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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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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水榭外头的荔儿脑袋一“嗡”,她家小娘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小娘子!”荔儿猛地扎进了湖里。
  这时候后花园中的众人被这几声惊喊声吸引了过来,便见湖里头好几个人在扑腾,杨幼榕对着林府的小女使们喊道:“快,快救人啊!”
  沈溪石前脚刚进林府前院里头,便见那杨叔岱猛地往后花园里跑,府里吵嚷嚷的,“听说是后花园里小娘子们落水了!”
  沈溪石眉头微皱,甩开了袍子,往后花园里去。
  这一会儿,水面上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小了,湖岸上站了好多衣着华丽的小娘子,在喊着“甘姐姐”、“张妹妹”还有好几双绣鞋,想是有那会水的女使已经下去救了。
  沈溪石正在人群里找着顾言倾,便见杨叔岱纵身往湖里一跳,“絮儿姑娘,我来救你!”
  裴寂只来得及抓住自家主子的一双鞋,身旁的主子如一阵疾风,再一次从裴寂眼前飘过。“主子,你伤口还没好呢!”
  

    
第28章 难安
  后花园里人仰马翻的,杜氏和寿阳郡主急匆匆地赶来,便听到岸上有小娘子在喊,“上来了,上来了!”
  寿阳郡主扶着女使的手,跑到岸边去看,却见是一身湖绿色袄裙的姑娘,此时那衣裳不住地往下滴水,远处的甘夫人见是自家女儿,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句:“菩萨保佑!”
  杜氏吩咐女使带甘小娘子去厢房换身袄裙,又吩咐银九让厨下备一锅姜汤,甘以芙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禁不住的哆嗦,紧了紧女使给她围上的披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在营救的湖,有片刻的怔忡。
  甘夫人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芙儿,吓死娘了!快去换衣服!”
  湖岸上忽地又传来欢呼声,“又上来一个!”
  话音刚落,接着便听“嘭”的一声,那小娘子被粗暴地扔到了许多女使那一块的水域,众人还没看清是谁,便见那小娘子又落到湖里去,岸上一众紧张地围观的小娘子们,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个个都震住了!
  一个小娘子弱弱地道:“好像,好像是沈大人!啊,又出来了,是如绮妹妹!”
  寿阳郡主忙探着身子去看,见果是女儿,一时想到刚才被掷的是自己的女儿,皱着眉看向沈溪石潜入的湖面,却是一朵水花也没有了。
  张如绮被抬了上来,好像是灌了好多水,已经昏迷了,寿阳郡主一下子便站立不住,口内急急唤着“绮儿,绮儿,你可不能有事!”
  杜氏解了身上的烟霞色披风,快步上前,吩咐驮着张如绮的两个女使道:“快将她放平!”
  待人被放平,掐了两下如绮的人中,将她的嘴掰开,见里面没有异物堵塞,又伸手去解她的衣扣,抱起张如绮的腰部,使其背部朝上,头朝下进行倒水,“呕”一声,张如绮呛出了声。
  寿阳郡主抚着胸口,眼泪无知觉地流了出来,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萧蓁儿经过寿阳郡主身旁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走到杜氏身边,“姨姨,还有几个没上来?”
  杜氏望着湖面,忧心道:“还有两个,絮儿和夏家的小娘子!”
  忽旁边的小娘子们又在喊:“沈枢相出来了,出来了!”
  只见沈溪石抱着昏迷不醒的顾言倾浮出了水面,两人胸前一点点迅速地透着血‘红,杜氏急急喊道:“快,快去搭把手!”说着,自己跑了起来。
  两个女使试图从沈溪石怀里接过顾小娘子,沈溪石面无表情地独自抱着人上岸,并不松手,杜氏一巴掌打在了沈溪石的脸颊上,虽然气急败坏,还是压着声音,小声斥道:“你看看你自己,你要是出事了,谁还护着她?”
  沈溪石漠然地看着杜氏,抱着顾言倾的手指被冻的发白,琥珀色的眸子好像认不出她一般,紧抿着唇,抱着顾言倾绕过杜氏。
  裴寂哀求道:“爷,您不管您自己,顾小娘子还要换一身衣服,她的伤口也裂开了!”
