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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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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泽安跟着柏乔北上的时候,我有一丝感觉,她应该也在布局,但后头又一丝动静也没有了。直到陆府下人中间出了水痘这事,阮谨俞不查不问,立刻带阮氏母女和家人出城,我能确信,她必定已经有所准备,大约已经准备妥当了,可是,已经太晚了,只能多调上两成人手,可还是一无所获。”
  江延世低低叹了口气,“我知道的太晚了,我一向高看她,可还是低估了她的隐忍老辣。老二这边,我想到了,可老二的死活,并不是左右大局的事,就没在意,我以为老二的死活于大局关系不大,我以为她也必定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
  江延世看着太子,”我让人安排了,今天晚上去看看姑母。我觉得姑母说的对,他们不是想扶助谁,他们是要屠尽皇子,兄终弟及,所以,杀了老二,于咱们的大局关系不大,于他们的大局却大有关系,这一趟,她的布局,目的之一,就是要借咱们的局,杀了老二。咱们错估了他们的目的,以至于一错再错。”
  太子脸色苍白,有几分挣扎的看着江延世,“他和皇上一母同胞……”
  太子的话没说完,就卡住了,直直的瞪着江延世。
  江延世看着他,叹着气点了点头,“只怕就是这样,当年金太后和金贵妃一前一后产子,金贵妃子成了金太后子,金太后子成了金贵妃出生即死的儿子,这中间……唉,金太后所生是嫡子又是长子,背后又站着长沙王府,金贵妃就下手杀了这位她完全无法匹敌的皇子。皇上不是金太后的亲人,而是仇人。”
  “都过去那么多年……”太子嘴唇微抖,这是他最不愿意深想的事,从知道皇上生母是金贵妃之后,下意识中,他就极其不愿意想到这件事,以及无数事。
  “我和阿娘说过,阿娘说,什么杀父夺妻,跟丧子的母亲比,都不值一提。”江延世声音低缓,“还有,金太后的暴死,极其怪异,宫中禁神鬼之道,可宫中又最信神鬼之道,我得去见见姑母。”
  “阿世,你说,秦王和皇上,只是不同母么?”太子寒瑟般微微缩着肩膀,看着江延世,突然低低问道。
  江延世迎着太子的目光,沉默良久,“金太后性子刚烈。”
  太子呆怔了下,江延世移开目光,遥看着不知道哪里,“当年跟先皇一起长大的三皇子,在先皇成亲后先是带发修行,先皇登基之后……”
  江延世顿了顿,脸色微变,“不是,都说他是在先皇登基之后落的发,不是的,他是在皇上出生之后,是在金贵妃死了之后,才削发出家,他削发之后,一直寄身在大慈恩寺修行,时常进宫,先皇死时,他突然离开京城,从此行踪飘摇……”
  太子和江延世直直看着对方,太子喉结滚动,用力咽了口口水,江延世脸色苍白,先皇的死,可死的太是时候了。
  “咱们,竟然……从来没想过……”江延世声音暗哑,透着丝似有似无的颤意,这把屠刀,早就扬起了,也挥下过了……
  “你说,要是皇上……让皇上知道?”太子语调凝涩,他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这太可怕了。
  “皇上的脾气……”江延世看着太子,一脸苦涩,“别说皇上,姑母说了那么多年,你我为什么一直当她是暴躁不能容人?你我从来没想到过,该好好想一想,查一查?这是因为,这太骇人听闻了!谁能相信呢?退一万步,就算皇上相信,这样的丑闻,头一件,就是灭口,皇上并不怜惜您这个太子,他以为他还年青着呢,未来还会有无数皇子,他才四十出头,哪怕过两年再生一个,再养大,他觉得他能活的年头长着呢,一切都绰绰有余。”
  太子目光呆滞的看着江延世,他竟然这样说皇上,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到有人竟然敢用这样的话,这样的口吻说皇上!
