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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萝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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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兴致,便说要在房中看书,让应生自己出去。应生见他如此,连连摇头,心中对阿宝越发不满,只盼她早日离开。
  此后几日,阿宝与卢缙果然待在客栈之中,阿宝是闲不住的性子,如今不敢出门,便到卢缙房中缠着他说话,卢缙哪里还能看得下书,应生见了,十分气恼,几次欲将阿宝赶走,均被卢缙制止。
  阿宝忍了几天,终于问道:“卢大哥,你打算何时将那东西交给袁丞相?”卢缙道:“待到会试过后。”阿宝道:“为何现在不送去?”心道:“考前送过去,他记住了你,自然在应试时对你另眼相看。”卢缙温言道:“袁丞相乃是此次的主考官,我若现在去,被旁人知道,还道我与他有私,凭白授人以柄。”
  阿宝闻言,明白了他的意思,暗道:“这种结交的好机会旁人定是善加利用,卢大哥却不屑这么做,若是三哥知道定然说他傻,可我却觉得他值得钦佩。”她想了想,问道:“卢大哥,离考试还有几日?”应生不待卢缙回答,抢先道:“后日便要考了!你还在这儿缠着公子说话,诚心让他考不好是吧!”
  阿宝一愣,想到这几日卢缙确实都在陪她说话玩笑,极少见他在看书,心中大感愧疚,站起身道:“卢大哥,你好好看书,我走了。”卢缙忙道:“无碍的!我早就……”话未说完,阿宝已开门出去了。
  阿宝并未回到自己房中,而是出了客栈。她站在客栈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向右边走去,一路走走停停,似在辨认方向,又过了几条街,才在街尾一间府邸门前停下。
  那府门紧闭,只开了角门供人出入,阿宝在门前站了良久,心中拿不定主意,忽听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忙闪身躲到街角,伸出头偷看。只见两名侍卫护送一乘小轿缓缓走到了门前,府门大开,管事迎了出来,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从轿中出来,身着紫色朝服,白面短须,鬓发已是花白。
  阿宝眼眶泛红,轻唤了声:“爹爹!”那人忽然回头望向街角,阿宝忙缩在墙后,那人微皱皱眉,转身便要走过去,管事忙道:“丞相,同安侯……”那人抬手止住他,轻声道:“我好像听到宝儿的声音了。”说着大步走到街角,却是空无一人。他在街角站了半晌,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慢慢走回府。管事心有不忍,劝道:“定是丞相太思念姑娘了。”那人道:“她年纪小,从未离开过家,又是那样单纯的性子,我怎能不担心!唉……这孩子,便是与三郎吵架了,也不该跑出来。”管事道:“同安侯府派人来了。”那人一听,忙快步进了府。
  阿宝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心道:“爹爹老了好多。他知不知道我跑出来了?有没有担心我?有没有派人找我?还是他本就不想要我了?”她许久未见父亲,此时心中百感交集,过了一会儿又想道:“我若去求爹爹,让他关照卢大哥,他定然不肯,卢大哥知道了也会生气。是了,卢大哥学问那么好,定能考好,他一心想从军,我还是去求求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到了吗?