  沈溪石的眼眸动了下,停了步子,杜氏见状忙吩咐女使道:“快,快带去厢房,燃两个炭盆子,备马去请陈太医来!”
  杜氏正吩咐着,夏夫人也终于赶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喊着:“元珊,元珊,你在哪?”又拉着一旁杜氏的胳膊,哭噎着道:“林夫人,您一定得救救她,夏家可就这一个小娘子啊!”
  杜氏反手拉着夏夫人,好像听见水榭旁的那棵合抱的柳树下头,一声声“簇簇”的,心里咯噔一声,这么一会儿都没有捞到夏小娘子,会不会她压根没掉到湖心,而是砸在了浅水处的柳树上。
  “快去柳树下头看看!”
  这会儿未待女使们过去,柳树下头窜出来一个小郎君的声影,头发横七竖八地披散在脑门前或后脑勺上,先前梳发的玉冠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柳树道:“这,这儿有人,还有,有气!”
  众人去看,正是寻觅不到的夏小娘子,此时她的头被杨叔岱左手微微扶着,身子还在水中。
  夏小娘子今个穿了一件藕色的荷叶边流光裙,杨叔岱见着裙子便往那儿扎进去,却不想被水草绊了脚,一只手拉住了小娘子的手,又被她抓得死死的,心里头惊喜异常,好容易挣脱了水草,再去拖拉小娘子的时候,才发现认错了人,可是这时候夏小娘子已快没了气力,他若是放开,便是见死不救了。
  一向混不吝的杨叔岱,竟然稍微纠结了一会,便拖着夏小娘子往岸上去,她却是渐渐失去了知觉,花了好大功夫才爬了上来。
  魏国公夫人徐氏和魏三娘子林府的时候,发现府里很安静,一路由小女使引着到了花厅,发现里头并不见林夫人,各位夫人也都安安静静地坐着,魏夫人见到自家女儿在悠闲地喝着茶,唤了一声,“二娘!”
  魏静晏见是娘和妹妹,起身笑道:“娘和三妹来了!”
  待近了,小声道:“好几个小娘子落水了,请了太医,正在厢房里头呢,娘且先坐着。”
  徐氏正暗暗惊讶,哪家小娘子敢在林府里耍这等心眼子,岂不是作茧自缚?
  又见二娘轻轻摇了头,忍下了心中的惊讶,坐了女儿让出的位子,魏静晏挨着娘下手坐了,瞥见妹妹精心捯饬的一张小圆脸,眉目如画,着了一身绯色双绣芙蓉缎裳,湖兰色暗纹细丝褶缎裙,下头隐隐可看出一双凤头翘履,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像是在找什么一样。
  真真烂漫的年纪。
  以前觉得三娘不懂事儿,作天作地的要嫁沈溪石,不免有些厌烦三娘的无脑,可是这会儿她看到了顾絮,又心疼起三娘来,到头来那一腔满的溢出来的情丝,只怕又要错付了。
  “三娘,吃枨元!”魏静晏拿了一个香枨元果给三娘,魏三娘接在手里,往鼻端猛吸了一口香味儿,才道:“谢谢姐姐!”
  魏凝萱笑着摇头,暗叹,真是个傻子。
  ***
  客房里头,甘以芙和张如绮已经换好了衣裳,喝了姜汤,都缓了过来,夏小娘子也醒了过来,尚在被褥里捂着,由夏夫人陪着。
  夏夫人一边摩挲着小姑渐渐暖过来的手,一边问道:“珊儿,你可记得是怎么回事儿,你向来是最敏警不过的人,怎么好落水呢?”
  夏小娘子垂了眸子,幽声道:“是张如绮撞了甘以芙,她拉着我和顾小娘子的胳膊,几人就一齐朝下头栽去了。”
  夏夫人拍着小姑子的手,“幸好你没事,那甘以芙自来就是跌倒都要拉垫背的人,你往后可得离着她远些,若是你哥哥知道你遭了这般祸事,还不知道怎样心疼。”
  夏小娘子勉强笑道:“哥哥和嫂子自来疼我!”
