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汴京美人醮-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作者:半疏
文案:
汴京人人知道,顾言倾爱慕沈溪石。
汴京人人知道,明远伯府庶子沈溪石扬言娶妻当娶贤,嚣张跋扈的承恩侯府嫡女顾言倾沦为笑柄。
汴京人人都以为,侯府贵女这辈子都栽在了沈溪石的身上。
直到一场三天三夜的大火,百年顾家,化为瓦砾,侯府谋逆被诛,敢爱敢恨、姿容无双的顾言倾尸骨无存。
六年后,昔日的沈家郎君官居枢密副使,威严赫赫,剑眉冷面,京中贵女趋之若鹜,始知昔年顾言倾的眼光当得一绝。
一日,京城某一街道上系着围裙,舀着羊肚汤的小娘子,望着面前长身而立的男子,漠声道:“一碗,二十文!”
沈溪石:“阿倾,别来无恙!”
(独酌而醉曰醮)
1、这是一篇非重生的逆天改命文。
2、仿照宋朝生活的架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宫斗 甜文
主角:顾言倾 ┃ 配角:沈溪石,赵慎
第1章 回
魏国公府里,魏三娘子扑在娘亲怀里,呜呜噎噎的,哭的要断气儿了一般,魏国公一张古桐色的长脸涨的紫红,眼睛虎虎地瞪着女儿喝骂道:“哭,哭什么!这汴京城里头,那么多的好儿郎,你非看中了沈家那狼崽子!”
魏三娘子一边抽泣,一边反问道:“想嫁的是我一个吗?”见家里众人都不说话了,又低了声调抽噎道:“可是一众贵女中,谁的家世、样貌比得过我?但凡沈彦卿要娶一位举案齐眉的妻子,有比我更合适的吗?”
魏夫人徐氏看着女儿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的骄矜,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子。
这一番话,自从今春魏三娘子在杜将军府上匆匆见过沈彦卿一面后,便一直存蓄在肚里了。那以后,再随娘亲外出参加宴会,每每遇到一群小娘子在一起论起沈彦卿的时候,她都不远不近地站着听,面上虽不露,心里对汴京城中这一群痴心妄想的姑娘却是十分蔑视的。
京中这一波恰及婚嫁年龄的小娘子,唯她最出挑,难道不及弱冠便已官至枢密副使的沈彦卿会跳过她选别人吗?
此时,魏家大郎若有所思地道:“妹妹,那沈彦卿不中意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毕竟魏家与沈彦卿政见不同,眼下虽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但是一旦到了要撕破脸的时候,妹妹到时的处境怕是左右为难。
只是娘和妹妹妇人之见,认定了沈彦卿是佳婿人选,朝堂上的事和她们又说不清。
长媳刘氏这时候也从一刹那的诧异中缓了神,“三妹妹,你道那沈彦卿为何至今还没娶妻?三年前和他议亲的贾御丞府上的小娘子,硬生生地扯出来一个妇德有亏,好好儿一个大家闺秀,至今都没有媒人再敢上门。去年吏部尚书府上的郑家小娘子,还庆阳大长公主保的媒,合八字的当儿了,娘亲去世了,守孝三年,和沈彦卿扯上关系的,都没好果子吃。”
魏三娘梗着脖子,不满地道:“那是她们自个儿运道不好,贾蓉儿自个不要脸,郑荇绯的娘亲缠绵病榻都一年多了,她娘亲去世和彦卿有什么关系?”她常常进宫哄着太后娘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一门好亲事,眼下太后娘娘都说只要是她魏三娘看上的,她都愿意指婚,她不想以太后的威严压迫沈彦卿,特地求爹爹去问一声。
魏三娘一想到昨个自己在张丞相府上的花宴上头受的屈辱,哭得更撕心裂肺了。
魏国公夫人徐氏嘴里头有些泛苦,她自来十分疼爱这个幺女,为了幺女得偿所愿,吹了好几晚的枕边风,才哄动了国公爷,让他去和沈彦卿提一句亲事,不想沈彦卿竟然以一句:“彦卿已心有所属”而婉拒了。
魏三娘泪眼婆娑地看向了娘亲,“娘,您带女儿进宫吧,女儿去求太后娘娘,让她给彦卿下一道懿旨!”
