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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萝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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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生脸色一变,果然便听卢缙道:“不可!男女授受不清!”阿宝一愣,她在家中常与表哥共乘一骑,从未想过男女之别。她已有些了解卢缙,知道若反驳他,定然又要招来一番说教,当下道:“那么公子你二人共骑一匹?”说完自己先摇摇头道:“也不可,旁人怕是会说你们是断袖。”
应生扑哧一笑,卢缙板着脸斥道:“口无遮拦!”阿宝吐吐舌头,指着应生道:“那便这样,把他的马给我骑。”应生忙道:“那我呢?”阿宝睨了他一眼道:“你自然是跟着公子后面跑啊。”应生大怒,对她的好感荡然无存。
阿宝见他不愿,无奈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好你们骑马,我跟在后面跑了。”卢缙叹口气,对应生道:“你将马给她骑。”应生不满地叫道:“公子!”卢缙道:“她是女子,原就该照顾些,我陪你一同走,到前面再买匹马就是。”说罢牵着马举步向前走去。
应生忙追上他,自他手中接过缰绳,卢缙回头看去,阿宝已纵身上了马,姿态优美大方,一看便知颇有些功底。他几不可察地皱皱眉,对她的出身越发好奇。他的几个姐妹均是闺阁淑女,莫说骑马,走路都是斯文碎步,难道如今豪门世家已不是这般教养女儿了?
阿宝哪里管他怎么想,欢欢喜喜地骑在马上,心中想道:“难怪书上说君子可欺之以方,这公子虽然年纪轻轻便迂腐不堪,却不是假正经,比起那种自诩风流的浪荡子,也不知要好多少倍。”
好在江东富庶,人口稠密,三人走了半日便又来到了一处集镇。卢缙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栈,令应生去买马匹,自行带着阿宝回到房中。
阿宝见他要了两间客房,知是给她留了一间,待行到房门口,正要与他道别,却听他说道:“且慢,你随我来。”当先推开门进入房中。阿宝忙跟着他进去,顺手关上房门,卢缙一怔,看了她片刻,叹口气,又去将门打开,说道:“你是女子,与外男相处要多留几个心眼儿,此时不可关门。”
阿宝只觉他甚是麻烦,嘟囔道:“不是你叫我进来的么。”谁知卢缙耳力甚好,竟然听见了,正色道:“我正要说你,我叫你进来,你应当先问问我有何事,怎能想都不想便随我进了房……”
阿宝忍不住打断他道:“难道你会对我做什么?你又不是坏人!”卢缙一滞,他本想告诉她世间险恶,身为女子应有防范之心,被她噎得不知说什么好,心中暗暗奇怪,难道她家中长辈从未教过她这些?
他摇摇头,打开行李取出纸笔,放在阿宝面前道:“你给家中写封信,说明你现在身在何处,要去哪里,何时回去,以免他们担心。也许他们会来接你也不一定。”阿宝又是一呆,半晌说道:“公……公子,我……我是逃家啊!”卢缙看着她道:“我迫不得已才带你同行,你若不写,便不要随我一起!”
☆、四、自取其殃
阿宝无法,只得接过笔坐在桌边写了起来,不到半刻便将信写好,递给卢缙。卢缙见她行文流畅,言简意赅,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其漂亮,不由点点头,暗道:“不愧是世家千金。”当下问道:“你家在何处?”阿宝不答反问道:“你要如何送这信?”卢缙道:“多给些钱财,请驿站代为送达。”阿宝道:“驿站不是只为官家送信吗?”卢缙笑道:“所以要多给些钱财。你家在哪里?”