  可是,实情就是这样。
  “怎么办?”太子闭了闭眼,这世间的黑暗,如同无底洞。
  “我先去见见姑母。”江延世低低答道。
  两人对坐,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太子轻轻咳了一声,用力扬起声调,仿佛要驱散屋里飘荡的那股子阴森,“秦王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咄咄逼人,护着阮谨俞,不容任何人指摘,御史王成上折子弹劾阮谨俞,前有守责不利,以至于死囚逃狱,之后竟然连衙门也不去。当天下午,金默然就上折弹劾王成纳官妓入私宅,纵子行凶,人证物证俱全。”
  “王成是苏相的人。”江延世眉头微蹙。
  “苏烨落发,苏相这两天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王成已经拿进大理寺了。”太子看着江延世,露出丝丝苦笑,“秦王府如今正是亮着爪牙到处咬人的时候,魏相说不必理会,一个御史,不犯着。你知道,我原本就不大能说得上话,如今……更要小心。”
  “嗯,这些都是小事,理不理会无所谓。”江延世低低叹了口气,声音幽幽,“这一场事,她借咱们的局杀了老二,借柏悦的死毁了苏烨和苏家,老二一系,分崩离析,他们是有备而战,只怕已经被他们拢去了不少人;再则,秦王府由暗到明,摆出一幅被逼无奈的姿态,到处出手,还真让人无话可说,别的,我觉得还有,只是一时没能想到。”
  “明也罢暗也好,秦王府这把刀,在先皇的时候,就扬起来了,由暗到明,也不是坏事。”太子神情晦暗。
  “嗯,我去见见姑母,明天再商量。”江延世站起来。
  “好。”太子也站起来,将江延世送到书房门口,迟疑了下,低低问道:“绥安王府那边,知道吗?”
  “不知道,动用了一个暗线,放心。”江延世顿步答话,辞了太子,出来上了车,绕了几个圈子,往天波门过去。


第598章 两端
  天波门外,一个年老婆子迎上来,递了件内侍常穿的灰斗蓬给江延世,江延世披上,低着头,跟在婆子身后,进了天波门,沿着墙根,一路静悄的往江皇后那座围着高墙的宫室过去。
  江延世步子安然。
  老二死了,苏贵妃病倒,那位姚贤妃,想到姚贤妃,江延世眼睛微眯,黄太监和那位韩尚宫都死了,她再要伸手进这宫里,就不能象从前那样便当,那位姚妃,也得蛰伏一二。
  姑母被高墙圈禁了又怎么样,这片宫殿,还是握在她手里。
  想到这里,江延世心里涌起股说不清的滋味,相比于姑母,他还是太愚蠢,也太自大了,要是他早几年,哪怕早一年半年看到姑母的智慧和眼光,那该多好……
  那圈高墙下的一扇只容一人通过的角门半开,婆子侧身站到门口,垂头低声道:“婢子候在这里,大爷出来时,敲两下门就是。”
  江延世嗯了一声,推开门进去。
  婆子上前锁了门,进了旁边那间小小的门房。
  高墙内灯火稀疏,一股子清冷寒气扑面而来。
  江延世心里一阵酸痛,姑母一向喜欢热闹繁华,她所在的地方,向来是要灯火通明,要最明亮最光彩。
  “大爷来了,娘娘已经候着了。”一个女侍从路边树影下出来,曲膝见礼。
  江延世跟着女侍,进了旁边一间暖阁。
  暖阁里没有灯,也没有炭盆,月光洒下来,显的分外清冷寂静。
  “听说金太后被关在萱宁宫那十几年,到后来几年,天黑后不许有灯,我现在才知道这份妙处,你看,藏在这黑暗里,多适合一刀一刀捅出去。”
  江皇后坐在月光外的黑暗中,看着从月光下进来的江延世。
  江延世站了片刻,才看到江皇后模糊不清的身影,长揖见礼,“姑母可还好?”
