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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筑鸾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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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媱镇定道:“陛下怀疑我还活着且被藏匿于右相府,派徐令简前来搜捕,巧合的是,徐令简和阿伯一样,一心忠于曲伯尧。阿伯知道来人是徐令简,就想方设法与他取得了联系,先把我藏在马厩,然后让徐令简来搜捕时一剑刺入干茅中,杀了我。再对陛下说,什么也没搜到。”
  
  黎一鸣变了脸色。
  
  “曲伯尧是不想我死的,可是阿伯却想要我死,但是阿伯顾虑:若杀了我必会造成你二人之间的嫌隙,所以阿伯故意给徐令简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好让他自己找到我,然后让徐令简在搜捕的时候也装作无心、错手杀掉我。但是阿伯没有想到,徐令简晚了一步,被他制止了,不过徐令简要是决意杀我,他也是拦不住的,徐令简之所以放我一马,是因为徐令简与阿伯有同样的顾虑。。。。。。”
  
  “是又如何?”黎一鸣威胁她道:“你若敢在他跟前恣意挑唆,讲出半句危言耸听的话,我必不会放过你!”
  
  “ 阿伯放心,阿伯一心效忠的主人曲伯尧是什么身份我不想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我也没有兴趣知道。”郑媱道,“不过我既看得出来,曲伯尧又岂会看不出来?阿伯想杀我,不过是怕我连累曲伯尧罢了,阿伯放心,我不会在相国府久留,倘若阿伯愿意告知我妹媛媛现在哪里,我立即离开。”
  
  黎一鸣沉思:若告诉她,她一介韶龄弱女有什么能耐,届时若冲动去寻她妹妹,惹出什么篓子来,灏必会出面来收拾。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继续住在府中,日后再找个机会下手让她死于“意外”,那才是上上之策。遂道:“令妹身在何处,老夫还当真不知,不过老夫奉劝你一句:识相的话就离他远一些,否则,你以后如何死的,怕都不知道呢。”
  
  。。。。。。。
  
  “郑娘子回来了,”春溪端来一碟杏花糕,吟吟冲她笑道:“厨房新做的杏花糕,郑娘子快尝尝。”说罢伸手递了一块给郑媱。
  
  郑媱接过拿在眼前打量,并不食,突然掰得粉碎。

  “郑娘子?”春溪诧异,“你在干什么?”
  
  郑媱缓缓抬眸:“若有一日,你被人逼急了,没有退路可选了,会不择一切手段对我下毒手吗?或者在一块糕点中,或者趁寂静无人时将我推下池,又或者,在我熟睡时悄悄溜进来一刀插在我心上。。。。。。”
  
  “娘子在说什么胡话?”春溪一惊,“难道是怕奴婢下毒?奴婢,奴婢怎么可能?”来不及放下玉碟,她忙跪地道,“郑娘子是不是那日受到了惊吓?奴婢早就说过,奴婢就是死也不会出卖相爷和郑娘子的。”
  
  “你是不会出卖曲伯尧,但你却要找机会杀了我,即便你本意不想!”
  
  春溪眼睛瞪大:“娘子何出此言?前些日子里奴婢一直尽心尽力侍奉娘子,若有意谋害娘子,在娘子生命垂危时,经手的汤药里便可以做手脚。”
  
  “你当然不敢在汤药里做手脚,”郑媱笑,“我若是喝了汤药死的,经手的人岂不是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看来,娘子倒是很自信,”春溪忽然笑了,打翻手中的玉碟:“语气如此笃定,看来郑娘子心里倒是对相爷的心意明白得很!”
  