阿宝撇撇嘴,报了一个地址,卢缙一愣道:“你家在蜀中?”阿宝道是,卢缙将信将疑,益州离此何止千里,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走到这里。
阿宝见他不再说话,打声招呼便回到自己房中,关上门后窃笑。又过了一会儿,应生前来唤她吃饭,递给她一套男子衣裳道:“公子说让你明天换上。”阿宝看了一眼,嫌弃地接过,应生见到她的表情,只觉火气“腾”得一下便上来了,忍不住说道:“这是我最好的一套衣服,你莫给我穿坏了!”阿宝大惊道:“竟然还是你的旧衣服!?”她在家中莫说旁人的衣服,便是自己的衣裙也不会穿过两季,正要扔还给应生,转念一想,她连肮脏的乞丐衣裳都穿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何苦为了一件衣服得罪卢缙主仆,当下挤出一丝笑容接过。
第二日,卢缙主仆刚出房门,便见阿宝站在门口等着,应生的衣服对她来说还是大,袖口裤脚均挽了起来,应生扑哧一笑,对卢缙小声道:“她起的倒是早。”卢缙心知阿宝定是怕他们丢下她,是以早早等着,微微一笑并不点破。
三人吃过早饭离开客栈,向西北行去。应生问道:“公子,日子尚早,咱们要不要去庐江看看热闹?”卢缙摇头道:“不必!”阿宝忙道:“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帮人虚情假意穷客套!”应生没好气道:“你又知道?”阿宝不服气,正要说话,见卢缙也看着她,心中一紧,忙改口道:“想也知道啊,非亲非故的,为何都要巴巴得赶去为老夫人贺寿?难道真是为了老太太么?!”
卢缙看着她道:“你如何知道到庐江是为了看老夫人作寿?我们并未曾提及。”阿宝一愣,忙道:“那……那个我一路过来,看到好多人带着东西,都说去庐江给什么老夫人贺寿……”说着怯怯地望着卢缙,卢缙点点头,不再逼问。
三人一路向北行去,这日到了山桑县,阿宝骑了一天的马,浑身无力,远远望见路边有青旗,高兴地说道:“公子!有酒家!”也不待卢缙反应,当先打马飞奔而去。
来到近前,只见一座青砖二层小楼矗立在面前,阿宝下了马来,还未开口,内里迎出一个四十余岁的女子,快步走到阿宝马前笑道:“这位……公子,是住店吗?”阿宝点头道:“要两间上房。”女子忙道:“有!小店客房最是干净。公子请!”阿宝下马随她进了店中。
阿宝看过房间下得楼来,卢缙主仆已坐在堂中,应生快步迎上道:“都看好了?”阿宝点点头,走到卢缙身边道:“公子,房虽然小了点,还算干净。”卢缙看着她,心里只觉好笑,暗暗摇摇头,口中却说好。
老板娘端着茶水走过来,笑道:“三位客官要吃些什么?小店有……”阿宝见她忽然停下,抬头一看,她正盯着卢缙猛看。阿宝心里一阵不悦,说道:“有什么?”老板娘忙道:“有酒菜……”
阿宝哼了一声,正要点菜,卢缙微微笑道:“店家,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可否借灶房一用,让我这家仆自己做?”说着对应生使了个眼色,老板娘一愣,似是没听明白,半晌才道:“好……”忙让小二带着应生去了厨间。
阿宝张着嘴看着他,心道:“前几天不是吃的好好的,今儿又犯了什么毛病?”耳边听卢缙道:“店家,此处可有旁的客栈酒楼?”老板娘笑道:“咱这山桑县啊,地广人稀,方圆十里就我这一家店。公子您运气好,不然可要露宿野外了!”
阿宝颇为得意地看着卢缙,卢缙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道:“运气是不错!”老板娘陪他们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卢缙拿起茶碗闻了闻,轻啜了一口,点点头对阿宝道:“喝吧。”阿宝莫名其妙,端着碗一饮而尽,卢缙摇头道:“你这般吃相,家中长辈不说你吗?”阿宝奇道:“为何要说我?”卢缙皱眉道:“你家中都有何人?”