  “婆台山死了上千人,程曦却还活的好好儿的,我很好,你呢,可还好?”江皇后眯着眼,看着江延世。
  “不大好。我没想到她要借这个局杀老二,姑母的话,我从来没往心里去过,我从来没想到过他们要屠尽皇子,也许还有皇上,是我错了。”江延世冲着江皇后,长揖到底。
  江皇后呆看着江延世,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口气,“不怪你,每次我看到,我感觉到……可每次我细想的时候,就会觉得,这说不通,这不可能,这么些年,我一直说服自己,我错了,唉,要不然……”
  后面的话,江皇后没说下去,可江延世却明明白白,要不然,她早就杀了那个所谓的遗腹子了,早年在宫里时,金太后看的再紧,她还是有无数机会。
  “姑母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江延世看着江皇后,直截了当问道,时辰不早了,他得在宫门落钥前出去。
  “杀了他。”江皇后答的快而平淡。
  “金妍所作所为,如果没有她那个兄长金延睿的支持,她做不到。如今,他长大了,羽翼已成,朝中四相,金延睿老奸巨滑,谋划几十年,一心为了他那个妹妹和这个外甥,可皇上最信他!苏烨落发,苏广溢已经废了,魏之雄是个想当婊子又念着牌坊的蠢货,关键时候必定犹疑踌躇,指不上,严宽再怎么持中守正,他唯一的妹妹是李家宗妇!老二死了,苏广溢废了,侯明理那个计相,必定保不住,六部之中……”
  “度支上有个王富年,从杭城同知任上,得古翰生推荐,原本是入户部……”江延世说到一半,呆了,片刻,喃喃道:“那时候就盘算上了。”
  江皇后长叹了口气,“不是那个时候,早几十年前,早在我进宫之前,早在挑了我这个皇后之前,她就开始谋划布局了。朝中已经如此,偏皇上不忌惮他那个全无关系的所谓幼弟,却忌惮太子,忌惮自己的儿子,蠢货!”
  江皇后满含怒意的啐了一口。
  江延世看着眼前的月光,极轻极低的叹了口气,“京城和京畿握在柏乔手里,宫中?”
  江延世看向江皇后。
  江皇后迎着他的目光,慢慢摇了摇头,“我掌控不了,金妍死了,可她手里的东西,姚清涕那条恶狗一丝没漏都接下了,皇上身边的崔太监掌着宫中宿卫,从不容任何人染指,还有苏柔安,那个疯婆子也能驱动不少人,不要打这个主意,只怕他们就等着咱们打这个主意,以坐收渔翁之利。”
  “侄儿也是这么想。”江延世黯然垂头。
  “她和金家,这局布了几十年,早就密不透风,咱们太后知后觉了。婆台山的事,你做的很好,可还是太委婉了,太多手段太累赘了,就是杀了他,只要人死了,凭他们再好的手段,也全部毫无用处。”
  “好。”江延世沉默片刻,清晰的答了一个字,往后半步,“那我走了,姑母保重。”
  “阿世,”江延世刚要转身,江皇后叫住了他,江延世转回身,江皇后站起来,走到月光里,仰头看着江延世,片刻,江皇后往后一步,退回黑暗中,“算了,去吧。”
  江延世看着黑暗中的江皇后,片刻之后,转身走了。
  ……………………
  阮十七一直拖到第二天午后,才磨磨蹭蹭进了秦王府。
  去秦王府之前,阮十七来来回回掂量了小两刻钟,还是让人去寻了趟郭胜,撂了句他一会儿去秦王府,问郭胜王爷在没在府里。
  郭胜在那个魔头面前很能说得上话,真要是那什么,郭胜说不定能替他求个情,他跟郭胜,这点小交情还是有的,就算不求情,郭胜也绝对不会落井下石,这一点他能肯定,总之,郭胜在,有益无害,至于笑话不笑话的,那都是小事。
  郭胜连句回话都懒得说,只冲传话的小厮摆着手,示意知道了。
  阮十七一幅淡定模样进了秦王府二门时,郭胜正和陆仪并肩,站在二门门房门口说话,见阮十七进来,两人不说话了,一起看着阮十七,陆仪微微侧身,往离外书房不远的那间暖阁努了努嘴,“听说你要来,等了好大一会儿了。”
  “从昨天就等着了,快去吧。”郭胜笑眯眯接了句。
  阮十七挺了挺后背,斜着两人,用力哼了一声,想甩句漂亮话,嘴张到一半,又泄气的咽了回去,肩膀往下塌了一半,赶紧又挺的笔直。
  她说的他都做到了,阿果和她娘好好儿的,冬姐儿和言哥儿、毛毛好好儿的,连他自己都好好儿的,她还能有什么话说?