  夏元珊没有说,原先她在湖里是抓住了甘以芙的腿的,因为她发现甘以芙竟然会游水,但是甘以芙一脚踢在了她脸上,她疼得松了手,只是哥哥尚且在户部做事,夏元珊不想哥哥难做。
  “那位顾小娘子不知醒了没?”
  夏夫人摇头道:“没,她原就胸前有伤,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又动了伤口。”夏夫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门外垂立的林家女使,低声道:“是沈枢相抱着上来的,他自己先前遇袭,伤口也没好呢,一身血迹,却还不愿意松手。”
  夏元珊微微笑道:“听说先前沈枢相在南薰门带走了一个小娘子,想来就是这位顾小娘子了,她几番大难不死,怕是必有后福呢!”
  夏夫人想到自家小姑也是被杨国公府小世子救上来的,说不准,也要因祸得福,状似无意地问道:“珊儿,你知道是谁救你上来的吗?”
  夏元珊皱眉道:“不是林府的女使吗?”
  夏夫人笑着没有说。
  杜氏的厢房东边,顾言倾尚昏迷着。
  却不是因为肚里灌了水,而是伤口浸了冷水,又破开了,引发了伤口感染,陈太医让女医给她重新换了药,对着杜氏道:“怕是得过了今晚才好说。”
  “是伤口感染?”
  沈溪石猝不及防地从门外进来,杜氏见他也换了衣裳,脚上套了靸鞋,墨黑的头发尚氤氲着水汽,散在身后,叹道:“溪石,你这样子,絮儿醒来会为难的。”
  “杜姨,我说过我会娶她!”沈溪石望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儿人,轻声道。
  在湖里的时候,他不由痛恨自己,既然已经找到了她,为什么还要纵着她,让她一个人在这汴京城里头四处乱撞,为什么不好好地将她护在身边?
  如果,如果他今天没有及时到林府,没有跟着杨叔岱跑过去,她会不会就此沉睡在湖里不会醒?
  杜氏见溪石眉眼间的坚定,微微动容道:“一辈子如斯短暂,你想护着她,也无可厚非。”
  沈溪石看了一眼陈太医,老太医点点头,识趣地告辞,留了医女在隔壁待传唤。
  杜氏望着陈太医的背影,只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杜姨,顾家的事,其实你知道一点。”沈溪石眼神里透着笃定。
  不然以她夫妇二人和张丞相、贵妃娘娘,乃至陛下的交情,不至于要将言倾藏这般多年。
  杜氏听见这话,并不惊讶,拿了帕子边擦着手,边反问道:“你心里也清楚一点不是吗?”不待沈溪石回答,又很快地道:“不过,你我都是猜测罢了,没有实据。”
  沈溪石趋前一步,“实据在哪里?”
  “当时那一场大火发生在夜里丑时末一刻,顾家夜里自来有巡夜的人,那许多的桐油,不可能倒得无知无觉,顾家主仆共有一百一十八人,除了言倾,尚有五人的骸骨没有找到。”
  杜氏一直怀疑那一场大火是府里的奸细与府外的人里应外合的,不然好端端的府里怎会有那许多桐油倾倒的痕迹。
  那五个不见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潜入顾府的细作。
  沈溪石蓦地抬头盯着杜氏的眼睛看,一字一句地道:“杜姨,你没有告诉她,你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找到真凶,因为,连你也查不到一点线索!”
  

    
第29章 庶子
  沈溪石话刚说完; 便听到里头藿儿在唤着:“小娘子,水!”
  沈溪石一喜,“倾儿醒了!”抬脚便要进去; 一把被杜姨拦住; 对他轻轻摇了头,低声道:“是絮儿!”顿了一下; 又道:“莫要告诉她!”
  沈溪石深深看了杜姨一眼,见她面露忧色; 点头应下; 便往里间去。
  这一回杜氏没有阻拦。
  里头; 顾言倾正就着藿儿的手喝水,喉间火烧烧的,一会儿便喝完了一杯; 藿儿忙去倒,却见沈枢相将茶壶拿到了床榻前,提着刻着莲瓣纹的玫瑰色茶壶往同色的水杯里倒水。
  顾言倾正难受得紧,又忙咕了一杯; 喉间好像没有先前那般干裂的疼,又就着藿儿的手喝了第三杯。
  沈溪石再要倒,顾言倾哑声道:“够了!”
