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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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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交待过,别人给的东西,既然吃了,就得咽下去,不管好不好吃,绝对不许当着人家的面吐出来。
  当然他可以一口不吃。
  这一次他大意了,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难吃!
  陆仪咽下那一口甜极又带着说不出什么怪味儿的汤,一只手拎着调羹,瞪着那碗说不清是红乎乎还是黑乎乎,中间飘着不知道多少个不怎么白的荷包蛋的大碗,扁着嘴几乎想哭出来。
  “好吃吗?”几个妇人连红糖卧蛋也顾不上吃了,只看着陆仪看的舍不得移眼。
  眼瞧着陆仪这表情,好象是不怎么喜欢,可这个不喜欢,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一来不过小孩子不喜欢吃,都是立刻吐掉的,小爷这样的贵人,肯定更是稍不合口就不会吃的,小爷可是咽了的!
  更重要的是,红糖卧蛋这么好的东西,还能有人不喜欢吃?
  那不可能!
  “好吃吗?香不香?”刚才想摸一下陆仪的虎头男孩,垂涎三尺的紧盯着陆仪面前那只糖特别多,荷包蛋特别多的大碗,恨不能一头扎进碗里。
  “你尝尝。”陆仪立刻将调羹塞到男孩手里,再一把拉过男孩蹲在那只放着红糖卧蛋的高凳旁,“你快尝尝,多尝尝几口。”
  男孩毫不客气的接过调羹,嘴先凑到碗边,连喝了几大口,再用调羹拉过荷包蛋,三口两口就是一只蛋。
  “你这孩子……”刚才训斥男孩的健壮妇人正一碗碗分红糖卧蛋给在坐的老妇人,一错眼看到男孩狼吞虎咽陆仪那碗红糖蛋,抬手刚要一巴掌甩过来,陆仪两只胳膊连半边身子都拦在男孩头上,“是我给他的!不许你打他!”
  “唉哟小爷……”健壮妇人硬生生收住巴掌,顺势拍在自己大腿上,“还不快谢小爷赏,就知道憨吃!”
  小男孩咬着半只荷包蛋,眉开眼笑的冲陆仪点了下头。
  陆仪看着他,咯一声笑出了声。
  等小男孩狼吞虎咽吃完了,陆仪看着他问道:“我姓陆,叫陆仪,小名凤哥儿,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姓白,我们都姓白,我是老大,叫大虎,大名叫白大虎,小名也叫白大虎。”大虎呼呼噜噜一大碗红糖蛋下肚,一边说着话,一边连打了两个嗝。
  “你几岁了?怎么没去那边练功?”陆仪听着他那响亮的嗝儿嗝儿,往后仰着上身,笑个不停的问道。
  “小爷别看他个子高,他才五周多点,要满六周才能去练功呢,能去练功就好了,小爷不知道他多能吃!”
  健壮妇人说不上来是抱怨还是骄傲,不过陆仪觉得,应该是抱怨多一点,因为刚才那一大碗红糖蛋……不是,一大盆红糖蛋,他吃的一滴没剩!
  “我也没到六周,要不我跟师父说说,让你过去,咱们一起练功好不好?”说不上来为什么,陆仪很喜欢眼前这个虎头虎脑,憨的可爱极了的小男孩。
  “好啊!我会打猪草,还会捉蛇,捉叫虫儿,你知道什么是叫虫儿吗?可好玩了!我还会烧火,对了对了,我还会拉猪腿!”
  小男孩兴奋的手舞足蹈。
  陆仪看的咯咯的笑,“什么是拉猪腿?为什么要拉猪腿?”
  “你连拉猪腿都不知道?杀猪的时候,要把猪腿拉住,不让它扑腾,我还会端着盆接猪血!”小男孩一边说,一边摆姿势示范,瞪眼鼓嘴,以示用力。
  陆仪笑的捂着肚子,“大虎你太有意思了,你什么时候再拉猪腿,叫上我,我也要拉猪腿!”
