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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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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多么多余啊?
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啊,她一直都相信他会保护她啊!
她一直都觉得,这个世上只有他,是不求任何回报,愿意付出一切来对她好的人啊……
刹那间李慕儿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虚弱无力,极度的悲伤使她无助地饮泣起来,不顾周围有多少的看客,她大声且痛苦地叫道:“骢哥哥!”
浑身像是被火球包围,迫使她将体内真气全数逼至膻中穴,以抗衡那向来压制着她的巨大力量!她能感觉到双眼似乎都热得发红,随着一声哭嚎,体内忽然就是一阵轻松,仿佛终于重获自由……
☆、第三六四章 清甜酒窝
朦胧中仿佛听到这悲痛的哭喊,远处的土房中,有人悠悠醒转,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场景。
“嘶……”稍一思考,后脑勺立刻传来疼痛。马骢伸手扶住脑袋,想下床摸清楚现下的状况,却听到有女子声音突然传来:“你醒了?”
这声音虽然熟悉,可直到那张眉眼如画的脸庞出现在面前,还是令马骢心中一惊!
“冯,冯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月言担忧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半蹲下身道:“你还记得我,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马骢愈加不解,索性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昏迷前的最后一幅画面……
他只记得刚放开李慕儿的手,就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扑了上来,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跑。他想要缩手,却发现高处有一块铁皮突然飞了过来。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叫了声“小心”,随后一把拥住了前面那个瘦弱的身影!
铁片砸在他的头上,瞬间让他失去了意识。
冯月言见他垂目思索的样子,两条黛眉微微一蹙,“你想起来了是不是?”又轻轻展开,“是你救了我,谢谢你又救了我……”
“又?”
马骢疑惑抬头,这才发现冯月言居然不是往常京城大家闺秀的装扮,而是一身利落的蒙古姑娘打扮!
更关键的是,这身衣服在她身上,竟并不显得奇怪。
还没等冯月言回答,又有人影挡住他的视线,递过一杯水对他道:“马大人先喝杯水吧。”
“先生!”马骢见来人是朝鲁,还算高兴,“你没事就好!”可转瞬一想,为什么朝鲁与他素不相识,却要来救他们呢?
现在想来,应该是冯月言的功劳了。救命之恩不得不谢,马骢凝住冯月言道:“多谢冯小姐了。”
“你可不止要谢苏日娜,还得谢谢我。”又一个声音传来,马骢定睛一看,小姑娘有些眼熟,却记不太起来。
毕竟,他怎么也不能将冯月言与鞑靼的使臣联系到一起啊!
“怎么,不记得我了?马同知,我的名字叫其木格,我们还一起赛过马呢!”
“其木格!”马骢被这连番的震惊搞得头更痛了,“怎么会是你?!”
“嗯,你也要感谢我,要不是我说服朝鲁,你们现在可早就被饿死渴死了!”
提到“死”字,马骢难免想到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以及他牵肠挂肚的李慕儿,“其木格,你可见到女学士了?她还好吗?她没事吧?”
明明自己已经这个模样,还心心念念想着女学士,冯月言不禁自嘲,笑道:“你放心,她应该没事。”
“什么叫应该没事?”马骢不顾伤痛,猛地站了起来,“你们把他们怎么了吗?看你们的穿着,你们是蒙古人?!苏日娜?你不叫冯月言,你是蒙古的奸细?”
冯月言被他一字一句逼得难受,步步退到了其木格身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说得没错,她是蒙古人,什么从南面迁来京城,都是幌子罢了。
“苏日娜不是奸细!”其木格见她躲闪,忙帮她分辩道,“你不感恩就罢了,不要曲解苏日娜!”
“她不是,那你总是吧?你倒是说说看,把我掳到这里,又是打算做什么?”
“你!”
眼看双方就要吵起来,冯月言深吸一口气,站到中间大喝一声:“都不要吵了!”