☆、十、原来是她

  阿宝拿定主意,问了路人方向,匆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来到一处府邸。这宅邸较刚才那处大了许多,门口还有一队盔甲俱全的士兵。
  阿宝没有立刻上前,心道:“我若去找舅舅,舅舅疼爱我,必会答应,可他定不会让我再走,到时爹爹肯定也知道了。”她深恐父亲找到她便将她嫁出去,犹豫不决。
  阿宝在街边站了许久,终是鼓不起勇气,垂着头往客栈走去,心中想道:“卢大哥是有志气的,若是日后知道,心中定然不悦,我还是先探探他的口风再说吧。”
  待回到客栈,正见应生焦急地站在门前,看见她便问道:“公子呢?”阿宝一怔道:“卢大哥吗?我没见到。”应生气道:“你一声不吭地跑去哪儿了?公子担心你,出去找你了!”阿宝闻言大为感动,转身便要出去,应生忙拉住她道:“果然被公子说中了!公子说你若回来了,定又要出去找他。他叫你哪里也不许去,只在这里等他,别又再外面迷了路。”阿宝讪讪地笑了一下,随应生回房等着。
  应生不停地数落她,阿宝心中有愧,难得没有回嘴,应生大为得意,说个不停。阿宝烦躁不已,瞪了他一眼,出门站在廊上,眼睛望着客栈门口,等候卢缙回来。
  直到日落西山,卢缙的身影才出现在客栈门口,阿宝正要迎上去,见他身侧仍有一人,定睛一看,忙转过身转转眼珠,对房中应生道:“我累了,先回房歇着了!”逃也似的奔回房中,将房门反扣。
  卢缙匆匆上了楼,见应生一人坐在房中,心里一凉,应生忙道:“她早回来了,正在房中休息。”卢缙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对身后道:“许兄,请!”
  应生见他竟与许崴一同回来,大为惊讶,许崴笑道:“当日离别匆忙,未曾留下地址,我正在犯愁如何找到卢贤弟,可巧便在路上碰到了。”又问卢缙道:“你急急忙忙在找什么?”卢缙笑道:“人已回来了,是路上遇到的一个远房表弟,准备应试完将他送回家。”许崴道:“如此便好。若是没找到,京中我还比较熟悉,可以帮你去寻。”
  卢缙谢过,二人坐下互谈别后见闻。卢缙想了想问道:“许兄那日匆匆而去所为何事?”许崴叹口气道:“我与贤弟你一见如故,知你是个君子,告诉你也无妨。”卢缙见状,忙令应生出去,守在门口。
  许崴待应生关上门才道:“不瞒贤弟,那日你我遇到的便是同安侯家的三公子谢遥。”卢缙心道:“我已知道。”许崴见他并未露出惊讶之色,暗暗点头,接着道:“我们家与谢家在前朝便是姻亲,这些年来不断往来,是以两家关系极好。老同安侯有一儿一女,儿子便是如今的侯爷谢谦,女儿早亡,只留了一个外孙女,一直养在老夫人身边。”
  他停下喝了一口茶,轻叹道:“谢家很是奇怪,历来男多女少,是以虽然是个外孙女,却深得老夫人喜爱,比几个嫡亲的孙子还要疼爱。”
  卢缙心中一动,许崴道:“同安侯与谢家两位大公子因有官职,一直住在京城,谢家只有老夫人与谢遥,我与谢遥很要好,经常出入他们家。那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却是自幼随着谢遥胡闹,加之老夫人又宠她,脾气胆子都颇大。”他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摇摇头轻笑了一下,道:“那日我本是要去庐江为谢老夫人贺寿,路上遇到谢遥,才知小丫头因与他口角,气得离家出走了。”
  卢缙不动声色说道:“这位姑娘果真脾气不小。”许崴点头道:“谁说不是!走也无妨,江东皆是谢家的势力,找回来便是。谁料这丫头过江时竟遇到了歹人,中了迷药,钱财丢了不说,人也不知所踪,只有一匹马跑了回来。”
  卢缙心中已是雪亮,口中说道:“这如何是好?”许崴道:“谢老夫人急怒攻心,险些将谢遥打死,寿辰也无心再过。谢家如今派出数百人在外寻找,我们家及与他家交好的萧、季两家,甚至益州崔家也都在帮忙找,这丫头竟然毫无踪迹。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月,老夫人日日以泪洗面,谢遥更是家都不敢回,若是她有何意外,老夫人也活不成了,到时谢遥怕是真要被侯爷活活打死。”
  他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卢缙心神不宁,也无心再问,这负气离家的姑娘定然就是阿宝。他已料到阿宝出身不凡,却想不到竟然是谢家的外孙女。他只觉浑身发冷,不明白为何心中会涌起深深的绝望。
  两人静默半晌,卢缙才道:“许是那位姑娘贪玩,不久就会回去了。”许崴道:“但愿如此。只是她从未独自出过门,人虽机灵,却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身上又无分文,叫人如何不担心。”卢缙涩然道:“许兄很是关心她啊。”许崴一愣,笑道:“我与谢遥情如兄弟,也算看着她长大的,自然将她当作小妹一般。”只觉卢缙语气颇为奇怪。
  应生敲门问许崴是否留下一同用饭,许崴忙起身道:“我本要去同安侯府找谢遥,路上遇到贤弟,才过来看看,这就告辞了。”说罢拱拱手。卢缙也不愿他留下见到阿宝,虚留了两句便送他出了客栈。
  直到许崴身影再也看不见,卢缙才缓缓转回房中,应生见他神情恍惚,魂不守舍,连唤了几声“公子”,他均似不闻,忙拉住他大喝一声:“公子!”卢缙一怔,看了他一眼道:“何事?”应生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何时用饭?”