  ……
  柴师父和孙有福孙师父站在吊脚楼下,看着和大虎又说又跳,兴奋的大笑大叫的陆仪,对视了一眼,柴师父看向背陆仪过来的汉子,吡着牙一脸苦笑,“让你家大虎跟着凤哥儿练练功夫吧,难得这俩孩子看对眼了,真是!”
  孙有福哎哎了几声,这大虎明显憨厚的有点儿心眼少,凤哥儿这么鬼的简直不象个孩子的孩子,竟然跟他投上缘了。
  唉,真是那句,缘份二字,妙不可言,绝不讲理。


第660章 一线之间
  东华门内太子宫里,太子盯着滴漏,深吸了口气,示意莫涛江,“走吧。”
  莫涛江欠身应诺,紧跟在太子身后,带着诸护卫,出了太子宫,沿着东西大街,脚步不算快,可也不算慢的往文德殿过去。
  过了右嘉肃门,过了大庆殿,离文德殿还有一射之地,李夏身后跟着湖颖等人,从旁边门下省出来,站上东西大街,挡在太子面前。
  “太子不在太子宫闭门读书,这是要干什么?”不等太子说话,李夏先扬声问道。
  “让开!”太子眯眼盯着李夏。
  “皇上安好。”李夏没理太子,看向紧挨太子站着的莫涛江,微笑道:“我从来没错算过江公子,可你家江公子,却回回都错算了我,皇上安好,太子带着你,带着这些人。”
  李夏看向太子身后那一行五六十名行动之间充满杀伐之意的精壮之士。
  “这些人,都是在婆台山历练过的吧。太子带着你,带着他们,这会儿冲进宫中,要干什么?这个时辰,皇上快回来了,等皇上回来,难道是准备埋伏在宣佑门,杀了皇上么?”
  莫涛江脸色变了,紧紧抿着嘴,见太子就要抽剑,忙伸手按住他,低低道:“先听几句,不急在这一时,越到关键时候,越要谨慎。”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莫涛江下意识的瞄了眼已经聚上来的六部诸官和小吏们。
  过了大庆殿,就是门下中书,以及六部和枢密院等部的办公之处,这儿,集中了整个帝国的中枢官员和小吏,这会儿,虽说相公和诸位尚书随同去了金明池没在,可别的官员,以及诸小吏却都在,因为主管不在,倒是比平时更加随意自在。
  这会儿太子和他带着的浩浩荡荡这一群人,和秦王妃这一群绣带飘摇的女子突然对峙起来,堵住了东西大街,这事过于少见,过于瞩目,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你家江公子错算了我,他以为我必定要借他的局,做我的事,所以,他给我一个引子就行了,可是,我没打算做他打算做的那件事。皇上大行,与太子绝大好处,于我,于我家王爷,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替他动手?”
  李夏看着莫涛江,语笑嫣然。
  太子脸色也有点儿变了。
  金明池那场杀局,江大郎说的很清楚,他们放出个引子就行,秦王府预谋已久,那个郭胜,往金明池边上已经走过两三趟,水里也下过几趟了,杀着不在他们,而在秦王府。
  现在,她说她不要这个引子,她不借局做那件事……
  “王妃真会说笑,什么局不局的,我和太子都听不懂,请王妃让一让,江娘娘病重,太子必须立刻进宫。”莫涛江心里一片慌乱,咬牙撑住。
  公子早就赶往京畿大营,京畿大营,才是公子真正用心经营的地方,他陪着太子赶进宫城,召集收拢留在宫里的内侍卫,和周围这些人,若是局面不利,要支撑到公子赶来。要是局面有利,要在皇上的尸首运回来时,确保太子在皇上身边,以防被人假传了圣命。
  她这些话,不管是真是假,不管皇上是死是活,事已至此,太子必须立刻进宫。箭已在弦上,公子很快就会带着京畿大军进入京城,进入皇城,也许顺顺当当,也许是一场厮杀之后,皇上和太子,总是要死一个的。
  “江公子所作所为,你们的打算,我一清二楚,我和王爷的打算,二爷和三爷的事,你们也一清二楚,你们和我们,彼此相知,瞒着皇上罢了。”
  李夏的目光从莫涛江看向太子,又从太子看回莫涛江。
  “皇上好好儿的,你们比我更清楚,我不动手,江公子必定得不了手、我不动手,是因为皇上死了,于我们王爷全无好处,毕竟。”
  李夏轻笑,“老四老五还活着呢,是不是?”