  郑媱别过头去不答。
  
  春溪悄悄拾起一碎玉瓷片握在手中,质问郑媱:“你何时怀疑我的?为什么会怀疑我?我自认为做得够小心谨慎了,相爷似乎从来都没怀疑过我会对你不利呢。”
  

15、借刀(已修)

“之前你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本来没有对你起任何疑心,可那日,卫夫人与我谈话时,你明明是在外候着的,却故意引来吕梦华,让她听见冲进来,你是想借刀杀人;还有那日,你放锡奴入被为我取暖,锡奴里盛的都是木炭,一个屋子里通常就放两只锡奴,且不能闭窗,否则会出现胸闷、乏力之症、甚至会窒息死亡。你却闭了窗,又拿了两只过来,你过来为我掖被,实则是想封住我的穴位,让我无法动弹。待我窒息死亡后,你再悄悄取走锡奴,那死因可查不出来。当然,你也是受了他人的指使,他让你找机会杀了我,你很聪明,心知你若杀了我你自己也要死,你不想死,所以也想借刀杀人,于是就刻意为吕梦华制造了很多挑衅的机会。比如池苑那日。。。。。。”
  
  春溪笑:“郑娘子看上去真不像你的外表那般柔弱。好吧,的确是这样,你尽管去告诉相爷,相爷一定会将我杀了,那时你便高枕无忧了。”
  
  “我不会告诉曲伯尧,”郑媱道:“我听你说起你的身世,想到了我妹媛媛,所以不想你死。”
  “你信我?我若说我是编来骗你的,目的只是为了博你的共鸣,取得你的信任,你信吗?”
  “我不信,”郑媱道:“你跟我讲你姐姐的时候,你的眼睛是没有说谎的。”
  
  春溪敛下目光:“我也不信,既然你猜到了我受了人指使想杀你,你还不去告密,要放我一马?”

  “当然是有条件的,”郑媱说,“你先把你手中的碎玉片扔了吧,我可不想再亲眼看见谁死在我跟前。”
  
  竟被她发现她要自裁了,春溪踌躇,却听她问:“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心甘情愿地为曲伯尧那种人卖命?我的条件就是要你告诉我原因。”
  
  “不为其他,只为忠义。”春溪说着,手握碎瓷的力道渐渐松了。
  
  “忠义?”郑媱愣了下,想到了父亲,迟疑着点头:“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你也不必惊慌。接下来,你背后的人指使你如何害我,你亦遵照他的吩咐便是。”
  
  “为什么?”春溪难以相信。
  
  “为什么?”郑媱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一凛,“你不照做难道你自己想死吗?”
  
  春溪眼眶一热,挑眉问:“你难道不害怕?”
  
  “怕,为什么不怕?”郑媱目色朦胧,咬牙说:“暗箭最难防,入肉时,会痛。”
  
  夜。。。。。。
  
  曲伯尧将更下的衣裳捧在鼻端嗅了又嗅,仿佛还能嗅出几个时辰前抱过的那女人的味道。
  
  一方绣帕忽然从袖中滑出,旋转着落于地面。曲伯尧拾起来,掸了掸灰尘,榻上躺下细细瞩目,一双夜合花,两滴血。
  
  那方绣帕是她与魏王定亲之前的仲春,他乘着小楫亲手从相国府墙外那丛胡枝子上取下来的。以血盟誓,算是定情信物吧,绣帕上浮现出那个女人明媚的笑颜。。。。。。
  
  他将绣帕慢慢移近鼻端轻嗅,属于她的气味早已不在,他所嗅到的,全是他自己的双手沾染的血腥之气,翻来覆去无眠。
  。。。。。。
  
  三年前,郑相国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浮现在他脑海,他的脸和声音一样扑朔迷离:“你?留在相国府做一个教书先生,真是屈了你的才华,也屈了你的身世,灏,你说是不是?”

  “竟被您发现了,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本相以为,你与媱媱走得太近了些。媱媱的夫婿,必是在王侯将相中精挑细择,但绝不可能是你,灏。更何况,你根本不是真心待她,你是回来复仇的。。。。。。你父从前救过本相一命,如今,本相不想杀你,也不想去陛下跟前揭发你,算是还你父的情,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
  
  落木萧萧中,她两手绞着裙角,把头压得低低的,咬白了唇:“那先生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二娘子及笄时。”

  “一言为定。”

  望着她红润的腮边斑驳跳跃的深秋光影,他遗憾:“一言为定。”
  。。。。。。
  “先生。。。。。。骗人。。。。。。骗人。。。。。。”
  。。。。。。
  
  “奸人虽死,可奸佞未绝,奸佞一日不绝,将难以告慰你父母在天之灵!”
  。。。。。。
  
  雨声滴滴霖霖地响了彻夜。
  
  刑部尚书张耀宗一大早立在右相府正堂等候曲伯尧,等了许久终于见他露面,曲伯尧面色沉暗,看上去似有些无精打采,张耀宗便迎上去问:“右相大人这些日子是不是太过操劳了?”
  
