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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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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子善作势也拱了拱手,淡道:“此行我只是来看四娘的,徐参知不必客道。”
  徐参知点头,忙吩咐长随道:“快去通知四娘!”
  “是,老爷,小底这就去。”
  虞子善冷笑了一声,但凡四娘在这家有一点地位,也不会他这个亲爹来了,到现在还没有下人去通知她,徐家,真的将他的四娘当废人一样看了。
  到底怎么做,虞子善还是准备见了女儿以后再说,暂且按捺住了脾气。
  虞四娘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人却瘦得极厉害,这些日子徐家每天鸡汤燕窝人参地给她将养着,喝得虞四娘一看到汤就有些反胃,别的看起来倒也无碍。
  乍听闻爹爹到了,虞四娘却是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陪嫁过来的女使青茸捂着嘴呜咽道:“二少夫人,奴婢给你上个妆吧!”
  虞四娘胡乱地应了一下,由青茸将她带到了妆台前,梳了一个柔婉的堕马髻,看起来脸没那么瘦,虞四娘缓过神来的时候,看见青茸已经在给她上赤金红宝的钗环,淡声道:“一支白玉簪便够了。”
  头上压得多了,她怕一会儿头晕。
  虞四娘又自个往脸上多匀了一点面脂,反过头来问青茸:“可以吗?”这是她出嫁以后,第一次见到爹爹。
  青茸红着眼,点头道:“很好看,二少夫人。”借着给她戴耳坠,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小娘子,若是三老爷带我们走,你走吗?”
  虞四娘晃了一下神,笑道:“走吧!”
  事到如今,她在徐家已经做不了什么了,而且爹爹来了,她不会连累阿倾。
  第二日汴京城里头便传开,昨日青州虞家的虞子善见到女儿在徐家瘦削得路都走不了几步,大闹徐参知府上,当天便带走了女儿,甚至当场要求徐家签写和离书。
  先前徐家次子虐待正妻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
  这关头,徐家再次派人去寻找徐二,另一方面,徐大郎的重疾也在民间传开了,都说这样私德败坏的人家,活该人口凋零,徐家再出门找大夫的时候,便发现好多大夫都出了外诊,徐参知只得求到了元帝跟前,将太医局的太医派了几个过去,却也没诊出个所以然。
  徐参知又点名求陈太医和小孙太医。
  元帝淡道:“近来太后在广元寺祈福,多有劳累,正需陈太医调养,这样吧,让小孙太医跑一趟,若是还没有头绪,再让陈太医下来一趟。”
  官家开了金口,徐参知也不敢不应。
  短短几日,徐家犹如雪上浇霜,人人自危,虞四娘当日却是和爹爹出府住在了虞家十多年前在汴京城置办的一个小宅子里。
  虞四娘在小宅子里睡了入京以来第一个安稳的觉,一直到第二日午时才醒来,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是听到厨房那里似乎有点声响,轻轻唤了声“青茸”,掀开青布帘子进来的,却是离开徐府月余的青苧,“小娘子,奴婢不辱使命。”
  虞四娘不由也抹了泪,“起来吧,想不到,我二人竟还能再见面。”
  “奴婢出府以后遇到了杨国公府的小世子,他带奴婢到了林府,见到了顾小娘子和沈枢相,”青苧说到这里,忽地笑道:“小娘子,你猜今个谁来了?”
  “谁?”虞四娘几乎可以听见心脏颤抖的声音。
  “是顾小娘子,现在应该称呼为沈夫人了!”
  话音刚落,围着围裙的顾言倾小跑着走了进来,“敏敏,你醒了!”