  太子和莫涛江对视了一眼。
  “若是连老四老五也当场屠尽,不用一言半语,真相就大白于天下了,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和王爷还是在意的。
  而且,皇上虽然混帐,可朝廷诸臣,却忠义者居多,一并屠尽了,我和王爷那份打算,就大白于诸人面前了,我家王爷所想之事,只怕就极难了,实在犯不着,您说呢莫先生?
  皇上这会儿用我们王爷压着太子,也用太子您,压着我们王爷,你们和我们,就象翘翘板,在皇上那里,倒了一个,另一个,也就留不得了。唉。”
  李夏悠悠叹了口气。
  “所以,我思忖再三,还是得来一趟。这个时辰,皇上应该从金明池启程回来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也许小半个时辰都用不了,你们比我更清楚,等皇上回到这里,回到宫里,这一切,太子如何和皇上解释,所谓江娘娘的病重,以及,这些精锐死士?
  唉,至少这一会儿,咱们两家,是难兄难弟,谁都少不得谁。”
  “王妃这话,我和太子可听不懂。”莫涛江脸色微青,看了眼同样脸色发青的太子,勉强道。
  “先生做事缜密,难道没派探报往来太子宫和金明池之间么?探报怎么说的?至少这会儿,你们和我们,一损俱损。
  先生请三思,太子请三思,不要一时冲动,毁了我们大家。
  太子该派个人去看一看,不过须臾之间,若如江公子所推测,这须臾的功夫,并不晚,毕竟,江公子的京畿大军,总要等皇上进了城,才好发动,若江公子又错了,退回去还来得及。”
  李夏来回看着两人,淡然而诚恳。
  周围聚集过来的官员小吏越来越多,堵在东西大街两侧,以及四周。
  太子心里滑过丝不祥之感,他好象上了什么当了。
  ……………………
  陆仪一路催马狂奔,冲进万胜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马速半分不减,在一路惊叫声中,直冲往前,只求不当场踩死人而已,其余,踢翻东西撞伤人什么的,一概不管不顾,他实在顾不上了,眼睛紧盯着前面,只盯着前方,手里的鞭子一下接一下挥起,挥出一连串儿的急促的鞭响。
  王妃给他的时辰,只能这样用尽全力,一路狂奔。
  承影等小厮紧跟其后,全神贯注控着马,有陆仪冲在前面驱开了惊恐尖叫的行人,后面跟着的他们,就轻松很多了。
  阮十七带着二三十个小厮长随,坐在最靠近万胜门的一间茶坊里,正百无聊赖的喝茶喝的满嘴水味儿。
  他领了吩咐,多带人在这儿守着,至于干什么,长贵那厮居然甩了一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叫什么话?
  阮十七颇为自得的抖开折扇,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差使,也就能派给他这样的聪明人了,那个魔头虽说可恶,这份看人的眼力是没话说的……
  阮十七正要站起来再出去转一圈,看看该干什么,只听到城门外一阵惊叫传来,阮十七一窜而起,扇子也不要了,一只手撑着窗台跳出茶坊,刚要往前冲,陆仪连人带马,箭一般直冲而来,阮十七吓的唉哟一声,身子晃了好几晃,才收住步,等他收住步,连承影他们都已经冲过去了。
  阮十七半张着嘴,呆呆看了几眼已经看不清的陆仪等人,再慢慢转着头,看着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惨叫哀呼的人群。
  他知道他这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差使,是要干什么了。
  “来人!快救人!给爷救人!把你家茶坊给爷清空,爷给你一百两银子!那边,那家客栈,东山呢,去清出来,给五百两,西山赶紧把人抬进来,北海去请大夫,把跌打大夫,别的大夫也行,全请过来,银子给足,不来就揍!”