徐氏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国公爷,“爷,你看……”徐氏话未出口,便被国公爷冷冷的眼睛盯的心里一阵发毛,忙低头道:“是妾身糊涂了!”
魏家出嫁的二娘子在一旁吃了小半碟子果脯,见妹妹还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冷笑道:“凝萱,你别不识好歹,你忘记西云大街上那一片废墟了?”
话音一落,暖阁里忽然静寂的可怕,只听得燃尽了的一小截松香“簌簌”地掉下来添了一层炉灰。
魏三娘一时也忘记了哭泣,她好像听到了长嫂刘氏刚才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明所以地问姐姐:“顾家和沈彦卿有什么关系?”
魏静晏看着妹妹不识人间烟火般的眸子,扭开了头,轻轻掸了掸衣裙,淡声道:“府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魏静晏说的府里,是她的夫家,景阳侯府。
三年前,她主动请求父亲,将她嫁给了比她大十五岁的景阳侯做继室夫人,躲开了家族将她嫁与明远伯府的世子以谋得太后娘娘亲眼的算盘。
相比太后娘家的污糟,景阳侯府好歹清静一点。
魏静晏长魏三娘六岁,她幼时的闺中好友是顾言倾,那是一个比妹妹还要天真热情的小娘子,自从顾侯府那次三天三夜的大火,顾言倾尸骨无存以后,魏静晏对这个繁花着锦的汴京城,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厌恶。
再是繁华热闹,也掩盖不了这一层皮子底下的恶毒和肮脏,在日光下闪烁的是汴京大运河,而在这汴京城的地底下,还流动着一条暗寂、没有声响的权欲之河。
***
“倾儿,好好儿地活下去!”
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在顾言倾的耳畔响起,“娘亲!”顾言倾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屋里漆黑一片,窗外的朔风在呼啸,没来由的增添了几分冬夜的寒气,顾言倾将棉被往上拽了拽,床角有个绿豆大的红光,一闪一闪的,恍惚想起,这是藿儿担心她夜里做噩梦,特地系上的熏球,里头点了安神香。
只是经过了那般可怖的夜,饶是她这个异世飘来的一缕魂魄,也很难再安然入眠了。
外头的风吹得院子里的乌桕树都在“吱吱呀呀”地叫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顾言倾挣扎着爬了起来,黑灯瞎火地摸到了桌子上,就着冰冷的茶壶口灌了一口凉水。
嘴瞬时就被冻麻木了,顾言倾不由打了个冷颤,那梦里彻骨的寒冷和恐惧才稍微降了一点,犹不住将手指卷在手心,好像那夜的水还粘连在她的手心上。
等天一亮,她就要随着杜姨的商队重返汴京城了,阔别六年,汴京城的人都以为她死了,再回去,她也不再是承恩侯府烂漫又骄矜的小娘子了,昔日的威威赫赫、峥嵘轩峻全都不复存在,蓊蔚洇润的承恩侯府寂灭于一场大火。
而点火人,是她,是被顾家宠在心尖上的顾言倾,她的任意妄为给侯府招来了不能宣之于口的灭顶之灾。
顾言倾正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门外忽地传来藿儿的声音:“小娘子,你醒了吗?”
顾言倾抹了不知什么时候掉出来的眼泪,微提了声量道:“藿儿,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藿儿从外厢抱着棉被走进来,窝在顾言倾的脚榻上,小声道:“小娘子,藿儿猜到您今晚肯定睡不着,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又怕您到了京城,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顾言倾笑道:“说吧,是不是诗姨又和你说了什么?”藿儿是她来了蜀地以后,诗姨派来照顾她的,一起相处了六年,虽是主仆的名分,但对这个诗姨亲自□□出来的女使,她一直是当妹妹看待的。
藿儿轻轻地“嗯”了一声,见小娘子又不开口了,小心翼翼地道:“诗姨说,这些年,汴京城中一直有人在找你,有人不相信你已经死了。”
藿儿说的小心,顾言倾的心还是微微地窒了一下,“是吗?可能与我有宿怨吧!”毕竟当年汴京城中被她欺负的小娘子和小郎君有很多,她仗着背后是承恩侯府,祖父、爹爹和叔父都是赵国朝廷的中流砥柱,一向不耐与那些小娘子、夫人们虚与委蛇。
藿儿笑道:“没事,这一回他们都不会认出小娘子的!”