“其木格……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吧。”
虽有些不情愿,其木格与朝鲁还是应声出了门。
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马骢大概也觉得有些反应过激,尴尬道:“冯小姐,我也相信你不是蒙古人的奸细,可是你……”
不料冯月言却打断他道:“我是,我确实是蒙古人。”
“什么?”马骢疑惑凝住她。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盯着她看,冯月言为此笑了笑,她一笑,就会露出两个清甜的酒窝。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在鞑靼草原上,与大可汗巴图孟克一起长大的孩子中,也有一个笑起来睫毛长长的、酒窝甜甜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做苏日娜……
……………………
另一边,李慕儿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宁夏城中。
房中没有人在等她醒来。
这令她睁开双眼后,便感觉到一份孤寂感扑面而来,差点又湿了眼眶。
挣扎着下床拿起双剑,步出门外,也没见着人。李慕儿知道,这里不同于京城,这里时时都处于戒备状态,没有人会来关心她的死活。
她打起精神来,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的脚步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要去做的事很简单,究竟有没有找到马骢,她还未等到最后的答案。
“小姐,你醒了?”走出院门,才碰到风入松,他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刚从前厅谈完事回来的样子。
李慕儿的话直截了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风入松一怔,也没有要故意遮掩的意思,答道:“留了一队人继续找。你受伤了,就先带你回来了。”
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她点点头,继续问:“马大人,他还好吗?”
“马大人很平静。”
那就好,李慕儿瞬了瞬干涩的眼,抹去多余的情绪,又寻回了平静的语气:“你说得对,没有找到骢哥哥,就还有希望。”
终于听到她积极的口气,风入松安慰地点点头。望着她憔悴的神色,又觉得担忧,道:“小姐,你应该也发现了,你封制的内力,因为这几次的刺激,已经被冲开了。日后要好好休养才是。”
自然发现了,李慕儿轻抬右臂,那曾经因为走火入魔而受损的经脉,此刻真气饱满,看来内力被冲开,倒也不算是桩坏事。
于是她浅笑一声道:“道长,如果在京城,你说这话我会感激不尽。可这是在边关,战火随时可能点燃,你也同他人一样,瞧不起我一个弱女子吗?”
“弱女子?”风入松亦笑起来,指指她的剑道,“风某可不敢这样认为……”
李慕儿正欲回话,外头却突然传来动静。仔细听来,动静还不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若鼓擂,饶是她这个“门外汉”也能猜到——这是要出兵了!
☆、第三六五章 好久不见
风入松闻风与李慕儿对视了一眼,即说道:“小姐放心,风某会带领西河派,共赴抗敌!小姐就在此耐心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
他的话令李慕儿感受到无比的温暖——即便李慕儿知道,他的关心只是源于她身上所谓的蛊毒。她拱拱手,开玩笑地说道:“多谢道长,不过我既来了这一趟,可没打算白跑。”
风入松摇摇头,为自己的明明知道没有办法说服她。她这一趟,本是为了营救马骢,可现在马骢仍旧生死未卜——确切地说,生还的机会已很渺小。她心中自然憋了一股劲儿,想要赴沙场,勇杀敌,将前来犯他们大明疆土的鞑子,通通赶出城去!
见他仍有顾虑,李慕儿继续道:“道长,难道你们真打算永远将生死维系在我一人身上?西河派存在江湖数百年之久,为何到了我们这一代,就这样贪生怕死了呢?!”
风入松被她骂得一怔!
“我李慕儿终有一死,你是要西河派有一天突然因我而暴毙,还是今日随我战场鏖战,策马边关保卫我大明河山呢?”
“我等愿随小姐而去!”
不等风入松回答,院门外突然跪满了人。原来是西河派的一些弟子来问风入松是否出征,却听到了这样振奋人心的言论。
“好!西河派上下齐心,何惧一死?兄弟们,我们走!”
…………………………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马文升的大军随之出动,漫漫黑色如同遍野松林,气势逼人。
而方才一直在攻城的蒙军,此时又变幻了阵型,等待着给出来迎战的明军当头痛击。
这是两支实力堪堪抗衡风格却迥异的大军:且不说明军持红缨长枪,蒙军则是弯月战刀,两翼骑兵更是不同。
达延汗巴图孟克,此时正在骑兵正前方,扬起大刀笑道:“马文升!你们的小皇帝,就会派你这样的老头前来应战吗?”