  就是魔头,那也得讲理!
  他把她能问到的话,每一个都想过好些遍了,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怼回去。
  阮十七把头稍稍抬起些,气势十足的进了那间暖阁。
  郭胜冲陆仪使了个眼色,两人看着阮十七上了暖阁台阶,一前一后,提着长衫前襟,飞快的窜了过去。
  阮十七进屋时,李夏正对着摆了半边长案的一张张的大小纸片,全神贯注的摆来摆去,阮十七站在屋门口,微微踮脚看了眼,眼睛斜来斜去,打量着四周。
  “请陆将军进来。”李夏放下手里一张纸片,吩咐道。
  门口的湖颖应了一声,打起帘子,示意站在不远处侧着耳朵准备看热闹的陆仪。陆仪忙进了暖阁,郭胜犹豫了下,没敢跟进,站在原地,伸长脖子等着动静。
  陆仪进屋,揖了一礼,李夏微微欠身,看向阮十七道:“听到你借口水痘窜到婆台山那会儿,我就打算把你细细剁碎,混进夜香行那些大香桶里。”
  阮十七想遍了李夏要质问的话,可没想到她问也不问,直接就要下黑手。
  “可要是把你剁碎了,我姐就成了寡妇了,我只好忍了。”李夏站到离阮十七四五步外,“只能退一万步了。他涮马桶的那个地方,那个粪池子有多深?”
  后一句,李夏看着陆仪问道。
  “一人多深。”陆仪有点儿想到李夏要做什么了,这么一想,已经觉得一阵接一阵的恶心涌上来。
  “先把粪池子掏干净,把他竖到粪池子中间,手脚都捆紧,再把粪倒进去,要一桶一桶往里倒,倒的要用力,倒到不淹死为止,淹上一个时辰再捞上来。”
  李夏看着陆仪,吩咐的极其仔细。
  阮十七听的脸都黄了,一声干呕,转身就跑,陆仪一个箭步揪住他,一边揪着他,一边冲李夏点头,光这么听一遍,他这会儿恶心的就有点说不出话了。
  阮十七被陆仪拧着肩膀,面无人色的出来,一眼看到郭胜,象看到救星一样,“老郭!你快去叫冬姐儿,快去叫我媳妇……”
  “叫你媳妇肯定没用,这已经是王妃看到你媳妇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陆仪打断了阮十七的救命。
  “要断手还是断脚?”这是郭胜看到阮十七那一脸惊恐,头一个反应。
  “都不断,一点小罚,雅得很。”陆仪一边说,一边一脸恶心的往下撇着嘴。
  郭胜松了口气,也不问了,紧跟着陆仪,直奔王府那处涮马桶的小院子。
  不当值的侍卫们将那座粪池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捏着鼻子一脸恶心,却又伸长脖子拼命往前凑,唯恐看不清楚。
  这已经临近傍晚,这座粪池子已经很满了,几个侍卫飞快的掏干净了粪池子,将阮十七双脚双腿捆住,两只手捆在背后,吊起来送到粪池子中间,陆仪左右看了看,吩咐在阮十七身上多捆了几根绳子,在粪池子上方架了根横柱,将绳子系在横柱上,免得他一不小心滑倒了,再喝几口屎尿……
  陆仪想了那么一想,就一阵恶心,急忙用力摇头,把那幅场面甩开,唉,今天这晚饭,他肯定是吃不下了。
  陆仪看着系好了阮十七,又用长杆子推着他晃了几下,确定稳当了,用帕子掩着鼻子,挥手示意侍卫可以往里倒屎尿了。
  两个侍卫架起一桶屎尿,咣的倒进粪池子,阮十七用力往上昂着头,紧紧抿着嘴,竭尽全力的躲避着那些四处飞溅的屎粒。
  陆仪恶心无比的往后退了半步,郭胜却往前半步,看着阮十七啧啧有声,这个罚法,当真是雅得很。
  陆仪看着那些大粪桶,掐着时辰,歇上大半刻钟倒上一桶,倒完正好一个时辰,淹过脖子就能拉上来了,他也只能照顾成这样了。
  屎尿淹到胸口,阮十七眼瞧着真要漫到嘴边,眼泪都下来了,“陆将军,陆兄,阮爷,看到咱们这几十年的交情上,我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这差不多了。”
  “说到这个。”陆仪用帕子掩着鼻子嘴,“那别庄里有多少东西不能烧,你为什么非得把那书楼烧了?这算不算对不起我?”