  “不是,”一夜无眠的他揉了揉额,“夜里雨声太大,我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张耀宗诧异,他倒觉得晚上下着春雨时才睡得香。咳了咳正色道:“右相大人,那窦巍贪财,打通了阮明晖手下的人,每有官银新入库时,便会挪走一些,每次挪走的数目不多,都会藏在自己府中的地窖里,暗地里再慢慢熔掉重铸成碎银。而阮明晖一直是知道的,但因为阮明晖的儿子在兵部当差,他不想与窦巍交恶,所以视而不见。昨日,在窦巍府中搜出了未及熔掉的官银,有最新一批的,还有以前的,证据确凿,可以定他一宗罪了。”
  
  “很好,”曲伯尧问,“那阮明晖呢?虎吟台刺杀一案怎么定的?”
  
  张耀宗道:“刺客死了,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证明背后主使是阮明晖,不过阮明晖也没有办法澄清自己不是,因为刺客身上那封书信字迹如他亲笔,是他与刺客来往的铁证。而且刺客生前是窦巍手下的侍郎,深得窦巍信任。因此,陛下甚至会怀疑窦巍也密谋了刺杀。就算陛下没有生疑,阮明晖包庇窦巍的罪也是逃不掉的了,右相大人看——”他话未说完,抬起目光去征求曲伯尧的意见。但见曲伯尧伸手捻了一只和阗白玉杯,玉石之泽在他眼底变幻莫测:“倘若,现在有阮明晖从前与郑崇枢暗里互通的书信呢?”
  
  “互通的书信?”张耀宗疑惑不解,“右相大人的意思?是。。。。。。再临摹嫁祸?”张耀宗想了想,又道:“陛下猜忌心重,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千。若是也能临摹一封郑崇枢的‘亲笔’就更好了,那样陛下对阮明晖的猜忌心就更重了。”
  
  曲伯尧道:“你且回刑部去,酉时之前,会有人将书信呈去给你。”
  
  张耀宗颔首,离去之前忽然又止步回身问他:“微臣有个疑惑,若此番窦巍和阮明晖都下台了,新任的尚书会是谁?陛下会用右相大人安排的人吗?”
  
  盛了茶,曲伯尧依然将那和阗玉杯拿在手中旋转着打量,张袖掩面,呷了呷:“不用也得用!”
  
 
16、脱胎(已修)

张耀宗离去后,曲伯尧一人孤坐,以手撑额,不知不觉竟打起了盹儿。春阳从门里耀入,一束光点亮无数细小的尘埃,映照在他明朗的额前,半晌似有一片阴翳遮了过来。
  
  察觉面上好像有女人的影子在跳跃,曲伯尧猛得睁眼,没想到来人竟是郑媱。匆忙收起他的狼狈,他几乎是一跃而起,挺直了胸膛,俯视着她,半晌才自干涩的喉里挤出了一句:“媱媱。。。。。。”
  
  郑媱的眼波似不易察觉地泛了一下,开门见山便冷冷道:“媛媛在哪里。”

  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期待,曲伯尧眸光黯了黯,握了握拳头,侧过身去,绕着她踱步打量:“想知道?”

  “想知道。”
  
  他点头,踱着踱着忽然于她背后顿下脚步。
  
  听不见脚步声,她微微侧了脸,猝不及防地与他贴过来的脸相擦,他将唇贴在她的耳垂轻轻吹气:“知道之后呢?”
  
  郑媱沉默不语,只觉后背的脊骨上泛出一层细细的栗子来,双肩忽然一沉,身体往前一倾,蓦地被什么烙铁般的灼热从后头抵住。整个人登时如木偶般僵住,蓦然反应过来去推,肩膀却被那双有力的手扣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背后的男人缓缓在她臀部摩挲起来:“若我告诉了你,你是不是想逃呢?”
  
