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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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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咱们家要是成了秀才之家,士农工商,咱们家可就一步上去,从农到士了,那就是半个官宦之家,咱们这方圆几十里,上百里,童生是有不少,可秀才,哪有一个?
还有,要是咱们家成了秀才之家,那投地献身的,得有多少?咱们哪怕只收纳粮当差的钱,得有多少?
大哥大嫂,这一步上去,咱们家跟现在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半个官宦之家,响当当的一个书香门第,侄儿侄女他们,往后要说亲什么的,都大不一样了。
这机会太难得了,大哥大嫂,你们说是不是?”胡明德急急的接着劝道。
赵大嫂子眼睛亮极了,捅了捅胡大,“老三说的在理,咱们一个盐官县,才几个秀才?你瞧城里糜秀才家,如今阔成什么样儿了?当年他家多穷,咱们都是亲眼看着的,年年县里有大事,糜秀才都跟县令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好是好,可是,你这两年连娘家都不回,前几年吵成那样,这事又得你弟弟出面,你不是说,你弟弟事事听你弟媳妇调唆……”
这样的好事,胡大也恨不能一口咬下,可想想他这媳妇跟娘家闹成那样,干想也没有用啊。
“他们溪口镇上,就宏庆哥一个读书人,这读书人,不能光独善自身,还要教化邻里,端正民风,这是圣人的话。这淫祀的事,朝廷屡令禁止,他们溪口镇上出了这么个不神不鬼的淫祀,宏庆哥要是不赶紧到官府出首,到时候查出来,他是读书人,要追责的,咱这都是为了宏庆哥好。”
胡明德在宪司衙门做了几年书办,到底见识不一样,一番话说出来,胡大和媳妇赵氏连连点头,可不是,他们这都是为了他赵宏庆一家门着想!
“套车,咱们走一趟,赶紧!”赵大嫂子是个果断的,立刻就拿定了主意。
胡大赶紧出去套车,想了想,又亲自去搬了一堆咸鸡咸鱼咸猪头放到车上,这一趟有求于人,不好空手。
赵大嫂子换了衣服出来,一眼看到堆了半车的鸡鱼猪羊,就有点儿不高兴,“你瞧你,成天这样,实在的没办法,这一趟是去说事儿,又不是走亲戚,这半车东西算啥?再说这车上都堆上东西了,人坐哪儿?”
“就是去说事儿,求人的事,空手不好。”胡大解释。
赵大嫂子摆着手,“那是我嫡嫡亲的弟弟,又不是外人,说事还用带东西?你也太见外了。再说,你没听老三说,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再退一步说,这事儿还没说呢,八字没撇,哪有先送东西的?东西送过去了,事儿没说成,难不成你还能把东西拉回来?先搬下来,车上都没法坐人了。”
“大嫂说的也有道理。”胡明德接上了话,“刚才我又想了想,大嫂跟宏庆哥嫡亲的姐弟,亲的不能再亲,这龌龊不合,是跟宏庆嫂子,我看,咱们这趟去,干脆把宏庆哥请出来说话,这是外头的大事,不是宏庆嫂子该管的,本来就不该让她知道。”
“老三这话在理!”赵大嫂子连声赞同,她那个弟弟,从小到大,什么事都听她的,多好的弟弟,就是娶了媳妇之后……这个媳妇没挑好!
