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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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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没事儿!你们哪,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纸婆婆一走,房内恢复了安静。
  李慕儿知道嬷嬷有千言万语要问她,奈何她不舒服才一直忍着。她知道她一定怪她,明明一直在宫里,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报仇,却什么都没做。
  朱祐樘是个明君,李慕儿跟着一日一日相处下来,方才知晓,可嬷嬷哪里能知晓?
  嬷嬷没有见过他批折子批复到天明,没有见过他让侍卫为上朝的官员掌灯回家,没有见过他咳得厉害却坚持开设早午朝……量她再怎么解释,嬷嬷也不会明白,他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圣明。
  她不敢说话,嬷嬷火气又上来,喝了一声道:“你休息一下,我继续驾着马车往城外去。万一有追兵,也好引开他们。”
  “嬷嬷,”李慕儿叫住她,“慕儿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嬷嬷愣了片刻,终低低应了一声。
  银耳听她驾马走远,才问李慕儿:“姐姐,嬷嬷她,好凶。她好像,见到你很高兴,又很……”
  “生气?”李慕儿接话,“嬷嬷是我爹最忠诚的手下,我没有报仇,她生气。”
  可是她更疼我,李慕儿心想,等她回来,还是主动招了比较好。
  嬷嬷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
  李慕儿习惯地早起,银耳昨晚照顾李慕儿累了,她想让她多睡会儿,自己到院子里找了个小木凳坐着等嬷嬷。
  不一会儿,就看到嬷嬷只骑了匹马回来。
  她紧张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嬷嬷看她这个样子,不免想到在李府的往昔年华。那时李家风光太平,一家子像宝似的捧着李慕儿。她每次偷溜出去玩,或是在家惹了祸,便是这副委屈的模样,惹得大伙儿都护着她。
  可如今李家家破人亡,她们报仇失败,她却进了宫不知干了些什么。
  总之,就是没干本该干的事儿。
  李慕儿见嬷嬷面无表情盯着她,却不搭理她,赶忙先找话说:“嬷嬷,这一年来,你在哪里?他们,没为难你吧?”
  嬷嬷冷哼一声,“托你的福。我就在外边儿好吃好喝待着。那个姓萧的太监告诉我你在宫里,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我以为你被他们关押着,时时刻刻担忧你的安危。没想到,再见你时,才知道你和他们竟混得这般熟稔。怪不得,怪不得我虽然算不上过得逍遥自在,倒也没受什么拷问逼迫。慕儿,你告诉嬷嬷,你在宫里,究竟在做什么?”
  

  ☆、第一一二章:白云苍狗

  李慕儿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迟早要给她个交代,便将入宫以来的事娓娓道来。
  当然,与朱祐樘的感情,她还是一个字都不敢提起。
  不只是怕嬷嬷怪罪,更因为她不敢再去回忆那些点滴,将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复又挑起。
  嬷嬷却仍心存疑惑:“你的意思是,当年有人借皇帝的手,除掉了我们李家?”
  李慕儿点点头没有说话,却一直在观察嬷嬷的表情。
  看来她确实并不知情。
  可看她若有所悟的表情,似乎又有所了解。
  嬷嬷沉吟了片刻,厉色又起,“即便如此,那小皇帝难道就没有责任吗?你虽失了内力,可每日相近相处,你就真的没有机会杀了他?”
  “嬷嬷,”李慕儿在她面前明显底气不足,“慕儿说了,慕儿觉得,皇上是个明君。而爹他……”
  “你疯了吗?!”一个耳光响亮扇在李慕儿脸上,“李慕儿!你居然替小皇帝说话!你的意思是,你父亲该死?我们李家这么多人,都是该死?”