  郑媱脚底轻飘飘得打颤,寒噤沉沉袭来,慌得伸手去掰那压在肩上的双手,怎么也掰不动,却被压得愈紧:“说!是不是想离开我?”
  
  脚步声自外头响起,郑媱慌得侧首,一扇门未阖,卫韵恰自未阖的门外经过,羞愤地涨红了脸,她低声咬牙怒斥:“拿走!”
  
  他伸足一勾,一矮杌子被掀起,疾疾向门边砸去,半扇房门立刻被阖在外头。
  
  趁他分神之际,她迅速蹲身,从他手中溜脱后拔腿便跑,眼见就要到了门边,那人忽然高喊了一句:“我可以告诉你。”脚步又顿住。
  
  “不过有个要求,你若答应了我的话。。。。。。”
  
  “什么要求?”郑媱不敢回头。
  
  脚步一声比一声沉重,地上的影子慢慢叠来,头顶的阴翳逐渐将她笼罩,指尖触及她的腰肢,他慢慢靠近,压低的声音如同沉沉的暮霭,低迷而浑浊:“我要你再亲亲我。。。。。。”
  
  “右相大人!右相大人哪!”外边连喊带哭的腔调忽然打破了室内的静谧,曲伯尧快速上前,不由分说地揽过她的腰,三两下辗转将人塞去了帘幕之后。
  
  熟料刚转过身,来人就破门而入、仓皇失措地朝他扑了过来。
  
  他面色一滞,连忙避开,那人扑了个空,一转身又朝他扑来。来人是翰林院的蒋学士,蒋学士抱住他的腿就是一场哀天动地的诉求:“右相大人,求右相大人救救我女儿别让她入宫啊。。。。。。。”
  
  “你女儿到了年龄,按规矩是要参选的。你想让本相怎么帮?本相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曲伯尧甩开了他死死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蒋学士一愣,老泪渍面蜿蜒纵横:“微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才十五岁啊,微臣不想断送了她的性命啊。。。。。。”他且泣且诉着再一次激动地镐住了他的衣袖。
  
  曲伯尧冷冷抽手:“采选之事,可不为本相职辖,蒋学士该去找礼部的人,再说,令千金入宫不好么?指不定就得了圣心呢。”
  
  郑媱小心翼翼将帘子拉开一线窥视,只见那蒋学士涕泪交加的面上溢满了一言难尽的神色,突然瘫坐于地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什么事是右相大人办不到的,礼部的人也得听右相大人的啊。。。。。。”他不断以头抢地,像是以铁槌敲砖头那样打着大理石地面,很快磕破了脑袋,血珠子一颗颗溅起来、渍上曲伯尧干净的靴面:“求右相大人帮帮微臣啊,救救微臣的女儿啊。。。。。。。微臣。。。。。。微臣往后必惟右相大人马首是瞻。。。。。。做牛做马,鞠躬尽瘁。。。。。。。”
  
  “行了!”他眼中一厉,双目一斜:“你先回去。”

  “右相大人答应了?”

  “本相姑且想想办法。”
  
  蒋学士眼内如日光冲破阴霾,重重磕了个响头,再三道谢后退去。
  
  曲伯尧走去帘幕前,一把撩开,熟料无人,猛得侧首,只见大开的窗子。。。。。
  
  郑媱是刚刚夺窗而逃的,在蒋学士走之后。
  
  不巧,那扇窗子外头是一片花圃,昨夜的雨一下,花圃里的青蒿嚯嚯蹿了老高,障了人的视线,泥土也被大雨浸得松软,一脚下去带起一鞋子湿泥。
  
  郑媱没法前行,脱了鞋,赤脚踩在泥中,分花拂叶,狼狈地忙着找出路。眼见要钻出花圃了,一双乌靴映入眼帘。“为什么要逃?”
  
  他慢慢蹲了下来,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一双瞳仁漆黑得如波澜不兴的古井,莫测而深不见底:“为什么要逃?”

