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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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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刚才沈府马车停留的地方,依旧还停着一辆马车,朱阑看着那个已经望不到任何踪影的路面,轻声对关瑜桦道:“关哥哥,送我回宫吧!”
  关瑜桦皱眉道:“仪柔,你应该知道,你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朱阑摇头,“不会,言倾姐姐走了,我不会再分心的。”她还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对顾家动的手,也没有查出顾家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那人忌惮。
  她知道,她若不查出来,言倾姐姐也会查出来的,她私心里觉得,她在御书房里伺候,查东西比言倾姐姐要更容易一些。
  另外,她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没有什么,她希望言倾姐姐好好地幸福地活着。
  关瑜桦像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不赞同地道:“如果你爹娘和你长姐还在,她们也舍不得你继续冒险。”
  朱阑忍下了眼里要涌出来的眼泪,对着关瑜桦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87章 皇子
  沈溪石出京的第二日; 御书房里头便又砸了一只茶碗,赵元益气得浑身发颤。
  母后竟然在沈溪石出汴京的第一日便对沈溪石动了杀手,十二个暗卫; 呵; 母后当真是准备不留活口的。
  楚王恭声劝道:“陛下息怒,臣的人一直跟在沈溪石身后; 沈溪石和顾氏都无恙,只是; ”楚王正在斟酌着字词; 忽然发现陛下周身的气息又降了几个度; 忙道:“沈溪石和顾氏都不见了,昨夜走的。”
  赵元益唇线紧抿,有些咬牙切齿。
  楚王一时不知道陛下是气太后迫不及待地朝沈溪石动手; 还是沈溪石的不辞而别。想到沈溪石竟然趁着他的人和太后的人动手的时候,悄悄地逃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是觉得头疼。
  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是否要查沈溪石的去向?”
  赵元益忙抬了手; “不,让押差继续往巴州去,沈溪石那边; 不要再去查。”
  “陛下,沈溪石毕竟曾是朝之重臣,若是被细作迫害……”
  赵元益微挑了浅浅的琥珀色的眸子,看了一眼楚王; 他知道楚王更想说的不是细作,而是太后那边的爪牙,淡道:“朕心中有数!”
  他相信沈溪石既是会走,就有不再让太后找到的能力。他没有想到母后竟然将自己派去照顾她和阿宝安危的暗卫,调去刺杀沈溪石和顾言倾,不由沉了沉眸光。手不由握紧,又轻轻地放开,在阿宝没有回宫之前,他还要继续仰仗母后,此事只能当做不知道。
  他私心里,也并不真的想让沈溪石离京太远,这些年,他在国事上仰仗的大臣虽有楚王叔和张丞相等,但是随着年纪越大,心腹臣子们在朝中的积威越来越高,他对这些大臣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提防。
  只有沈溪石,他心里是不怕的。
  甚至,如果阿宝没有怀上这一胎,他是想过六十以后禅位的。也不管母后一直忌惮沈溪石,这次刺激母后动手的原因,肯定是知道了顾絮就是顾言倾,当年父皇留了遗诏,他也是知道的。
  都说天家无情,赵元益并不以为然。
  楚王爷出来以后,桂圆公公让小宫娥去收拾了破碎的茶碗,朱阑神色自若地冲了一碗龙凤茶汤。
  赵元益看见朱阑,愣了一下,“昨儿个靖侯府的世子没有来接你出宫吗?”赵元益一边说着,一边不乐地看向了桂圆公公。
  朱阑立即跪了下来,“启禀陛下,奴婢昨日向靖侯府世子说明,奴婢愿意一直伺候陛下左右!求陛下开恩!”
  赵元益听了这话,笑道:“你在朕身边伺候多年,一直颇得朕心,朕原想着你已到了出宫的年纪,该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靖侯府倒是不错,不过你既不愿意,朕也不强求,继续当差吧!”
  朱阑叩伏在地毯上,“奴婢谢过陛下!”