  李慕儿强忍着眼泪,心怀着对李家的愧疚扑通跪下,道:“慕儿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下不去手,真的下不去手。”
  “你这个不孝女!”又一巴掌拍下,嬷嬷的掌力雄厚,李慕儿的嘴角立时流下了一丝殷红鲜血。嬷嬷看了心中也有不忍,却一时没有办法原谅她,断断续续喝斥道,“枉你爹这么疼你……他把唯一的活路给了你,你居然不想着替他报仇……你简直不配姓李!我真是护错了人,我就该随你爹一起去……”
  “嬷嬷,我错了,这一切皆是慕儿的错。嬷嬷可以代父亲罚我,可是不要丢下慕儿。”李慕儿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慕儿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和银耳陪在身边,求你别丢下我,别放弃我……”
  “慕姐姐!”银耳突然从房门口冲过来抱住她。她被外间的动静吵醒,一起来就看到李慕儿跪在地上,脸上混着血泪,忙啜泣着帮她求情,“嬷嬷,你不要生气了。慕姐姐在宫里过得并不好,她受了苦,伤了心,嬷嬷难道不心疼吗?”
  心疼?银耳的话惊醒了嬷嬷,她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李慕儿,一身粉嫩衣衫也掩饰不住的狼狈,愈发不忍。到底是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把这满心怨怼全部加诸于这样一个小姑娘头上。还是她从小疼到大,他李孜省护在手掌心的姑娘。
  仔细想想,李孜省留着她的性命,是让她保护李慕儿平安过完一生,还是如她所想,为他报仇雪恨呢?
  李慕儿见嬷嬷似陷入了回忆中,一点点挪到她跟前,拉住了她的衣角,细声道:“嬷嬷,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有人曾经对我说过,仇恨,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好。我不知道他说的有无道理,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放下仇恨后,我的心弦确实松了不少。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大概还是会刺杀皇上,若那是我应该为李家做的……可那一剑我没有成功,就意味着我从此失去了主动权。你或许觉得不可信,但就是如此,一步一步地,也不知怎么回事,也不知是对是错,便行到了这步田地。”
  本想行刺皇帝报父仇,却位列女官立功名,本想位列女官立功名,却深陷宫闱惹纷争。
  说是美梦黄粱似乎不很恰当,应当是活脱脱一出镜花水月的多情戏码。
  便因着这许多的情……
  李慕儿轻叹了口气,语速变得极慢,“嬷嬷,我真的杀不了他。我不想报仇了嬷嬷,我真的累了,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我们不要报仇了好不好?”
  嬷嬷怔了怔,她见过李慕儿所有的模样。
  轻快的,调皮的,狡黠的,佯怒的,难过的,却从不曾见过她这般,心死如灰的模样。
  终是背过身去,不再责骂她,也不应承她,只问:“往常做错了事,你爹是怎么罚你的?”
  李慕儿赶紧站起来,什么话也不说,跑到院中双脚腾空,一把倒立起来。说来讽刺,小时候觉得这是受罚,可这几次,她都觉得倒立很好。至少可以把眼泪憋回去。
  “两个时辰,不许下来。”
  嬷嬷说完径自回房休息,银耳抹了把眼泪,走过去再次好奇问道:“嬷嬷好凶,她一直都这么凶吗?”
  “不是。她以前很温柔,除了我娘,没人比她对我更温柔了。”李慕儿说话未见吃力,可再往下说的时候,难免有些伤心,“是因为我爹死了。她对我爹……我说不上来,可只要嬷嬷在,你放心,我们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有危险。”
  银耳不忍看她受罚,索性出门去采购些日常用品。天色渐亮,昨日的阴雨天气已然不会继续,日头慢慢爬出了山头。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李慕儿被日头正正照得有些睁不开眼,便移着手转了个身。
  一转身就看到纸婆婆的孙儿正蹲在地上,隔了十几步的距离盯着她瞧。
  李慕儿与他闲聊:“小宇?你叫小宇对不对?”
  “嗯。”小宇主动跑了过来,还趴下身子看着她眼睛问,“恩人在干什么?”