  她移开目光,不答也不与之对视。
  
  他将她别过去的脸掰了回来,死死卡住,强行逼迫她注视自己:“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就这么难?难道你不想见你妹妹了吗?”
  
  她瞳仁一转,与他的瞳仁对聚,忽然莞尔:“想。。。。。。”恍然,似有一点萤火自她眼底璀璨地升起,她定定地注视着他,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指头:“先生不告诉我媛媛的下落,是怕我逃出去找她吗?先生不忍我死,也舍不得我走,难道是真的喜欢我?”她慢慢起身将脸凑近他的耳畔,直至可以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可是,先生似乎从来没亲口说过喜欢郑媱呢,即便当初在相国府郑媱不懂事,追着说喜欢先生、正中先生下怀的时候,先生都无动于衷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有备而来的先生后来放弃利用郑媱了呢?”
  
  他浑身僵住,被她一席话数落得无所遁形。
  
  她眼底重现当年的光芒,险些叫他信以为真。她是故意的,必是故意的,她在心底里恨他,故意折磨他的心。养伤的数月,他没有想到她竟一点一点、悄悄地脱胎换骨了,他偏过脸来,抬起她的下颚,与她鼻尖相触,徐徐勾唇:“媱媱,在这世上,谁也没有我了解你,你在想些什么,我都知道。”
  
  “那你且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17、窃物

 窈瞳檀口利如钩

石筑的心随着她一寸寸黯淡的眸光而塌碎:“你怨我恨我,不忍向我复仇,却是在想着,要如何折磨我的心,如何让我告诉你媛媛的下落、如何逃出去,如何找机会刺杀公孙戾,但。。。。。。。”
  
  “错——”郑媱一把推开他,垂下飘摇不定的目光,起身倔强地反驳他的话:“你猜得一点都不对!”
  
  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他自个儿的:“但你如何找机会杀公孙戾?不会在想着入宫去他身边找死吧!你知道刚刚那姓蒋的为什么哭着喊着不让他女儿入宫吗?废太子案牵涉的官员适龄女,全部充入后宫,按其父官阶高低,轮流侍寝,自虎吟台遇刺后,公孙戾变本加厉,一夜御数女,天未旦便抬出一具具尸体。。。。。。消息一出,未涉案的官员都惶恐不已,如今谁还愿意将女儿送进宫去!”
  
  任他如何声色俱厉,郑媱左耳进,右耳出,面色也不改,丝毫没有被他的话骇住,视线亦不知飘去了哪里,头顶两三枝桃花随着春风一起摇曳,在他专注顾她时,她却是陡然回眸睨向他。
  
  落红簌簌自她眉心掠过,她若无其事般“唧”得一笑,仿佛妖魅附体,眼波横流,莲步珊珊地来到他跟前:“先生你在说些什么胡话?说得这样慷慨激昂,那逆贼害死了我父亲,我会为刺杀他而进宫给他侍寝?”
  
  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纤纤玉指伸起去勾他的下巴,她慢条斯理地对着他的口吐气如兰:“郑媱其实在想:要如何,才能与先生,长,相,厮,守呢。。。。。”
  
  曲伯尧再次讷住,只觉得刹那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似他从前认识的那个纯粹的媱媱了。
  
  轻轻弯下腰拾起绣鞋,磕了磕绣鞋上的泥巴,她抬起一只足来,足背洁白晶莹如雪,染了泥的足底小心翼翼地贴上鞋内滑软的缎子,身子一倾险些跌倒,忽然与他伸来相扶的手交握,她再次莞尔:“扶着我。。。。。。”  
  
  他神思恍惚地躬身下来,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玉足,引袖擦净泥垢,再轻轻为她套上绣鞋,一抬首却见与之相瞩的可人儿眼底露出的脉脉温柔。
  
  明媚的笑意自她微熏的两靥举举飞扑,她红唇微翕:“先生。。。。。。”伸手捧住了他的侧脸,轻轻摩挲着,看他的眼光却叫他难以捉摸:“郑媱怎么会逃呢?郑媱一直都那么喜欢先生,怎么可能离开先生呢?”说罢又笑,仿佛没有经历家破人亡的变故,笑容和几年前相国府里的那个小娘子一样灵动惹人怜爱。
  