胡大也觉得弟弟这话对极了,赶忙将车上的鸡鱼肉再搬回去,套上骡子,赵大嫂子坐到车里,胡大和胡三兄弟一左一右坐在车前,胡大赶着大车,一路小跑往溪口镇去。
到了溪口镇,胡大把大车停在镇子另一头的分茶铺子门口,这个点儿,分茶铺子里空无一人。胡大停好车,和媳妇赵大嫂子进了唯一的一间雅间,胡明德大步往赵家,去叫赵宏庆出来说话。
离赵家二三十步,胡明德没再往前,叫了个满街乱跑的小孩,摸了个大钱递给他,“你去赵家,找赵大爷,跟他说,当年的同窗路过溪口镇,请他出来喝酒说话。”
小孩子接过大钱,一口气跑到赵家大门口,啪啪啪不停的拍开门,扯着嗓子喊了句,没多大会儿,赵宏庆就急步出了院门,站在台阶上左看右看。
他是个闲人,对有人找他喝酒说话这样的事,最兴奋热衷不过,可惜来找他的人寥寥无几。
“宏庆哥。”胡明德站在几十步外冲他招手。
赵宏庆见是胡明德,急忙紧几步过去,一脸喜色,“是三郎,你是大忙人,今天怎么得空过来?到家里坐。”
胡明德一边拉着他往分茶铺子走,一边笑道:“这一趟是专程来寻宏庆哥的,走,咱们找个地方坐着说话。”
小镇不大,胡明德拉着赵宏庆,很快进了分茶铺子,进了雅间,赵宏庆看到姐姐和姐夫,一个怔神。
他媳妇跟他姐一见面就吵的不可开交这事,是他这二十几年人生中,最苦恼最烦躁最解决不了的大事,这会儿看到姐姐,头一个反应就是要吵起来了,他得赶紧躲一躲。
胡明德一把将掉头就要逃的赵宏庆推进雅间,堵在门口,扬声吩咐送几样可口点心小菜,再送一坛子上好黄酒。至于有没有伙计听到,他这会儿顾不上。
“姐,你怎么……”赵宏庆躲躲闪闪不敢看他姐。
赵大嫂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上前往他额头上猛捅了一指头,“你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怪不得你辖制不了你媳妇,倒被你媳妇辖制住了。”
第96章 好姐姐
“你瞧你,一年多没见你弟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胡大赶紧责备媳妇,这一趟,他们是来求这个妻弟的,话总得好好说吧。
“大嫂最疼你,成天在家担心你,总怕你受气。”胡明德推着赵宏庆坐下,连说带笑,“大哥被大嫂絮叨的烦了,这不,套了车,带你大姐过来看看你。你那媳妇不贤,大嫂怕她来看你这一趟,又让你们夫妻失和,干脆,咱们就在这里吃顿饭,说说话,省得一句话没说好,又呛起来,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赵宏庆听胡明德这么说,不停的点头,一颗心总算落定了,看着他姐姐赶紧讨好道:“你上回捎信说,想吃周嫂子做的腊肠,让做五十斤送过去,母亲让周嫂子做好,晒在张大家院子里,一会儿你带回去……”
“干嘛晒在张大家院子里?你那媳妇又不贤了?怎么,我想娘家一口吃的,她也要闹?”赵大嫂子不高兴了,话没说完,就被胡明德一声猛咳打断了,“大嫂好不容易见一回宏庆哥,怎么一见面倒说起这些没趣的了?大嫂在家总是念叨,疼宏庆哥疼的没法,见了面偏偏这样说话。”
赵大嫂子立刻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会儿吵这事,忙住了嘴,看着胡明德的气色,陪着一脸笑,不敢再多说。
“宏庆哥,我陪大哥大嫂这趟来,是有件要紧的事要跟你说。”胡明德决定亲自说这件大事,而且干脆利落赶紧说完,省得他这个不长脑子的大嫂一会儿脾气上来,坏了事儿。
“是这样,宏庆哥也知道,我如今在宪司衙门,主理宪司文书上的事,极要紧的差使。宏庆哥也知道的,如今太后和秦王爷住在咱们杭州城,这又快过年了,从帅司到我们宪司,个个紧张的不行。”
胡明德看着听的大睁着双眼,一脸羡慕不已的赵宏庆,下巴微微抬了抬,接着道:“如今咱们这两浙路,特别是咱们杭州府,那是半点事儿也不能出,谁要是出了事……”
胡明德往脖子做了个切脖子的手势,嘴里咔嚓一声,“就得掉脑袋!”