  阮十七跳脚大叫。
  陆仪纵马狂奔,转过西角楼大街,再往前人就少了,陆仪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将马速又提上来一线,一口气冲过孝严寺,在离孝严寺不远的一座吊桥前,猛的勒住马,不等高高仰起的马前蹄落下,就跳下马,冲到值守在吊桥前的当班内侍卫急问道:“曹少监呢?快叫他来!”
  当班内侍卫是认识陆仪的,见他急成这样,答的极快,“曹少监没在……”
  “快让人去找!”陆仪深吸了口气,“我有点儿着急了,这里谁主事?烦你请他来,出大事了。要快!越快越好!”
  “是,将军稍等。”当值内侍卫冲吊桥另一头的侍卫挥着手,疾冲过去。
  片刻功夫,一个中年侍卫一只手拎着衣服前襟,大步流星直冲过来。
  陆仪带着承影等人,冲过吊桥,紧盯着中年侍卫问道:“你叫什么?在内侍卫中领何职务?进内侍卫几年了?原来在哪里当差?”
  “回将军,卑职卫银台,内侍卫东营统领,进内侍卫十六年了,原来是军户,自小被内侍卫挑中,历练十一年后,补入内侍卫。”
  中年侍卫答的极其详细。
  “我知道你,以稳重谨慎著称,是个极难得的。”陆仪说着,将卫银台往吊桥中间拉了几步,俯耳低低道:“金明池演武时,有献艺的江湖舞伎行刺,皇上重伤,现正由柏小将军和几位相爷护卫,往京城急赶回来。”
  卫银台两眼圆瞪,脸色煞白。
  他在内侍卫当差十几年,头一回听说有人敢行刺皇上,皇上居然还受了重伤!
  不光他,就是先帝,再往前……本朝哪出过这样的事!
  “真的假的?”卫银台喉咙干涩,一句真的假的问出来,立刻就觉得自己太傻了,眼前是陆将军,怎么可能有假?他怎么能问这样的话,就算问也不该这么问。
  “我是说……”
  “崔太监死了,我跟在秦王府船上,离御船远,没看清楚,接旨时,只知道崔太监死了,皇上重伤,其余……”陆仪深吸了口气,随即一脸苦笑,“真假,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咱们两个有话直说,这是有人谋反。我奉了旨意,命内侍卫稳住宫城和皇城,非皇上面谕,不受任何人指使,曹少监哪儿去了?得立刻找到他!”
  “曹少监昨天傍晚回去的,一直没见着,早上启驾时,崔……”
  卫银台一口接一口的深吸着气,想要再多解释,却被陆仪打断。
  “那来不及了,不能等他了,也分不出人手去找他,内侍卫暂时由你主理,你赶紧把人召集起来,我说几句话,传了旨意,就得赶紧全数到宫城和皇城,皇上快到了,宫城和皇城,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乱子!”陆仪声色俱厉。
  卫银台一颗心抽的紧紧的,连声答应,侧身让过陆仪,命人收起吊桥,放出紧急标识,赶紧召集所有内侍卫。
  内侍卫也就两百人左右,除去在各处当值的,以及这一趟随护圣驾往金明池去的,其余都在,片刻功夫,一百来名内侍卫就到齐了。
  陆仪站在队伍前面,和卫银台并立,先看了眼了卫银台,卫银台急忙拱手欠身,恭敬的示意陆仪只管吩咐。
  “一刻钟前,皇上在金明池御船上遇刺,崔太监死了,本人陆仪,奉旨急赶回京,命内侍卫立刻赶往皇城各处,弹压一切不轨之意图。皇城内各部,宫城内各处,各处各人,各归其位,任何人不许擅离擅出,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违者杀无赦。”
  顿了顿,陆仪接着道:“太子亦然,皇上有旨意,太子该在太子宫内闭门读书,太子宫内外,严密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一切等皇上御驾回宫之后,再遵上谕。”
  “是!”卫银台立刻拱手应诺,诸护卫在卫银台之后,一起应诺。
  内侍卫自建立以来,就极敬重一手立起内侍卫的那位陆爷,以及陆家,这上百年来,每一代的陆家,每一位驻守京城的家主,都值得他们敬重,和信任。
  除了这份敬重和信任,还有陆仪这些旨意,这确实是在皇上重伤的情况下,最应该做出的安排,相对于眼下的朝廷大势,也也是最公正无偏的安排。
  内侍卫中,没有人生出任何别的想法,只仰头看着陆仪,听着他一连串的分派安排,令出既行,如臂使指。
  ……………………
  看到一对对的内侍卫从左嘉肃门疾冲而进,往水流般往各处冲过去,厉声命令所有人回归原处时,太子的心猛的一跳,他知道他上了什么当了,他被眼前这个女人的缓兵之计拖住了。
  莫涛江也看到了那一队队疾冲而来的内侍卫,面白如纸,身子轻轻摇了摇。
  她竟然这么快,他辜负了公子托付,他竟然上了她的当!