阿宝想了想道:“有外婆、舅舅、舅母、大表哥、大表嫂、二表哥、二表嫂、三表哥……”卢缙叹口气道:“没有姐妹?”阿宝摇摇头,卢缙道:“平日里没有人教导你女子的礼仪吗?”阿宝忙道:“琴棋书画我都会的!”卢缙看着她,长叹一口气,心道:“罢了,她与我有何关系,随她去吧。”
正想着,应生端着饭菜走了过来,低声在卢缙耳边说了句话,卢缙点点头。阿宝忙将菜摆好,盛好饭双手递给卢缙,应生撇撇嘴,坐下吃饭。
阿宝这才知道,应生手艺竟然这般好,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又要再去盛饭,应生挡住她道:“你怎么这么能吃?”阿宝微赧,讪讪地放下碗,卢缙却道:“让她吃吧,她还小。”应生瞪她一眼,放下了手。
饭后,三人略坐一会儿便要回房,卢缙与应生窃窃私语片刻,先行上楼,应生对阿宝道:“今日你与公子一间房。”阿宝一愣,忙道:“为什么?”应生不耐烦地道:“自有道理!休要多言!”转身登上楼梯,回头见阿宝傻站在那里,想到她毕竟是个姑娘,与男子同房定觉害怕,心中有些不忍,又瞄了眼柜台内的老板娘,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喝道:“你磨蹭什么!”
阿宝此时想的却是,卢缙那么迂腐古板,没准会以男女共处一室不便为由,将她赶出房,到时她岂不是只能睡在廊上。心中断定,定是应生为了报复她故意如此安排,不由恨恨地看着他。
应生被她看的莫名其妙,索性不再理她。阿宝磨磨蹭蹭地上了楼,在房门口站了良久,咬咬牙推门进去。
卢缙正坐在桌边,见她进来,轻声道:“把门关上。”阿宝一愣,回身关上门,卢缙又道:“事急从权,你莫害怕,只管上床睡去。”阿宝不知有何事,但他让自己睡床却是听懂了,心中一喜,忙问道:“公子你呢?”卢缙笑道:“我还有事。”阿宝也不追问,笑嘻嘻地坐到床边,拍拍枕头,仰面躺下。
卢缙见她这般不拘小节,不禁摇头失笑,暗道:“这丫头倒是一点儿也不怕我,究竟是对我信任,还是生性如此?”他又坐了会儿,忽然冷冷地看了眼房门,吹熄烛火,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阿宝睡的正熟时,忽觉一阵气闷,她深吸几口气,睁开眼,吓得便要大叫。黑暗里卢缙竟坐在她身边,捂住了她的口鼻。
卢缙感觉到掌下微动,低头见她醒了,正瞪着一双满是恐惧的大眼看着自己,心中只觉好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俯下身贴在她耳边极小声地道:“房中有迷香,吸不得!”
阿宝觉得自己快要被他闷死,哀怨地看着他,卢缙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稍稍松开手,阿宝猛喘了几口气,又被他捂住。
房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卢缙面色一变,俯身趴倒在床边,手却仍捂在阿宝脸上。阿宝渐渐平静下来,就听得门外有人轻声唤道:“公子!公子!”竟是那老板娘的声音。
阿宝疑惑地看着卢缙,卢缙冷笑一下,对她摇摇头,门外一男子道:“看来都着了道了。那屋里一个,这屋里两个。”赫然是小二。卢缙见阿宝眼神变的惊悚,知她已明白了,她兴冲冲找到的是一家黑店。
只听那小二又道:“当家的,回头得了钱财,人怎么办?”老板娘道:“什么怎么办!?老规矩!”小二问道:“两个男的杀了便杀了,小丫头长得那么水灵,杀了岂不可惜?”老板娘冷冷地道:“瞎了你的狗眼!这屋里两个都是女的!”小二叫道:“女的?!”忙又压低声音道:“那位公子也是女人扮的?”老板娘哼了一声道:“你见过男人长得这么美?定是哪家小姐贪玩,带着丫鬟小厮偷跑了出来。人是万万留不得,收起你的色心,大不了杀之前让你先快活快活。”
阿宝若不是被卢缙捂着嘴,险些当场笑出声来。卢缙听得已是七窍生烟,见阿宝捉狭地看着自己,越发恼怒。
门外二人不再说话,房门吱吱呀呀的响了,似他们正在撬门栓。阿宝急了,却见卢缙冲她摆摆手,依旧伏在床边。她挣扎着要坐起,卢缙那按在她脸上的手力大无比,她竟连头都抬不起来。
很快门便开了,两个人影摸了进来,径直向床走来。阿宝看着二人越来越近,只觉心要跳出了胸腔,一动也不敢再动。忽见卢缙一跃而起,迎面向那当先的人影攻了过去。
☆、五、都是高手
阿宝只看见三个人影纠缠在一处,不时有拳脚相击之声,便听一人闷哼倒地,阿宝急忙坐起身,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她来不及反应,就势又倒了下去,耳边听得卢缙焦急地叫道:“阿宝!”