赵宏庆吓的一个机灵。
“昨天,正巧,我侍候一件文书,就听宪司说起这淫祀的事,说这淫祀最可恶不过,祸害乡民,是动乱之源,还说,要是发现哪个乡里镇上有淫祀这样的事儿,淫祀这事先不提,先拿那乡里镇上有功名的问罪,没有有功名的,就拿读过书的,说是这读过书的人,就该好好做一个乡贤良绅,为国教化百姓,要不然,就是大罪。宏庆哥,你听听这话。”
赵宏庆一脸赞同,不停的点头,却完全不往自己身上想。
胡明德只好把话点到明处,“我这趟过来,是想起来上回听大嫂说,宏庆嫂子成天到处求子什么的,宏庆哥,那求子的地方,就是淫祀,这溪口镇上,就你一个读书人吧?”
“啊?”赵宏庆好歹读过几本书,不算太傻,这一下明白了,也吓坏了,“啊!这可怎么办?我哪知道……我就是陪你嫂子去过几趟……”
“宏庆哥,你别急,你看,我这不是来帮你了么。”胡明德见他吓成这样,暗暗松了口气,好了,这事成了六七成了。
“这淫祀的地方,就盖在这溪口镇上,宏庆哥,你去没去过,这事,都是你的错,谁让你是这溪口镇上唯一的读书人呢,对吧?你就是这溪口镇上的乡贤士绅。宏庆哥你别怕,我这不是来帮你了么,我看这样,这事,照宪司……不光宪司,三司都一样,这事你不能不管,不但得管,你还得早管,可你虽然读过书,毕竟没有功名,你要管,也不过就是往县里报一报,请县衙门里来人查办。你只要报了,就没你的事了。”
胡明德一口气说到了正题。赵宏庆不停的点头,“那我这就去县里……”
“宏庆哥,这溪口镇上的淫祀,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会儿才报上去,回头上头查下来,再一查,你还陪着嫂子一趟一趟的去,这又是大罪。我看这样,这横山县的吴县尉,跟我有过几面之交,吴县尉这人特别仗义,我带你走一趟,找一找吴县尉,求一求他,就说这淫祀的事,你早就往县衙门报过了,这么一来,你这里,就什么事也不能有了。”
“多谢三郎!多亏了三郎!这事全赖三郎照应。”赵宏庆不停的拱手躬身,简直不知道怎么谢才好了。
“这事宜快不宜迟,越快越好,咱们现在就去。”胡明德恨不能一步就把赵宏庆撮到横山县衙,见到吴县尉,签了名画上押……
“等等。”赵大嫂子一把揪住弟弟赵宏庆,看着胡明德,“这可是求人的事,没有空着手求人的理儿。宏庆,这可是救你命的事,三郎这人情白搭给你也就算了,谁让你是我嫡亲的弟弟呢,可你不能再让三郎替你搭银子进去,可没这个理儿,再说,三郎日子过的可不宽裕。”
胡明德听大嫂这么说,有了几分踌躇,姚先生说过,吴县尉那边他已经安排好了,这打点的银子肯定不用给,可这银子……自己这日子过的,可确实不宽裕。
赵宏庆有几分为难,赵大嫂子盯着他,“宏庆,这可是要命的事!你自己想好了!”
赵宏庆吓的一个哆嗦,急忙点头,“姐,三郎,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回去拿银子,得多少银子?”
赵宏庆看向胡明德,胡明德犹豫不定了,要多少好呢?赵家可富得很……可这赵宏庆手里有多少银子,他就没底了……
“这个……得你看着办……你想想……”胡明德犹豫不决,赵大嫂子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回去拿五百两银子,我这儿还带了点儿,一会儿也给三郎拿上,要是五百两够就算了,不够,就拿我的银子先垫上,你回头得把银子还给我。唉,我这都是为了救你的命!”
第97章 好媳妇
赵宏庆连连点头,一把捞住长衫前襟,出了分茶铺子,大步流星往家里奔。
看着弟弟跑出去了,赵大嫂子得意的瞥了丈夫胡大一眼,“那个家里,原本就是我跟弟弟的,那银子不拘出来,不是贴补给姓孟的,就是让姓郑的拿走了,犯不着便宜她们一群外人!”
