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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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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前吩咐碧蓝准备二十驾不同的马车,其中九驾十分张扬,其中十驾又十分素净,唯有其中一辆,低调并不起眼,却用工处处精致,是以紫檀木雕就而成的。
此次傅明华出城,容涂英怕是也能得到消息的。
容涂英胆大包天,连谋反之事他都敢想,傅明华自然也得防着他想要刺杀自己的。
这二十驾马车之中,张扬的九驾金碧辉煌,外形装饰无不处处显露极富,透着俗气。
其中十驾又实在太过简陋,唯有一辆紫檀木雕镂的车箱,里面垂了淡绿色孔雀罗,淡雅秀美,低调中却又见排场。
里面十分宽绰,布置也很是妥当。
碧蓝还以为她必是自己要坐,这马车喜好全是依照傅明华平日喜好来的,外形古朴,内里却每样东西都叫得出来名号。
可是傅明华却看着朱宜春笑道:
“开路之人,朱将军可另选与你身材相似的人,粘上假须也就是了。我想委屈朱将军你换上女装,替我坐趟这马车,将那背后有心之人,给我钓出来,当场诛杀。”
她含着笑意,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席与她温婉气质并不相符,果断坚毅的话。
朱宜春愣了片刻,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傅明华说了些什么,顿时便皱了眉:“您怀疑,有人想要害您?”
他反应倒快,傅明华赞许似的看了他一眼,细声细气道:“不是怀疑,是十分肯定的。”
容涂英若是不动歪脑筋也就算了,若打歪主意,自己定要他自断臂膀。
这一趟出行,朱宜春到了此时才发觉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轻松的。
近来容涂英动作很大,拉拢十六卫所的人,张巡等人已经与他处处交好,称兄道弟的,听说张巡新纳一美人儿,独占专房之宠,此美就是容涂英所献的。
朱宜春猜想出了什么,只是看傅明华凝重的神情,再想到嘉安帝吩咐他的话,点了点头,一口应下。
傅明华早就让人备下了女裙,他只需往身上一套便成。
办妥了此事,众人收拾妥当,傅明华悄悄上了第一辆外形极其抢眼的马车,其后丫环婆子依次而上。
而那紫檀木雕镂马车,则是最终朱宜春领人坐上。
秦王府的人浩浩荡荡从王府前离开,开路的骁骑换上了朱宜春的绯色官袍,身材与其相仿,又有心伪装,一路奔驰在前,马匹跑得飞快,又没有谁敢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倒连跟在他身后的人都没发现朱宜春换人了。
夹道两旁百姓观望,人群里,几个面目阴沉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远远的交换了个眼色,才隐入了人群中。
容顾声在接了容涂英命令的那一刻,便领着一队容涂英亲自挑选的人出了城。
傅明华之前交待朱宜春事项及让碧蓝准备马车花了些时间,等到出城来时,容顾声等人早就先一步出了城,埋伏在了早就选好的道路上。
第五百五十二章 之计
几人挑选的是一片洛阳出城前往护国寺必经的一片密林,林间有野草荆棘丛,密密实实,人往里面一钻,便掩得十分严实,看不大真切了。
容顾声手掌心中全是冷汗,眼神既兴奋又有些害怕。
平日他倒算是纨绔,仗着其父名声,在洛阳之中也是横着走的角色,可是打骂人,逞逞威风的事倒时常有,杀人这还是头一遭。
尤其此次要猎杀的对象又非同一般,这更是让他紧张。
从出城到现在,他趴在林中,半晌心跳依旧如鼓捶。
马车里傅明华坐的头一辆,出城之后,骁骑照傅明华的吩咐,前头的马车保护便少了,只有两个骑骁一脸不耐的走在前头,防备稀疏。
后头坐着的碧蓝几人此时急得手掌心中全是冷汗了。
最前方的马车只坐了傅明华一人,出了秦王府之后,几人眼皮便不住的跳,总觉得今日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之前傅明华阵仗如此之大,碧蓝也猜测着是不是路上要遇刺的。
当年赵国太夫人崔氏七十大寿之时,傅明华出了洛阳城,也曾遇过一回刺杀,但当时的她福大命大,燕追及时赶到,替她将西京来的刺客赶跑。
碧蓝那时因为被容三娘子推入洛水之中的缘故,伤了身体并没有随她一道前往。
那年傅明华被刺杀一事她没有亲身经历,但碧云背脊上当时却留下了一道狰狞且长的伤。
从那伤口,就可以看出当时情况的凶险了。
可这一次傅明华坚持要这样准备,并且坐到了第一辆的马车上。丫鬟婆子不在身边,仅有一个碧蓝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罢了。
若真的有刺客杀来,前方只有两个骁骑在,身后的几辆马车拉了很长的队伍,装的不是行李便是下人,一旦有突发情况,大队骑骁则是在中后方,到时赶往前头都来不及了。
碧蓝紧张得手握成了拳,掌心里汗水大股大股的浸出来,骇得面色惨白,心中暗自决定,若当真出事,她也要如碧云一般,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傅明华周全的。
只是碧蓝心中,对于能不能护得傅明华周全,是半点儿把握都没有的。
前方就是密林,两个走在前头的骁骑高喝了一声,碧蓝身体绷得极紧,傅明华倒是十分坦然,坐得端庄。
“不用紧张。”她甚至安抚了碧蓝一句,碧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了她的隆起的肚子一眼。
若傅明华出事,她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了。
可惜当年有人行刺,却有燕追来救,如今秦王却不知身在何方?