阿宝颤声应了,再不敢坐起,紧贴着床板躺着。卢缙见她无事,放下心来,又与那老板娘战到一处。隔壁也传来打斗声,想是应生那里也与人打了起来。
不过片刻工夫,老板娘便被卢缙打倒在地,不能动弹。卢缙点起烛火,见阿宝闭着眼在床上瑟缩着,心中颇有些不忍,走上前去轻声道:“没事了,贼人都捉住了。”
阿宝睁开眼,向房中望了一圈,一跃而起,抱住卢缙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卢缙一僵,只觉少女的身躯异常柔软,鼻尖竟似闻到了一缕馨香,心中一动,忙推开她,正要训斥,却见她哭得涕泗横流,可怜万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犹豫了片刻,长叹口气,抬起手来,用衣袖将她脸上的泪擦去,暗自疑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心软,口中却说道:“贼人都被我打倒了,莫哭了!”声音低柔,竟有些哄劝的意味。
阿宝这才慢慢止了哭,探头向地上望去,果见老板娘与小二躺在地上□□。她稍稍安心,忽又叫道:“应生还在……”话音未落便见应生绑着一个大汉进了房来,对卢缙说道:“公子,这人就是厨子。”
卢缙点点头,令应生将地上两人也绑好,对阿宝道:“他们应该还有同党,此地不宜久留,你现在能走吗?”
应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阿宝已站起来道:“能!”卢缙见她双目泛红,双腿微微打颤,想是仍在后怕,腰却挺得笔直,面上也无凄惶之色,暗暗赞许。
应生将客栈运送货物的车架套好,将那三人放在其上,阿宝发现他年纪不大,竟是天生神力,那厨子又高又壮,他却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抛上了车,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卢缙已坐在马上,见她傻愣愣地看着应生不上马,唤道:“阿宝!”阿宝回头,轻声道:“他好厉害!”卢缙看看应生,正要说话,却听应生说道:“小丫头你什么意思!你已经见识到公子的本事了,却反过来夸我?你是故意嘲笑我吧!”
阿宝一愣,卢缙以一敌二,片刻便将二人擒获,想来身手应是极好。应生见她不说话,眼珠一转,问道:“该不会是适才公子出手时,你吓得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吧。”说罢哈哈大笑。卢缙见阿宝面上一红,低下头,心中涌上一股怜惜之情,皱眉对应生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应生撇撇嘴,驾着车先行走开,阿宝上了马问道:“我们不是继续赶路吗?为何要带着这些贼人?”卢缙道:“这些人为祸一方,已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定要将他们交给官府法办。”阿宝想起他的为人,点点头,又道:“你看起来文文弱……”见卢缙看过来,忙改口道:“文质彬彬,想不到竟这般厉害。”
卢缙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前方应生回过头道:“我家公子文武双全,吴郡谁人不知。”阿宝眨眨眼道:“你们是吴郡人?”应生道:“是啊,我家公子是阳羡卢氏的大公子。”阿宝看着卢缙道:“原来你姓卢。”
卢缙摇头道:“你啊,连我的姓名都不知道,便与我同行了几日,当真对人没有一点戒备之心。”阿宝忙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会谁都相信,自然是你与旁人不同!”卢缙突然心跳加速,轻声问道:“我有何不同?”