  “想想你家阿果,那书楼算个屁!”阮十七虽说被熏的鼻涕眼泪不停的流,可一句算个屁,气势还是相当不错。
  一听到阿果两个字,陆仪顿时眼角往下嘴角往上,一脸笑意,抬手示意护卫,“嗯,挺会说话,行了,那两桶不用倒了。”
  郭胜笑出了声。
  阮十七松了口气,接着央求,“看在阿果连哭都没哭一声的份上,快把我拉上去,你看你家阿果总不能就值两桶屎……”
  “再倒一桶!”陆仪立刻吩咐。
  护卫动作快极了,阮十七一个哎字喊了一半,就急忙紧闭上嘴,他身边的粪尿刚刚静下来,现在被这一大桶倒进来,冲的摇来荡去,就算他拼命踮起了脚尖,可还是贴着他下巴来来回回。
  阮十七嘴抿的恨不能根本就没有过嘴,怒目瞪着帕子掩着口鼻,满眼笑意看着他的陆仪,和陆仪旁边,跺着脚哈哈大笑的郭胜。
  天下最毒妇人心!其次是蛇蝎美人儿!
  “我那天跟你说了,早点来,你偏不信,你看看,你要是一大早就来了,这粪坑哪能有这么多东西?”郭胜点着阮十七,一边笑一边替阮十七遗憾。
  阮十七憋着满肚皮的话,可是哪敢张嘴,只用尽全力踮着脚昂起头。
  “差不多,把他拖上来吧。”陆仪瞄着时辰,还差小半刻钟。
  王妃吩咐一个时辰,这小半刻钟的水他掂量着能放,再多他就不怎么敢了。
  几个护卫扯着绳子拿着棍子,连拖带捅,把阮十七从粪坑里捞上来,站在涮马桶的地方,上方早有几个护卫准备好了温热的水,一桶一桶的兜头浇下去,冲的差不多,阮十七手忙脚乱的扯下所有的衣服,哀嚎着冲进旁边的净房,他那几个小厮进来,赶紧侍候他洗头发洗澡,从头涮到脚。
  陆仪回去和李夏回了话,郭胜却等在旁边,等阮十七一遍又一遍洗干净出来,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用力闻了闻,“嗯,味儿没那么浓了。”
  阮十七一张脸还是青白一片,咬牙切齿,“这样的泼妇,竟然是冬姐儿的妹妹,真是龙生九子。”
  郭胜笑眯眯看着他,“咱们有一句说一句,这真是王妃看在你媳妇的面子上,当初我刚到李家,那时候王妃才五六岁,有一回闲话,六爷说,李家老爷夫人最疼李五,李五最疼王妃,王妃最疼她姐姐。要不然……”
  郭胜拖着长音,抬手在阮十七肩上拍了拍,“你是个明白人,别抱怨了,真把王妃惹恼了,打起让她姐姐改嫁的主意……”
  “呸!”阮十七一口啐断了郭胜的话,“你可真敢胡说八道!怪不得出门一改姓你就姓胡!我还有事呢,别过!”
