻墙进的侯府,摸到楚怀安房间的时候,他正在砸东西,一室酒味化不开。
他醉得几乎认不出人,她问他那夜为什么没来,他竟说根本没给苏梨递过纸条。
苏梨如坠冰窖,终于明白是谁在背后害她,她对他嘶吼,要撕破苏挽月这么多年伪善的面目,可他偏偏听不得旁人说苏挽月半句不是。
于是他将她压在身下,粗暴的吻了她,又用一句话将她狠狠羞辱。
他说: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她,脏死了!
从出事到那夜,苏梨被关在家里大半月,无数人指指点点,可脏这个字眼,苏梨是第一次亲耳从楚怀安口中听到。
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这么狠,狠到只用一个字,就能将心扉捣成肉泥。
苏梨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推开楚怀安,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子,楚刘氏带着一众家丁站在院子里,火把将院子照得通亮,也将她最后一丝自尊撕得粉碎。
苏梨被两个家丁压着跪在楚刘氏面前,楚刘氏的脸色铁青,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那一夜,隔着一扇门,楚怀安因为酒意在屋里安睡着,苏梨被楚刘氏当众掌箍羞辱,天快亮的时候家丁捆着她的手脚将她丢进了勾栏院。
那一夜,她的反骨被捣得细碎,连同那颗心一起死在了楚怀安的院子里。
那一夜以后,她消失足足五年,尝遍了这世间所有的辛酸与难过。
苏梨是为了陆戟和镇北军将士回京的,苏挽月已贵为贵妃,她恨苏挽月,却没起过要报复苏挽月的心思,对她来说,这太难了。
可现在,就算她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因她受到牵连的人讨个公道!
除夕宴上皇帝亲自给楚怀安做主证明了清白,变相的也是相信苏挽月和楚怀安之间没什么龃龉。
是以,除夕一过,尚书府门庭若市,丝毫没有受到之前那件小事的影响。
苏梨到门口时,正好碰到小厮堆着笑将吏部侍郎赵忠送出来。
赵忠和夫人一起来的,出门时和苏梨打了个照面,脸立时沉了下去,之前因为苏唤月与赵恒的婚约,赵夫人也经常到府上来相看,自然一眼就认出苏梨,两人都像是大过年见了什么污秽物一样,满脸的嫌弃。
苏梨心中有气,面上却是恭敬地退到一边让两人先走,赵夫人跟赵忠嘀嘀咕咕的说话:“她怎么回来了?”
语气颇为尖酸刻薄,苏梨不由得开口:“伯父伯母,不知道赵恒哥哥退了我二姐的婚,如今娶了哪家的千金?”
这话问得突兀,赵忠和赵夫人停下来,尤其是赵夫人,横眉怒目,只差在脸上写几个大字:你还有脸问?
苏梨如何没脸问?毁约退婚的人又不是她。
“脸皮真厚!你还有脸回来,真不怕给你祖母脸上抹黑!”赵夫人冷哼着说。
当初苏唤月和赵恒定下婚约,赵恒此人的家世和才情勉强还算过得去,就是这位赵夫人几次见面牙尖得很,自己小家子气不说,言语之间竟还隐隐嫌弃苏唤月是个庶女。
苏梨私下跟苏唤月吐槽过几次,苏唤月性子软,总是笑着安慰她没关系。
如今看来,就算苏唤月真的嫁给赵恒,恐怕也不知道会被赵夫人欺负成什么样。
“我如今已从苏家家谱除名,要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与苏家没什么干系,如何能抹黑?”
苏梨笑盈盈的回答,又朝两人走近了些,赵忠昨日在宫宴上见识过苏梨的本事,抬手制止赵夫人说出更难听的话:“苏小姐,犬子与令姐的婚事五年前就已经取消,两人再无瓜葛,嫁娶自由,苏小姐何必还要追问这么多?”