“征战何惧耳顺之年?难不成小王子害怕了吗?”
一阵马蹄声呼啸而至,令巴图孟克与马文升都不禁打眼去看,却见李慕儿英姿飒飒,带着大队手持长剑的江湖人士,翩然而至。
“巴图孟克,好久不见。”
“是你!”巴图孟克神色一异,但很快恢复戏谑道,“这不是当初被我俘虏的女学士吗?怎么,马尚书,你还要一个女人来帮衬?”
他的周围立刻响起一阵附和的笑声,令他愈加狂傲道:“你的儿子马骢,本汗也与他赛过马,还算是条汉子!只可惜,已经葬身沙漠,今日恐怕不能为你送终了!”
他的言语充满挑衅,马文升却尤为冷静。李慕儿也已经习惯鞑子傲慢的态度,并不因他的激将法动怒,而是漠然喝道:“我们大明朝,都叫你小王子。我本不懂为什么,今日我倒理解了。沙场之上,你却以为放狠话就能压人一成,可不是幼稚之至嘛!”
“你!”
骤然之间,蒙军鼓声号角大作,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般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
与此同时,马文升与李慕儿对视一眼,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后大手一挥,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
两大军终于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这是两支最为强大的铁军,都曾拥有常胜不败的煌煌战绩,都是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边境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李慕儿所带领的西河派,则并不去随意破坏马文升行军的阵法,而是目标明确——擒贼先擒王!
阴风列列,黄沙卷起倒下的旗帜,在漫漫的沙石里,发出阵阵让人恶心的臭味。巴图孟克一直受到李慕儿阻挡,有好几次甚至差点着了他们的道,这令他越打越急,不时从阵型中拨出一对人马拖住她们,眼看情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他盯着李慕儿,不由地想起其木格。想到因为她,自己与其木格反目成仇;想到因为她,他的营地被明军趁夜偷袭,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突然举起手中弓箭,使劲拉了开来……
……………………
“马同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多谢冯小姐。”
茫茫戈壁在身后连绵成一道墙,马骢与冯月言相对而立,看起来像是一对璧人。“可惜啊……”其木格不禁叹道。
“没什么好可惜的,你没听苏日娜说吗?他心里没有她,即便她不是蒙古人,他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其木格闻言侧首,无奈问道:“朝鲁,你说,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像我们这样身份敏感的人,什么时候才能不难受?”
“战争永远都不会结束,”朝鲁说话时,马骢已经离开。他望着苏日娜寂寥的背影,又道,“你们心里的结什么时候解开,什么时候就不难受了。”
远远的,苏日娜仿佛听到他的话,回头冲他笑了笑,招招手道:“你们两个快过来!”
两人连忙奔了过去,像幼时一般。
“还记得那年我爹因为与满都海意见相左,一怒之下带我离开的时候吗?”
其木格与朝鲁闻言点点头。
“宁夏是我进中原的第一座城池,那里的人,很善良,很淳朴。我们不能决定战争是否开始,何时结束,但是,我们总能控制自己的双手,不去沾染不该沾染的鲜血。”
“嗯。”
“可有些人不同。他们的血里,淌着对自己国家的忠诚,对自己主上的忠诚,他们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小的后廷女官,可他们总是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这样清晰的人生,令其木格羡慕。
苏日娜也道:“我很开心认识了他们,现在,我也要去直面自己的人生。我想去看看,他们与我的巴图孟克,究竟谁胜谁负?”
☆、大结局:明宫谣
“小姐当心!”
划破长空的一声嘶鸣,却来不及阻挡那支飞速袭来的长箭。
“唔……”李慕儿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只觉胸口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眼前划过一片血雾。
低头一看,长箭,射穿了她的胸膛!
“慕儿!”