床榻上的顾言倾久久没有开口,藿儿等得渐渐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2章 躲
卯时正,荔儿端了半铜盆热水进来,后面一个小女使拿着香胰子和牙刷子跟在后头,看到藿儿的棉被在小娘子的脚踏上,有些别扭地问道:“藿儿姐姐,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激动得睡不着啊?”
荔儿问着就要掉眼泪,诗姨说她规矩没学好,不准她跟着小娘子进京。
藿儿忙哄道:“你别急,左右不过一年半载的事儿,诗姨肯定让你进京来找我们了!”
荔儿拿着一把精致的乌木梳子替主子通着一头如墨般的青丝,委屈地“嗯”了一声,想起诗姨的吩咐,对主子道:“小娘子,诗姨说让你早些儿动身,这两天像是有大雪,怕雪大了,道儿不好走。”
铜镜里的顾言倾黛眉微蹙,终是应了一声:“好!”
荔儿又道:“诗姨说,怕看了主子又舍不得,今儿个就不过来了,等到了汴京城里头,主子要是有事儿,就去找云姨,诗姨一早就写信告诉云姨了!”
荔儿直觉手里握着的三千青丝像天上的云花儿一般柔软,有些感伤地道:“以后就不能替主子梳头了,藿儿手还没奴婢巧,以后少不得委屈主子了!”
藿儿已经叠好了被褥,见荔儿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也就几个月,你要想不委屈小娘子就好好学,诗姨很快就放你过去了!”
顾言倾跟着商队离开慕庐的时候,是卯正三刻,天已露了白,麋鹿巷子里许多人家还没起来,地上只有几片枯叶子,十分寂寥。
顾言倾忍不住掀了车帘朝后看了又看,这一条长长的巷子,从十三岁到十九岁,她隐姓埋名悄悄儿地生活了六年,顾言倾眼睛朝上望了一眼,麋鹿巷子口的那棵柏树长了好些儿,她都要仰头看了,她原以为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和诗姨一起,帮着杜姨打理蜀地的生意。
当年顾家大火,她由杜姨救了出来,原先以为这场火灾不过是意外,但是第二天汴京城里头就传言顾家是因谋逆被诛,杜姨不放心将她留在汴京城,悄悄地将她送到了蜀地,派心腹女使诗诗照顾她,顾家没有了,杜姨便让诗姨教了她一些谋生的手段。
直到三个月前,这几年一直生活在丹国的杜姨来信说要回来了,让她去汴京城里头先住下来。
当年关于侯府谋逆的传言,因为明面上顾家一个后人都没有了,谁也不知道真假,而她的身份,却因着这个不清不楚的顾虑,也不能再公之于众。
再来京城,她只是一个来京投亲不成的小娘子。
可是不管是怎样的身份,她梦里萦绕过无数回的汴京城,她终于是要回去了。
顾言倾正胡乱想着,藿儿悄声道:“主子,你看那人!”说着,悄悄地掀了一角绸布帘儿,指了指前头开道的一个镖师。
身影有些熟悉,顾言倾皱眉问道:“那是郁家的小郎君?”
藿儿点头,“说是郁老爷子想让自家小郎君练练手,跟着走几趟镖,没想到这一回竟跟着我们来了!”