胡大一脸笑,看着在屋里来回转圈的弟弟,张口想说怎么分这五百两银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还是先别说了,回头弟弟做了秀才,他们一大家子,要仰仗弟弟的地方太多了……
胡大两口子和胡明德,没等回来赵宏庆,却等来了一阵风卷进来的赵宏庆媳妇郑氏。
郑大奶奶冲进门,两只眼睛只盯着赵大嫂子,一只手叉腰,一只手点着赵大嫂子就泼口骂了上,“你还是个人吗?那是你亲弟弟,你想方设法的算计他!你这个脏心烂肺的恶妇!你把大郎的家业偷了个一干二净,你还不知饜足,你一门心思的算计你弟弟,你还要不要脸了……”
“放你娘的屁!”赵大嫂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跳起来就回骂上了,“你才是个脏心烂肠子的货!你这只不下蛋的鸡……”
胡大抱头看着吵成一团的两个女人,胡明德急的脸都青了,这件事儿无论如何都得办成了!他的秀才!
“都闭嘴!大嫂,你先别说了!”胡明德厉声呵斥。
郑大奶奶那是能和赵大嫂子连吵带打都势均力敌的人物,哪把胡明德放眼里,跟没听见一样,两只手轮流点着赵大嫂子,连骂带讲理涛涛不绝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赵大嫂子那是一步不退,一边骂一边跳,这一股黄河之水一点也不比郑大奶奶差。
好在两人中间隔着张桌子,一时半会够不着。
胡明德急眼了,赵大嫂子和他隔着桌子,郑大奶奶就在他旁边,胡明德猛推了一把郑大奶奶,“你这个泼妇,闭嘴!”
“你敢打我!”郑大奶奶简直要疯了,嗷一声就扬着两只手冲胡明德扑上来,胡大隔着半边桌子一把推开郑大奶奶,郑大奶奶原地转了半个圈,冲着胡明德又扬着两只手就要挠上去。
胡明德急怒交加,一脚踹倒郑大奶奶,曲腿压上去,随手拽了根不知道什么,套住勒在郑大奶奶脖子上,“老子让你闭嘴!闭嘴!”
这突生的变化,以及郑大奶奶的恶骂,和赵宏庆的不见踪影,让胡明德连急带怒,急的眼珠都红了,怒的头发简直要根根竖起,手里一下比一下用力的扯着绳子,等胡大发觉不对时,郑大奶奶已经眼珠暴突,长长吐着舌头咽了气。
胡大一步冲到门外,左右看了看,这家分茶铺子做晚上生意,这会儿不早不晚,整间铺子就他们这一桌客人,外面空无一人。
胡大咣的关了门,看着傻的目瞪口呆的媳妇,和坐在郑大奶奶尸首旁不停喘粗气的弟弟。腿一软,沿着门框滑到地上,这下完蛋了。
“不怕!”胡明德一脸狠厉,“这恶妇……不怕!”