  桂圆公公在一旁看着,微微叹气。
  ***
  两个月后,京郊的一处山庄门口,裴寂一边抖着斗篷上的雪,一边对藿儿道:“快备热水,爷和夫人回来了。”
  藿儿打着伞,过来看他马背上驮着的一头鹿,笑道:“今个竟得了一只鹿!”
  话音刚落,后头便又听到了马蹄声,沈溪石带着顾言倾回来了,顾言倾整个人被裹在火红的氅衣里,在这一片白皑皑的冬日,当真是红衣胜雪。
  沈溪石先跳下了马,再将言倾抱了下来,藿儿过来扶住了言倾,见主子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没有冻到,心里还安了一些。
  等一行人进屋,喝了杯热乎乎的杏仁茶,顾言倾没看见荔儿,问道:“荔儿还没有回来吗?”
  藿儿皱眉道:“没有,今个外头雪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车不好走。”
  沈溪石让裴寂去景阳侯府的庄子上去看看。
  两个月前,沈溪石并没有带着言倾去巴州,从汴京城出来,便直接到了这处山庄,说是京郊,其实已经过了汴京的界碑了,不过离界碑不算远就是。
  押送沈溪石的衙役还是往巴州的方向去,起先顾言倾还担心陛下会怪罪,但是两个月了,汴京城那里一点和溪石有关的消息都没有。
  眼看着到了十二月,言倾想着贵妃的孩子该出生了,便让荔儿去景阳侯府的庄子上打听消息。
  顾言倾正担心着今天大雪会不会封了路,便听到外头荔儿的声音,“夫人,生了,生了,是个皇子!”
  荔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脚下的牛皮靴子上沾着厚厚的雪,随着她的奔跑,一路带到了暖房里来,可是荔儿知道主子眼下最担心贵妃的事,也没将这些细节放在心上,等到了主子跟前,缓了口气,又道:“现在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皇上下旨要大赦天下,贵妃已经回宫了,御街上头挂了各式彩灯400盏,一直从南熏门到东华门,宫中各宫殿都用大红绸带搭起彩架,听芦烟姐姐说,贵妃可能要升为皇贵妃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杜贵妃为何被皇上“逐”出宫了。
  言倾让荔儿下去暖和暖和,荔儿却不走,低着头,嗫嚅道:“奴婢,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因为马儿摔跤,被一个路过的熟人给救了。”
  顾言倾一怔,“谁?”
  “扈斯南!”荔儿愧疚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主子们避在这里,一直不与外界来往,就怕泄了行踪。
  顾言倾看向了沈溪石,沈溪石捏了捏言倾的脸,笑道:“不妨事,贵妃既是生下了皇子,我们也该准备回京了!荔儿你一会收拾一下吧,等雪化了,我们就回汴京。”
  沈溪石让荔儿、藿儿去将带回来的鹿肉清理一下,准备一会带言倾去园子里烤鹿肉。
  荔儿走之前,又将怀里拿出一封信,“主子,这是益州那边寄到侯府的,侯夫人说是给您的。”
  顾言倾接过来看了一下,是廖姐姐寄的,打开看到廖姐姐说她已经在益州安置了下来,然后准备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言倾,觉得对沈溪石可能有帮助。
  顾言倾这才发现第二张信纸是另一个的笔迹,看了一眼便递给了沈溪石。
  沈溪石看完,不由笑了起来,“阿倾,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这封信是丹国南院大王寄给徐参知的,和他商议合作一事,其中提到徐二郎在丹国生活的十分安逸,且告知虞氏和离一事,是沈溪石一手操作,他愿意助徐参知一臂之力消除他在朝堂上的隐患。
  徐参知要做的是给林承彦和杜恒言扣上叛国的帽子。
  徐参知收到南院大王的信,没有将信呈给陛下,便已经有了与丹国勾结的嫌疑,有了这封信,不仅沈溪石可以沉冤得雪,便是林将军和杜氏那里,也会安然无恙,不用再担心陛下的清算。
  顾言倾也很高兴,原本得到贵妃生产的消息,她还隐隐担心,年后陛下会清算林将军和杜姨,这一封信,竟是一下子将他们的嫌疑洗清了。
  廖氏盗走徐参知的这封信,想来原是准备做保命用的,以防被徐参知的人捉到,可以用于交换,现在安全到了益州,可能是想借他们的手彻底铲除徐府,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知道她和溪石出了事,想帮一帮她们。
  无论廖姐姐的初衷是哪一点,顾言倾都对她的这一封信,深表感激。
  就她知道的,虽然陛下也知道溪石和林将军并没有勾结丹国细作,但是他们拿不出证明自身清白的证据,即便陛下信任他们的清白,朝臣和百姓不信。
  只要一日不能摘掉“通敌叛国”的帽子,溪石都不能正大光明地重新立在大殿上。
  沈溪石见她眉眼弯弯地吩咐厨房备酒,一时觉得,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样的处境里,只要是这样一个生动的美人而不是一副冷寂的画像陪在自己身边,他都觉得日子是光明又灿烂的。
  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沈溪石抱着言倾坐在窗户旁边,看着外头的雪花,嘴唇摩挲着她的耳朵,“言倾,你知道顾家的密室在哪里吗?”