  藿儿放了茶杯; 又问顾言倾,“小娘子,医女在隔壁候着呢,你要是哪里不舒服; 奴婢就去唤她!”
  顾言倾闭了眼,浑身酸疲得连眼皮都不想动一下,藿儿见她很辛苦的样子,对沈溪石道:“沈大人,我家小娘子要休息了,还请您回吧!”
  藿儿很感激沈枢相救了自家小娘子,先前她和其他的小女使原都在花厅的西侧厅里侯着,她口渴喝了一杯水,腹部便一阵绞痛,去了茅房,一回来便不见了荔儿和小娘子,心里一直十分自责。
  沈溪石温声道:“杜姨在外头,你放心便是,荔儿怕是也受了风寒,你快去看看吧!”
  藿儿又看了眼自家主子,见主子没有开口,便退了下去。
  沈溪石坐在了脚踏上,背靠着顾言倾的床边,眼睛望着前头尚在晃动的点缀着珍珠的纱帘,“絮儿,我们成亲可好?”
  他的声音暗哑,像积蓄了许久的能量才吐出了这么一句。
  床上的顾言倾眼睑上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并没有睁眼。
  “絮儿,一生如此的短暂,我只想和你多处一些时光,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你,你不想和我说的事,也可以不说,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就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在这一世,可以将你护在身边。”
  低沉的男声像夏日间泠泠的溪水,静缓缓地从远处淌来,树荫滤去了日光的燥热和俗世的浮尘,一段荷花俏俏地立在溪谷中,清凉的让人格外的宁静。
  顾言倾的大脑瞬时放松了下来,好像这么一会才终于挨在了四层金丝棉絮被上一样,被褥的暖香,引得她渐渐入了梦乡。
  等匀称的呼吸传来,一直等着回应的沈溪石才惊觉床上的人睡着了!
  给她掖好了被角,出去换了林家的两个女使来照看,才去找杜姨,“杜姨,落水一事,可查清楚了?”
  杜氏点头,“是张如绮往甘以芙身上扑去,甘以芙死死地抓住了絮儿和夏小娘子的胳膊,一同带了下去。“
  夏家一早派了小女使过来,将当时的情况与杜氏说了一遍,恰好又有林府的四个小女使去水榭里上果脯点心,可以佐证夏小娘子的说辞。
  沈溪石眉目间透着森森的冷峻,不过毕竟在林府,他也不会让杜姨难做,深深做了一揖,“杜姨,此事,就交由您处置了!”
  杜氏点头,“絮儿这边你晚些时候再来看看吧,左右在我府上,你不用担心女使伺候不好她。”
  沈溪石知道杜姨是为絮儿的名声考虑,不然他先前那般不顾性命地救絮儿,此时又在内院待得太久,难免会让嚼舌根子的,抓住了话头。
  杜氏让女使过来替沈溪石束了发,拿软话劝道:“若是絮儿应了你,你们的亲事还是早办些为好,我在汴京城里头,尚可帮你们看顾一二。”
  沈溪石听见“亲事”二字便亮了眼,素日冷寂的人,此时看杜氏的眼神透着感激。
  杜氏摇摇手,让他快些出去。
  沈溪石刚出垂花拱门,便与大将军林承彦碰到了,沈溪石刚要执晚辈礼,被林承彦一把拉了起来,“都是虚礼,算了,听说你刚才又落了水,好生养着,我出京之前,还准备和你畅饮一回呢!”
  “林叔父若是有雅兴,溪石定当奉陪!”
  林承彦欣然点头,见左右无人,对沈溪石道:“自古好女怕缠郎,当年张丞相就是太抹不下脸皮子,你可千万别学他!”
  这话说的沈溪石忍不住笑了,似乎可以窥见当年张丞相败在林叔手下的模样,“多谢林叔父指点!”