顾言倾敛了眉眼,嘱咐道:“没事不要下马车。”
她虽在慕庐居里很少出门,但是就偶尔一次陪着诗姨察看店铺的当儿,就遇到了威远镖局府上的小郎君郁正清,没过几日,郁家竟就派了媒人上门,诗姨以一句:“已定了人家!”打发了。
说是杜姨多年前在蜀地时便和威远镖局有些交情,所以这么些年,这边的货物一直是由威远镖局押送,也算是熟人了,只是她身份敏感,不怎么露面。顾言倾想着,让藿儿找出了幂蓠给她戴上。
从益州到汴京城,原本十天便绰绰有余,但是顾言倾毫无预兆地晕车了,马车稍一颠簸,胃里便翻江倒海一般地难受,藿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次次地和商队交涉,希望步子放缓些。
顾言倾在慕庐多年,大家都称呼她为小东家,她身边女使的话,大家自是听的,所幸这批货物在年前送到就行,也不是太赶,是以一行人走走停停,在第十三日的时候,终于到了京郊。
藿儿时不时掀了车窗帘子向外张望,“主子,朱雀门在哪边啊?我听荔儿说,云姨给我们在朱雀门东边的芙蕖巷子里置了一处小宅院!”
“芙蕖巷子?”顾言倾的记忆里,并不曾知道有这么个巷子,想来,是这几年京城里新改的名儿吧。
地名儿可以改,人名儿呢?顾言倾手不住地摩挲着小瑞兽手炉,手心热的出了一层细汗,可是她好像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一般,还是不住地摸着小手炉。
“哎呀,落雨了,落雨了!”藿儿赶紧放下车窗,不过刹时,便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声,只听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这场雨怕是暴雨,大家快些往驿站落脚!”
藿儿悄声对主子道:“是郁小郎君!”
顾言倾淡淡地看了藿儿一眼,藿儿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
雨势越来越大,外头的马儿开始有些躁狂地踢着蹄子,郁正清过来在马车外头道:“小娘子,雨太大了,马车坐着怕是不安全,还麻烦你出来走几步!”
藿儿见主子点头,在里头道:“好,多谢郁公子!”说着先下去将护卫送来的伞撑开,再扶了小娘子下去,刚一出马车,一阵狂风将顾言倾遮面的幂蓠吹了起来,郁正清失神乐一瞬儿,道:“劳累小娘子了!”
顾言倾淡道:“无妨!”说着便和藿儿共撑着一把油纸伞,匆匆地跟着众人往驿站赶。
急慌慌中,一行人骑着健硕、高大的马从身边飞驰而过,溅了顾其琛和藿儿一身泥泞,顾言倾从雨伞面上不断滑落的雨帘里望去,一个有些熟悉的侧影忽地便映入了眼帘,心口猛地一缩,却听藿儿恨恨地骂道:“一群土匪抢道啊!”
大雨像散了绳子的珠子一般,哗啦哗啦地往伞盖上砸,一时也顾不得旁的。
几人约行了一刻钟才到了驿站,早有先到的预定了房间,藿儿扶着主子急急地往客房里去,纵使有油纸伞,顾言倾身上还是被打湿了好些,一进屋,藿儿便给主子换干净的衣裳和罗袜,又要了热水进来给她泡脚。
又灌了一个汤婆子过来,顾言倾不接,让她自己也捂一捂,藿儿吐舌道:“主子,奴婢得把您照顾妥帖了,不然荔儿来了,又要说奴婢没她能干,让您受委屈了!”
两人收拾妥帖,顾言倾开了南边靠前院儿的窗,看到楼下前院儿里,这么一会儿,好像就来了好几拔人,其中有一个倒像是她认识的,魏国公夫人徐氏身边的张妈妈。
正扶着一个满头珠翠的夫人进来,想来便是徐氏了。
奇怪的是,这么些年,她好像忘记了徐氏长什么样子,竟还记得她身边的妈妈,记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顾言倾招来了藿儿,“你出去溜达一下,看看能不能遇见魏国公府的妈妈或者女使!”