  眼前的人比六、七年前瘦削了很多,穿着粗布衣裳,与记忆里丰腴鲜亮的小娘子差了好些,可是虞四娘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阿倾!你真的还活着!”一滴滚烫的泪从虞四娘的眼里滴落。
  顾言倾也红了眼眶,“敏敏,傻敏敏,你为什么要来汴京,你为什么要来!”顾言倾摸着敏敏瘦的可以摸到骨头的手臂,心里一阵阵地后怕,若是,若是她真的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敏敏是不是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徐家。
  “阿倾,我要是不来,这一辈子,大约都不会见到你了!”敏敏低了眸子,苦笑道。
  阿倾还活着,却不来青州找祖父。
  顾言倾知道敏敏这时候是在怪她没有告诉虞家,她还活着,歉疚地道:“阿翁年纪大了,我不想他再为我操心,便连你们一起瞒着了。”
  “阿翁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想是做梦都会笑醒,你知道的,孙辈里,他最疼你了,当年顾家的消息传到青州,阿翁病了大半年才起了床,他说他还不能走,他还要为你和姑母寻回真相。”
  顾言倾也想到了记忆中的那个老人,他是赵国的大儒,名声直达紫宸殿,可是,他也是一个幽默风趣的老人,会教她怎么抓鱼,怎么烤鹿肉,怎么酿酒。
  虞四娘见阿倾也陷入了悲伤中,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捏了捏了阿倾的脸,却是一个小揪揪都捏不起来,“阿倾,真好,你还活着。”那个记忆里的小伙伴,终是没有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孤单单的世上。
  这时候外头的青茸过来道:“小娘子,沈夫人,饺子好了,奴婢盛些过来?”
  虞四娘洗漱过后,安安静静地和顾言倾一起吃了顿饭,两人倚在廊下的栏杆上,虞四娘缓缓地说起了她在徐家发现的那副画的经过,末了淡声道:“阿倾,不知怎地,知道那画和沈枢相有关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我想,你要是还活着,肯定舍不得他遭徐家人的陷害。”
  顾言倾起身轻轻抱住了这个瘦削的只剩皮包骨头的女孩子,埋在她的颈窝里,哑声道:“敏敏,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虞四娘的眸子亮了一下,忽地歪着头笑道:“阿倾,你也不用谢我,我想若是沈溪石这些年早已不记得你,安安心心地成婚,我自然也不会帮他的!”
  这模样,像极了顾言倾以前撒娇的时候,不由教两人都想起来以前在青州的时候,夏天,顾言倾拉着虞四娘坐在湖边,歪着头和她说边京里头明远伯府的三郎君的事,那时候的沈溪石不过是顾言倾豆蔻年华模模糊糊地喜欢的小郎君而已。
  可是,自来话少又胆小的虞四娘子却看出了表姊眼里的憧憬和欢喜。表姊不在了,她愿意帮表姊护着在意的人。
  虞四娘轻轻摸了言倾的脸颊:“没有以前软糯了,阿倾,你是怎么过来的,徐家怕是派人盯着这里了。”
  顾言倾笑道:“我让舅舅去官牙刘婶那里买了一个厨娘,一个女使,我和青苧就是那厨娘和女使了!左右府里最近没事,我且在你这里住上几天。”顾言倾看着身体亏损厉害的敏敏,暗暗想着要如何给敏敏调养身子。
  ***
  徐家大郎是肺疾,需要静养,也只有几年可活。
  徐参知得了陈太医的准话,顿时疯魔了一般找失踪了的次徐二郎,这关节,虞子善三天两头登门要和离书,徐参知一心只惦记着嫡次子,也不愿再和虞子善费这些口水功夫,当即替二郎写了和离书,拿二郎的印章盖了上去。
  虞子善走的时候,庶子徐三郎刚从外头商铺里回来,轻声问道:“爹爹,二哥若是回来,可会怨怪爹爹?”
  猛然一下子,徐老爷一巴掌扇到了徐三郎的脸上,“孽畜,你敢挑拨我和二郎的父子关系!”
  徐三郎被打得半边脸木木的,鬓发旁的脸骨好像被打肿了,低声道:“儿子不敢,是儿子言语无状。”
  徐参知这时候稍微冷静了一点,想着如今就这一个儿子在跟前,淡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便行,下去吧!”
  “是,儿子告退。”徐三郎恭敬地从前厅退了出去。
  小厮徐水见他面色清冷,忙上前问道:“爷,回院子,还是出府?”