傅明华看到碧蓝紧张的脸色,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自然也想起了当年的情景。
当年毫无准备,甚至她根本没想到过忠信郡王府的凌世子会如此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就行这刺杀之事,毫无防备,当时才被惊着了。
她并没有碧蓝想像的那样柔弱,遇事也并不需要靠谁来救。
燕追此时有他该做的事,自己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来好好配合他。
傅明华不屑于等着依靠,既然当初燕追拿她不是当玩物、摆设,并不愿与她相敬如宾,让她当个精美的摆设,而是真心真意要与她白首到老,还想方设法的要她的心,想两人心意相通,那么她自然也不愿装傻充愣、谨守本份。
他们是夫妻。
燕追想要这天下,她也该帮把忙,夫妻同心协力才好。
她可以做的,并不只是任人算计拿捏的,容涂英若想从她身上下手,拿她开刀,那他就打错主意了。
马车进了密林,四周茂密的树枝条纵横交错,将头顶大半阳光都挡住了。
斑驳的阳光透过雕镂的窗格,洒落进车中,越发使碧蓝心中紧张了。
周围只能听到前方马儿扬蹄时传来的‘哒哒’声,车轮滚动时发出‘咔咔’的声响,短短的几步路,碧蓝身上汗水却将衣裳都浸湿了。
林中草堆里,容府撰养的私兵盯着马车,容顾声想要起身,却遭人一把拉住了。
“怎么?”
他打了个手势,皱着眉,脸现不解之色,小声的询问道。
“这些马车一看便是有意放出,惹人注目的。”那拉住容顾声的男子小声的说道:“便如下饵钓鱼,最肥美的东西,一定是在鱼勾上。”
“什么意思?”
容顾声疑惑不解,扬头就问。
那男子脸上露出几分忍耐之色,解释道:“秦王妃傅氏身份尊贵,临出城时,七爷曾有吩咐,此妇颇为聪慧,性情狡诈的。”他伸了左手,食指与中食并拢,指着前头方向道:“您瞧,傅氏出城前往护国寺,共备下了马车二十余辆,怕是如七爷所说,此妇人狡诈,早已猜出此趟出城不会太平了。”
容顾声眉头紧皱,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不耐之色。
他并不想听这男子长篇大论的,说了半天,他全都听了却又没懂。
眼见前头的马车已经走远了些,他想起容涂英的交待,既怕惊动了后头大批骁骑,到时使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又担忧杀不了傅明华,错过机会让她逃脱,到时容涂英怕是会以为他废物无能了。
“前方骁骑不多,此时不动手,难道等大批骁骑赶来之后,你才动手,自寻死路?”