  卢缙道:“阿宝呢?”应生道在房中歇着,卢缙闭上眼默了片刻道:“去请她过来,让小二将饭食送到我房里。”应生一愣,见他脸色十分不好,不敢细问,忙转身去办。
  阿宝听闻客人已走,方敢来到卢缙房中,见桌上已摆满酒菜,卢缙面无表情坐在一旁,心中有些莫名,上前道:“卢大哥,为何在这里用饭?”卢缙不答,看了应生一眼,应生犹豫一瞬,出了房间将门关好。
  阿宝看着应生出去,心中已觉异样,轻轻坐在桌边道:“卢大哥,你有心事?”卢缙看着她道:“阿宝,你姓什么?”阿宝一愣,见他神情与往日大为不同,小声说道:“卢大哥,你怎么了?”卢缙仍盯着她道:“你姓什么?”
  阿宝不由害怕起来,不敢再瞒,说道:“我爹爹姓袁,可外婆说我应该姓谢……”卢缙闭上眼,喃喃道:“袁……袁……我早该想到!”站起身对她一辑道:“袁姑娘,在下一路多有得罪,这就送你回去!”
  阿宝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情急之下带倒圆凳砸到了脚,顾不得呼痛道:“卢大哥,你……你怎么……”卢缙抬起头,神色已恢复平静,淡淡地道:“你是袁丞相的千金,同安侯谢谦的外甥女儿。”
  阿宝大惊失色,忙道:“你怎么知道?许四哥告诉你的?他看到我了?”卢缙极希望她能否认,哪怕是骗他,她如此回答却已是承认,心中既感好笑又觉悲凉,见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柔声道:“他没有看到你,只是告诉了我你的事,我自己猜测的。”
  阿宝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道:“吓死我了!他若是看到了我,定然告诉三哥抓我回去!”卢缙道:“你三哥可就是那日街头奔马的谢三郎?”阿宝点头道:“就是他!”又恨恨道:“他骑的那匹马是我的小红,他早就觊觎,现在可好,终于得逞了!”
  卢缙见她这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摇摇头道:“你既是名门千金,为何会孤身流落在外?”阿宝道:“就是我爹爹要给我定亲啊!我不愿意就跑了出来。”卢缙心道:“袁继宗已位极人臣,谢家亦是豪门之首,他又何需再用女儿攀权附贵。”便道:“是你爹亲口告诉你的?”阿宝摇头道:“我都许久没见过他了,是三哥告诉我的。后来我去问了外婆,她也这么说。”
  卢缙心道:“她是个单纯的人,不会撒谎骗我,难道当真如此?”见她仍是一脸忿忿的表情,心中竟然开始犹豫,要不要将她送回去。他猜到阿宝身份后,确实心乱了片刻,自幼所受的教诲令他强迫自己决定送她回去,此时面对她,却又发觉内心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坚定,他皱眉站在那里,独自煎熬。
  阿宝也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赌气道:“卢大哥你若真要送我回家,我……我便自己先走!从此浪迹江湖,天涯海角,再不回来!”