  曲伯尧不再说话,只定定注视着她眼底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光芒。少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心在一抽一搐地痛,尤其是她慢慢踮脚、唇擦到了他侧脸、将冰凉的温度传递给他的那一刻。明明似饮了冰,却无故叫他血流一热,汩汩地沸腾咆哮。
  
  蓦然搂住那纤细的腰肢,将人揉在怀里,激烈地堵上她娇嫩的红唇。
  
  少女的柔唇有种甘冽的诱惑,一沾染,便如蛊毒般进入五脏六腑,一点一点地腐蚀着血肉,他只想饮鸩止渴、于是不断探索,一路攻城略地。郑媱立刻透不过气,连连自喉中逸出一两声痛苦的嘤咛,入他耳中却是销魂夺魄,快意无比,更加恣意地摧残。。。。。。
  
  第一次亲吻:教她写字时不经意擦上了;第二次亲吻浅尝辄止。当时她舔了舔唇,调皮地眨着眼睛问他:“先生,你是不是吃了辛蒜?”第三次亲吻为此。。。。。。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出乎意料,郑媱开始激烈地回应他,她甚至大胆地叩开了他的玉带。。。。。。
  
  那纤纤玉手灵活地摸索时让他猛然僵住。
  
  怕他察觉,她更急切地索吻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便回应着不拆穿,直到那层贴身单衣里夹携的玉牌被那只手灵巧地偷走。
  
  他目光如火焚一般灼烈,却是将她搂得更紧,按住了那只刚刚拿了东西的手,又扯着人往怀里一带他又加重了口中力道,与她的丁香舌交缠得难舍难分,缠得她连连窒息地嘤咛。且看她如何藏物脱身。
  
  唇间立刻传来一阵撕裂的痛苦,浓烈的血腥之气蔓延入口,她像只发狂的雌貂,尖牙利齿毫不留情地咬着他的唇舌。
  
  攥紧的手像一尾狡鲤灵活地从他手中滑脱了,一跃弹上他的脖颈之后,从他后颈处单衣里插了出来,雪白得与他的里头的中衣浑然一色,她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悄悄交握,快速将玉牌藏进了袖中,而后为了不让他发现,又抱住他的脖子一通胡乱啮咬。
  
  死死闭上眼睛,他咬着牙一把将人狠狠推开。
  
  郑媱被推得往后踉跄退了两三步,站稳后张口大喘了几下,却是望着他狡黠地笑,确定没被发现,袖中攥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了。
  
  曲伯尧快速平定心神,整饬好凌乱的衣襟,擦掉唇上的血,眼神依旧钩着她,冷然道:“若不是你有孝在身,我必吃了你。。。。。。别再铤而走险。。。。。”
  
  翌日,刑部审理的虎吟台刺杀一案有了初步了结:刺客从前忠于废太子,身上所携的书信内容乃阮明晖亲笔,而刑部入阮府搜查时,搜出了阮明晖与郑崇枢从前互通的书信,内容涉及互赠诗、闲情雅趣、行贿贪赃之聊,还有商讨如何辅佐废太子勋的箴言良策。据此定阮明晖第一宗罪:谋逆,阮明晖与刺客皆有不臣之心;第二宗罪:栽赃,刺客被俘后一口咬定是右相曲伯尧所为,妄图扰乱视听,离间君臣;第三宗罪:包庇,包庇窦巍贪赃。
  
  幽闭狱中的阮明晖以刑部没有确凿的证据为由,抵死不认自己是刺杀陛下背后主谋。刑部将案情宗卷和物证一并呈至御前请圣意裁决。出人意料,公孙戾盛怒之下,并没有杀掉阮明晖,而是革其一切职位,暂幽狱中。又将贪赃的窦巍革职,发配岭南。。。。。。
  