他发了火,男人平静看了他一眼:
“傅氏不一定会在这马车之中,若是此时贸然出手,打草惊蛇,只会坏了七爷安排。”
容顾声一脸不服,说话功夫间,前方马车已经缓缓驶进密林,越发离众人伏脚之地更近了。
“您瞧。”
男子眯了眼睛:
“傅氏既然猜出路途有诈,准备这样多马车,就是为了保命所用。”
马车出城之时,据探子回报,总共有十辆,出城之时,大批骁骑各个守在最前头的马车之中,怕就是为了做给旁人看,为了证明傅明华就在前方马车里头。
可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些马车越发繁华,反倒极有可能是秦王妃摆出来的诱饵罢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机关
“前方只有两个骁骑,神情轻松,最关键的是,”男子顿了顿,胸有成竹:“左神武卫府大将军朱宜春并不在这左右,所以傅氏并不在前方,您耐心稍候片刻,必定会有所收获。”
马车里头,碧蓝担惊受怕,傅明华却拿了本书,倚在车厢里头,借着雕镂窗格里透进的阳光,看着书,泰然自若。
每一次车轮滚动,碧蓝都总是浑身紧绷。
马车之外,两个领路的骁骑左右看了一下,打马倒着往后走,前方几辆华贵的马车便再无任何守备了。
林中没有丝毫的动静,这一段并不算特别长的路,走得碧蓝心惊胆颤的。
在她这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没有觉得时间像这一刻般的难熬过。
马车队伍里,前九辆华贵的车辆走完,后头是大批的骁骑,将余下的十一辆马车夹杂在其中,‘朱宜春’也骑了马,走在中间,神情警惕的左右张望。
前方的车辆已经快要出了密林,后面的车辆才终于全进入了林子之中。
倒数第三驾看似毫不起眼的马车里,垂下来的丝帏隐约透出一个绾着头发半侧着身躺在榻上的妇人身影,身上披了斗蓬,离得极远,中间又挡了丝帏,看不大清楚。
车队里总共有两百骁骑军,共分为三队,一队骁骑走在队伍中间,一队分开两列左右,一队则是走在最后,恰好巧妙的形成包围状,将这后半截的马车包围在了其中。
拦住容顾声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先是咧嘴一笑,紧拉着打了个手势。
此次容涂英共派出了七八十人,分批早早就出了城,都是容府死士,男子此时选中目标,容顾声咽了口唾沫,下一刻箭矢破空声响了起来,不少马匹中了流矢,发了疯惨叫着开始四处冲撞。
“有刺客!”
守护左右的骁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草丛之中一群穿了便衣的人提了武器便冲了出来。
之前与容顾声说话的男子皱了眉:
“郎君,我们替您开路,您直奔那辆马车,先将傅氏杀死。”
原本缓缓前行的马车上跳下好些早就躲藏其中的侍卫,男子看到这一幕,冷笑了两声:“七爷猜测,果然应验了,秦王府仍有死士在这其中。”
他拍了拍腰侧匕首,容顾声听了他的话,也是激动得面红耳赤直点头。
而此时走在最前头的马车已经出了密林,赶车的人扬了鞭,‘啪’的一声抽到马儿身上,那马吃了疼,扬了四蹄便开跑。
马车速度缓缓加快,车里碧蓝长舒了口气,一下倒在车厢之上,半晌站不起身来。
车子跑得飞快,她坐在地上直抖,看到傅明华为了避免受伤而仰卧在榻上,忙跪着挪了两步,捉到榻沿了,才直喘粗气,颤声问道:“娘娘,可是脱了险境了?”
傅明华放了书本,点了点头。
她脸色也是发白,只是不如碧蓝吓得那般严重。
之前经过密林时,其实她也是捏了把冷汗的。俗语有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实对于自己今日这番算计,傅明华也就只有六分把握。
所以能逃脱生天,除了算计之故,也有运气极佳的缘故。
碧蓝身上衣裙都全被汗水浸湿,此时想起之前的感受,仍是心有余悸。
“刚刚可是,您防备着的情况?”
她捏起袖子擦汗,傅明华就点了点头:
“容涂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果然料中了。”
碧蓝就心服口服:“您实在料事如神,否则今日,怕是……”
开始骁骑全在后方,前方无人把守,碧蓝还提心吊胆,哪知傅明华算的是人心,反倒刺客冲着防备森严的地方去了,果然落入了朱宜春手中。
“只是六分打算,四分运气罢了。”
傅明华撑起些身体,伸了手指去挑了一侧纱帏往外看,马车已经上了官道,刺客被骁骑拦住,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上的了,只是此时仍不敢掉以轻心。
她看着两旁景致飞速后退,一旁碧蓝瞠目结舌,听了傅明华这番话,许久回不过神来。
傅明华放了撩起帘子的手,又躺回趟上,看了碧蓝一眼,笑了笑:“怎么了?”