  顾言倾微微思索了一下,“大概知道。”她虽没有进去过,但是幼时坐在阿翁膝上的时候,阿翁似乎提起过。 
  “怎么会问起这个?”
  沈溪石一直没有和言倾说过他在那副画轴里发现了半幅遗诏的事,怕言倾知道了会担忧,此刻却是不得不说了,“阿倾,我找到了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在先帝留下的那副画里,有半幅遗诏,另半幅,应该在顾家的密室里。”
  顾言倾身子一僵,转过身面对着他,“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沈溪石将她抱得更紧了,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微微呼着气道:“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替顾家讨回公道。”
  顾言倾浑身瞬时像麻木了一样,哪哪都针刺地一般疼,“如果,如果没有成功呢?”她的声音因害怕而颤抖,细如蚊蚋。
  沈溪石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里像有桃花盛开,“阿倾,你信我!”
  顾言倾心底渗出一阵凉气,冻得她又麻木又冷硬,她一直想找到谋害顾家的真凶,一直想替顾家讨个公道,她愿意为了顾家抹杀自己,可是,溪石怎么办?溪石会怎么样? 
  

    
第88章 满城风雨
  被流放到巴州的沈溪石忽地回京的事; 这两天在汴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汴京城里的勋贵谁都没听陛下将沈溪石调回来的消息,可是人却已经在汴京城了; 虽说不是大张旗鼓; 可是闹得满城都知道,动静也不算小了。
  联想到巴州到汴京的路程; 文武百官都以为陛下在大赦之前,就给沈溪石去了密旨; 不然; 人怎么会回来得这般凑巧。
  一时汴京城都以为; 沈溪石还是当初的沈溪石,即便不是枢相,在陛下心里仍有一席之位。
  沈府里; 桂圆公公再次见到沈溪石的时候,笑着作了一揖:“沈公子,好久不见,陛下差杂家来给沈公子送宫宴的帖子!”
  沈溪石也笑;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还请公公交给陛下!”
  桂圆公公望着那封信,眸光沉了沉。旁人不知; 他作为大内总管,是知道,陛下并没有给沈溪石下旨,让他回京的; 沈溪石这般回来,定然是有什么筹谋的。
  桂圆公公收了信,又接了许伯递过来的荷包,笑着告辞了。
  顾言倾望着人走了,拽了拽溪石的衣袖,“溪石,陛下真的要在宫宴上宣布你的身份吗?”
  沈溪石笑笑,“阿倾,三日后宫宴,我带你去宝庆楼看看好不好?”