阿宝一愣,抓抓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同。”卢缙隐隐有些失望,转瞬笑道:“我叫卢缙,卢阳的卢,缙绅的缙,吴郡阳羡人氏,今年二十岁。可记下了?”阿宝心中默记了一下,重重点点头道:“记住了!”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氏,他们都没有告诉我,我今年十四岁,再过四个月就十五岁了。”
卢缙笑道:“我也记下了。”阿宝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低声道:“卢大哥,你真好看!”卢缙一愣,板着脸道:“胡言乱语!”却并未真正生气。
三人来到县衙,应生将来意与门房说了,门房请出县丞,县丞道:“大人不在府中,如今无人审案。”应生奇道:“一县之长不守在乡中,去了何处?”那县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同安侯老夫人过寿,附近哪个郡县敢不去?你们还是回去吧,半个月后再来。”
应生气道:“他这官儿是同安侯给他的吗?他是这山桑县的父母官,怎可不顾百姓!”县丞懒懒道:“在咱这一片,就是同安侯最大。休要多言,回去吧!”
应生还要再说,卢缙止住他,对县丞道:“这几人是谋财害命的凶徒,手上都有人命,烦你们先将人押入监中,待大人回来再行审理,如何?”县丞不想揽事,说道:“没有苦主,定不了案,怎可收押!”卢缙暗暗摇头,吩咐应生取出纸笔,写下一份状纸,交与县丞道:“我们便是苦主。我如今要赴京应试,不能久候,待大比过后定来结案。”
县丞见他署名吴郡举子,又听他说进京赶考,也不愿得罪于他,当下唤出几个人,将老板娘三人押入县衙牢中。
卢缙见只能如此,与县丞拱手道别,带着应生阿宝继续赶路。阿宝走在他旁边问道:“卢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个黑店?”卢缙点点头道:“起先问路时,几个本地人都让咱们赶到县城去投宿,我原以为路上没有客栈,所以在见到那家店时已是心生疑惑。后来进了店中,发现除了咱们三个,竟然再无其他客人,角落满是灰尘,可见平时生意并不好。然而无论是店面还是老板娘的穿着,都十分华丽,试问一个生意惨淡的客店,如何能有这个钱财?再有便是那小二的眼睛,一直往你和咱们的包袱上瞄。”
阿宝奇道:“他瞄我做什么?”卢缙道:“自然是看出你是女子存了歹念。”心中感叹她确实太过单纯。
阿宝仔细想了想他的话,确实有道理,心中对他更加佩服,说道:“卢大哥你真厉害!”应生在旁道:“我家公子当然厉害,谁像你,只顾着吃!”
阿宝白了他一眼,正要反驳,转念一想,确实是她将他们带到那黑店中,只好垂着头不作声。卢缙笑了笑道:“你还小,又没有离开过家,看不出来也是正常。只是下次切不可如此莽撞。”
三人又行了七八日,来到寿春。寿春百余年前已是淮南郡的治所,自是繁华。卢缙见阿宝左顾右盼,四处张望,仿佛对什么都好奇,转头对应生道:“今日便歇在这里,去找间客栈住下吧。”应生忙先行打点。
阿宝跟卢缙下了马,站在街口等着应生,卢缙看了看阿宝,轻声道:“你若不累,一会儿可出来逛逛。”阿宝收回目光,大喜道:“当真?!卢大哥你真好!”卢缙微微一笑。
一时应生回来,带着俩人去了城中最大的客栈,阿宝安顿妥当,兴冲冲出了房门,却见卢缙正站在门口。她忙道:“卢大哥,你也要出去?”卢缙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寿春。”阿宝喜道:“太好了,咱们一道!”