“您,您……”
碧蓝结结巴巴的,刚刚的情况如此危险,结果她全是在赌。
若是当时有人看前方马车守备薄弱,冲将上来,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才说,有四分运气。”傅明华伸手摸了摸肚子,“哪怕我乘坐于马车之后,乱事一起,防不如攻。”
尤其对方有备而来,极有可能要的是她的命,对方若悍不畏死,只要她的命,到时朱宜春等人防不胜防,一旦被缠住,傅明华若坐在后面,才真正的是跑都跑不掉。
与其这样,还不如她冒险一把。
“若赌了尚有存活的机会,若不赌……”傅明华说到此处,没有再接着往下说,但是碧蓝明了她话中的意思,她若不赌,此时怕必死无疑了。
而这会儿密林之中,容府的人拼死为容顾声杀出一条血路。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朝之前男子所指的马车冲了过去。
原本以为骁骑等人已经被人格开,他只不过是杀个有孕在身的柔弱妇人罢了,哪知他一把将赶车的婆子砍倒在地,才刚提了滴血的刀爬上马车,容府的人以为事必成时,却听‘嘭’的一声重响,马车里有人被踹飞了出来。
掉落出马车时,那跌落出马车的人还抓扯着车帘,撕落了帘子,一并被踹倒在地上。
车中一个健壮之极,作妇人打扮,蓄了胡须的高大男子站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刀。
这变故让众人吃了一惊,下一刻容府的人就看清地上此时正口申吟惨叫的容顾声捂着胸口,半晌坐不起身来。
那后出马车的男子提了跳下车来,先是提了刀将地上正痛苦惨叫的容顾声捅了下去。
容顾声见了这情景,本能还想挣扎,男子提腿踩在他胸口,一刀下去便将他脖子捅穿了。
穿了女装的朱宜春手腕一拧,那刀转了个方向,轻易便将容顾声半面脖子搅得血肉模糊。
鲜血‘噗噗’的喷了出来,溅得一刀身上全是。
第五百五十四章 算尽
容顾声本能还在蹬腿,伸手想将这刀推开,只是随着那血直往外涌,很快他便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朱宜春将刀抽了出来,跳入战局之中。
为了防止之前有人走漏风声,骁骑里的人根本不知傅明华对此事的安排,此时看到另一个朱宜春又再出现,不少人都惊呆了。
之前因被杀了个挫手不及的缘故,骁骑之中伤了好些人,可是朱宜春一旦加入战局,情形便立变了。
一来他出现便斩杀了容顾声,打击了容家势气。
二来容府的死士发现自己劫错了马车,一群人都蒙了。
先前与容顾声说话的男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头已经离去的马车,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可惜此时后悔却晚了。
洛阳之中,傅明华的马车队伍才出洛阳,容涂英便早早的让人去向大理寺卿段正瑀传信,让他前来见自己一趟。
段正瑀接到容涂英消息的一刹那,便起身要吩咐人去备外出软轿衣物。
他今年三十有九,身材瘦高,眉呈飞扬之势,面相忠正,目光炯炯。
可惜自今年与容涂英相识以来,他却卷入了这场争储之战,再难抽身了。
他的夫人范氏站在他的身旁,一面轻轻以手覆盖了他的手背,垂泪道:“老爷。”
近来段正瑀日子并不好过,他原本忠于嘉安帝,乃是天子近臣,极得宠幸。
可是这一年中,嘉安帝逐渐疏远了他,段正瑀不是不知嘉安帝对他已经生了猜疑,但他别无退路。
他与夫人范氏乃是表亲兄妹,感情甚笃。
自成婚以来,夫妻恩爱,从未红过脸。
范氏出生之时,先天不足,生后身体孱弱,嫁他之时,家里人还曾担忧过范氏这身体,难以传宗接代的。
当时段正瑀父母知他喜爱范氏,非她莫娶,便为他娶了范氏,又曾言明,若二十五岁范氏仍不得生,便为他纳两房妾室,生儿育女,也好为段家传宗接代。
只是夫妻俩婚后恩爱无比,段正瑀每当看到娇弱的妻子,便舍不得她来吃苦。
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范氏知他不愿纳妾心意,又哪里忍心他承受长辈训斥痛苦?