  宝庆楼的首饰自来是最好的,顾言倾知道他是想带自己去置办一些首饰,也没有推辞,盈盈笑着应了。
  冬日里寒风凛冽,顾言倾外头罩了氅衣,被溪石抱上了马车,一坐下,溪石便递过来一个瓜形小铜炉,顾言倾看了一眼笑道:“当初我出京的时候,杜姨送了一个这样的给我。”
  沈溪石眸光温柔地看着她,她不说,他也知道七年前,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汴京城,以前他总担心阿倾的身份曝光,躲在暗地里对付顾家的人会对她下手,所以很少带她出门。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想着以后争很多的家产,给她整个汴京城最好的。
  两人在御街上的宝庆楼门口下了,许是天寒的缘故,客人并不多,看见沈溪石和顾言倾的衣着,小伙计眼前一亮,立即将人请到了二楼,掌柜的过来笑道:“小店年前新来了一批货,还没来得及摆上,二位要不要看一看?”
  沈溪石颔首,“都拿过来。”
  不一会儿便见两个小伙计将高几上摆了一排,样式却是很新颖,顾言倾看中了一套茉莉红宝石头面,一对绿松石金耳环,沈溪石给她挑了一套莲花鸳鸯红宝金耳环、金执荷童子耳环。
  顾言倾的目光很快被一支莲藕金簪子吸引过去,最上是一支莲蓬,下头是层层叠上的九层莲瓣,每一层莲瓣上都有精美的镂空纹饰,且莲瓣和莲蓬皆以薄金片錾凿而成,饶是顾言倾在这里已经见识过许多繁复的工艺品,还是深深地被这支簪子打动了。
  一时有些移不开眼,正准备让掌柜的包起来,忽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直接将这支簪子拿在了手里,顾言倾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女使走到了右边去,是郑荇绯。
  顾言倾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她大婚的时候,已经有半年多未见,看上去瘦削了一些,两边的颧骨微微突出,此时她手上正拿着顾言倾刚刚看中的簪子,见顾言倾看过来,微微笑道:“好久没见顾姐姐,不想今日竟在这宝庆楼遇见了,顾姐姐何时回京的?”
  顾言倾淡笑着回答:“也不过几日,今日是第一回出门。”
  郑荇绯略略颔首,看了一眼手中的簪子,交给掌柜的道:“周掌柜,这支簪子我要了,包起来吧!”
  掌柜的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顾言倾和沈溪石,“这位小娘子,这支簪子是这位夫人先看中的!”
  掌柜的一直觉得今日来的这一对夫妇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刚才听见“刚回京”、“顾姐姐”这些字眼,立即想到可不就是昔日的沈枢相和沈夫人!
  要是往日遇到这种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的,但此刻沈公子眉眼冷得像是要冒寒气,虽然沈公子现在不在官位,他也听说,陛下还是惦记着的,沈公子当初的手段,他也是略闻一二,此时只得硬着头皮出面解决。
  哪成想,郑荇绯今日就是故意的,丝毫没理掌柜的,对顾言倾淡淡笑道:“这支簪子顾姐姐也喜欢?不知可否让给妹妹?”
  顾言倾心里微叹,抢东西也这般理直气壮,瞥了一旁脸色黑乎乎的溪石一眼,她要是当着溪石的面被抢了心头好,溪石估计要爆的,顿时摇头道:“郑小娘子这支簪子我已经买下了,我与郑小娘子往日里又不是很熟,便不赠予了,还请郑小娘子还过来吧!”
  “买了?”郑荇绯蹙眉看向周掌柜,周掌柜忙点头道:“这些确实是由沈夫人买下了,郑小娘子不如看看别的?”
  郑荇绯的脸色瞬时就变了,她自是知道周掌柜是应和着顾絮说的,微微垂眸道:“顾姐姐当真不让给妹妹吗?毕竟顾姐姐已经有了最贵重的东西,这么一件首饰也不能割让给妹妹吗?”
  她的眼睛朝沈溪石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言倾忽地就明白郑荇绯发的是什么疯了,这人是看见了溪石在,故意来找存在感的!
  顾言倾也不想和她多说,转身对掌柜的道:“我们选中的这些,掌柜的都包起来吧!送到汴河大街上的沈府!”
  周掌柜恭声应了下来,沈溪石起身扶着言倾下楼。
  沈溪石只在刚开始看了郑荇绯一眼,扶着阿倾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连个眼风都没给,淡声吩咐裴寂道:“你去请郑尚书过来一趟!”