藿儿心领神会,从随身带的行李里取了两样奇巧的玩意,又拿了两样新奇的果儿用绢帕包了,便往外去。
慕庐出来的女使都是经过精心调‘教的,第一批有三个现在在瑞和皇贵妃跟前伺候,所以诗姨才有信心只让她带了藿儿一个过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见藿儿捧着一些各样的糕点回来了,“主子,这是我和魏家的女使们换的,今天十五,她们陪着夫人去庙里祈福。”
藿儿说到这里,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将糕点都放在了桌子上,才接着道:“主子,奴婢打听到,魏夫人其实是去庙里为小女儿求姻缘的,她府上的三娘子看中了京城的一个青年才俊,姓沈的,好像官儿还不小呢,死活要嫁给人家,但是人家硬看不上!”
顾言倾怔了一下,“你说,姓沈?”刚才那个侧影又不期然地在脑海中掠过。
藿儿点头,“嗯,魏家女使称那郎君为沈枢相。”
“枢相?”沈溪石身份敏感,断不可能居此高位,当年顾家不过是有意栽培他一下,便招来了那般祸事,只怕是沈家的其他子侄吧!
藿儿正给主子剥着枨元果儿,外头伙计敲门道:“两位姑娘,还请出来一下,衙差们来检查户籍!”
藿儿奇道:“这般大的雨天,衙差们还有这闲情逸致?”
小伙计也不过十三四岁,见藿儿长得俊秀可爱,憨憨笑道:“往常里也很少有,偏巧这一回倒让姑娘碰上了!”
又补道:“这一阵子有许多丹国人来汴京城,大约是怕出了什么事儿,才到这里来排查,姑娘想是外地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衙差们看过就算了。”
顾言倾让藿儿将户籍簿子拿了出来,跟着小伙计到了楼下大堂,里头已经三三两两坐了好些人,确有两个衙差在检查。
藿儿轻声对主子道:“主子,这好像是刚才溅了我们一生泥泞的那帮人!”
藿儿话刚说完,便见主子紧抿着唇,神色紧张,站在楼梯旁边,却是一步也不挪了。
第3章 遇见
沈溪石今个只着了一身青色宝相花圆领直掇,外头系着氅衣,戴着平凉方巾,方头皂靴子上沾了许多泥点儿,明明是十分不起眼的打扮,可是在这嘈嘈杂杂的驿站大堂里,顾言倾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
他的个头高了许多,肩膀也比以前更阔了些,六年的时光,或许会催败一个老人,可也会让一个稚嫩的小郎君长成郁郁葱葱的松柏。
他的眼睛依旧是疏冷的模样,比六年前还多了一点寒意,似乎是那种冬日里死灰暗灭后的寒寂。
顾言倾无法从沈溪石的衣饰上判断出他现在的状态,是在野还是在朝,他的身世,怎么也不会受重用吧,或许是一名小武将,也可能只是一名禁军。
沈彦卿察觉到左后边有一道灼热的光线,略微抬了眼,冷眼看去,只见戴着幂蓠的小娘子斜身站着,身形瘦削高挑,身上的衣服繁复精美,还有些多余的累赘,旁边有一个女使模样的人正关切地和她絮叨什么。
和他们要找的人差别很大,沈彦卿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藿儿见自家主子猛然间低了头,一动不动,好好地便红了眼睛,骇得眼睛都瞪直了,“主子,你,你……”
“藿儿姑娘!”藿儿正无措的时候,忽然听见从院内走进来的郁正清喊了她一声,藿儿忙福礼:“郁家公子!”
顾言倾意识到自己失态,微微侧了身,脸向了里间的一面墙壁。
郁正清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背过身去的顾言倾,对藿儿笑道:“正准备上楼去喊你们,没想到你们已经下来了。”
正说着,那边衙差喊着大家排个队儿,郁正清便带着顾言倾和藿儿站到了一处。
盘查的时候,郁正清将三人的路引、户籍薄子递了过去,那衙差看见顾言倾的那张的时候,看了一眼顾言倾,“这位小娘子姓顾?从蜀地过来?可否摘下幂蓠?”
顾言倾微微颤了一下,想着六年前的自己珠圆玉润,与现在差别很大,而且她的户籍簿子上写的名字是“顾絮”,顾言倾正待摘下幂蓠,眼角余光瞥到沈溪石又朝这边看了过来,忙低了头,右手握成拳抵在嘴角咳了两三声。
藿儿笑道:“官爷莫怪,我家小娘子这两天偶感风寒,嗓子略有不适,怕再着了风,我们是从蜀地过来汴京城探亲的!”