  卢缙见她嘟着小嘴,一脸决绝,不由心生怜爱,暗道:“她既然敢离家出逃,自然能说到做到。罢了,暂且不要逼她,待会试结束再做计较。”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当下道:“胡说八道!什么叫再不回来!你若不想回去,便再住几日,我又不会赶你。”
  阿宝欢喜地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道:“当真?你是大丈夫,可要说话算话!”卢缙想要挣脱,却鬼使神差般地反手握住她,轻声道:“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越是聪明的人越喜欢真实单纯的孩子,比如黄蓉喜欢郭靖

☆、十一、为何骗她

  阿宝放下心来,嘻笑着松开手,坐回桌边道:“被你吓得饭都没吃。”端着碗便吃了起来。卢缙低头看了看空空的手,突然握紧,轻笑了一下,也坐下拿起筷子。
  阿宝吃完便回了房,应生唤了小二进来,待收拾停当后,见卢缙负手站在窗前,摇摇头上前道:“公子,早些歇着吧。”卢缙似未曾听到,应生叹口气道:“还有两日就要大比了,您这般心不在焉如何是好。”卢缙闭上眼,应生咬咬牙道:“要我说阿宝那丫头就是个祸害,应该早早将她打发了。”
  卢缙果然有了反应,睁开眼道:“关她何事?”声音颇为喑哑。应生心一横道:“公子,您……您喜欢上她了!”
  卢缙浑身一震,应生道:“您哪里是把她当作妹妹!您自己好好想想,对家中几位姑娘可也像对她这般?”卢缙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道:“我怎会……你知道她是何人?她是袁丞相的千金……”
  应生大惊,愣了片刻才低声道:“袁丞相虽然是寒门出身,如今却是百官之首,早已跻身世家。公子,咱们家只是商户……”卢缙苦笑道:“甚是!我哪里能有、也不敢有那样的心思。”
  应生从小跟在他身边,怎会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轻声道:“公子如今打算怎么办?”卢缙道:“她说她爹要逼她嫁人,我答应她暂不送她回去。”应生跌足道:“公子好糊涂!原先不知她的来历带着她,尚情有可原。如今既已知道,怎能再留她!若是袁丞相知道,岂不会怪罪你!得罪了他,日后你还如何为官!”
  卢缙沉默不语,应生道:“公子,你便是不为自己,也要想想家里。主上和夫人对您寄予厚望,若知道您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岂不伤心!”卢缙心乱如麻,应生的话令他豁然醒悟,不知不觉中他竟对阿宝起了绮念。这却是一份不能容于天地间的妄想,两人身份天差地别,纵然卢家富有四海,也休想娶到丞相千金、谢家的外孙女。
  应生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又道:“来之前夫人曾说,待会试后便要为您定亲,想是他们已有了人选……您自己也说过,士庶不婚,既然与她不能有结果,何必再将她留在身边……不如早断!况且,那丫头……袁姑娘的心思咱们也不知道,她是否也如你一样……”
  卢缙明白他的意思,阿宝未必会钟情于自己,他又何苦在此纠结,不如趁早了断,绝了念想的好。他只觉内心万分煎熬,过了许久才缓缓走回桌边,取出纸笔,疾书了几行,封好后递给应生道:“你将这封信送给许兄。”应生接过,看了他一眼,道:“公子,如此是最好的。她与家人团聚,您也能安心应试,从此各安天命,再无瓜葛。”卢缙闭着眼不再说话,应生叹息着出了门。
  次日清晨,阿宝早早醒来,梳洗一番出门来找卢缙。甫一开门,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迎了上来,口中笑道:“小阿宝,可让我好找!”
  阿宝大骇,转身便跑,忽觉头皮发痛,竟是被他拽住了辫子。那人将她拉到身边道:“小坏蛋,若再让你跑了,我便再不姓谢!”正是谢家三郎谢遥。
  阿宝龇牙咧嘴地道:“好啊好啊,你就跟我姓袁吧!”谢遥手一紧,阿宝连声呼痛,听他笑道:“跑了一个多月,出息了!”阿宝正要说话,便听身后有人道:“三弟,住手!”
