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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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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消失不见人影,青上仙宫的人已随后而至。
    丹薄媚与冰夫人被救走时,还有几道极强大的存在出手阻拦,但青上宫主实力深不可测,硬生生带她们离开了金陵。
    冰夫人伤得太重,宫主不得不闭关替其续命。丹薄媚等在石门外的日子很漫长,在此期间她除了担忧母亲的伤势,也想到那个手挽大弓,眉心有红梨的宁公子。
    他那一句“难怪”是何意?
    他明明及时救了她们,可大概是不知情的。若早知她们的身份,是不是不会出手?
    一定是的,不然他为何离去之前还要提醒黑衣人小心,让他们逃走。
    丹薄媚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面无表情,盯着它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落进葱茏幽深的草丛中。
    再见到女宫主与冰夫人是在一个月后。这一月她一言不发,只是孤独地静坐。常常有青上仙宫的女弟子拿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来逗她,也换不来半个笑脸。倒是仙宫大师姐说可以教她练功,她眼中才露出向往之色。
    可她回头望望紧闭的石门,又无声垂下眼去,像头受伤的小兽。
    那日细雨初歇,庭中小洼积水,映出夜空璀璨的星河。女宫主面带慈祥的笑从石门走出,穿了颜色沉重的鸦青道袍,超然出世。
    “我可以进去看看我娘么?”丹薄媚迎上前低声开口。
    “当然。”女宫主轻抚她的头发,如同那日冰夫人的动作一样温柔怜惜。女宫主不知四十还是五十的年纪,笑时眼尾有了皱纹。但还是非常亲切,非常美丽,“孩子,你当然可以进去看她。”
    丹薄媚道了谢,快步跑入房里,却见冰夫人安静地躺在一张木榻上,手指白得几乎透明,筋脉清晰可见。
    房内浮泛着冷冽的香,嗅之则清凉提神,心境平和。但她无法镇定下来。尤其在走上前,瞥见冰夫人毫无血色的脸上那道皮肉翻卷、狰狞恐怖的伤疤后,她忍无可忍地尖叫了一声,扑过去,伸手触摸近在咫尺的巨大的疤痕。
    “不要碰那里,容易化脓。”跟进来的女宫主出言劝阻。
    丹薄媚猛地缩回手,回头带着哭腔问:“宫主,我娘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永远不会醒来了?”
    女宫主神色如常道:“她会醒来的。”
    “我很想她。我想和她说话。”不久丹薄媚踏出石门,压抑着情感低声呜咽,颤抖道,“她现在这样我很害怕,我很怕她就这样静静地消失了。我没有任何办法抓紧她,挽留她,甚至来不及告别。宫主,我娘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女宫主怜悯地抱住她,答道:“抱歉,孩子,我也不知道。”
    她埋在充满宝华香气的道袍上抽泣了一阵,终于强行止住眼泪,哽咽道:“没关系,我可以等她,我就在这里等她。只要她醒过来就好了。”
    “是的,她醒来就好了。”女宫主道。
    可是冰夫人已经死了。
    阻止丹薄媚触碰冰夫人的伤痕,只是为了不让她知道这具躯体已没有温度。
    女宫主拼尽全力,只能保住一具不会腐烂的尸体。
    从那一年起,丹薄媚在青上仙宫等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人。
    没有目标的等待实在很可怕,因为她看不到何处是尽头。
    山下十丈软红,白云苍狗,无声变幻。
    而她年年岁岁,日复一日地等了五年。仙宫后山有一口泉,泉水叮咚,花木萋萋。空山不见人,唯有鸟语响,却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丹薄媚时常独坐于此,看头上杏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荣枯时节,流莺鸿雁也来过,又去了,了无痕迹。
    五年来她练功也好,文墨也罢,都刻苦得令人吃惊。吃惊于她的坚韧,也吃惊于她的悟性。
    她只想在冰夫人醒来时,惊笑地肯定她。可是她已经十一岁了,五年寂静使她感到隐隐的不安。
    她决定主动。
    这一年深冬,大雪靡靡。