赵大嫂子倒比胡大镇静,看着死在地上的郑大奶奶,心里只觉得痛快之极,上前扶起胡大,胡明德也站起来了,掸了掸衣服,“我去找赵宏庆,无论如何,这件大事不能耽误!大哥去把车赶过来,先把她抬到车上,回头……”
胡明德飞快的转着心眼,“大哥赶着车,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兜几个圈子也行,等天黑了,把她扔到那座淫祀院子外头,回头,就说是被那几个神棍害死的!别怕,我在宪司衙门,就是管这种人命案子的,咱们不怕这事。”
胡明德语调强硬无比的给胡大,更是给自己打着气。
胡大急忙出去把车赶过来,赵大嫂子前头看着人,胡大和胡明德将郑大奶奶的尸首抬到了车上。
赵大嫂子不敢往车里坐,挨着胡大坐在车前,胡大赶着车,不管哪里,先离开这溪口镇再说。
胡明德理了理衣服,调匀了呼吸,大步往赵家找赵宏庆去了。
………………
横山县城,吴县尉送走胡明德和赵宏庆,瞄着时辰差不多了,出来往县衙过去。
横山小县,公务少,最多一个上午,该忙的就都忙完了,李县令是个宽厚人儿,衙门里没事,并不非拘着两位师爷,以及其它人在县衙里呆着。
一到下午,郭胜去当他的先生。陈师爷就托起他那把壶嘴缺了一半的茶壶,放上一撮县衙里的茶叶,到隔了一条街的书坊,听上一下午的评书,这是他最大的爱好,一下午,也就花两个大钱的听书钱,茶叶茶壶他自带,开水书坊白送。
李县令也没事,不过他喜欢在县衙里呆着,到处转转,看看签押房里整整齐齐一摞摞公文,一排大印小印,再到公堂转一圈,站到台子上看看,摸几把肃静回避牌子……总之,哪怕一个人,他也喜欢在县衙里呆着。
吴县尉熟知县衙,以及李县令的习惯,进了县衙,果然,李县令正背着手,一个人悠然自得的看院子里那棵香樟树。
“县尊。”吴县尉恭敬的招呼了一声,笑容满面的上前见了礼,“象县尊这样勤于公务的,在下侍候了五六任,县尊首屈一指!真正称得上百官楷模。”
“哪里哪里,我没忙公务,就是随便走走,随便看看。”李县令带着十二分的不好意思,他还没能习惯这种赤祼祼的瞎眼大奉承。
“县尊这份谦虚谨慎,更是难得之极,令人敬仰!”跟李县令的不习惯比起来,吴县尉奉承之术,就熟捻无比了。
“哪里哪里。”李县令简直要尴尬了。
“县尊这质朴之气,极其难得。”这一句在吴县尉这里倒不算奉承,他那言下之意,是感慨这位李县令,这老实这傻,真是难得。
“县尊,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跟县尊说一声才最好。”吴县尉切入正题。
“县尉请讲。”李县令一听有正事,立刻精神了,他可是立志要恪尽职守、鞠躬尽瘁的,不怕活多,就怕活不多!
第98章 县尊县尉和师爷
“是这么回事,县尊也知道,朝廷有很多律令,到了民间,就形同虚设,比如这白身不得着丝绸,这一条……”吴县尉一脸苦笑。
李县令捋着胡须,也笑起来,“这个,就要变通,还有那民间娶妇,戴凤冠穿霞帔,不过图个热闹,真要照律令查办,那岂不成了泥古不化?”
“县尊英明之极!”吴县尉立刻奉承了一句,“在下也是这么觉得,除了这穿丝绸,坐轿子,戴赤金首饰压金线这些,还有一样,就是乡民们这也信,那也信,村东头的大槐树得拜一拜,传说哪条河里出了鱼精,就一窝风跑过去,岸上磕了头,再往水里扔几个馒头,实在是……”
吴县尉一边苦笑一边摇头,李县令哈哈笑起来,“乡民可不就是这样,我在太原府时,还看到一整个村子拜一只大老鼠,说是鼠仙,真是愚昧之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教化万民,任重道远。”
“县尊说的极是,在下也是这么以为。紫溪盐场一带,也有不少这样的神啊鬼的,多不胜数。有个叫赵宏庆的,媳妇极信这个,到处拜这个仙,那个神,今天求子,明天求福,花钱不说,还不着家,这赵宏庆就急了,管不了媳妇,就到咱们衙门,告这淫祀来了,县尊您看看,这叫什么事儿!唉!”
吴县尉摊着手,一幅叹气无语的样子,“都说象县尊这样的,是父母官,可不是父母官,您看看,这赵宏庆管不了媳妇,就要告到衙门里来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李县令哈哈哈哈笑起来,抬手拍了拍吴县尉的肩膀,“这父母官,那是称赞的话。小民不都是这样?不过他管不了他媳妇这事,咱们也管不了,咱们可没法替他管媳妇儿!”