  “我在练功呢,”李慕儿有心逗他,“别叫我恩人啊,我叫……钟莹,你叫我莹姐吧。”
  “莹姐。那你在练什么功?”
  “竖蜻蜓啊。你会吗?等我练完教你哦。”
  “好啊,我要学我要学!姐你教我竖蜻蜓,我请你去荡秋千!”
  “秋千?在哪里啊?”
  “就在外面啊!你昨天进来晚了没看见,外边儿不远处有好大一棵树,树上可以坐人,树下有个秋千。是我家太太太爷爷亲手种的呢!”
  李慕儿被逗得微微发笑,又问了他一些他们家的情况。原来纸婆婆所以叫纸婆婆,是因为她有门剪纸的手艺,剪出来后拿到街市上卖,好糊个口。小宇的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过得清贫,却极为简单安定。
  李慕儿仔细听着,心想这样的生活也很舒坦,从今以后她大概也要过上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度此一生,就挺好的。

  ☆、第一一三章:旧人故人

  如此过了几天,随着时间推移,李慕儿马屁又拍得好,嬷嬷已经不再与她置气,彼此之间总算其乐融融。
  李慕儿偶尔会帮着纸婆婆剪纸。纸婆婆的手艺确实是绝,手下的东西栩栩如生,什么玩意儿都能剪出来。她和银耳学着学着,也能剪出一两个大概来了。
  小宇还带她去了那棵大树下,是棵巨大的公孙树,几人环着都抱不起来。树干坚硬,看着果然威风凛凛。她就坐在秋千上,教他练习些把式。
  李慕儿觉得只要不再去想那个人,她大概是可以做到这样悠闲自在度日的。可有人却找她找得快疯了。
  马骢没有等到赐婚的圣旨,等来了朱祐樘宣他进宫。
  还是去李慕儿的住处。
  朱祐樘一大早就听何文鼎禀报,她不见了。
  赶到雍肃殿一看,人去,楼未空。除了鹦鹉和剑,什么都还在。她的官服官帽,整整齐齐地叠在桌上,看起来十分讽刺。
  还有清平,那把他为她抚过的琴,此刻只能如此孤寂躺在琴案上,嘲笑着他的懦弱,他的无能。
  手指轻轻染上琴弦薄尘,弹的仍是那首曲子,听曲的人却不告而别。
  他想给她一个好归宿,终究还是低估了她的衷肠。
  马骢甫一进门,就瞧见廊下的几株玉簪花,抽满了新芽,嫩绿的像要滴出水来。
  今后能不能再亲手将花簪入她鬓角?马骢突然心头不安,失了自信。
  这才终于注意到了里间传来的琴音。马骢愈发觉得有不好的预感,难道才经了一晚,朱祐樘主意有变?他不舍了?他后悔了?
  琴声停下的时候,马骢已在殿中,左右环视了一圈。却还是禁受不住朱祐樘开口告诉他:“她走了。是朕不好,不该不问问她的意愿。你,不要怪她。”
  马骢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他怎么会没有想过,她不愿意。可她再不愿意,怎么能任性地独自跑出了宫?在外头无依无靠,她现在又失了武功,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他已经失去了她三年,不,四年,他不能忍受再一次久别!
  即便不是娶她为妻,也须得在她身边守护。
  他偷瞄了眼朱祐樘,后者一片云淡风轻,可他知道,这云淡风轻背后,是与他一样的担忧烦扰。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去找她吧,找到她以后,好好陪着她。朕只能做到这里了。”
  三月末的空气里仍带着一股春风弥漫的味道,这样清新的味道在雨停放晴的这个日子里格外清晰。朱祐樘望着马骢毅然决然没有半分犹豫便离去的背影,突然十分羡慕他。
  只能做到这里了,不能去找她,不能了。
  …………………………
  李慕儿没有想到,在这无人认识的偏僻之地,竟遇上了一个故人。只是这故人,却不是她所喜,她所望。
  这里的夜晚,不仅是静的出奇,也黑的出奇。百姓们难得点灯,除了天上零零碎碎的星月之光外,周围几乎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李慕儿喜欢摸黑坐在秋千架上,双手攀着一侧的绳索,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这样静谧的夜里,让她可以安宁地想他。不带任何恩怨情仇,悲伤欢喜,只是默默地思念他。
  此刻他又在做些什么?