  林承彦见他受教,并不是一味的迂腐君子样,心里也生了一点喜爱,“快去前头吧,都在传你的闲话呢,我们叔侄后头再说!”说着便阔步走了。
  沈溪石望着林将军的背影,心里十分佩服林老相公,竟将一个自幼失怙的孩子养的如此爽朗,丝毫不见没有双亲庇佑的阴影,与张丞相比起来,显然是林将军更易让人亲近。
  听说,林将军与杜姨是青梅竹马,沈溪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如果十岁那年他没有遇见顾言倾,大概,现在的他或许更阴鸷、冷血。
  沈溪石正理着思路,右边的□□上隐隐传来细窣的脚步声,忙往垂花拱门前的假山里隐去。
  站在花藤后头的杨叔岱见二贵终于跑了出来,一扇子敲在了他的脑门上,二贵疼得咧了嘴,却不敢叫唤。
  “我不是让你等我去了再动手吗?你自做什么主张,还一下子弄下去了四个!”杨叔岱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一阵头大。
  二贵委屈道:“主子,真不是小底,小底刚在女使的茶水里下了药,那边小娘子们就要往后花园去,小底还没来得及通知小红,就听到后花园里的小娘子们落水了,真的和小底没关系啊!”
  杨叔岱见二贵不像说谎的样,愈发气闷,打开了扇子,急急地扇着风,“是和你没关系,可是那护栏却是我们动了手脚的,林府要是查,小爷我可就捅了篓子了!”
  杨叔岱原不过是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压根没想到真的让顾言倾在水里泡一回,那护栏虽动了手脚,一个人栽上去,尚不至脱落,没想到四个人压了上去!后来见人真的落了水,怕闹出了性命官司,是以他救人的时候也格外的卖力。
  现在胳膊还酸得慌,那夏家小娘子小小的人儿,实在太沉了!
  “主子,没有人知道是咱们啊,小红那边小底都没有多说一句!”
  杨叔岱不耐烦地道:“行了,你以为你不说,别人就查不出来吧,小爷只等着认栽了!”
  二贵伸着脑袋,小声道:“主子,虽说那顾小娘子仙子一样的人物,可是终究出身差了些,您即便想娶回府,老国公爷、老夫人都不会答应的,倒是那夏小娘子,模样儿也极周正,嫡亲的兄长不过而立之年,便已蹿升为户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您若是娶夏小娘子,府里定然不会阻拦的!”
  二贵越想越觉得夏小娘子与自家主子堪称良配,兀自点着头,却不防猛然间接触到自家主子阴测测的眼神,头上又落了一个暴栗,“你是爷,还是我是爷?小爷的婚事你也敢指手画脚?能耐的你!”
  “嘿嘿,爷,小的不过瞎操心,瞎操心!”
  “哦?叔岱弟准备迎娶夏家小娘子?”
  花藤后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吓得杨家主仆二人一身冷汗,两人扒开了花藤,见是沈溪石,杨叔岱冷哼了一声,“怎么,沈大人又想截小弟的糊?”
  沈溪石冷冷地看了杨叔岱一眼,寒声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是叔岱弟对顾小娘子还有什么妄想,休怪沈某人助叔岱弟一臂之力,毁了杨家百年积蕴!”
  末一句,深深地击中了杨叔岱混不吝的灵魂残骸,家族的荣辱让杨叔岱第一次明确地认知到,自己是个纨绔子弟。
  在旁人眼中,他就是杨家的耻辱和笑话,不由满面绯红,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沈溪石挺直的背脊消逝在小径上。
  二贵拉了拉自家主子的衣袖,“爷,沈枢相是不是都听到了啊?”
  “嗯!”
  “他会不会去林将军跟前告发我们?”二贵说着就红了眼眶,“爷,小底会担下的,都是小底的主意,和爷您没有关系!”
  杨叔岱见二贵哭唧唧的模样,呵斥道:“哭什么哭,小爷的事什么时候让你担着了!”
  二贵抱着主子的大腿,哭得更凶了,“爷,小底就知道您不会弃小底于不顾!”