  徐三郎眸色沉沉,“去后院给姨娘请安!先前让你给姨娘买的首饰,你速去取过来,我在后头的假山那里等你!”
  “小底这就去!”
  徐三郎脚步不停地去了后院,他的姨娘曾是爹爹最宠爱的妾室,到底因为年纪渐长,被厌弃,尤其是这几年廖氏入府,他的姨娘已经许久不曾得到过爹爹的眷顾。
  徐三郎一边想着,一边就走到了假山旁,不想,迎面却与廖氏碰上了,立即恭敬地行礼问安:“儿子给母亲请安!”
  “三郎不必多礼。”廖氏淡道,却是停都没停,直接越了过去。
  徐三郎望着那袅娜的身姿,一个念头蓦然钻出了脑海,一瞬间,自己不由打了个冷噤,可是心里埋伏的那条暗蛇,“嗞嗞”地吐着信子。
  大哥染了重疾,已然是一个废人,二哥失踪,生死不知,爹爹目前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廖氏,如果,如果他能将廖氏抓在手里,整个廖家,就是他的!
  徐三郎的脑子好像“嗡”地一下,闪过了热流。
  天气越发炎热,汴京城里头诸事纷杂的时候,皇上再次夺情,让魏国公出孝,前前后后,魏国公也就守了月余的孝,倒像是故意避开了沈溪石的大婚似的。
  大殿之上,明远伯上折子为魏国公说情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真的会同意,眼看明远伯、魏国公、徐参知一系,眼看就要凋落,皇上却又在关键时候,让魏国公重新上朝。
  元帝玩了一手好制衡之术,底下沈溪石倒是无所谓,先前得罪了魏国公的御史台众人,倒是有些慌神。
  下朝以后,元帝照例将沈溪石喊到了御书房下棋,近来元帝心情甚好,倒是和沈溪石每日都要来几局,今日棋盘刚刚摆上,元帝便问沈溪石,“彦卿,你对朕将魏国公夺情,可有话说?”
  沈溪石淡道:“微臣尚未多谢陛下在臣大婚之际,为臣暂时隐匿了魏家的麻烦。”
  元帝畅快地笑道:“算你有良心,竟还知道朕的苦心。”顿了一下又道:“魏国公本人和朕的舅舅比起来,倒无甚野心,眼下徐参知被家中琐事缠身,难于分心于公务上头,朕想着,让魏国公暂时进政事堂,封为集贤殿大学士,张丞相兼领昭文馆大学士。”
  沈溪石略有些意外,张丞相是陛下在潜邸时的心腹,没有想到眼下徐参知精力不济,陛下还一心要找人制衡张丞相。
  元帝见他举子稍有滞缓,笑道:“彦卿,该你了!”
  过了一会又道:“大皇子的府邸,再有两月,便可完工了,朕已经让钦天监和礼部共同挑个好日子,准备将大皇子的婚事办了。”
  这却是官家的家事,沈溪石没有插嘴,元帝倒是非要让他开口一般,“彦卿觉得,大皇子何日动身前往封地合适?”
  沈溪石自是知道,杜贵妃年底要生产,官家是想在这之前,将大皇子送出汴京城,前往滇南,便顺着官家的心思道:“九月的时候,秋高气爽,适宜南迁。”
  官家点头,“那就九月!”
  两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桂圆公公进来轻声禀道:“陛下,惠妃娘娘送了藕汁过来,您看?”
  “宣!”
  这些时日,皇上对杨惠妃和杨国公府的恩宠有目共睹,便是杨惠妃先前还对陛下的用意存有疑虑,被陛下软言软语哄了快一个月,心里也热乎了起来,每天汤汤水水的往御书房送,官家也没有一次将她拦在外面的。
  她一进来,沈溪石便起身告退,官家也没有留他,让他走了。
  桂圆公公送了沈溪石几步,低声道:“听说魏国公有意与明远伯府联姻,太后娘娘那边坚决不同意,陛下却是极力想促成。”
  “多谢公公!”沈溪石作了一揖。他知道,作为皇上身边的第一内宦,桂圆公公自然不会向他出卖皇上的消息,这是皇上故意让他知道的。
  眼下魏国公夫人是徐参知的妹妹,若是魏国公的女儿再嫁到明远伯府,这三家便是实打实地捆绑在一起了,皇上是想一箭三雕啊!