  李慕儿低头苦笑,才发现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蝴蝶。
  这奇异古怪的蝴蝶,两只色彩斑斓的翅膀时而扇动着,那如网的脉络竟有些熠熠发光。李慕儿细看了会儿,发现它正对着她手上的红痣,像蜜蜂采撷花蜜似的扒着不放。浅蓝色的触须如同纤细的云锦,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触,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后怕,令她背上发凉,汗毛直竖起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这颗红痣,并不是生来就有。而是,从正元节去看灯会后才长出来的。
  她惊得站起,四周漆黑似乎更甚,一种莫名的恐慌油然而生。那蝴蝶因着她这一动,终于飞离她的手背,却还一直绕着她的身子打转。
  李慕儿想逃。
  但是已经来不及。一把匕首已从背后无声无息地抵上她的喉咙。李慕儿无法低头看清那匕首,可对方带给她的阴森气息,她居然觉得再熟悉不过。
  “你又要做什么?”只好故作镇定。
  对方默了片刻,明显在思索她的“又”字。匕首并没有再往前递半寸,看来他这次亦不想伤她。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被,赶出宫了?”
  大概是此刻再心无旁骛,李慕儿竟不觉得他的声音如往常冰冷。也就放松了些答道:“托你们荆王的福,他想娶我,我不肯,就被撵出宫了。这样想来你们应该高兴,我还没来得及将你们秘密进京的事情告诉……皇上,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怎么,你是替你们荆王来拿我的?请求赐婚不成,就要强抢吗?”
  “我才不帮他干这种事。”他突然闪到李慕儿面前。还是一身戾色,黑沉沉的衣装,黑沉沉的脸,瞳孔里也是黑沉沉,深不见底。
  李慕儿有些失神,想起那日灯会,两人也是这般会面。说起来,她还真的失算没在离开前揭穿荆王的丑事,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哪有那么多说起来,若真要说起来,她还有许多事没和他做。
  墨恩见她冷眼盯着他,眼中却又似全然没有他,而且眼眶一会儿就湿润了起来,心中倒泛起了一丝异样。
  “你哭什么?我不是替他来抢女人的,什么玩意儿嘛。我只是来确定一下,你没有泄露秘密……嗳,你他妈别哭啊……”
  李慕儿也就是触景伤情,悲从心中来,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没想到对方却慌了神,连匕首都移开了几分。她连忙钻了空退后闪躲,可她忘了身后是秋千架子,这一退脚下一绊,直直向后倒去。
  墨恩反应敏捷,空着的手一把拽住她,李慕儿被猛的一拉,整个人的重心又往他身上跌去。
  可惜他们都忽略了,他另一只手上握紧的匕首。

  ☆、第一一四章:冷面墨恩

  利刃划过肩头肌肤,疼的李慕儿嘶了一声骂道:“你特么,是来杀人灭口的!”
  墨恩赶紧扔了匕首蒙住她正欲开口呼救的嘴巴,低声反驳:“不是。”想想又觉得不好意思,抱歉地补了句,“人杀多了,习惯了。”
  李慕儿气得想跺脚,才发现自己正被他揽着腰紧紧抱在怀里。
  只好用眼神狠狠地示意他放手。
  墨恩会意,威胁道:“不许叫。我今天不想开杀戒。”
  李慕儿点点头。
  下一刻嘴上腰上即被松开,她捂着肩头伤处,一屁股坐到秋千上,啐道:“真是倒了血霉了,我都说了我不回宫了……”
  余下的话被惊讶塞回喉咙,只见他单膝蹲了下来,利索拿出怀中药物,拍开她的手就要为她理伤。
  肩上衣服已被割开,露出了狰狞的老伤疤,显然曾受过极重的伤。
  他看得一愣,还算识趣的什么也没问,麻利儿地擦干净,倒上止血药,却在拿出纱布的时候犯了难,这,怎么裹?