  “你看,皇上好好儿的吧?听我的话,回去吧,趁现在还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李夏看着面色惨白的太子和莫涛江,微笑道。
  太子紧盯着李夏,突然抽出长剑,双手握住,咬牙瞪目,冲李夏疾刺过去。
  湖颖一声尖叫,迎着长剑急扑过去,在湖颖之前,承影由天而降,手里的长刀用尽全力砍在太子那柄长剑上,长剑应声而断,太子闷哼一声,握着长剑的虎口崩裂出血,血珠飞溅到莫涛江脸上身上。
  太子往后踉跄了一步,勉强站住。
  承影这一刀,用力极猛,震的太子半边身子一片酸麻,酸麻到已经感觉不到虎口崩裂的痛苦。
  断剑仍有几分去势,直直的扎进了湖颖的胳膊,湖颖用力咬着牙,也没能咬住那一声痛呼。
  承影横刀护在李夏身前,太子身后,诸多死士抽刀出剑,就要冲前。
  “莫先生,盗贼亦有其道,你我谋国,更是如此,事已至此,何苦再多搭进这些人命,让他们做了无谓的牺牲?”
  李夏看着就要冲上前的江家死士,和已经从她身后冲上前的陆仪等人和诸内侍卫,看着莫涛江,声音不高,却足够莫涛江听到。
  “江公子还没到,先要护住太子,才能谋算后事,先生三思。”李夏接着喊道。
  “太子爷,她说的不错,先退回……宫中吧。”
  莫涛江一步上前,紧紧抓住太子因为暴怒而微微颤抖,也因为暴怒,而血流不止的手,抖着声音道。
  一句话说出来,莫涛江青灰的脸上,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场谋国之争,已经惨败,败在点点滴滴。


第661章 当年的雄心
  天刚蒙蒙亮,丁家祖孙三人,带着半府的白头老仆,绕了些圈子,巳正前后,进了京畿大营。
  苗老夫人和丈夫丁老侯爷解甲归田时,北边和现在差不多,照先皇的话说,海清河晏,四方承平,苗老夫人带出来的那些精锐,放到地方歇息整顿,这一歇就是二三十年,照赵老夫人的话说,歇成了废渣。
  当时先皇恩旨,许在北边征战多年的老将老兵解甲归田,这是好事,象章大路这样解甲归田,安然生活,有不少。
  但还有不少,当时刚刚投军,年纪青青,立场要战场搏杀,戎马一生的,苗老夫人就安排他们进了京畿大营。
  当时统管京畿大营的周将军,比丁老侯爷大不少,却是从丁老侯爷的上上上级,做到了丁老侯爷的下属,做的心服口服,甚至给最小的孙子起了个名字叫慕丁。苗老夫人找到他,说要安排些伢子到京畿大营,他一口就答应了,安排了两百多人,进了京畿大营、
  当时的苗老夫人,五十左右,照她自己的话说,正当壮年,还雄心勃勃,想着有朝一日再领军北上,征战草原,到时候,把这些伢子要出来,班底就有了。
  可这个有朝一日,竟然再也没来,等她过了六十寿时,对这些伢子的愧疚之心,就很浓了。
  皇上和先皇一样,不爱动,从前京畿大营是要和南边北边西边,以及水军轮换的,以保证京畿大营是帝国最强悍的战斗力,可从先皇起,经常是进了京畿大营,就从头到尾,老死在京畿大营了。
  从苗老夫人过了六十寿起,就想方设法走门路,把她那些伢子们往有出息的地方挪。
  可丁老侯爷死后,丁家人丁单薄,后来又出了二儿子那场事,苗老夫人的门路极其有限,忙了十来年,也不过挪出去二三十个。