  沈令毅让庆州失守的事,已是事实,若是汾州再失守,就算太后娘娘也保不住明远伯府,想来这一次,伯府敢隐瞒庆州的事,确确实实地激怒了官家,让官家下定决心要将伯府打压下去。
  提携魏国公,不过是为了麻痹明远伯府。
  桂圆公公见沈枢相明白了,笑道:“杂家不多送了,沈枢相慢走!”
  

    
第65章 谋划
  御书房里头; 杨惠妃亲自将藕汁从食盒里拿了出来,皓腕上的白玉镯子搭着莲青色的汝窑八宝碗,轻声笑道:“妾身今日加了些莲子粉和桂花; 陛下尝尝。”
  一旁要试吃的小黄门正待试吃的时候; 官家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自个直接取了羹勺尝了一口,点头道:“穗儿有心了。”
  杨惠妃见陛下今个待她比往日更显情分; 一时喜上眉梢; 声音不由更婉转缠绵了几分:“陛下若是喜欢; 妾身回头再做一回。”
  官家轻握了惠妃的手,言语里微有宠溺地道:“这几日日头委实大了些,过两日; 朕待穗儿去郊区避暑可好?”
  惠妃眼里泛了一点湿意,她不知道官家待昔日盛宠的贵妃是何模样,但是眼下,即便是这么一两句软和话儿; 惠妃便觉得枯寂的心一瞬间便下了一场甘霖,倚在了官家的怀里,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妾身不拘在哪儿,只要和陛下在一处便好。”
  官家握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又听杨惠妃道:“陛下,妾身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哦?穗儿有何事想求朕?”赵元益声音不起微澜; 眼眸却不由微眯。
  杨惠妃歪在官家的怀中,并没有看见官家眼神里的淡淡冷意,只听她柔声道:“妾身听说青州虞家有人来了京城,妾身幼时便听说过虞家在仕林的名声,妾身想着,家中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若是可以送到虞家教导一二,想来日后也不至于再让阿翁担忧。”
  官家沉吟半晌,并没有立时回话,“虞家这次来的是谁?”
  “妾身听说是虞先道的嫡幼子虞子善,也是徐参知府上二儿息的父亲。”
  先前徐家虐打徐虞氏的事,赵元益也知晓一二,想来虞家是为了此事入得京城,赵元益也知道,杨惠妃是想将杨叔岱送入虞家,从而替杨家获得青州派的支持,原先虞家与徐家联姻,京中其他勋贵皆都歇了拉拢的心思,眼下,又都蠢蠢欲动了。
  杨家到底是太急了些,竟就让惠妃直接求到了他的跟前。
  思及此,赵元益眼里兴起了一点玩味,“穗儿既是担忧幼弟,明日朕便将叔岱和虞子善一同招进宫来。”
  杨惠妃心下大喜,不成想,事情竟这般顺利,“妾身替那不成器的弟弟,谢谢陛下。”
  外头侍候的桂圆公公听到里头女子甜得发腻的声音,微微皱了眉,实在也不怪陛下看不重这些世家贵女,稍微得了一点恩宠,便迫不及待地为娘家谋划。
  ***
  沈溪石从皇宫出来,在东华门外,买了一包糖炒栗子,一包墨子酥,便径直往家赶,一进正院,便见着言倾带着人在院子里整理花草,阿倾脸上红扑扑的,细密的汗珠挂在鼻梁上,阳光从枝叶间斑斑驳驳地撒在她的身上,许是为了做工,她今个穿了一身半旧的紫衣白裙,可是此刻却耀眼的让沈溪石眼睛发热,一时不由倚在院门上,看着阿倾拿着小铲子在种一株杜鹃花,葱白如玉的手上沾了黑黑微湿的泥土。
  那些无人知晓的暗寂的夜里,他常常对着书房中她的画像,枯坐一夜,也幻想过很多回将她娶回来的场景,却不曾想到,只要她在他的身边,竟连七月的日光也不是那么不可以忍受,不起眼的小花草,似乎都被镀了一层光亮。
  顾言倾刚种好,一抬头便见到了望着她出神的溪石,他的眼里有琉璃般的碎光在跃动,看得顾言倾一时不由晃神,幼时就知道溪石长得好看,可是却不曾像今日这般,整个人的锋芒尽敛,温温和和地倚在那里,一瞬间竟有公子温润如玉的错觉。
  她晃神的一瞬间,沈溪石已经走了过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往屋里去,看得一众小女使们目瞪口呆,荔儿在一旁瞪了众人一眼,小女使们忙低了头,各自接着做起了手头的活。
  两扇雕花镂空门一关,顾言倾立即觉得视线暗了很多,凉凉的唇瓣,覆在了她的唇上,热切的让顾言倾挣扎不及,“呜呜”了一会,那人才察觉到她的抗议,放开了她,脚上的步伐却并不停,顾言倾别扭地捶着他的胸口,“外头都是人呢!”