“赵大人不想说也罢,左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一会儿我随便找个人打听便知。”苏梨说完要走,赵忠皱了皱眉,沉声开口:“犬子娶的,乃京兆尹长女张月溪。”
张月溪?京兆尹长女?这是什么荒唐的婚事?
赵恒退了二姐的婚,转眼娶了二姐如今的小姑子?这两家是故意给谁难堪?
血气上涌,苏梨咬着牙克制,嘴里很快尝到血腥,终究还是控制不住怒气笑出声来:“五年前我在京时也曾听闻张大小姐的威名,听说她性子泼辣,自小还习得一些拳脚功夫,张恒哥哥满身书卷气,与她倒是极相配呢!”
苏梨刻意奉承,听在赵夫人耳中却极为刺耳。
京兆尹有过两任妻子,发妻是镖师的女儿,行事洒脱,生张月溪时难产死了,京兆尹才又娶了现在的妻子,生了两个儿子。
因为对发妻的思念和亏欠,京兆尹对这个女儿很是宠溺,自幼便请了武师教女儿拳脚功夫,想从女儿身上找到发妻的影子,是以,这位大小姐自小便养成了刁钻跋扈的性子,刚及笄便有了母老虎的盛名。
这样的人嫁到赵家,怎么可能孝顺公婆体贴丈夫?
赵夫人恨得咬碎一口银牙,苏梨熟视无睹,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好牙:“我在这里祝张小姐与赵恒哥哥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说完,转身进了尚书府的大门。
赵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尚书府的大门怒骂:“贱人!要不是你闹出那么多事,我们恒儿会退婚吗?会被别人骂负心汉吗?”
“行了!”
赵忠喝止赵夫人,两人坐上马车,年初一就吃了一肚子闷气。
却说苏梨进了尚书府以后,远远地便听见下人在逗苏湛玩,打眼望去,尚书府的后花园里,苏家分支的几个小辈也都穿着喜庆的新衣服在园子里和苏湛一起踢球玩儿。
苏湛穿着绣金鱼的新衣服笑得很开心,跑得太快,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苏梨远远地看了片刻,没急着过去打扰他,径直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已经是下午,旁人都去院子里晒太阳说话,苏梨错过上午的热闹,赶巧踩着清冷进院,老夫人刚小憩了一会儿醒来。
“苏梨给祖母拜年,愿祖母身体康健,百乐无忧!”
吉祥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没什么新意,老夫人听了一上午,耳朵都听疲乏了,懒懒的抬手:“起来吧,怎么这会儿来了?”
老夫人随意地问,屋子里摆着不少盒子,都是今天上午各家晚辈送的礼物,还没来得及拆,苏梨空手来的,好东西都让她当了,只留了苏挽月昨日送她那支白玉簪,这会儿身上也掏不出什么东西。
老夫人打着哈欠坐到梳妆镜前,这几日在府上留宿的人多,比平日热闹许多,晚点她也还要跟晚辈们一起吃饭,看着曾孙们玩闹。
苏梨极有眼力见的上前帮老夫人梳头,老夫人比太后年长几岁,却没有太后保养得好,两鬓几乎全白了。
苏梨轻柔的帮她梳着头发,也没急着说话,老夫人看着铜镜里一坐一站的祖孙俩,浑浊的眼底闪过恍惚。
“昨日见到你长姐了?”
“见着了,长姐如今很好,祖母不必担心。”
苏梨低声回答,帮老夫人盘好发髻,她的手极巧,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老夫人眉头舒展了些。
到底是瞧着苏梨长大的,今儿苏梨来这里想做什么,她也猜了有一两分,待苏梨帮她插好头饰,抓着苏梨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当初出了那样的事,你爹也是没有办法,如今你安然回来了,便好好过日子,别再揪着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放。”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苏梨的事,可以就这么烂了,可旁人的事,得算明白。
苏梨在老夫人面前蹲下,仰着头,好似多年前在她膝下撒娇的小女孩儿一般。
“祖母,我听说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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