李县令自觉这句话幽默非常,自己先哈哈哈笑起来,“这事,你安抚安抚,好好劝一劝他,女人家求神拜佛,哪家不是这样?我那内子,也信得很呢,前儿还说,年里年外,无论如何都要到灵隐寺上柱香,你看看,都一样。”
“可不是,我家也这样,从老太太到我那媳妇儿,真是叫见庙就烧香,也不管是僧是道,照我家老太太的话说,反正都是神仙,县尊您听听这话。”
吴县尉见事情顺利至此,心情愉快之极,这话说的就分外入耳。吴县尉一边和李县令说笑不停,一边往签押房进去,将赵宏庆那份诉状拿出来,让不时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的李县令,在诉状最后签上了名字。
………………
溪口镇外,天色已经黑透了,胡大给骡子衔了枚,又撕了一块车垫子,把骡子四只蹄子裹上,拉着骡子,拉着大车,赵大嫂子扶着车辕,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溪口镇外那座求子极其灵验的神院过去。
在明涛山庄,以及宪司衙门、帅司衙门这至少三方暗探眼线众目睽睽之下,胡大和赵大嫂子从车上抬出郑大奶奶的尸首,扔在了那座神院子旁边的荒草丛中。
………………
郭胜回到横山县衙,公务上是闲极了,长夜白天,除了用心当好先生这一件事,别的时候,就捏着茶壶眼望蓝天琢磨那案子现在怎么样了,王爷会怎么样,宪司会怎么样,帅司又会怎么样,以及,漕司知道了没有……
琢磨完了,别的统统跟他没关系,只有一样,既然这案子得落进宪司手里,那三座淫庙又有一座落在横山县境内,他就不得不替李县令防着点儿,可不能因为这桩案子,让李县令吃了挂落。
虽说这案子是他通过五爷送到王爷手里的,照理说,就算王爷把这案子交出去,也该护住李县令,可这官场上的事……
他太知道这官场上黑暗起来有多黑暗了,再说,他一直觉得,这当官的,先要有本事护得住自己……当然,在李县令这里,就是他得护得住李县令……
落在宪司手里,又是这么桩案子,这都是他刑名上的事,这样最好,他一个人就行了。
郭胜起了这个心,对刑房诸事,就比平常分外留心。
吴县尉找过李县令隔天一大早,郭胜就发现刑房那本案卷册子上,被人动了手脚,在前一页末尾,多出了一行,含糊无比的写了一行字:溪口镇赵宏庆诉……后面没了。
郭胜激动的一下子窜起来,在屋子里连转了好几圈,双手用力撑着桌面,深吸深吐了好几口气,才将一下子澎湃起来的心情平复回去。
怪不得姑娘让他去打听溪口镇老赵家……姑娘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这老赵家要构陷……不对,是宪司衙门要借老赵家的手,构陷李县令!
这会儿,郭胜这心眼从未有过的灵活机敏,好使极了。
这必定是宪司衙门的手笔,这册子上……不用说,必定是吴县尉所为,真是好心计,先塞一张一个月前的诉状进来,这诉状必定是诉淫祀这件事的,等案发时,这赵宏庆必定还要再来,揭出李县令早就接过案,却疏忽不理,以至于又有诸多妇人受害……
这一个疏忽慢怠以至酿成大错的罪过,就套实在李县令头上了,不过这诉状在哪儿呢?
郭胜翻了一圈,没找到,又翻了一圈,这诉状应该在啊,这册子上写的隐瞒不明,再没有诉状,那这一行字还有什么用?