四处求医问药,养了身体,十月怀胎,拼了命一般先后为段正瑀生下两子,身体却拖垮了。
容家里有养一位姓龙的大夫,医术极高,且擅为妇人诊治调理身体的。
得知段正瑀爱妻之名,容涂英主动结交。一开始段正瑀原本对他万分防备,可容涂英提出使府中养的医者为范氏把脉诊治时,他爱妻心切,仍是心动了。
那位龙姓医者为范氏把了脉,将她症状说得半点儿不差,开过两贴方子,容涂英又是送各种药材前来,段正瑀难以拒绝,便与他越走越近,时间一长,自然受制于人了。
容涂英拉拢人心颇有一手,段正瑀此时因为范氏,而对他言听计从。
范氏这会儿按了段正瑀的手唤了一声,段正瑀便焦急道:“是不是又有哪里不适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看到段正瑀眼中的忧色。
他原本仪表堂堂,位列大理寺卿,极受皇上信任,可因为自己之故,才不足四十之数,两鬓早早的头发却都花白,原本年少之时挺直的背脊都略显弯曲了。
范氏心中酸楚,但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劝他,不过是让他心中更加难受罢了。
他做这一切,都是瞒着她的,就恐她伤神担忧,她垂下眼眸,泪盈于睫,软声叮嘱:“您早去早回,傍晚风大,斗蓬披上。”
段正瑀握紧了她的手,点了点头:
“你也是,不要太过操劳,若不舒服,先睡就是,不必等我。”随即又吩咐下人:“侍候好夫人,多费些心,若夫人心口疼痛,即刻请龙大夫就是了。”
周到细致的吩咐完,段正瑀又让人先送了范氏回去,自己才匆匆前往容家,听从容涂英的吩咐。
容涂英想见姚释一面。
他让人唤了段正瑀过来,只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姚释是被段正瑀以当初调查凌宪之死的名义,而拘在大理寺中,寻常人难以见到。
可是容涂英自然不是那些寻常人,他一开口,段正瑀毫不犹豫,便点头应承:“我来安排。”
他被容涂英捉住了命门,连半丝犹豫也没有,便甘愿做他走狗。
段正瑀一离开,容涂英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段正瑀也是个妙人,金银财帛难以打动他的心,偏偏为了一个妇人,倒甘愿听他差遣,也实在太好拿捏了。
他笑了一阵,令人吩咐备轿,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之后,段正瑀令人传了消息回来,让他可以前往大理寺了。
大理寺中,姚释等人已经在里面呆了好些天了,因为姚释身份特殊的缘故,当年还曾对先帝有恩,所以他虽然行动不得自由,要遭人看管,但好在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他坐在大理寺狱中,此地原本关的就是重要人物,皇室宗亲,犯事者也有。
当初与郑王燕简随君集侯谋反,与他有关的不少人都受了牵连,如今还在狱中。
此时衣着光鲜的容涂英一进入此地,便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掏出了袖口中的帕子,将口鼻掩住了。
他有些爱洁,到了苛刻的地步,平日所走之处,哪有狱中这样森然的?
姚释关在尽头一间房中,段正瑀正陪同容涂英,为他开路:“他进来这些天,什么也不说,既不慌张求情,也不……”
话未说完,容涂英伸了右手,手指轻轻一动,止住了段正瑀正说的话:“我心里清楚。”
在大理寺中,当着这样多人的面,段正瑀却神情自若,面上并没有现出难堪之色,显然因为他的夫人身体,他对容涂英已经完全顺服。
姚释穿了一身青衣,坐在狱中,狱丞上前取了钥匙,在容涂英示意下将牢门打开,锁被打开的一刹那,容涂英目光紧紧的盯在姚释身上,仿佛想透过他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发现他脸上的端倪似的。
第五百五十五章 环环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容涂英放了扣着手帕捂了口鼻的手,勾唇笑道:“姚释,许久不见了。”
他笑意吟吟,狱中墙面上的火光将他周身照得通明,干净的手,整齐的指甲,绾得极好的头发,锦衣玉绶,在这漆黑阴暗的狱中格格不入。
姚释浑不在意的坐在地上,眯了下眼睛,看着狱外,也轻轻勾了下嘴角。
“容大人别来无恙啊,能在此地见着您,莫非您也犯了事,进来了?”姚释笑着问了一声。
容涂英身侧段正瑀便皱眉喝斥:
“你说话小心一些!”
“无妨。”容涂英含笑制止了段正瑀,又拿帕子掩唇,想要低头入狱中,段正瑀伸手来拦:“大人,小心。”
“不用担忧,姚释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的。”
狱中空气污浊,容涂英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展了开来。
姚释就笑:
“真是得容大人夸奖,使我万分惶恐,不过什么事情该干,什么事情不该干,我还心中确实是不清楚的。”
他缓缓起身,狱外段正瑀浑身紧绷:
“容大人……”
容涂英比了个手势,姚释牵了牵衣角:
“容大人此时就迫不及待要入狱了?莫非是犯了什么事儿,来与我作伴的?”
“你说话客气一点!”