  沈溪石似没有听见一般,直接将人带到了床上,顾言倾已经羞臊得满面绯红,坚决地抵抗着他乱动的手。
  沈溪石又不想力气太大伤了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顾言倾见他这般,一时心口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微微的失落,便见那人开了门对院子里头的小女使们道:“日头太大,夫人让你们都回去歇息了,明个早些再做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在也不过巳时正,还没有到午时,还是荔儿喝骂了一句,“爷发话了,就各自回去歇着吧!”看着众人都走了,荔儿转身去了厨房,让厨房备水去了。
  此时顾言倾看着去而复返的某人,咬着唇,颇为警惕,那人一个欺身过来,顾言倾终是没有躲得过去。
  等换洗过后,沈溪石抱着顾言倾在榻上,下颌抵着言倾柔软的头发,一遍遍地唤着“阿倾”好像怎么都叫不够一样,顾言倾却早已被他一番折腾得昏昏欲睡,连“嗯”他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未正三刻了,荔儿在偏厅里摆了饭,八宝兔丁、荷叶桂子鱼、醋溜藕带、莲蓬豆腐、凉拌苦菊、鸡丝黄瓜,顾言倾上饭又是做活又是被啃,一看都是清脆爽口的,不由多吃了半碗。
  沈溪石看在眼里,对一旁的荔儿道:“吩咐下去,让厨娘多以后多做些清爽可口的。”
  荔儿含笑应下。
  顾言倾不曾想过,他会为她关注到这些琐碎的小事,心口微软,好像上午被欺负的委屈,瞬时都没了。
  等用完饭,沈溪石又一把将言倾带入了怀里,轻轻摩挲着她软嫩的手背,轻声道道:“今日宫里传出消息,魏家和明远伯府在议亲,眼下魏家在陛下明前颇有几分脸面,陛下有意让魏国公进政事堂。”
  “是魏三娘子和沈家?”
  “嗯,魏家的嫡幼女和沈家的嫡长孙。”
  顾言倾恍然,明远伯府是想绑死了魏国公府啊,不惜以沈家宗妇的位置出让,暗睇了沈溪石一眼,“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招惹的这朵桃花?”