  杨叔岱:……
  ***
  寿阳郡主见自家女儿换好了先前备着的一套湖绿色袄裙,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见尚没有发热的迹象,缓了口气,“绮儿,你可吓死娘了!”
  张如绮捧着热热的姜汤喝了两口,才开口道:“湖里淹得倒不怎么样,就是被沈溪石猛地扔的一下子,弄得我耳朵都被水溅起的水花震疼了!”
  张如绮说着,拿着绢帕蒙住了右边的耳朵,“娘,我的耳蜗里好像还有水。”
  绮儿一说,寿阳郡主眼前便也浮现出沈溪石将自己女儿远远地抛过来的场景,那样子像是随手拔错了一根水草,只是绮儿毕竟也是沈溪石从湖里捞上来的,到底也是救了绮儿一命,寿阳郡主也不好说什么。
  见女儿尚愤愤不平,安慰道:“沈溪石不过是惦记着救顾小娘子,自然没有时间将你往岸上送,只好扔到林家女使那边去了。”
  “那顾小娘子又不是顾侯府的,沈溪石费什么心!”
  寿阳郡主低斥道:“绮儿!”
  张如绮嘟嘴道:“爹爹怎么说也和他同朝为官,自来照拂他!”
  寿阳郡主垂了眸子,“那是你爹爹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一提到张丞相,寿阳郡主便有些坐不住了,“绮儿,你爹爹该下朝了,我们回去吧!”
  张家一行人刚到府门口便被林府的小厮拦了,“郡主,大将军听闻刚才后花园里出了事,连累的几位小娘子受了惊扰和溺水之苦,顾小娘子至今未醒,我家将军正在查明此事,以还小娘子们一个公道。”
  寿阳郡主微抬了下巴,淡道:“等林将军查出来了,再去我府上解释也不迟。”
  那小厮面上极恭敬,“启禀郡主,京兆尹荣大人也在此处,我家将军说,如果林府在一个时辰内没有查出缘由,此事便由谋害罪交由荣大人处理。”
  寿阳郡主瞬时一双丹凤眼有些凌厉,冷笑道:“怎么,你家主子还想让我的绮儿进衙门?”
  小厮恭声道:“小的只是奉命传话,余事概不知。”
  寿阳郡主没有理会这小厮,径直带着张府一行人往门外去,朱漆雕花大门却“嗡”地一下子关上了。
  上头的瑞兽铜环震得响哗哗。
  就在寿阳郡主眼前关上了!
  “放肆!”寿阳郡主身边伺候的妈妈断喝了一声,前门的小厮们都默然不语,连先前负责传话的小厮也立着不动。
  一副就是不让你走,你别想走的架势。
  张府的妈妈怒道:“这就是你们林府的待客之道?你们林家好大的胆子!”
  小厮们像雕塑一样,听不见,不理会。
  他们家将军可说了,若是吵闹起来,就把她们当疯婆子待,不必理会。
  满汴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他们家将军最是护妻,寿阳郡主竟跑到将军眼皮子底下来给夫人不痛快!
  他们一见寿阳郡主的马车停在自家府门口,就知道她是来找碴的,果不其然,又是欺负他们家夫人,又是害得一众小娘子落水,夫人刚收的义女还躺在厢房里没有醒来。
  夫人和将军多年不回来,府里空落落的,好容易办一回花宴,全府上下卯足了劲从半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大到房屋修葺、各房陈设,小到锅碗瓢盆、一花一木,府里忙到了昨夜儿,才堪堪弄好,寿阳郡主来一搅合,闹得府里鸡飞狗跳,他们这半月的心血都白费了。
  张府母女二人可是将他们林府的脸打得响亮!
  就想这般一走了之?
  张如绮不安地拉了娘亲的手,寿阳郡主正烦扰,抓了女儿的手,正待宽慰女儿两句,不意瞥见女儿眼神躲闪,顿时心口“咯噔”了一下子,在这熏人的春风里,好像有无尽的凉意笼罩过来。
  她已然可以想见夫君望着她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冷淡和愠怒。
  此刻望着女儿和她相似的眉眼,脑海里忽然就闪过她的姨母昭城郡主的面容来,日光下,寿阳郡主眼前有些发昏,扶着妈妈的手,低低地道:“妈妈,我头有些晕,快扶我去花厅。”
  张如绮见娘不适,更添了紧张,巴巴地道:“娘,要不要派人去和爹爹说一声?”