耳边有熟悉的呼唤,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李慕儿一时忽略了疼痛,而是与其余所有人一样惊讶:马骢他回来了,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她艰难侧首,与马骢的目光一瞬相触,但觉他眸光闪亮,骑着马儿朝她飞奔而来。
同往常每一次见到她一样。
可她不能再挪动半分,胸口的疼痛快要将她撕裂,她只能轻轻地唤他:“骢哥哥。”
身子不由自主地往马下坠去,那一瞬间,李慕儿感觉整个人都飞在了天空,又好像回到了紫禁城的冬天,寒风呼啸,飞雪飘落。
她的长发凌乱在空中,扬起了一道乌黑的弧线,飘飞如仙。
“慕儿……”幸好,马骢赶在她触及地面前,接住了她。
一旁的风入松立即回过神来护住他们,急道:“马同知,麻烦你带我们小姐先走!”
“好!”激战之中,一群人挥剑包围成圈,将两人护在中间,步步撤退。而远处的马文升,见到马骢安全回来本是喜出望外。可发现李慕儿受伤后,他的心也不由跟着痛了一下。这个丫头,担着李家这样的坏名声,却做了许多连他都佩服的事,战场凶险,他早该阻止她的!
回神望向巴图孟克,便愈加觉得来气,大手一挥,再次变换了厉害的作战阵型,誓要将他拿下!
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战争,却依然持续。
……………………
等到冯月言三人来到城外,已经入夜。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唯一可见的,就是大片大片恐怖的红色,昭显着此处曾发生过的疯狂杀戮。
“果然还是来晚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之后是良久的沉默。地上太多的血,他们不能确定,这其中有没有他们在乎的人的。
这样的敏感时期,宵禁是肯定的。三人来得太迟,只好在城外找个地方暂时小憩,待明日再议。
不料,他们刚回身,就听到远处有狂奔的马蹄声传来。朝鲁赶紧拉着两个女孩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观察。
来人不少,正中在前的,布衣素装,却是掩不住的气宇轩昂。城墙门口没有灭掉的灯辉不小心打在他的脸上时,冯月言与其木格,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你们认识他?”
“认识?”其木格嗤了声,“大明天子,想不认识都难啊……”
……………………
“为什么会中箭?!她武功不差,没道理躲不开!”朱祐樘边行边急急问着话,一路上的故作镇定,此刻随着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快要消失殆尽。
“这个,微臣就不清楚了。”宁夏城驻守的总卫,好不容易得见圣颜,可还没得及对此次胜仗邀上几分功,就意识到了这位万岁爷的异常。
他脚步快如闪电,冲着后院而去,分明是在为那个神秘的西河派首领而着急嘛!
究竟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呢?
还未待总卫想好对策,前方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他赶紧低头迎上前去,这才发现,地上有滴落的鲜血,形成一条长长的曲线,通向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下人是怎么办事的,还没清理干净!”他吓得忙吩咐左右手,却见朱祐樘的步子又动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得恍惚。
心里的不安被无限地放大,朱祐樘有想要逃避的念头,明明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他却像走了半生。
半生因果循环,对也好,错也罢;偶遇也好,意外也罢;李慕儿也好,沈莹中也罢,他们牵牵绊绊了太久,仿佛今日终于要得出个结果。
可他不愿面对这结果。
他只想回到那个尘土翻飞的午后,有白衣女子翩然而至,挥舞双剑英姿飒飒……
他只想回到那年血腥弥漫的刑部,她坚定不移地望着他的双眼,撕袍状告当今天子……
他只想回到那时肃静华贵的乾清宫,一个磨墨一个执笔,安安静静地享受独处之乐……
他只想回到那处银装素裹的宫墙下,听她声声唤他阿错,再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与她听……
他只想回到那晚灯火辉煌的舞台上,看她一舞倾城,为他赢得那盏耀目的花灯……
他想……他想……
回忆到此时戛然而止,他的手已经搁在门上,却也蓦地发现,与她的过往,居然屈指可数,不过寥寥……
原来,万岁山前,海棠花边,她为他引袖独舞之后,就注定了两人的不可能。
难道今日,就是她期盼已久的解脱?
“吱……”
门开,手落。
人群不敢说话,四周却并不静谧。朱祐樘竖耳听去,竟听闻远处墙外有几位汉子似乎吃醉了,在唱一首童谣:
“蒙古兵马如霜雪,汉家兵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回手自消灭。”
是打了胜仗啊,他的女学士……可谁又能记得她,谁又会知道她就是他的女学士呢?