  谢遥稍稍松了劲儿,让阿宝靠在他身上站好,说道:“大哥,这小坏蛋滑头的很,一不留神便溜了。”阿宝微微侧头,见谢家大郎谢远正走过来,眼珠一转,咧开嘴便哭道:“大哥哥救命!”
  谢远快步走上前,掰开谢遥的手,瞪了他一眼,揉着阿宝的头道:“莫哭了,大哥哥帮你教训他!”阿宝指着谢遥道:“他总是欺负我,我受不了才跑出来的!”谢遥扑哧笑道:“阿宝,哭了半天,眼泪在哪里?”谢远又瞪了他一眼,柔声对阿宝道:“他欺负你,你告诉外婆便是,怎可私自跑出来!你可知你外婆都急病了!”
  阿宝一愣,低下头道:“我……我没想那么多……”谢远知道她的性子,暗暗摇头道:“幸好你平安无事!快随我回去吧,舅舅舅母还在家等着。”
  阿宝见楼下站着数十名亲卫,谢家两兄弟都在,她便是插翅也难飞走,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他们。走到卢缙门前,只见房门紧闭,心中暗暗奇怪道:“卢大哥还在睡吗?”却见房门忽地打开,应生自里面出来,阿宝一喜,正要说话,应生对谢远一礼后道:“袁姑娘,公子命我送送您,请您回去后莫要再与家人闹气,后会有期!”行了一礼后又退回房中,关上房门。
  阿宝向内望去,只在他关门的一瞬隐隐看到卢缙似端坐在桌边。谢遥见她傻站在那儿,神色奇异,皱眉向房门看了一眼,说道:“许老四说是这人告诉他你在这里的。”她怔怔地站着,心中说不上是愤怒还是伤心,只不停地想着:“他骗我!他骗我!他说过不赶我走的!原来他是骗我!”
  谢远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此真要感谢此人,若不是他,咱们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阿宝。三弟,过两日你让许崴带你来拜谢一番,今日就先带阿宝回去。”说罢牵着阿宝的手越过房门下了楼。
  阿宝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为何要骗我?”恨不得挣脱谢远的手,冲到卢缙房中问个明白。谢遥见她如此,更加狐疑地看了一眼房间,也下了楼去。
  楼下已围满了早起的住客,俱被谢家亲卫挡住不能靠近。谢远自亲卫手中接过一顶帷帽,替阿宝戴好后,才带她穿过大堂,上了马车。
  直到外面再无人声,应生才轻轻打开门张望了一下,转身对闭目坐在桌边的卢缙道:“公子,他们都走了。”卢缙缓缓睁开眼,微微点头,黯然问道:“她……可哭了?”应生答道:“未曾。”想起临别时阿宝的表情,暗道:“看似比哭还难过。”卢缙闻言默了半晌,轻声道:“没有就好……”
  阿宝随着谢远谢遥回到侯府,同安侯谢谦及夫人崔氏早已等候在前厅,见到阿宝,崔氏快步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口中说道:“可算回来了!你这孩子,真是要急死舅母啊!”说罢抱着她哭了起来。
  阿宝心中犹如压着一块巨石般难受,见她如此,也伏在她怀中嚎啕大哭起来。谢谦见状,以为她是在外吃了苦,受了委屈,本已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责骂,此时都随着她的泪水烟消云散。想到若不是谢遥玩劣,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贵女怎会负气出走,流落江湖,不由怒瞪了他一眼。
  谢遥正在暗叹阿宝何时变得如此聪明,懂得示弱了,这般一哭,父亲定然不舍得再责罚她,却见他正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凛,只听他说道:“快去跟你妹妹道歉!”
  谢遥愣了片刻,摸摸鼻子道:“我跟她道什么歉……”一旁谢远见父亲已沉下脸,忙拍拍他道:“快去!”谢遥道:“她就是被你们宠坏的!”