郁正清道:“我是益州威远镖局的,负责护送一批蜀锦进京,顺道带了小东家一起来探亲!”
旁人不知,跟在沈彦卿身后的裴寂却是知道的,这几年蜀地的蜀锦生意,几乎是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夫人杜氏垄断了,听是益州那边的小东家,自家主子便收回了视线,裴寂会意,就没有再问,将路引交还给了郁正清。
郁正清敏锐地看见站在藿儿身后的顾小娘子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一时倒闹不明白,这位被益州慕庐上下呼为小东家的小娘子,为何初到这汴京,举止便怪异了起来。
顾言倾正低着头,不妨藿儿悄声在她耳边道:“主子,那边是魏府的人。”
顾言倾抬头看去,是张妈妈带了随从的下人过来,魏夫人并没有下来,只见张妈妈对着刚检查过她们的衙差道:“我们是魏国公府的,我家夫人今日去庙里祈福,恰好大雨,只是在这里暂避。”
那边沈彦卿听到是魏国公府的,头都没抬一下,裴寂心中便有了数,主子自来不待见魏家的人,漠声道:“我们奉令检查,还请府上夫人下来配合!”
张妈妈多年行走在汴京城的各大公侯府邸,岂有看不清形势的,见这衙差都没向上官禀报一声便敢这般说话,便知这里头的深浅,一双灰褐色的眼睛左右看了一圈,不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暗叹:“竟是枢相!”喜得忙上楼去请夫人。
正由着女使整理鬓发的魏国公夫人听沈彦卿在下面,摸着腕上的佛珠子叹了一声,“竟是这冤家!下去吧!”
凝萱在府里闹得很了,她只得来问一问菩萨的意思,看看凝萱是否与沈家这块石头有缘,得了一卦,看得不甚明了,慧恩大师却不愿意透露内里玄机,原只道白跑了一趟,不想竟还遇见了!
魏夫人下楼的时候,恰好检查过后的郁正清正准备送顾言倾和藿儿上楼,两两相遇,魏夫人并没有注意到顾言倾,倒是她身边的张妈妈有些怪异地看了顾言倾一眼,恰在这时,不知是谁开了大堂的窗户,一阵冷风吹起了顾言倾的幂蓠,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影影绰绰地露了半张出来。
张妈妈瞬时惊骇莫名,“夫人!”
正想着如何和沈彦卿开口的徐氏被张妈妈的声音吓了一跳,皱眉道:“怎地了?”
张妈妈心虽还跳得让人心慌,不过却摇头笑道:“许是老奴看走了眼,竟觉得刚才那位小娘子像,像一位故人。”
顾家,这几年在汴京城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张妈妈没有十成的把握,并不敢乱说,以免惹祸上身。
徐氏抬头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着了一身胭脂色袄裙的袅娜的背影,淡道:“像是外地来的,你跟着我在京城都没出过京城一步儿,怕是看岔了!”
张妈妈应道:“是,是,定是老奴看岔了。”一边说着,还是忍不住又朝那女子看了几眼,心里咂摸着,“真是怪了,这小娘子竟有七八分像那顾家的,只是顾侯府全都死了,这青天白日的,总不会诈尸吧!”这般想着,便将那女子抛在了脑后。
徐氏一心要会会沈彦卿,说了两句便撂开这个话题不提。
郁正清将藿儿和顾言倾送到房门口,正准备说两句,顾言倾却已神情怔忪地兀自推开了门,藿儿返身道了一句:“多谢郁公子!”
“藿儿姑娘客气了!”便识趣地转身走开了。
藿儿关了门,问自家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顾言倾摇头道:“没什么,大概是近乡情怯吧!藿儿,我想睡一会儿,你帮我守下门!”