  不料寿阳郡主听了这话,浑身微微瑟抖,像被什么毒蝎子蛰了一般,匆匆地走了,甚至没有注意到裙裾绊了路边的一溜儿的一排小花木,竟像是逃逸似得。 
  张如绮愣在原地,轻轻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娘亲自来在爹爹面前温婉淑良,如果今儿个她们只是来杀杀杜氏的风头,爹爹纵使知道她们来了杜府,也不会知道内里详情,可是眼下出了事儿,爹爹那边自然是瞒不住了。
  娘亲是怕了。
  杜氏听到银九说拦了寿阳郡主出府,对着夫君无奈道:“这汴京城里的妇人们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林承彦握着杜氏的手,笑道:“夫人总是有法子的,可不能辜负了你当年‘惫赖’小娘子的名声。”
  杜氏见夫君提起年少时的名头,微嗔了他一眼,面上也浮了笑意,“不过是碍着张子瞻,先前给她一点脸面罢了。”又有些惋惜道:“也是子瞻的女儿呢,性子竟养的这般刁。”
  林承彦道:“近年来朝事多仰仗子瞻兄内外上下调度,想来在女儿的教养上有些疏忽。”
  杜氏打断道:“他自己都没有时间去关照女儿,也怪不得我们不看他的面子了。”
  “言儿你揣度着办吧,等丹国与赵国联姻的事办成,我们便回真定府,近来西北边境颇不宁静,巍山兄来信说延安府、太原府年初以来频频受侵扰,我们怕是得早些回去部署。”
  陈巍山时下正任河北、河东宣抚使,林承彦虽任与丹国接壤的镇州、定州和高阳关三路禁军的都部署,但是因着杜氏与丹国的关系,东北边境一向平静,是以时常统率手下的云翼禁军前往延安和太原府襄助。
  杜氏有些忿忿不平地道:“明远伯府上的嫡子沈令毅不是庆州、汾州的都部署,眼下又出了事,京里头官家就不知道吗?”
  林承彦安抚了下夫人的情绪,“永庆军那边一直报喜不报忧,上头有明远伯和太后压着,地方官吏谁也不敢将折子递到御前,沈太后原先对你我就有些提防,此事不宜宣之你我之口。”
  杜恒言一想到明远伯府惹得烂摊子,心里就异常不得劲,明明沈家先祖沈顺宜是太‘祖、太宗朝赫赫有名的三司使,主管赵国财政大权,后代却做起这等子窝囊事儿来,想到西北的拓跋家近些年来一直阳奉阴违,虽对官家俯首称臣,也上贡马匹,但是该抢掠的时候,一点都不顾忌,郁愤道:“西北那一块硬骨头就这般留着,迟早生祸端。”
  林承彦摇头,“言儿,自来福祸相依,你我二人尚且也要留退身之所。”
  话说到这里,杜氏也只长吁了一口气,不再开口。她参与了赵国宗室诸多隐秘之事,且中宫皇后自来与她不容,一旦官家百年,她和承彦及膝下子女,怕是都得避祸。
  旁人看她和承彦圣宠在渥,不知他们也是躺着黑水过河,看不见脚下的石头。
  林承彦揽着夫人的肩往门外走,轻声笑道:“夫人莫忧,人当及时行乐,快去前头当你的‘惫赖’小娘子吧!”
  杜氏笑了笑,“若不是为倾儿铺路,我也犯不着回京费这些心思。”
  林承彦点头道:“既是她合你的眼缘,多看顾些也无妨!”
  林承彦说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因为夫人的任性而趟这一趟浑水的不愉快,杜氏默了半晌,轻声道了句:“谢谢你,夫君。”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一直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后盾,从不会阻挠她任何有违规制的脚步。
  林承彦只是笑笑,面上竟是年少时的青涩,杜氏瞥了一眼,低头抿唇,压下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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