    丹薄媚跪求宫主微尘如实告知,冰夫人何以不醒。但微尘宫主只平静对她道了句“伤重,生机太弱,时候未到”。她只好转而追问,如何能使冰夫人尽快醒来。
    微尘默然少顷,道:“北汉境内,有片连绵无尽的雪山,群兽聚居,高不可攀。活着进去的人,没有几个能出来。那里被称作天山。传说天山上有一种花叫做梦魇,花开无叶,摘时容易产生幻觉。这种花可以令她醒来,只是梦魇存在于传说中,倒不值得以身犯险。你若不肯静心等待,也可在五年后出师之时,去天山试一试。现在你功夫太弱,好好修炼吧。”
    丹薄媚彼时应了声,却又连夜疾奔下山。
    到天山外,已经是春天了。乍暖还寒,草长莺飞。可是天山不暖,它终年冰川覆盖,风雪大得惊人。
    丹薄媚方一靠近,即被打着旋儿扑来的冰雪渣子眯了眼,脸蛋被山风刮得生疼。她咬牙,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抬起右手遮住半张脸,低头一个劲儿地往上爬。平日与师姐妹切磋时屡试不爽的轻功,现在却不怎么能派上用场。
    不单是因为逆风向上,她整个人、双手双脚,都已冻得麻木了。
    没多久体力不支,往往爬上去三步,便会跌下五六步。她听见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雪,还有盘旋在头顶的苍鹰。
    活在天山里的鹰是会吃人的,它只等这个瘦小的猎物跌进雪里再也爬不起来,直到冻死。
    可它没有等来猎物的死亡。
    天山之巅,丹薄媚看到那株无叶梦魇花时,不知是被风雪刺激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眼睛开始流泪,然而她并不悲伤。
    她惊喜得心脏剧烈跳动,忙不迭连根带土直接将花给刨了,塞在花袋里,贴身而藏。泥土蹭上她乌紫的嘴唇,她正要去拍,没想到脚下突然一空,连人带花一起跌下山巅。
    “如果我死了,希望魂魄可以把花带给娘。”
    临死之际,丹薄媚望着灰白的天空,趁着还清醒,说了这样一句话。
    ……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似乎有人将她从雪堆里抱了出来。丹薄媚睁眼去看那个人,眼前却一片黑暗。
    她闭了一闭再次睁开,还是黑暗。
    她的眼睛……
    那人似乎注意到她醒来眨了两三次眼睛,问道:“你怎么了?”
    丹薄媚听出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很有韵味。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镇定得不像话:“多谢这位壮士相救,我没什么……只觉额头有点痛,你看我那里是否受了伤?”
    这人闻言,看向她的额头……岂止是受了伤,那里被磕了一条大口子,血液流了她满脸都是。大约天寒地冻,她感知不到伤口的剧痛了。
    这样也好。
    “是受了伤,你忍忍,赶快下山。”这人似乎并不愿多做停留。
    丹薄媚点了一下头,忽地想起来,急忙问道:“等一等,不知这位壮士尊姓大名?”
    这人走在雪里,脚步声很浅,也许是因为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她听得特别清楚,是极有规律的,而且没停。
    “我只是顺手,没做什么,不需要你报答。”
    “呃……壮士真可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大好人。”丹薄媚艰难地笑了一下,浅灰色的瞳孔泛着雾气,无神看着前方,没有焦点。“只是壮士能否好人做到底,将我送下天山?我好像出了点问题。”
    这人止步回头,才发现她一直没看自己,眼睛空洞没有神采。他皱眉有些讶异:“你的眼睛看不见?”
    “不是原本就看不见的,大约上山被风雪灼伤了。”丹薄媚对空气微笑。
    片刻后,这人抱起她下山。
    行走在茫茫天山,风雪与他们做伴。刺骨的严寒令人恐惧,这人以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你上山做什么?”
    丹薄媚裹在大氅中的左手不着痕迹拂过花袋,浅笑道:“采雪莲,我娘喜欢。”
    “采到了?”
    “嗯。采到了。”她随随便便地问了一句,“壮士上山为何?”
    这人沉默好一会儿,道:“你是天山附近的人,可曾听过梦魇花?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病了,我要为她把花带回去。”
    丹薄媚顿了顿,茫然道:“梦魇花?倒没有听说。不过壮士,我不是天山附近的人。”
    “嗯?不在附近,还上天山,你家很穷?”