二人问了小二城中的热闹所在,结伴而去。阿宝不时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到天黑。卢缙见她兴致正浓,问道:“你饿不饿?”阿宝玩心重,本来不觉得,经他一提,才感到饥肠辘辘,忙点头。卢缙抬起头左右看看,说道:“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吃食。”说罢带着阿宝往街角走去。
阿宝跟在他身后,十分感动。她自幼寄养在外婆家中,与父亲十分生疏,舅父与两位成年表哥常年不在家,除了家中仆佣,她唯一接触的男子便是三表哥。她那三表哥素来恣意妄为,虽大她七八岁,却总喜欢捉弄她,每每惹得她跳脚生气,何曾温柔地待过她。
自离家以来,她先是遇到歹人,银钱被夺,险些被卖了,后来装扮成乞儿,受尽了白眼辱骂。原本缠着卢缙主仆只是想混饭吃,也做好了为仆为婢的打算,未曾想一路行来,卢缙从未使唤过她,还救了她的命,处处照拂她,竟比她的表哥对她还好。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卢缙走了几步,见她并未跟上,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等她。街边商铺的灯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阿宝望着他,只觉心中充满暖意,擦干眼泪,快步跟了上去。卢缙噙着笑看着她道:“可是走不动了?”阿宝摇摇头,紧跟在他身边不说话,卢缙也未再问,领着她向前走去。
吃过饭,卢缙看看天色,对阿宝道:“今日便先回去吧,你若没看够,明日再住一晚。”阿宝摇头道:“不用了,我只是好奇,看过就行了,莫要耽误了你的大事。”卢缙见状,也不多言,只带着她慢慢往回走,口中问道:“你可有喜爱的东西?”阿宝眼睛一亮,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也没什么。”
☆、六、互吐心声
卢缙看看她,指着路边一个店面道:“我刚才看到那里有些姑娘家的小物件,想给家中的妹妹买一个,你能帮我选选吗?”阿宝怎会不同意。
店面并不大,只有两丈长宽,密密地摆着几个案几,上面放着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手饰钗环等物。阿宝看了一圈,俱是凡品,竟没有能入眼的。
卢缙见她皱眉望了一番,抬头问道:“你妹妹今年多大了?平素都喜欢什么?”卢缙想了想道:“她今年十三岁,喜欢素净的东西。”阿宝点点头,又转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自案上拿起一只乌黑的发簪。
卢缙走过去,那厢老板迎了上来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支黑檀木发簪,相传是后楚丞相崔锴亲手为他夫人做的。”卢缙接过细细打量,那发簪乌黑锃亮,简简单单的线条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鸾。
阿宝似是有些发愣,卢缙道:“崔锴不是终身未曾娶妻?何来的夫人?”老板道:“公子有所不知,崔锴虽然未娶正室夫人,却有两个侍妾,其中一位甚得他的宠爱。因这妾氏体弱,崔锴得了一块上等的黑檀木,便亲手做了这个发簪送给她,为其驱魔避邪,定气养神。”
卢缙将信将疑,见阿宝盯着那发簪猛看,不由问道:“你喜欢?”阿宝忙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很漂亮。不如你买了它吧,等你妹妹及笄时送给她。”
卢缙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好,便听你的。”将簪子交给她,转身去与老板谈价钱,阿宝细细摩挲着,爱不释手。
二人买了发簪,继续往回走。阿宝将发簪还给卢缙,说道:“卢大哥,你不相信老板的话?”卢缙接过放入怀中,笑道:“史载崔锴对早亡的未婚妻子谢氏一往情深,终身未曾娶妻,妾氏也仅有蔡氏一人,哪里有什么宠妾!定是老板见到你喜爱,故意穿凿附会,以此抬高价钱。”阿宝低下头轻声道:“也许吧。”