终于抬脚迈入,黑暗之中竟未见一丝灯火,血腥味道弥漫在鼻端,没有一点人气。朱祐樘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恐惧屏除,轻声开口道:
“莹中。”
没有回应。
“莹中……”他再唤,脚下却踢到了桌角,疼得他轻哼了声。
外头一直不敢多言的总卫,终于忍不住,不顾萧敬阻拦,冲进了房门道:“皇上,她,她不在这里了……”
“什么叫不在这里了?”龙颜大怒。
“皇上息怒……她,她受伤后叫马同知带走了她……至于去了哪里,谁都不肯说……皇上您看,知道您正快马加鞭赶过来,她还特意留下了信。”
烛火突然闪至眼前,一封纤尘不染的书信摆在桌面,冷冷冰冰。
朱祐樘颤抖着双手,将信纸小心翼翼展开,上面却只写了四行小字:
尚仪引见近龙床,
御笔亲题墨沈香。
幸得唱名居第一,
沐恩舞蹈谢君王。
适才醉汉的尴尬童谣声已自耳畔隐去,却又有教坊乐声隐约浮现,是三五位女子,在唱一首凄婉的歌: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指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朱祐樘默然垂首,拿着那封信一步步走出屋子。地上的鲜血耍醒奂南氯嗣乇樟怂砗蟮拿牛痪跫湟步且黄诅购斐舅诹死锿贰6斓v樘没有回顾,只是继续前行,渐行渐远……
……………………
城外,冯月言三人刚从震惊中回神,准备走出来,却忽地又听到一阵马蹄声,这回是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定睛一看,顿时再次吃了一惊。
来人远离城池,暗自在地上搜索了一阵,很快从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挑起一件物什,激动地握在手中。
朝鲁大怒道:“巴图孟克!这个疯子,每次都这么冲动,要是被城里头的明军发现,他孤身一人,岂不危险?!”
其木格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巴图孟克,眼神中似有欣慰,“那是我送给他的平安符,他居然,居然涉险,来寻我送的东西……”
朝鲁与冯月言疑惑地望向了她,只见她眸中已是星光点点,似有回旋之态……
“其木格……”
朝鲁话音未落,远处城门忽然大开!几人一惊,唯有先各自躲避。
紧接着,一辆马车奔驰而来,远远的,冯月言就看清,驾驭马车的,正是她要寻找的马骢!
“看,他还活着!”与其木格一样,她脸上顿时散发出光彩。
然而,她的喜色还未流露出多久,余光便瞥见另一个方向的巴图孟克,再次举起了弓箭。
“不要!”
……………………
恍惚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响于身后,吓得马骢连忙侧首问道:“慕儿,怎么了?”
马车中的李慕儿无暇生疑,继续依照马骢吩咐的,不要睡着,不停说话:“骢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你不会死!你不是告诉我,你暗中约了陈阿牛云游天下吗?你不是说,有个叫林志的,医术很厉害吗?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你不会死,一定不会!”
“骢哥哥,你说,人会有来世么?”李慕儿轻轻笑,“应该有罢。人死了,也许就像睡着了一样,等醒来时就换了个躯体和身份,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那么,下辈子,下一世,我肯定不会是女学士了,就做一个寻常人家荆钗布裙的女子吧……他呢,多半会是个书生……一个谦逊,自持,一举一动都妥贴的读书人……”
她的话语极轻,马骢听不分明,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好像骤疼了一下,莫名其妙。
“骢哥哥,你说,世间有多少错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好在啊,我已尝过一回痛快淋漓的风景,写过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足够了……足够咯……”
“尚仪引见近龙床,御笔亲题墨沈香。幸得唱名居第一,沐恩舞蹈谢君王。”
平静的语调在夜色中恍惚朦胧,李慕儿仿佛看见自己身着女官衣袍,一步步走出了那个春意盎然的深院、芳菲正盛的桃源。有人还在那里说笑着明宫谣,有人从她的身边微笑着经过……而她的头顶金光摇漾,周围玉簪齐放,随着她的脚步,海棠花飘零如雪,伴她远去无痕……
(正文完)
☆、番外一:苏日娜
“苏日娜!”