  天光黯淡,夜色渐渐弥漫上来。
  
  一道闪电灼亮了挑起帘旌的玉钩,寂灭时接来柳外的轻雷,春雨沥沥难驻,声声将一池芙蕖滴滴敲碎。
  
  春溪点亮室内一豆灯火时,两道黑影循着暖光扑棱棱地闯了进来,春溪一悸,悚然举起烛台去查,烛芯的火焰渐渐堆高,勾勒出坐在妆镜台边专注堕钗的郑媱,来回跳荡的火光衬得她一颊如玉,两只新燕在她头顶的横梁间剪剪双逐着上下穿行,咿咿呀呀地鸣叫,她却是连眼睫也没眨一下。
  
  春溪好一阵忙活终于将那双不速客赶出了窗外,欲闭窗时竟瞥见远方深浓的夜色里现出一个疾步趋行的人影来,所衣的连帽风氅被掀起,露出一个女人纤细的身形,当扑面的冷风吹掉那帽兜时,春溪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那个女人的侧脸,于是闭窗回身,走去郑媱身后:
  
  “阮家娘子来了。。。。。。”
  
  郑媱充耳不闻,打散了鬟髻,一头乌黑有泽的头发披下来,堪堪遮了她半张脸去,镜中那一半容颜姣好得宛如一块无瑕的璞玉,剔透通明,莹洁如雪,却是一块泛着悠悠寒光的璞玉,烛焰在那两丸墨玉般的瞳子里上下跳荡,她与那镜中人对视一眼,敛下一双乌窈的眸子,拾起一柄象牙梳优容地篦起发来。
  
  
18、阮娘 
  
世事如棋局局新

春溪有些生气,一溜烟在她身后坐下来,提高了语调:“阮绣芸来找相爷了!”
  
  郑媱依旧充耳不闻,一双眼里波澜不兴,放下象牙梳后起身挨去床沿掀帐,春溪却急急将她拦住了:“说你这个女人傻你还真傻是不是?”
  
  “跟我有什么关系?”郑媱掰开她的手,窸窸窣窣地褪衣入被。
  
  “你——”春溪恼她不争,一拉凳子跺坐上去愤慨道:“你一介罪臣之女,也只有右相府敢收留你了,如今你在府里又是别人的眼中钉,惟有相爷能够庇护你!那阮绣芸是个有手段的女人,钟桓跟我说,她和相爷的关系可不一般,每次二人都是支退旁人独处,今日都这么晚了她来找相爷,你不觉得蹊跷?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相爷有一天不喜欢你了,谁还会管你的死活?现在你还不想想对策,早早为自己打算!”
  
  郑媱愤然坐起,怒目圆睁:“谁说我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
  
  听她语气如此强硬,春溪一时怔愣分神,软下语气道:“好好好,你不依靠男人也能活下去。可是那阮绣芸的心思郑娘子你该看得出来吧,你心里是忘不掉他的吧,他若是跟她好上了,你难道不难过?”
  
  郑媱不接话,却在心中思:一枚对主人有了感情的棋子,若是知道自己的主人以前精心设下了一局棋,现在要动她这枚棋子了,而主人却还要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为难模样,在她跟前显示他的不易,然后叫她对他感激涕零,看透了一切的棋子岂不是很难过?
  
  “你怎么不说话?”春溪郁闷得很,眼白一翻说道。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去阻止他们今晚的幽会?”郑媱紧紧盯着她问,问得春溪哑口无言。
  
  郑媱又一转话题问她:“春溪,你且说说,人有时候,为什么会那样厌恶自己?”
  春溪想了想:“大概是缺乏自信。”
  
  “不。。。。。。”郑媱说,“也许是因为回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做过的某些事、说过的某些话而感到后悔。”
  “那你可有对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到后悔的时候?”

  郑媱想了想,点了点脑袋:“有的。。。。。。”说罢又勾唇,回到正题:“我对阮绣芸没有旁的想法,只是同情而已。”
  
  “你还同情别人?”春溪晃着下巴数落她:“人家有你这般遭遇?你怎么不先同情同情你自己?”

  “我?是呢,”郑媱说,“也不知道同情我的人会是谁?”
  
  “我!”春溪又白了她一眼,“瘦成什么样儿了,看你那副任人欺凌、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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