  阮十七声气极其不善的拱手别过郭胜,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第599章 借个孝字
  阮十七从秦王府出来,憋着满肚子发不出的邪火,空甩着手里的那根嵌宝马鞭子,斜了眼有些西斜的太阳,一把勒转马头,恶声恶气的吩咐小厮,“去李家。”话没说完,阮十七立刻又改了,”先去趟徐府。“
  说着话,将马头勒的几乎原地转了个圈,径直往徐府奔去。
  徐焕正好在家里,阮十七骑在马上等在大门外,见徐焕出来,放下鞭子招手示意他,“赶紧上马,跟我去一趟李家,这事得借你金面。”
  徐焕忙叫小厮牵了马过来,上了马,追上阮十七,“去哪个李家?有事儿?”
  “李家二房,当然有事。”阮十七错着牙。
  那天夜里李家别庄的详情,徐焕也已经知道了,见阮十七这么一幅咬牙切齿的模样要去李家三房,就知道是去找事算帐了,急忙催马紧跟几步,“你别乱来,那好歹姓李,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这就是那个魔……我是说,你那个外甥女儿的意思。”阮十七没敢说出魔头两个字,这两个字,以后不能多说,说多了招灾。
  徐焕听说是李夏的意思,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手里缰绳一松,连马速也慢下来了,骑在马上,不停的摇头叹气,“是太过了,把尚文都气坏了。”
  徐家离李家极近,不过几句话,两人就到了,阮十七在李家二房大门口下了马,随手将缰绳扔给一个小厮,啪啪甩着鞭花,直冲上大门台阶。
  徐焕刚刚下马站定,阮十七已经一脚踹在大门上,将开了一人多宽一条缝的大门踹的咣一声,差点砸着奔过来开门的门房。
  “你们太太呢?”阮十七一把揪住门房,恶声恶气问道。
  门房吓的腿都软了,一只胳膊往里指着,话都说不成个了,“正正正正……”
  阮十七一把甩开门房,拎着鞭子,直奔正院。
  徐焕撩起长衫前摆,一边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一边示意一路上那些吓傻了的仆妇丫头,“快去请你们大老爷,要出大事了。”
  阮十七冲到正院门口,照样是一脚踹开院门,从院子中间直冲过垂花门,一把扯下上房门上的织锦缎门帘,直冲进屋。
  郭二太太这病,三分是那天夜里的惊吓,七分是事后的惊吓,她打算至少病上一年。这会儿正不停的哼哼着,两个丫头,一个用调羹喂汤药,一个轻轻给她捶着腿。
  阮十七踹在院门上那一脚,吓的郭二太太一声尖叫,两个丫头也吓了一跳,急忙将碗放到床边几上,还没走到上房门口,阮十七已经一把扯下帘子,冲了进来。
  丫头双手握成拳头按在头上,惊恐的尖叫起来。
  阮十七没理丫头,几步冲到床前,一把扯住郭二太太的头发,也不管她尖叫的能绕京城三五圈,以及郭二太太只穿了一身短衫长裤,揪着郭二太太的头发,出来和进去的一样快,一直提到正院垂花门外,将郭二太太甩在地上,扬鞭子就抽。
  徐焕一路上吩咐去叫这个去叫那个,这会儿刚刚到院门口,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还在门槛外,扶着门框,目瞪口呆的看着被阮十七扬鞭子抽的满地打滚的郭二太太。
  李府本来就不算大,现在分成两半,就更不大了,阮十七冲进大门,徐焕一路叫着,有没吓懞的,早就飞奔去叫李家二老爷李学珏,李家三爷李文林,以及,同样病倒了的沈三奶奶。
  李学珏就在旁边书房里,来的极快,冲上院门台阶,圆瞪的双眼,从一脚门槛里,一脚门槛外、目瞪口呆的徐焕身上,看到一脸狠厉,正一鞭子接一鞭子抽着郭二太太的阮十七,再到满地打滚、惨叫的没人腔的郭二太太,脚底下一软,绊在门槛上,结结实实扑了个狗啃泥,不过倒是一下子摔明白了,怕起来直冲上去,“她是你二伯娘!你怎么敢……”
  李学珏的话没说完,就被阮十七一鞭子抽了回去。
  李学珏这一声惨叫比郭二太太还没人腔,他长这么大,油皮也没破过啊,这一鞭子可是实实在在,他觉得他要死了。