  直到治平十九年,秦王署理兵部,替北边大战挑人北上,京畿大营是金世子亲自过去挑的人,问到曾经跟随过苗老夫人和丁老侯爷的,统统挑出来送往北边,挑出来的这些人,一部分归到了她大孙子手下,一部分,归到关铨手里,如今都立了不少军功了。
  那一年,是苗老夫人过的最畅快的一个春节。
  隔没两年,柏帅父子剿平南方匪患,调任回京,柏帅做了枢密使,柏小将军领了京畿大营和御前侍卫。
  从那一年起,还留在京畿大营的六七十个当年的伢子,一天比一天得到重用,到今天,十五名副将中,有六名,都是她当年送进京畿大营的伢子,其余的人,也都是等级不一的统领了。
  苗老夫人坐在车上,车子前面,车门大开,车帘子掀的高高的,苗老夫人迎着风,眯眼看着就在眼前的京畿大营,心情十分愉快。
  往常,回回她来看她的伢子们,看到这些人,苗老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酸涩难忍,她和丈夫大丁年近三十才走投无路去投了军,丈夫背着孩子,她女扮男装,背靠背厮杀,不知道有多难,九死一生做到大将军,做到大帅,指挥千军万马,算是战无不胜吧,也不过打了三四年的仗,就奉调回京,闲到现在,三十年了。
  那时候,哪是什么海晕河清?草原上的青壮还在,底子好好儿的,要是那时候她和丈夫没有被调回来,再打上三年五年,哪怕三年两年,哪还能有后头什么乙辛连下几城这样的事儿?
  算了不想这个了,泽安常说她,就会打仗,虽是太婆,却是个武夫,嗯,她就是个武夫,就是觉得当年该把那帮狼崽子打断筋。
  “老夫人来了!”不远处的京畿大营门口,值守的兵士看到了苗老夫人的车子,一声愉快的喊叫,不用吩咐,急奔进去找孙副将禀报。
  孙副将是苗老夫人那些伢子们中,如今在京畿大营里官职最高的一个,很得柏小将军的信任。
  几个值守的兵士,一个一路飞跑找孙副将禀报,两三个赶紧跑出来将营门拉到大开,迎着苗老夫人的车子过去,殷勤的见礼,帮着牵马,答着苗老夫人的问话。
  营门刚刚拉开,一个小百户急急冲出来,挥着手大叫:“混帐东西!袁将军的吩咐都当耳旁风吗?快把营门关起来,今天一天,没有袁将军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大营。”
  “这是苗老夫人,又不是外人!”刚把营门拖开的小兵看样子并不怎么在乎这个百户,靠在营门上,斜着百户,一脸的你还没睡醒吧?
  “谁都不行!袁将军的吩咐……”百户急的跺脚,冲上前一把推开那个正鄙夷着他的小兵,用力想把门拖上,小兵伸脚抵住,用手推着他,“老贾,你昨天黄汤灌多了是吧?我都跟你说了,是苗老夫人来了。”
  “唉!昨天袁将军特别嘱咐过,特意提到苗老夫人……”
  “为什么特意提到苗老夫人?”贾百户的话被丁泽安打断。
  贾百户抬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到他身边的丁泽安,脸都青了,期期哎哎了好几声,“那个,这个,袁将军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旁边几个小兵噗一声都笑起来,“老贾,你做梦没醒吧?赶紧让开,别挡着老夫人的车子。老夫人这边请,老夫人好,赵老夫人好,老赵师父好,老马师父好,师父们好!”