  郑荇绯浑身一颤,眼睛里立即泛了一层水光,望着沈溪石十分体贴地扶着顾絮下楼,到了门口,又给她穿氅衣,然后将人抱进了马车里。
  一早就知道沈溪石是对顾絮动心的,可是亲眼看到他对顾絮这般用心,心里的滋味还是很不好受,手里握着那支金簪,像扔了,却又扔不得,她没有忘记刚刚沈溪石说的,让她爹爹过来一趟的话。
  郑荇绯心里又恨顾絮的得理不让,又恼自己给爹爹添了麻烦,憋屈的在宝庆楼里便哭了起来。
  不过一刻钟功夫,郑尚书骑着马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没有见到沈溪石,倒见到了自家红着眼睛的女儿,等了解了事情经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郑荇绯回了府。
  另外派人将莲藕簪子,及两套贵重的头面,一起送到了沈府。
  郑荇绯跟着爹爹进了书房,“爹爹,我是不是又给你添了麻烦?”
  郑尚书摇了摇头,“绯儿,你老实告诉爹,你还惦记着沈溪石?”
  郑荇绯摇头:“不,爹爹,女儿不会给您脸上抹黑!”她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小娘子,做不得那种做侧室或平妻的事儿。
  郑尚书却摆了摆手,他是吏部尚书,官员的调任上的信儿,比其他人的准些,听说沈溪石这一回也收到了宫宴的帖子。
  如果传闻中沈溪石的身份是真的,那么他的女儿做侧室,也算不得委屈。
  ***
  入夜,沈溪石带着言倾悄悄地来到了西云大街,顾言倾根据记忆,走到了阿翁和阿婆住的嘉晖堂,她知道从西北角那里,有一块砖是活动的。
  沈溪石和裴寂搬开了上头堆着的瓦砾,顾言倾左边踩了三下,右边踩了五下,那块砖便弹了起来,露出里头的按钮。
  顾言倾看着上头的数字,选了1010,听说这一天,是顾家祖宅落成的日子,缓缓地看见一派砖往右退,露出一人宽的通道。
  裴寂和荔儿在外头守着,沈溪石带着顾言倾下去了。
  里面不过两丈来宽,摆着几个箱子,有书画,有珠宝,顾言倾眸中涩涩的,想起阿翁说给她姐妹们备好了嫁妆,沈溪石很快找到了一个锦盒,里面果然是另外半幅黄帛。
  到底担心有人会过来,立即便带着言倾上去了。
  等回到府中,沈溪石看着言倾灌了一碗热热的玫瑰奶茶,才打开了那半幅黄帛,上头写着,“待沈溪石及冠,封为周王。或未及弱冠而夭,追册皇太子,”沈溪石看到这里,瞳孔一缩,后面一句竟是“沈氏清茉背誓,不得与朕合葬!”
  沈溪石不知道沈太后知不知道这遗诏的内容,如果他在没有及弱冠之前夭折,那么沈清茉将不得与先帝合葬于皇陵。
  然而,这封遗诏一旦现于人前,先帝对于沈太后的忌惮和猜疑,也显在了人前。
  顾言倾也怔了一下,轻声道:“我听阿翁说,太后是在先帝跟前发过誓,不会动你的,不过阿翁没有和我说过有这封遗诏。”
  “溪石,要交给陛下吗?如果交上去,太后肯定又要疯咬!”看了这封遗诏,顾言倾忽地明白沈太后为何会泯灭人性地烧了承恩侯府,这封遗诏是沈太后的耻辱,沈太后痛恨溪石的母妃半辈子,临到头,还因着溪石母子受这般屈辱。
  只是她顾家满门是何等的无辜,不过是奉命接了先帝的遗诏。
  想到小安川、阿姐和哥哥,还有尚在宫里做宫女的仪柔,顾言倾心口便一阵一阵的刺痛。
  沈溪石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阿倾,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陛下一直在我身边安插了暗卫,我们这些天的动作,陛下一直都知道的,他那边现在没有动静,三日后,也不会有动静。”
  也就是说,陛下是默许的。
  此时皇宫里,赵元益听了暗卫的禀报,微微蹙眉道:“顾家的地下?”母后当时不仅想到了墙壁的夹层,也考虑过地底下,不过看来是漏了地方。
  暗卫禀道:“是!”