  李慕儿本在为他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而惊奇,看他犯难,又看了眼自己伤处的暧昧,没好气地对他道:“算了算了,不过划了条小口子,血止了就成了。”
  墨恩把东西一收,站起来尴尬立着,想了想还是问:“你到底是谁?若真是女学士恐怕不能随随便便离宫吧?况且,王爷求亲,你都敢拒绝?”
  这句话无疑刺中了李慕儿的死穴!
  “你当你们王爷是谁?他想娶,我就愿意嫁吗?瞧他那样子,就是个遇美人急索登床的浪荡种,我虽位卑,却也不稀得嫁这种男人,还是为妾。”
  遇美人急索登床,这评价对荆王而言可真没说错,甚至还算中肯,墨恩心中暗笑,继续问:“女学士也知自己位卑,堂堂荆王府侧妃,不算埋汰了你吧?”
  “不埋汰,但是,恶心!”
  她火气腾腾站起来,抛下几个字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墨恩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过了片刻默默拿出一个小匣子,将一直徘徊在附近的那只蝴蝶收入匣中。
  李慕儿回房的时候,嬷嬷和银耳看到她的伤吓坏了,以为是宫里的人又来害她性命。
  李慕儿敷衍她们说是自己不小心被剪子划了。谁料嬷嬷却在发现她的旧伤后,又生了好大的气。
  “这是在受审的时候伤的。”李慕儿忙着解释。
  “真的?你别骗我,”嬷嬷边心疼地为她找了纱布裹一裹,边咄咄问她,“刑部的刑罚我又不是没受过……慕儿,你老实跟我交代,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没有告诉嬷嬷?而且,是顶重要的事,是不是?”
  李慕儿心虚看了眼银耳,银耳皱着眉一脸不忍的表情。
  李慕儿觉得又窝心,又无奈,苦笑了一声淡淡回话:“嬷嬷,都过去了。无论是什么事,都没有那么顶重要了……等我伤口愈合,再带你去过我爹坟头,我们也该动身离开。嬷嬷,你答应我,这一走,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
  “好,如你所说,再也不回来了。”
  …………………………
  “你怎么还来?”
  第二天晚上,李慕儿又在秋千上数着树叶想朱祐樘。却再次迎来了墨恩这个不速之客。
  “我对你们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墨恩从树上轻巧落下,在她面前站定,下巴朝她伤口方向努了努,别过头不自然地问了声:“没事儿了吧?”
  李慕儿有些意外,今日也不知怎的,明明他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变化,她却头一次觉得他不带丝毫煞气而来。搞得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的味道。
  “这么点伤,算什么。”
  “嗯,你那里的伤疤厚,不怕砍。”
  李慕儿简直黑脸,一句也不想再同他多说,只当下了逐客令。
  墨恩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她不搭话,他便又飞回树上,靠着树干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两人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两厢无言,也安安静静地坐了许久。
  这让李慕儿不禁联想到,以往她在乾清宫当差,便是这样,和朱祐樘各做各的事。彼此之间不需要说话,却一举手一投足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在一起的日子不足一年,可默契这东西,真是奇妙的紧。哪怕是要分别的时候,都能够第一时间知道,不至于没有心理准备。
  她一向是个生存能力很强,掰碎了牙齿吞下去以后还能笑出来的人。此刻也是如此,明明因为不能再见到他而心痛难以附加,可只要想想曾经的美好过往,就觉得这份情哪,也算是没有错付。
  至少,足以让她甜蜜回忆一生。
  墨恩听到底下传来的轻笑声,竟也不自觉地跟着扯了扯嘴角。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此刻却让他全身心都静了下来,深深沉醉于这片静谧祥和中。
  夜迷人,人已寐,微风轻轻吹拂却无凉意,偶尔一声两声狗吠昭示着这里的安宁。偷得浮生半日闲,原来竟是这般滋味美妙。
  直到门口传来银耳的呼唤:“姐姐,该回屋睡觉了!”