  沈溪石细想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摇了头,“突然就听说有这么个人要嫁给我,我也不清楚。”又怕她不信,认真地看着她道:“夫人要信我。”
  他的眼神带着一点恳求,顾言倾心头又是一软,伸手描画着他的眉眼,她发现成婚以后,溪石身上的戾气似乎散了很多,温和得像初春的暖阳,每每看向自己的时候,顾言倾都觉得她似乎要醉死在他的眼睛里。
  一时情动,从他的怀里爬了起来,在好看的薄薄的唇瓣上微微咬了一口,这么一瞬间,顾言倾一点儿也不想再去想什么魏三娘子,什么西北,什么沈家,只想沉沦在这一时刻。
  这一天,便是晚膳,也是荔儿送进了厢房里头,荔儿和藿儿见主子和相爷关系融洽,心上也为自家主子欢喜。
  第二天沈溪石去上朝的时候,神采奕奕,眉目间的柔和让裴寂都看呆了去,还是沈溪石赏了他一个暴栗才缓过神来,捂着脑门疼得直吸气,“爷,要是早知道成亲您这般欢喜,小底就是抢也要将夫人给您抢回来的。”
  沈溪石淡淡看了一眼裴寂,那眼光像看傻子一样,要是能抢回来,他至于耽搁这么长时间,他的阿倾,如果不是自愿,没有人能逼迫得了她。
  她自幼就聪慧,骄傲。
  阿倾,终于是他的。
  ***
  魏国公府里头,魏夫人徐氏正在带着儿息刘氏看明远伯府上送来的细帖子,好半晌和刘氏叹道:“这门亲事到了这关头,也算是成了。”这一回沈家的诚意是有的,沈家虽只是伯府,但是太后的娘家,又是三朝元老沈顺宜的嫡重长孙,她的三娘嫁过去,是要做宗妇的。
  日后便是与嫁到景阳侯府的二娘子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的,这么一门亲事,徐氏颇为满意。三娘子先前骄纵,因着执意要嫁给沈溪石,在汴京城里头闹了不少笑话,现在还能嫁进明远伯府做宗妇,当真是祖宗保佑这孩子了。
  刘氏见婆婆喟叹了一声,笑道:“娘可是舍不得三妹妹?”要她说,以三娘子现在的名声,这一门亲事,委实是三娘子高攀了。
  徐氏微微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眼睛对着桌上的描红烫金的细帖子,心口总有些突突的跳,她心里头虽百分满意,但小女儿不乐意这桩婚事她是知道的,可是沈溪石已经娶了妻子,萱儿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嫁。
  徐氏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腕上的玉镯子,好像是想将什么拉回来一般,刘氏安静地陪在一旁喝茶。
  忽地女使匆匆来报,“夫人,三娘子不见了?”
  “什么?”徐氏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眼前女使的手臂,“去哪了?可有人跟着?”
  “不,不知道,奴婢刚刚去喊小娘子,才发现里头没人。”小女使忐忐忑忑地说完,脸上便现了两道巴掌印,徐氏怒骂道:“没用的东西!”直接往小女儿的阁楼里去。
  魏家闹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汴河大街上的沈府门口,一个衣着鲜亮的小娘子对守门的小厮道:“我想见你家夫人,麻烦通传一声。”
  沈家小厮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来人一眼,“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小娘子?”
  “我,我姓魏,魏三,你家夫人该知道的。”
  小厮没再多说,立即着人去通传了。
  顾言倾昨儿个刚从小舅舅那回来,安安心心地睡了一个好觉,此时不过辰时末,正喝着小米粥,听见女使的通传,不由皱了眉,“魏三?魏家三娘子?”
  藿儿嘀咕道:“那人怎么来找小娘子?难道还是对相爷不死心不成?”
  顾言倾摇头笑笑,她是听溪石说,近来魏家和沈家的嫡长孙沈肃在议亲,一时大约明了魏三娘子的来意,对荔儿道:“请到厅里去,我一会便过去。”
  魏三娘子进来的时候,四下看了几眼,见院子里新种了些茶花、腊梅,土都是松软的,想来才种下去没几天,而出了这些,院子里不过一些经年的石头,剩下的竟是什么也没有,荒凉的就像从前沈溪石的眼睛,想到这里,魏三娘子的胸口有钝钝的痛感。
  将人引进了厅里,荔儿让厅里伺候的小女使上了茶水、糕点、蜜饯,又对魏三娘子道:“魏小娘子还请稍候,我家夫人一会儿便过来。”
  魏三娘子点点头,却是并不碰面前的茶水、点心,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顾言倾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一身茜红描花锦缎长裙的魏三娘子面容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到她进来,魏三娘子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很快又暗寂了下来,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太后的承禧宫里,彼时,魏三娘子以为顾小娘子许是要以妾礼进入沈府。
  不成想,不过几月的光景,顾小娘子竟成了沈府明媒正娶的女主人。
  顾言倾和魏三娘子的目光对上,微微颔首,在主位上坐下,“魏小娘子今日来访,可是有事?”