段正瑀厉声喝斥,姚释便道:
“吠叫得真好,吓我一跳。”
一句话令段正瑀脸色阴沉,本能的就伸手去摸腰后挂的刀。
容涂英微微一笑,对姚释的挑衅毫不在意,只是弹了手指,狱丞为他搬来了椅子,他在牢中站了一阵,又觉得份外不适,因此提步出来,对着狱门坐了下去,望着狱中的姚释道:“前些日子忠信郡王之庶四子死后,你就被拿进了大理寺,如今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外头的情况可曾知晓?”
姚释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容涂英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事发当日,你被抓之后,秦王妃曾召王植岁等人前往秦王府,见过一面,此后王植岁弹劾我贪污舞弊,挪用国库银两中饱私囊。”
他将上午时御史大夫余忡领王植岁、郭世伦两人前往容家搜拿一事尽数说了出来。
狱中姚释脸上的笑意渐渐便收了。
容涂英此人老奸巨滑,他突然提起这些事,必是有其用意的。
他默不作声,容涂英接着就道:
“可惜皇上英明,知道王植岁此人无状,令内侍监传令……”
容涂英话没说完,姚释就挑了眉,‘哦’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容妃娘娘在宣徽殿前跪了半日之故,才救了容家吗?”
他一言既出,容涂英身后的段正瑀脸色刹时大变,狠狠的就转头瞪了身后狱丞几眼,眼中露出阴戾之色。
姚释关押在大理寺中,可对于外间的事竟了如指掌,大理寺中必有内奸传报了消息给他。
段正瑀脸色难看,容涂英反倒‘哈哈’大笑:“倒是我小看你了。”他说这话时不以为杵,神情轻松:“可你既然知道此事,就该知道王植岁在殿前被打,皇上令秦王妃当即出城,前往护国寺,为太后祈冥福吧?”
他身体往前倾,目光闪烁,看姚释上扬的嘴角渐渐抿紧,眉头紧皱,容涂英这才无声的扬了唇角。
“容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姚释脸颊肉抽搐了一番,咬牙问了一声。
容涂英眼中露出讥讽之色,拿着手中的帕子,在自己口鼻前挥了挥,仿佛想将牢中这股霉味夹杂着汗迹的味道挥去一般,他徐徐开口:“我听说,秦王妃走的是上东门,据我所知,若从那里出洛阳,前往护国寺,可是只有一条路啊!”
姚释脸色大变,身体紧绷。
容涂英这才‘哈哈’大笑,站起了身来:“走了。”
身后姚释好似也想跟着出来,却遭几个狱丞拦住,推搡间将其送回牢房。
容涂英满脸笑意,他能听到身后几个狱丞在喝斥着姚释:“老实一些!”
“什么智计胜妖,决胜千里,天纵之姿,将相之才。”容涂英冷笑了两声,头也不回朝外走:“也不过如此而已,手下败将!”
他声音轻呢,话里带着轻蔑之意。
身后跟着的段正瑀皱着眉,脸现愧疚之色:
“容大人,都是我将这大理寺守得不够牢。”段正瑀眼中现出戾色,眉眼煞气:“稍后我会令人盘查一番,看早晨有哪些人曾进过这里,与姚释说过话的,必定要将这背后敢通风报信的人揪出来……”
他眯了眯眼睛,话中杀意浓浓。
容涂英听闻这话,笑出声来:
“正瑀不急,我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若你妄动,反倒坏我大事的。”
他折转过头,垂下的眼睑挡住了眼中的意味深长之色。
今日他是故意在姚释面前试探,说出那番话,就是在等着姚释回答。
果然不出容涂英所料,姚释透露出了他哪怕是被锁拿在大理寺,可仍能得知外间消息,与人联络之事,如此一来方中容涂英下怀了。
当日他竭力争取为太后修建禅定寺,从而得到了国库一笔支出为自己所用,这批银两被运送往禅定寺中,随行的还有容家这百十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这批银两,会被送到河东道并州,经都乐侯府严家之手,折转之后换为铁矿,再送往淮南,以打造兵器所用。
将来无论是忠信郡王起事造反,还是他利用这些武器再做他用,助四皇子燕信登上帝位,都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这批银子如何运往并州,是个难之又难的事情。
只要过了洛阳,进入西京范围之内,容涂英便不再担忧,可麻烦的就是要如何运往西京方向。
近来皇帝动作频频,之前既允王植岁搜拿容家,怕是也有所怀疑的,秦王虽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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