  徐焕恍过神了,上前几步,一把拖过李学珏,回头看着刚冲过来,张着嘴吓傻了的李文林,“快扶着你阿爹,快看看你阿爹伤到哪儿了。”
  “他怎么敢……”李文林哆嗦着嘴唇,这一声他怎么敢,声哑气弱,半点底气也没有,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沈三奶奶扶着个婆子,面白气弱的赶到院门口,站在门槛外,看着已经被抽的衣不蔽体,浑身鲜血的郭二太太,一阵浓烈之极的委屈猛冲上来,随即泛滥,淹的她五内俱焚,往前压在婆子身上,猛烈咳嗽,泪水横流。
  “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李家大老爷李学璋在家守孝,来的极快,瞪着院子里被鞭子抽的已经不成人样的郭二太太,和还在扬鞭子猛抽的阮十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严夫人、赵大奶奶和黄二奶奶等人,也紧跟后面过来了,院子门口挤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下人仆妇见严夫人来了,立刻作鸟兽散,却又舍不得走远,一个个装模作样的举着抹布在空中乱擦,竖着耳朵听热闹。
  “阮谨俞!你就是失心疯,也不能到我们李家!多把我们李家当成什么了!你怎么敢!”李学璋怒极了,厉声嘶吼。
  阮十七又猛抽了一鞭子,抖着血淋淋的鞭子,冲徐焕努了努嘴,“我可没疯,好好儿的,这样祸害家族子侄,只盯着亲朋好友往死地里拖的母畜生,你们李家没规没矩不管不问,少不得我陪舅舅过来过问一二。”
  徐焕眨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阮十七去找他过来,他就想到了他的用意,不扯上他这杆大旗,理不正名不顺么。
  李学璋怒气平息了一点点,那天夜里李家和陆家别庄里发生的一切,他也都知道了,“她一个弱女人,逢到那样的巨大祸事,张惶失措也是人之常情,你救了她,这人情我们李家记着,祸害家族子侄,盯着亲朋好友往死地里拖这句,十七爷言重了,我们李家受不起。”
  “她把自己的媳妇儿,别人家的媳妇儿,驱出去喂虎伺狼,不是祸害家族子侄是什么?她和匪人狼狈为奸,到处找人出来挨刀,不是盯着亲朋好友往死地里拖?那是什么?”阮十七可是个牙尖嘴利的。
  “沈氏,还有你媳妇儿,还有你,都是子侄辈,总还有个孝道!”李学璋对着鞭子几乎指到他脸上的阮十七,怒的一张脸铁青,理虽然不壮,怒气却是足的要溢出来。
  “咳,大老爷这么说,那就好。”徐焕用力咳了一声,说话了,“既然嫁进阮家的阮家媳妇儿该对着母族里五服内长辈尽孝道,那贵家媳妇儿,置我太婆这个年长长辈于不顾,整整一夜,也没见她过来舍身相救,一趟都没有,这也是不孝,太婆生气得很。”
  “说得好!”阮十七啪啪拍着巴掌,“既然我们阮家的媳妇儿要替你们家做喂伺虎狼的肉,想来你们李家的媳妇,总不能比我们阮家的媳妇儿高贵,你,还有她,还有你们,好歹多活了几十年,总得更懂事些吧?这不孝之妇不孝,你们李家没规矩,少不得我替舅舅,还有老祖宗教训一二。”
  “徐家舅爷!”李学璋怒目徐焕。
  “本来尚文要来,大老爷也知道,尚文手重,我好歹劝住了,可这事也不能不理,只好请十七走一趟。”徐焕摊着手,一脸苦相。
  “老三呢!”李学璋对着两个仗势强词的主儿,气的胸口痛,猛一个转身,目光落在急急赶过来,刚挨到严夫人身边的徐夫人。
  “姐姐,姐夫,”徐焕抢在李学明和徐夫人说话之前,“来前太婆说了,让你们两个到太婆面前跪着去,现在就去。”
  严夫人推了徐夫人一把,“快去,孝道是大事。”
  徐夫人嗯了一声,转身就走,李学明陪着一脸干笑,冲李学璋歉意无比的拱手躬身,转身跟上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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