“苏日娜,你坚持住!”
“苏日娜,本汗命令你不准死!”
胸口的剧痛阵阵袭来,苏日娜心中本无太多波澜,可巴图孟克一言,却让她不禁想要冷笑。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是汉人,不折不扣的汉人……”
巴图孟克一怔,还是继续抱着她往营地奔去。
朝鲁与其木格紧随其侧,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幼时。那年天空很蓝,草地很青,四人之间的感情,也很单纯。
裂缝却仅需要只言片语,便能产生。
苏日娜只记得,那天她爹气冲冲地回营帐,气冲冲地收拾东西,又气冲冲地用蒙语对她说:“走,苏日娜,我们去找你娘!”
“我娘?”这让年幼的苏日娜感到诧异,“父亲不是告诉我,娘已经死了吗?”
“不,她没死。她在中原,她是个汉人!”
“所以,我们要去中原找她吗?”苏日娜心中立刻想到了三个好伙伴,父亲要带她走,就是要和他们分开你了!
哭喊着,挣扎着,甚至被捂紧嘴巴,她被强行带到了边关外。
她无奈望着身后,在视线模糊中,终于看到有人骑着烈马往她冲过来。
是巴图孟克!
她的眼里露出喜色,期盼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将父亲拦下。
可他却只是挥挥手,道:“如果他们要走,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苏日娜听到心脏冻结的声音,来自于最信任最依赖的伙伴的背叛。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明白,原来自己的行为,也叫做背叛。
最后,是满都海出面求情。父亲与她深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换来了他们的自由。
只是她很快为这自由付出了代价。
一进宁夏城,因为对父亲的不满,对巴图孟克的失望,她冲动之下,就与父亲走散了。
什么叫做身在异乡,举目无亲,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苏日娜坐在冷冰冰的地面,看着眼前被几个乞丐打落的热包子,深深地感受到了……
“我刚才听到她用蒙语在嘀咕,相信我,她肯定是个鞑子!”
“就是,看她野蛮的样子,一定是!”
她哪里野蛮了?她不就是凭着本事抢了个包子吃吗?!
“别惹她了,鞑子发起疯来要命!”
“不行,抢我们的东西吃,还有理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苏日娜看得出来,他们一面看她不爽,一面又担心她会攻击他们,所以久久争论不下。
“真没用……”苏日娜再一次小声嘀咕,不屑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可此举显然彻底激怒了对方,几个乞丐立马上前来摁住了她的肩膀,还有一个一脚就要踹过来!
苏日娜暗道不妙,只好本能地闭上了双眼,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似的。可意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她瑟瑟睁眼,就看到有个男孩子站在她面前。虽然看不清他身前是什么情况,可苏日娜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阻止了那人。
“快放开我!”好在跟其木格学过汉语,苏日娜如是叫道。
两个乞丐赶忙放手,怯怯地望着那个穿着体统、目光炯炯的小男孩儿。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定是从远方来的富贵人。乞丐心里都有个谱儿:富人不能惹,官兵不能惹。
所以此人,不好惹。
看乞丐们有后退的嫌疑,苏日娜胆子大了,几步奔到男孩儿面前,冲他们哼哼了一声。
有人不爽,伸出脏手指着她道:“小伙子,她是个鞑子,你帮错人了!”
男孩儿这才看向苏日娜。
苏日娜感受到那束目光,也故作镇定回望着他。
他看起来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个子却很高,幽黑深邃的双瞳如同柔媚的黑夜,既让人觉得温柔,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不过,苏日娜认为,这大概就是英雄的模样了。
“谢谢你,小英雄!”苏日娜刻意用汉语准确地说道。
男孩儿垂了垂眸,再抬头时好像多了分忧郁,冲那些乞丐道:“无论是不是汉人,她一个小姑娘,你们就不能欺负她!”
话毕,他就去拉苏日娜。
就在苏日娜要将手递给他时,却发现他只是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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