  荔儿给自家主子上了一杯茉莉花茶,氤氲的淡淡香味,让人莫名的静下来。
  魏凝萱伸手将茶盏端在手上,轻声道:“我娘近日在给我议亲,听说沈枢相最是疼爱夫人,便想过来看一看,先前的事,是我不懂事,多有冲撞顾姐姐,妹妹厚颜,还请顾姐姐见谅。”
  顾言倾听这话,一时倒有些讶然,她先前可是见识过魏三娘子的刁蛮、无礼,先前为了想嫁沈溪石,魏三娘子可是闹了好些事儿出来,如果不是陛下让魏府丁忧,自个和溪石的婚事怕是受不得添些波折,如今魏三娘子的话语里竟这般平静。
  顾言倾不知道魏三娘子为何有这般转变,见她客气,到底也惦记着和静晏的情分,笑道:“魏小娘子多虑了!等魏小娘子婚期定了,我代我家夫君,也添一份贺礼。” 
  

    
第66章 红薯
  魏三娘子抿唇; 眼眸里迅即染上猩红,望着主位的人闲适地喝着茶,好似刚才那话不过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并没有挑衅的意思。魏三娘子红着眼睛; 瞬即又低了头,轻声道:“我想和顾小娘子单独说两句话; 不知道是否可以?”
  荔儿愣了一下,顾言倾却是轻轻点了头。
  看到女使们都退了出去; 魏三娘子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既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举棋不定。
  在来之前,她并没有想过要告诉顾言倾这个秘密,可是此刻;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注定了不会圆满,那么; 她倾注了所有的热情爱着的那个人,能够圆满的话,也是好的。
  “魏小娘子; 是想说什么?”顾言倾轻声问道,神色里还是带着一点戒备。
  “我每回进宫,吃食里都被下了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生子; 是太后做的,也是太后一力促成我嫁给沈溪石,你,以后当心。”魏三娘子神色平静地说完,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被挪了开。
  也不再多停留, “今日叨扰了!”
  顾言倾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般,轻声道:“无事。”又添了一句,“多谢。”
  魏三娘子胡乱地点了点头,匆匆地走了,迈出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是立即直了身子,脚步不停留地往府门奔去。
  顾言倾看着那略显狼狈的茜红背影,一时站在庑廊下,怔怔地想着,都是大家族里娇宠出来的女儿,要论心有多坏,也是没有的,先前魏三娘子欺辱她,也不过是对沈溪石求而不得,急红了眼睛。
  想着她只身一人来沈府,身边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约是从家里私自逃出来的,不由侧身对一旁的荔儿道:“派人跟着,莫让她出了事。”
  这一瞬间,让顾言倾想到了六七年前的自己,对沈溪石也是一种迷惘的心思,一心惦记,又对他眼里的冷漠、厌恶而心生涩意。
  七月的日光撒在顾言倾左边的半身上,她的脸半张在日光下,半张在身后厅房里蹿出来的冷意里,藿儿正在指挥着小女使往冰盆子里添冰块。
  顾言倾对藿儿道:“别添了,你去备下马车,陪我去羊汤店里头看看。”
  她心里忽地有些不得劲,一看到冰,不知怎的就想起魏三娘子说的话,明明暑热的天,总觉得忽冷忽热的,便想着出去走走。
  藿儿笑道:“主子,奴婢也好些日子没去了,倒还挺惦记的。”当即去找了许伯,不一会儿便备好了马车,顾言倾和藿儿、荔儿上去恶时候,便见里头置了两个冰盆子。
  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
  都在汴河大街上,到了店面的时候,顾言倾见里头客满的样子,并没有进去,吩咐藿儿去将账本拿了过来,仔细地翻了翻,一边对藿儿道:“这些日子天热,回头我写几张凉茶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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