  营门口的小兵一边问好,一边扬声高喊,老夫人来了。
  大营里,兵士百户统领,一会儿功夫,呼啦啦跑出来一大片,热热闹闹的让着苗老夫人往里走。
  这五六年,好象是六七年前,反正很久了,苗老夫人隔三岔五的过来看他们,一个月至少一趟,每次来,都带很多酒菜点心,衣服药丸,谁家里老人生病了,兄弟姐妹娶妇出嫁了,自己成亲了,生娃儿了,有什么难处了,老夫人都极关切,听到了必定记的牢牢的,必定让人捎了礼物药草过来,要是病得重……有一回,赵四老娘病重,赵老夫人还亲自陪着,请了位太医去给老四老娘看病,当时,整个大营都轰动了。
  老夫人八十岁的人了,对他们这份疼爱,实实在在,满大营的兵将,都跟苗老夫人极亲。
  所以,袁将军那句不许任何人进出大营,不得不提上一句苗老夫人也不行,也不得不再嘱咐一句,不能让别人知道。
  袁将军得到禀报极快,大步流星出来,苗老夫人已经在孙副将等几位副将,以及一群统领们的簇拥下,往大帐过来。
  袁将军脸色微青,从苗老夫人看向一身短打的赵老夫人,和跟在苗老夫人另一边的丁泽安。
  丁泽安一身利落的骑装,迎上他的目光,不移不避,露出笑意。
  “老夫人,今天有要紧军务,请老夫人……”袁将军错开目光,迎着苗老夫人上前几步,陪笑道。
  “有要紧军务?那好那好,你们忙你们的,我在旁边看看,都说京畿大营养尊处优养废了,我觉得不能,柏小将军可不是个好欺的,这京畿大营在他治下,要是废了,他可不能忍,柏家那小子可是心狠手辣,我跟你们说,好好听话,别惹柏家那小子!”
  苗老夫人不等袁将军说完,就接话道。
  袁将军听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苗老夫人这可是话里有话。
  “老夫人,您年纪大了,这点军务,不敢惊动您老人家。”袁将军硬着头皮再劝,能劝走最好,真要动硬……一个不好,这营里立时就能哗变!
  “先进去说话。”苗老夫人指着已经近在眼前的议事大厅。
  孙副将是个极灵动的,已经觉出有些不对,使了个眼色给和他最亲近的周副将,周副将会意,悄悄退出,带人守在外面,有什么不对不能聚在一起让人包饺子,得分开互相策应援助,这是苗老夫人的教导。
  丁泽安不知道怎么越落越后,看着周副将,悄悄跟了上去。
  “都进来说话。”苗老夫人上了几级台阶,回头示意级别不够进议事大厅,在台阶下停步的诸小统领。
  袁将军极其郁闷的看着那群小统领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愉快兴奋的窜上台阶,跟在苗老夫人身后进了大厅。
  这京畿大营规矩败坏,就是从这位老夫人开始的!
  “你说有军务,是什么军务?”苗老夫人不客气的居上首坐下,看着袁将军直截了当的问道。
  “军务的事,实在不宜跟老夫人说。”袁将军压着满腔的郁闷、焦急和火气,挤出丝笑容回了句。
  “嗯,这话是正理儿,军务的事,确实不该跟军务以外的人说,我更不行。”
  苗老夫人点头表示赞赏,话音没落,声调提高,神色也严峻起来,看着袁将军质问道:“可今儿个,是金明池演武的正日子,皇上在金明池与民同乐,普天同庆。这个时候,是有规矩的,从宫里那些人,到御前侍卫。再到你们京畿大营,非奉旨不许妄动,你这军务,是什么军务?”
  “老夫人,我说了,不宜和老夫人说。”袁将军有些恼了。
  “那你跟他们说说,你们袁将军这军务,你们都知道吗?小孙你呢?我记得你们柏小将军吩咐过,他不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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