  “知道啦,这就来。”李慕儿远远喊了声,等银耳回转身,才头也不抬地问道,“那个谁,你是为你们家王爷来监视我的吗?”
  “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
  “那你以后别来了,一不小心又杀了我,我可没处申冤。”
  李慕儿说完又冷哼一声,起身欲回去。头顶却突然掉下一样东西。她本能伸手接住,是个药瓶。
  李慕儿终于抬眼看了看他,对方却一副死人脸,望着天空岿然不动。就好像这药瓶是他不小心掉了而她不小心捡着一样。
  真是个别扭的人,李慕儿心想,嘴上却还是说上句:“谢了。”然后挥挥手里的药瓶径直回了屋去。
  墨恩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那角度细微到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看着李慕儿走进小院儿重重关上了门,他才直起身来眯了眯眼,潇洒离去。

  ☆、第一一五章:身形突变

  接下来的几天,李慕儿再没有入夜独自去荡秋千,是以她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再来。
  想必是不会来了吧?话都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奇怪的人,居然肯放过她,不把她绑了送去给他那荆王邀功,这倒让她有些诧异。
  他送的药也是极好的,肩头伤口很快就愈合。李慕儿终于带嬷嬷去了趟李家坟头,拜祭后商议决定,三日后便动身离开。虽然还没有想好去何处定居,可李慕儿倒是有一个地方想先去一去,只消往那个方向而行即可。
  可这个计划却在回到家沐浴的时候,被她猛然发现的身体上一处细微变化而改变。
  如往常一样洗完澡穿衣,长发如瀑般挂在胸前,她双手托住两边头发往后一甩,低头去系主腰。
  可就在那一刹那,突然觉得腹围似乎大了一圈。
  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异样,她掀起衣料露出肚子,缓缓伸出一只手抚上那里并不明显的凸起。
  硬硬的触感,李慕儿的手如被火灼了一般迅速缩回,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吞噬。
  她三两下穿上全部衣服,重重开门而出。
  纸婆婆祖孙和银耳在院中剪纸嬉笑,嬷嬷因为刚去祭过李家,心情不是很好,正独自在一旁坐着发呆。几人听到李慕儿闹出的响亮动静,皆是一愣,然后纷纷问她怎么了,为何如此惊慌。
  李慕儿胸口剧烈起伏着,瞪大了眼看看嬷嬷,思忖了下只能将心中猜测全部压下,轻轻回答:“没,没什么。”
  想了想又唤了声:“银耳,进来帮我梳头,”
  银耳应声而进,刚拿起梳子就看见李慕儿慌乱地解开衣上系带,露出腹部问她:“银耳,你看我的肚子,是不是变大了?”
  银耳奇怪地皱了皱眉,走过去左左右右瞧上一圈,又碰了碰,才疑惑道:“好像是有一点,姐姐,你胖了?这也没什么啊,可能最近生活得踏实呗。”
  “是啊,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李慕儿讷讷说着穿回衣裳,可还是觉得不安,拉住银耳的手说,“银耳,你去帮我……”
  门就在这个时候被从外面推入,李慕儿忙止了话茬,望着门口的嬷嬷,瑟瑟不敢语。
  “慕儿,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一会儿我要上趟街,雇辆马车。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嬷嬷,姐姐她……”
  银耳刚想回话,李慕儿一把捏住她手指,“嬷嬷,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你?你可以上街吗?不怕被认出来吗?”