  赵元益垂了眼,既是找到了,也是天意。吩咐暗卫继续回到沈溪石身边,招了朱阑另沏了一碗茶,桂圆公公轻轻推了门进来道:“陛下,云玹殿派了宫女来,说惠妃肚子又有些不适。”
  “让陈太医过去一趟!”又问道:“贵妃那边如何?”
  桂圆公公笑道:“老奴让万绪去打听了,贵妃娘娘用了膳,尚未歇息,小皇子今个醒了四回,喂了四回奶水,并未啼哭。”
  赵元益眉目间也舒展了些,“摆驾去长宁殿!”
  “喏!”
  长宁殿里,贵妃正倚在床上看话本子,听到外头通传陛下来了,身子懒懒的,头也没抬一下。
  等陛下进来,淡道:“陛下怎地没去看惠妃和扈婕妤,臣妾身子不利落,伺候不了陛下。”
  贵妃还没有出月子,身上也不能用水,只每日里由如非用热水擦擦,一直觉得各种不爽利,脾气也大了些,赵元益并不以为意,小心小意地哄着,见如非抬了热水过来,让人下去,亲自给贵妃擦拭。
  阿宝微微叹了口气,也没有拒绝,等换了里衣,笑着问道:“哥哥,你说你那些妃子现在会不会将一口把我吞了?省得来魅惑你!”
  赵元益皱眉道:“不会,朕不会让她们有这个胆子,等惠妃和扈婕妤生产了,朕便将她们一并送到封地上去。”
  阿宝没有接这个话头,问道:“听说沈枢相回来了?宫宴下了帖子没?我想见一见阿姐的女儿呢!”
  赵元益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朕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放心,不会动他,也不会动你阿姐和林承彦的。”赵元益顿了下道:“实话告诉你,沈溪石是先帝沈婕妤的儿子,先帝留了遗诏。”
  阿宝挑了挑眉,她才不说,杨淑太妃一早就告诉了她,她还知道遗诏上写着什么呢!毕竟当初,那封遗诏是当着沈太后、杨淑太妃的面写的,不然沈太后这些年一直对沈溪石蠢蠢欲动。
  阿宝轻声道:“太后那边,许是不会甘休,陛下这会站在哪边?”
  赵元益勾了勾阿宝的鼻子:“两边都不站,你可满意?”
  他站在父皇那一边,如果那真的是父皇的遗愿。
  

    
第89章 周王
  宫宴如期举行; 顾言倾梳了一个抛家髻,发髻中间插着一枚巴掌大的芙蓉薄片金花,右边是一支莲藕簪子; 两鬓贴着细小的两排莲花金钿; 一排三朵,耳上是荔枝红宝耳环; 芙蓉色的长袖缠枝花纹罗衣,下头是十二幅的郁金香根染的黄色销金绣菡萏罗裙; 裙摆上缀着一圈粉色的珍珠; 外头罩着秋香色长褙子; 挽着四指宽的遍地窣花黄色披帛。
  整个人行动间熠熠生辉,这是顾言倾最隆重的一次装扮。
  被沈溪石从马车里抱下来的时候,甫一站稳; 宫门外的视线便朝她看了过来,这一次宫宴不分前朝和后宫,沈溪石牵着言倾的手去了升平楼赴宴。
  来往的大臣和女眷都不由自主地朝沈氏夫妇身上看去,沈溪石今个着了一身墨色直掇; 袖口、领口和衫角都用金线绣了祥云,罩着一件黑狐氅衣,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是看着他和顾氏的背影,又觉得莫名的和谐。
  沈溪石和顾言倾到的时候,大臣们几乎都到了,有资格出席的妃嫔也到了; 杨惠妃和扈婕妤的肚子都已经有四个月了,冬□□服穿得多,扈婕妤还不甚显怀,杨惠妃却已经显怀了,眉目轻柔,大概是怀孕的女子独有的一种柔和。
  顾言倾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静晏,倒是看到了魏凝萱,在她和溪石回京之前,沈肃和魏凝萱已经成了婚,此刻魏凝萱安安静静地坐在沈肃边上,许是察觉到顾言倾的视线,抬头对她微微点头。
  顾言倾有些受宠若惊,也笑了笑,先前魏凝萱到沈府告诉她提防沈太后,她是领情的,心里也希望这个花枝一样茂盛的姑娘能够走出先前的阴影,好好地过日子。
  太后、皇后和皇上是一起过来的,贵妃没有出席。
  顾言倾跟着众人跪拜的时候,感觉头顶上方一直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后娘娘。