回到客栈,卢缙将阿宝送回房,也进了自己房中。应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发呆,见他回来,忙站起来道:“公子,你去了哪里?”卢缙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道:“出去转了转。”应生问道:“跟阿宝那丫头?”卢缙点点头。
应生诡笑着道:“公子,你是不是对那丫头太好了?”卢缙看了他一眼道:“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咱们既然有缘同行,相互照应也是应当。”应生撇撇嘴道:“你对她可不是照应这么简单了。”卢缙沉下脸道:“胡言乱语!她与阿茵一般大,我当她如妹妹一样。”
应生见他有些怒了,不敢再说,心中却嘀咕道:“从来也不见你陪六姑娘上过街。”转身出门唤小二准备热水,伺候卢缙洗漱。
卢缙自怀中拿出那支木簪,看了片刻,又放了回去。想起应生的话,仔细回想了下一路行来对阿宝的态度,似乎并未有何不妥,当下不再多虑,洗漱就寝。
第二日,三人便离了寿春,继续往西北而去。阿宝生性活泼,与卢缙主仆已十分熟稔,一路上与应生不停斗嘴,倒也不觉寂寞。
此时已到了豫州境内,他们平日走的都是官道,到了豫州后,中原地带,风貌与江南大不一样,三人都觉好奇,因看时日尚早,卢缙便带着阿宝应生边走边玩。有时误入山林,竟在山路上遇到了剪径的强贼,卢缙自是不惧,将贼人制服后,仍是交给官府法办。
阿宝见状,便央着卢缙教她些功夫,卢缙自然不会答应,阿宝不服气道:“我表哥心情好时,也会教我几下。”说罢挥动手脚舞了一番。应生大笑道:“你打的是什么?□□拳?”
阿宝停下手,抓抓头想了半晌道:“我表哥没说这叫什么拳。”卢缙忍住笑,心道:“定是她表哥被她缠不过,随意糊弄她的。看来她自小没少被捉弄。”
阿宝蹦蹦跳跳地来到卢缙身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说道:“卢大哥,你就教我几招吧!”卢缙只是笑。应生见她这般拉着自家公子,却没有被他推开,不禁啧啧称奇。
阿宝十分执着于此事,卢缙被她缠得架不住,虽觉于礼不合,心中却又不忍她失望,便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拳脚。阿宝为人单纯,心中杂念甚少,学起来极为用心,竟然一点就通,加之她自幼便随表哥骑马射箭,身手颇为敏捷,学得极快,半个月下来,已能和应生过上几招。卢缙见她力气小,便又挑了些技巧性强的招式教给她。
这日三人因贪看山中美景,过了宿头,只得在山野中露宿。阿宝从未在山中过夜,兴奋不已,一会儿帮着应生生火,一会儿又去山涧取水,忙得不亦乐乎。
应生将干粮烤热,分给卢缙阿宝,冰冷的面饼被火烤过后,更加坚硬,卢缙只咬了一口便皱起眉头,抬头见阿宝津津有味地用力嚼着,忽然觉得有几分开怀,微微一笑也接着吃了起来。
怕夜里山林中有野兽出没,应生又去寻些枯枝点火堆。卢缙抬头看看天,心中默算了下日子,转身见阿宝抱膝坐在火旁,不知在想什么。他轻轻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道:“可是想家了?”
阿宝仿佛惊了一下,扭过头看了他片刻才道:“卢大哥,你爹爹是什么样的?”卢缙一怔,道:“我爹?我爹很严肃,对我们兄弟十分严厉,我到现在都有些怕他。”阿宝又道:“他对你好吗?”卢缙道:“虽然有时过于严苛,却也是为我们好。”阿宝轻声道:“我连我爹爹的长相都快记不清了……”
卢缙看看她,她伏在膝上道:“我六岁之前一直是爹爹带着我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我送到了外婆家,此后我就很少见过他。十岁之前,每年生日他还会来看我,这些年却再没有来过。他们都说是因为我越长越像我娘,爹爹怕看到我伤心……”她忽又压低声音道:“可是他难道不知道,没有爹爹,我也会伤心么……”
卢缙以为她要哭,她却只是眨眨眼,并未落下泪来,耳边听她又道:“正月十三那天,我半夜醒来,听守夜的婆婆说爹爹来了,我披上外衣便跑到前厅,谁知他已走了……临走都没有来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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