  “我蒙着面纱就行了。走吧。”
  ……………………
  进城的路上,难免又经过了钱福家。李慕儿下了马,在门外站着感怀了好久,才从门缝里塞进两封信去,一封给钱福,一封是叫他转交给何青岩的。
  这一走,就算是与这两位贵人永别了。
  什么感谢和不舍的话,只能通过这两封信聊表一二了。
  两人牵着马行到一家药房附近时,李慕儿停下了脚步。与嬷嬷说道:“嬷嬷,我想进去配些药,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节约时间赶紧回去,免得生出是非来。”
  “好。你没事儿吧?真的不用嬷嬷陪你进去?”
  “不用不用,就是日后长途跋涉用的上的药,我们三个女的,备着点比较好。一会儿我们在那棵柳树下见面。”李慕儿指指不远处的河边。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嬷嬷闻此也不再多说,独自牵了马往街市上而去。
  李慕儿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进药店,却被人伸手挡在了面前。
  “哟,小姑娘,一个人哪?”
  李慕儿连眼皮都不想抬,这种小混混,换做以前,她早就一拳将他打飞了。此时却不敢惹怒对方,只好侧了侧身想绕过去。
  “哎哎哎,别着急走啊,姑娘!”来者两人,长得倒也不猥琐,却给人感觉阴阳怪气的。
  “咱哥儿俩打赌,赌姑娘这面纱之下,是倾人之姿呢还是丑陋之颜?姑娘可得让咱开开眼界啊!”
  李慕儿忍不住呸了一口,拔腿又要走,对方却更加过分,动手左右拉住了她,“姑娘怎的这般小气?借一步说话呗!”
  “放手!”
  “放手。”
  李慕儿怒喝,却发现除了自己的声音外,还有一个男声一同说道。
  只不过那声音可比她阴沉的多了。
  随后传来的,便是那二人指骨折断的脆响,以及凄厉惨叫声。两人看了看罪魁祸首,皆被他的阴冷眼神震慑到,不敢再寻事,互相使了个眼色落荒而逃。
  墨恩默默松了口气。
  他本在对面酒楼吃着午饭,探头就看到她和一妇人在外说话。虽然蒙了面,可他绝不会认错她。惊喜于这样的巧遇,便也不管会不会误了正事儿,只想过来和她打个照面。
  没想到刚好遇上英雄救美的机会。
  可她要去药房干什么?他瞥了眼她肩头,低声问:“还没好?”
  李慕儿顺着他视线望了望自己伤处,不耐烦地回答:“不是。”又推了已挡在身前的他一把,“你让开。”
  墨恩见她一脸阴郁,心里也不知从何而生一股忧虑。但也不拦着她,跟在她身后就进了药店。
  “你跟着我做什么?不许跟着我。”李慕儿烦透了这个不知来历身份的人,语气越来越不见好。
  墨恩冷笑一声,“自作多情。”
  “你!”李慕儿说不出来的烦躁,好像一个早上堆积下来的烦躁突然就被人点燃,回头狠狠踹了他一脚,顾自奔出门去。
  莫名其妙,墨恩暗道,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而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河岸,李慕儿懊恼地折下一截柳枝,想学马骢那样编个圈。可怎么也编不好,便丧气地把它往地上一掷。
  墨恩见状,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拾起被她搅得乱七八糟的柳枝,耐心地编好了,递给她:“呐。”
  李慕儿郁郁地接过,咬着唇瞄了他一眼,想来有些愧疚,鼓了鼓腮帮子轻语道:“我有一个朋友,他也会编这个。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我可真想他。”

  ☆、第一一六章:惊天霹雳

  墨恩不接话,脑海中却出现了灯会那晚抱着她,与她关系暧昧的那个人,好像还是个锦衣卫,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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