郭胜再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郭胜在屋子中间站定,深吸了口气,抬手拍了几下额头,几步出来,站到了刑房门口,冬日冷厉的寒风扑面吹来,吹的郭胜很快冷静下来,不要急,这诉状必定有,必定……
郭胜一眼看到了梧桐。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五爷没回来,他回来干什么?郭胜回手关了刑房门,上了锁,出了衙门,绕到后角门去找洪嬷嬷。
梧桐是自己回来的,说是五爷没在书院,他闲着无事,就回来了。
郭胜回到前衙,冷眼看着跟在李县令身边殷勤侍候的梧桐,这会儿,他要是去梧桐屋里,必定能搜出那张诉状……可是,要是这会儿搜出来,就打草惊了蛇了……
——
说说冠礼的事啊:是这样,二十弱冠,一点儿不错,但不是说,冠礼就一定在男子20岁那年举行,民间来说,15岁到20岁之间,各地风俗不同,各家也不同。但对于皇室王公这一类来说,冠礼就早的多的多了,皇室王族,很多在十二岁、十三岁行冠礼,行了冠礼,就意味着你长大成人了,要承担起作为一个成人的义务。这里,不是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而是贵人家孩子早当家。
第99章 后知后觉了
真是好心计,一个疏忽怠慢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纵家奴枉法……不一定是纵家奴,那个太轻了,这肯定是要做成一只收受贿赂枉顾人命的锅,结结实实扣到李县令头上……
郭胜瞄着通往后衙的那扇小门,看了片刻,垂下了眼皮,这事不急,用不着这会儿急着请见姑娘,下午上课时再说,也来得及。
………………
李夏这几天屏气静心,不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差不多。
郭胜安排李文岚围着老银杏树去背书,轻轻坐到她身边时,李夏正真正专心的描着字。
“姑娘,溪口镇赵宏庆,果然来构陷县尊了。”
郭胜头一句话,就把李夏说的心神震动,那字儿就描不下去了。
赵宏庆,那个死了妻子,又被冤枉杀了妻子,在狱中自缢的赵宏庆,他来构陷阿爹?
李夏后背有些僵直,端坐着一动没动,连手带手里的笔,都一动不动。
郭胜简洁几句话,将今天上午的发现以及推测说了,看着神情冷峻的李夏,“……姑娘,咱们……”
李夏听郭胜说完,就已经完全明白了,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悲伤。
他的推测一点儿也不错,赵宏庆必定是受了胡家唆使,胡家……必定是领了宪司衙门的意思,县衙里有吴县尉里应外合,又有梧桐这个看到银子连命都不要的混帐货……
这一回是这样,上一回,大约也是这样……
阿爹是笨,可那桩杀妻案,也跟今天这份构陷一样,都从宪司衙门开始,一环扣着一环,罗织成一张大网,阿爹就是不笨,也逃不脱……
那个连贵……李夏张了张嘴,想让郭胜去查一查找梧桐的人是不是叫连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能再多说了,而且,是不是叫连贵,已经不重要了。
李夏将笔按进砚台,慢慢蘸满了墨,提起来,却又放了回去,她没心情影字了。
“你处理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记住两个字:平衡。”李夏说完,跳下椅子,甩着手,出了课堂,往后宅回去。
郭胜站起来,远远看着李夏小极了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在眼里慢慢扩大,扩成了一片悲怆和荒凉。
郭胜查完了李文岚的背书,又看着写了小半个时辰的字,下了课,一边收拾笔墨,一边想着眼下这事。
这件事里,李县令再怎么也是主家,而且,他毕竟不是泥菩萨,嗯,稳妥起见,最好先提醒他一句。
郭胜打定主意,出来往签押房去找李县令,果然,虽然前衙人都走光了,可李县令还在签押房里坐着喝茶看书。
见郭胜进来,李县令忙站起来,让着郭胜在公案桌前坐下。
李县令如今对郭胜比从前客气尊敬了许多,这不是因为他看到了郭胜的才干或是品行什么的,而是因为,郭胜做了他家小六的先生,他最推崇的,就是尊师重道这件事。
郭胜先说了几句李文岚读书的事,很是夸赞了几句,这倒不是奉承,李文岚确实是个读书的好材料。
李县令听的捻着胡须,不时哈哈大笑几声,最近几个月,他这日子过的,没事都想笑几声。
“……对了,还有件事,上回去杭州城,在下听舅舅提过一回,虽然不是大事,可这样的事,真出了事,就没有小事,在下想着,得跟县尊禀一声。”郭胜切入了正题。
“你说你说!”李县令笑着示意。
“就是淫祀的事,县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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