藿儿应声出去站在了门外。
顾言倾合衣躺在了床上,将手中的绢帕盖在了脸上,沈彦卿,沈彦卿。
她以为她这六年间,已经忘记了,再见的时候才发现,记忆这种东西,埋藏的越深,再翻出来的时候,便犹如洪水决堤,一下子便要将人淹没。
***
外头寒风呼啸,吹得窗棱子都隐有震动,顾言倾抱着个紫铜花鸟八角手炉,闲闲地翻着前朝的一本笔记小说,许妈妈站在廊下一边打了打身上落着的雪花子,一边轻声问小女使道:“小娘子醒来没?”
芷兰刚掀了杏黄撒花软帘出来,见是许妈妈,笑道:“早醒来了,在看书呢,这么大冷的天,许妈妈您怎么还跑一趟?”
许妈妈见她脸上一片绯红,怕是被里头的炭火熏的,笑道:“下雪了,老夫人惦记小娘子呢,让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将小娘子照应妥帖。”
芷兰忙打了帘子让许妈妈进去,“小娘子知道您来了,肯定高兴。”
正说着,顾言倾一双黑翟翟的眼睛便朝了门口看来,见是许妈妈,瞬时弯的像月牙儿一般。
许妈妈心头一暖,上前来握了握顾言倾的小手,见还暖和,才点头笑道:“天越发冷了,老太太不放心小娘子呢,想让小娘子去她的壁纱橱住。”
顾言倾蹦下了牡丹紫檀木靠椅,笑嘻嘻地道:“我要是去了,阿婆可睡不好觉了!许妈妈,我听说京里头近来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可好看了,你让阿婆请他们进府来唱几天好不好?”
许妈妈对着顾言倾一张软糯可爱的小脸,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好,好,小娘子,老奴回去就和老夫人说,你说的老夫人必定要应的。”
许妈妈又对一旁伺候着小娘子看书的芷兰道:“你们仔细着些,等雪小了些,老夫人那边派一顶软轿来接小娘子过去。”
芷兰偏头问道:“许妈妈,听说明个老太太和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去明远伯府看梅花,小娘子们去吗?”
许妈妈笑道:“别房不知道,老太太前些日子说了,言倾小娘子该出门见见人了。”
“啊,妈妈,我可以去明远伯府玩了吗?”她知道明远伯府是太后娘娘的母家,她十分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地方培养出了太后这般厉害的人物。
“小娘子,小娘子。”顾言倾模模糊糊醒来,有些迷糊地道:“芷兰,怎么了?”
“主子,奴婢是藿儿,你醒醒,外头雨停了,郁公子来喊我们进城呢!”
顾言倾听见藿儿的名字,忙睁了眼,发现自个刚才不小心睡着了,竟然梦见了阿婆、许妈妈和芷兰,可是又好像不是梦,正是她八岁那年,第一次去明远伯府的前两天,也是这样的寒冬,飘了好些天的雪,明远伯府的梅花宴还是如期举办。
她央着阿婆带她去,她甩开了女使婆子们,一个人在明远伯府后园里晃荡,遇到了在假山的洞里烤红薯的沈溪石。
她没有带手炉,冷得牙齿都上下打颤,问能不能带她烤烤火,他没有说话,她就厚着脸皮进去了,厚着脸皮吃了他一个小红薯。
顾言倾按了按额头,起身让藿儿给她理了理裙裾,“藿儿,什么时辰了?”
“主子,申时正了,奴婢见您睡得香,一直没有喊醒您,外头雨停了!”
顾言倾走到窗边,推开窗看了一眼,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院里腊梅的寒香,顾言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雨确实停了,大约有好一会儿了,“沈,衙差们走了吗?”
“主子,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奴婢和您说一个好笑的,先前魏国公夫人不是自持身份不愿意下楼吗,等下去的时候,不知道和其中一个衙差说了什么,那衙差冷着脸道了一句:‘公事繁忙,无暇攀谈,请夫人退步!’我听驿站里的人说,魏夫人想嫁女儿想疯了,竟遇上沈枢相办案也提这事!”
顾言倾捧着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子犹有些神思不属,半晌反应了过来,惊诧道:“那衙差是谁?”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