  谢远知道这个三弟的性子,靠近他耳边悄声道:“你看不出父亲满腔怒火不舍得对阿宝发吗?你若再不去,他这气可就有地方出了。”谢遥看了看黑着脸的父亲,摇摇头暗道一声倒霉,如此下去,这丫头还不得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他是家中幼子,小时生的玉雪粉嫩,在阿宝未曾来到谢家时,十分得老夫人喜爱,性子难免骄纵。阿宝来后,虽分了些宠爱,却仍是家中的霸王。待谢远成年,谢谦原是要将他们兄弟三人一同带回京城,老夫人却不舍得,便又将他留在了庐江。没有了父亲与兄长的约束,他更加肆意妄为,时常与许崴等世家子弟一同,或走马斗鹰,或坐论天下,或打抱不平,鲜衣怒马,竟在江东博得了几分声名,又因遗传了谢家的好相貌,时人称其颇有乃祖谢琅之风范。
  阿宝天真烂漫,初来不久便得到了老夫人及全家上下的喜爱。谢家数百年来男多女少,在阿宝母亲谢谨之前,已是三代未曾有过女儿,谢谦夫妇也只生了三个儿子。阿宝极肖其母,老夫人每每看到,便想到早亡的爱女,对她疼爱有加,加之对女婿十分厌恶,甚至令谢谦将阿宝改姓谢,记入谢氏族谱,当作谢家嫡亲的姑娘。
  彼时谢遥正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多少受了些冷落,便对阿宝厌恶起来,时常捉弄她,渐渐竟成了习惯。阿宝年幼,天性单纯,又被父亲娇养几年,吃了亏也不自知,仍是缠着他一处玩耍。待到年纪稍长,方才有所察觉,却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兄妹过招总是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老夫人却并不管教,只当是儿孙之乐,如此放纵之下,终是闹出了阿宝负气出走之事。
  谢谦见谢遥仍站着不动,才下去的火气便涌了上来,正要发作,只见谢遥长叹一声,夸张地摇摇头,慢腾腾地走到阿宝面前,深深一躬道:“小阿宝,三哥对不起你!”

☆、十二、爹爹来了

  阿宝并不理他,仍是伏在崔氏怀中痛哭。崔氏看着谢遥骂道:“老夫人年迈,没有那么多精力约束你,你便如此随意妄为,以大欺小!看我不叫你父亲好好打你一顿!”
  谢遥暗暗叫苦。崔氏过门时,谢谨还是个垂髫少女,二人名为姑嫂,感情却比一般姐妹还要好些。谢谨死后不久,崔氏就曾提出要将阿宝接过来抚养,被阿宝父亲拒绝。阿宝来到谢家后,崔氏便真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后随谢谦赴京,仍是书信不断,一年四时的衣物从不用老夫人操心,隔三岔五便送到庐江。
  阿宝这才抬起头,看着青着脸的谢谦夫妇道:“舅舅舅母息怒,阿宝哭不关三哥的事,是因为……”她哽咽了一下,便不再说了。崔氏道:“是为了什么?”阿宝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哭……”
  谢遥闻言抬起头,见阿宝神色恍惚,脸上浮现出一种少女独有的朦朦胧胧的凄楚。在他心中,阿宝一直是那个娇滴滴略显傻气的小丫头,此时却突然惊觉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极其聪明,略一思索便微皱眉头,忍下心中的话,紧抿双唇。
  崔氏知道阿宝是娇憨的性子,只当她受了委屈不知如何表达,对她又怜惜了几分,轻声哄了她片刻,亲自送她回房,临走时深深剜了谢遥一眼,谢遥唯有苦笑。
  待她二人离开,谢谦命谢远即刻将阿宝已寻到的消息报给庐江的老夫人,这才重又坐下,对谢遥道:“阿宝如今也大了,依你祖母的意思,恐怕不久便要给她定亲,她在家中的日子也不长了,你莫要再去招惹她。”谢遥忙道:“孩儿只是逗她玩玩儿的。”心中想到她那一逗就急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谢谦没有说话,过了片刻问道:“你在庐江时,可听你祖母说属意哪家儿郎?”谢遥想了想道:“老太太没有明说,但给江陵季家去了几封信,还派了几个人去看了。”谢谦一愣,喃喃道:“季家……季家还有谁……”站起来负手踱了几步道:“你去给你二哥写封信,让他打探一下季家如今还有谁未曾娶妻。”他沉吟了一下道:“季瀚的儿子如今才七岁,也太小了……难道是他……”抬头见谢遥站着不动,皱眉道:“还不去!”