  酒过三巡后,开始上歌舞,顾言倾目不斜视地吃着跟前的姜汁鱼片,却一直提着心,不知道溪石和楚王准备在什么时候抖落出遗诏的事。
  正想着,楚王忽地端起琉璃酒樽,对陛下道:“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旁的沈太后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缓缓地看向楚王,心里却也不担心,一般这种欢庆的时候,启奏的都是各地的祥瑞和吉兆,沈太后对楚王接下来的话倒是有些好奇,毕竟这些歌功颂德的表面文章,楚王是从来不会参与的。
  大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赵元益已经猜到,但是面上却不显,微微笑道:“但奏无妨。”
  众人只见楚王从广袖里掏出了一个一尺来长的漆盒,盒子花纹繁丽古朴,正中间却好像隐约缀着一条龙首金饰,楚王扯了衣袍跪下,将漆盒长举过顶,恭声道:“微臣发现了先皇遗诏一封,请陛下过目!”
  “放肆!”楚王话音刚落,大殿上便传来沈太后的爆喝声,沈太后语出,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冷声道:“先帝甍时,我和淑太妃都在龙榻前伺候,先帝并未留旨,此时又何来遗诏一说?”
  楚王依旧恭声道:“微臣已验过,确是先皇遗诏。”楚王是先帝的胞弟,对先帝忠心耿耿,他既说是遗诏,必然就是遗诏了。
  此时宫殿里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出太后情绪的失控,似乎当楚王说出“遗诏”的时候,太后就处于暴怒的状态,一时心里对这封遗诏的内容更好奇了。
  赵元益让桂圆公公将楚王手里的漆盒呈了上来,这漆盒赵元益是认识的,他曾在父皇那里见过,如今出现在楚王叔手里,必然是父皇在世时便安排好的,他一直以为楚王叔对遗诏一事不知情的,却不防,父皇还是对楚王叔有交代的。
  可见父皇对此事的重视。
  赵元益打开漆盒,里头是两截黄帛,一一展开,等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背部不由僵住。
  沈太后沉声喊道:“皇上!”声音里有隐隐的警告和愤怒。
  赵元益有一瞬间的茫然,本能地侧头看向了母后,父皇竟不愿意与母后合葬,父皇竟然知道母后会失诺。
  底下的楚王再次恭声道:“请陛下宣读先皇遗诏,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赵元益猛然间想起昨晚阿宝问他站在哪边的话,他说站在父皇那一边,可是父皇不仅站在沈溪石那一边,甚至是要置母后于危境的。
  如果父皇知道,母后为了这一封遗诏,而灭了他最信任的顾家满门,怕是也会容不下母后。
  赵元益握着遗诏的手微微攥紧,看向了底下面容淡然的沈溪石,正一心一意地给顾言倾挑着鱼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联。他一把提拔上来的亲弟弟,已然当得起一个王的称号。
  在皇弟和母后之间,赵元益一直是中立的态度,只是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并且要以如此决裂的姿态撕开这层伪装,却是赵元益不曾想到的。
  他这一瞬间甚至在想,当初沈溪石在西北兵败于拓跋申,是不是有意为之,是不是为了这一天而蓄谋已久,一个不得不反抗的境地,一个他这个皇兄也不得不正面这场冲突的境地。
  “沈溪石,近前来!”
  话音刚落,身侧的沈太后突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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