  谢遥迟疑道:“父亲,孩儿觉得,不管是何人,总要先问问阿宝的意思,她要喜欢才行……”眼见谢谦阴沉下了脸,忙闭口不言。谢谦硬声道:“你姑姑倒是自己选的人,结果气死了你祖父,害死了自己!”谢遥小声道:“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
  他想起多年前随母亲去看望姑姑谢谨的事,那时阿宝还未出生,母亲听闻姑姑有孕,瞒着父亲偷偷带着他前去探望。他记得姑姑本就因伤致病,又兼有孕,身体十分虚弱。姑父那时已被先帝重用,颇有了些权势,为她延尽天下名医,也只能稍稍推迟她的死亡。母亲问她可后悔,她却笑着说若是当初没有嫁给姑父,才会悔恨终身。
  他记得那时姑姑问他,若生下的是个小妹妹,他能不能保护她。他是如何回答的?他一本正经地道:“若是妹妹像姑姑一样美,谢遥一定保护她一辈子!”惹得她娇笑连连,瞬间明艳得不可方物。他傻傻地看了半晌才移开目光,却在转眼间看到姑父悄悄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姑姑。
  想到此,他自嘲地暗道,全谢家大概也只有他会喊袁继宗一声“姑父”,承认他是谢谨的丈夫。谢谦母子一直认为袁继宗故意勾引谢谨,令她背叛家族与他私奔,气死老侯爷,达到打击削弱谢家的目的。他那时不懂,待到后来大了,识得了男女情爱的滋味,方明白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阿宝来到谢家后,他虽百般刁难捉弄,心里却牢记姑姑的话,一刻未曾忘怀。那日与阿宝斗嘴,被她气到,便将无意中听到的关于她亲事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那傻丫头竟然信以为真,连夜离家出走,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便是祖母不说,他也会拼了命地找。他本已打定了主意,若她有何意外,他便杀了伤她之人,然后自行了断去向姑姑谢罪。幸好这丫头傻人有傻福,身无分文流落在外近两个月,居然毫发无伤,只是许老四说的那个姓卢的小子要好好查查。
  谢谦见他愣愣地站在面前,已是魂游天外,不由喝道:“还不速去!”谢遥被他唬了一跳,忙收回思绪,行礼后退了下去。
  阿宝回房后用了早饭,在崔氏地轻哄下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已是黄昏。侍女上前伺候她穿衣洗漱,她问了时辰,便独自前去寻找崔氏。崔氏却不在房中,小丫头说去了前厅,她又掉转方向往前厅走去。
  行到前堂廊下,便见门口站着一人颇为眼熟,她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竟是丞相府的管事。她的心狂跳了几下,又悄悄往前挪了几步,管事看见她愣了一瞬,忙要行礼,被她止住,只能看着她贴在门上向厅内窥探。
  厅中未燃烛火,有些暗,阿宝只看见或坐或立的几个人影,她有些沮丧,转头悄声问管事道:“我……他来了?”管事笑着点点头,阿宝又扒着看了片刻,仍是分辨不出,只得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他们说什么。
  便听谢谦冷冷地说道:“袁丞相说笑了,谢家何曾藏了你的女儿!”阿宝一听提到了自己,忙凝神细听,只听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大公子自客栈中接走了宝儿,围观百姓都已看到,店中小二亦可作证。”正是她的父亲袁继宗。
  阿宝心道:“爹爹是来接我的吗?他不是不要我了吗?”谢谦冷笑道:“阿宝姓谢,是上了谢家宗谱的嫡女,自然要将她带回来。”袁继宗依旧不急不忙地道:“宝儿是我与阿谨的女儿,将她送到谢家也是老夫人一再相求。当日袁某在老夫人面前已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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