    “是啊,不过我以前也算是个有钱人呢。”
    这人闻言笑了一声,下意识问:“后来?”
    “后来没了。”

  ☆、第4章 孤鸾

三日后,他们到了天山边缘,过了这一晚,晌午就能下山。
    他们在一个山洞过夜,其实白昼还是黑夜于她并没有什么分别。壮士神通广大地生了一堆火,不知出去做什么了。丹薄媚趁他未回,郑重地取出花袋,伸手摸了摸梦魇的花瓣。许是因为带着泥土,它还生机盎然。
    她安了心,正将花袋收起来,冷不防洞口传来壮士淡淡的声音:“小姑娘,你采的雪莲,样子真特别。”
    “你是何时知道的?”丹薄媚听了这话,眉间轻轻地皱着,仿佛只是风轻云淡的不解。然而她全身已经隐隐戒备起来。
    壮士仍然立在洞口,注视她若无其事将梦魇藏进怀里的动作,道:“我见你时,在雪山之巅,身旁挖了个大洞。你不是附近人,却上天山来采莲。年纪轻轻,倒镇定得过分。最重要的是——你失明了。”
    在雪山之巅……她记得她已经跌下去了,难道那是幻觉么?
    丹薄媚思忖一会儿,恍然大悟,浅浅地笑了。梦魇花的特性之一,摘时会使人产生幻觉,逃不脱便会失明。
    “想必这也是你会送我下山的缘故吧。”她倚着石壁慢慢站起来,抖了抖大氅上沾染的尘土,悲伤道,“原来壮士也并非好人。我真天真……所以壮士打算杀人夺物么?”
    壮士沉默须臾,对她道:“它对我很重要。你可以提条件,我跟你换。”
    “它对我更重要。你要救人,我也要救人。”丹薄媚将脸转向壮士,冷笑了一声,“壮士,你为何一直站在洞口不进来?”
    “那你为何不出来?”
    丹薄媚掩唇低低地笑道:“外面冷,还有壮士遗落在洞口的香料有些刺鼻,大约除了雪狼不会有别的动物喜欢闻吧?是不是我不把它给你,便要做了群狼腹中之食?”
    壮士也平静地笑了笑,没有开口,算是默认。
    她摇头感叹:“世风日下,看来好人真是不多了。”
    丹薄媚不舍地取出花袋递过去,他盯了一会儿她的手,担心有诈,迟迟不肯接。她扬眉一笑,无奈道:“我递给你,你不接。现在没了这个机会,你去跟雪狼抢吧。”
    语毕,她将花袋用力一掷,扔出洞外。壮士没料到她会有此一举,忙转身冲下去意图抓住袋子,避免落入群狼之口。然而一阵不可抗拒的吸力瞬间卷走了花袋。
    此刻,在那苍茫一色的雪地里,一道鸦青身影忽现,容貌朦胧,如梦似幻,仿佛神仙中人,手中正拿着梦魇花袋。
    “小离,你果然来了天山。”
    微尘宫主道袍广袖飞舞,远远地立在风雪里,朝她招了招手。洞口处娉婷而笑的丹薄媚便不由自主飞了过去。她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壮士眼神一冷,双袖大震,狂风一般的气流蓦然从后方卷走她——
    “把东西给我,我放了她。”壮士毫不费劲扣住她的喉咙,看向微尘宫主,语气危险。
    微尘宫主摇头,伸手接了一片皎洁的雪,作拈花微笑的慈悲姿态,道:“年轻人,这世间可以威胁我的人并不多。”
    壮士冷冷地轻笑,手指更用力地收紧,面不改色道:“那么我要算一个了?真荣幸。”
    丹薄媚忽然艰难地叫了一声“壮士”,引得他低头去看,却被她迎面一掌袭向面门。壮士下意识退后一步,眼睁睁看着她翩然落在远处,与鸦青道袍的女人一起消失。
    寂白的云海间,只回荡丹薄媚缥缈的声音。
    “壮士,谨记日后不要算计小姑娘。人,是不可貌相。”
    他沉着脸飞跃狼群,追出几里后停在一座小山的山巅,山风扬起他漆黑滚金边的衣袍,映在雪地里显得更加神秘冷峻。
    片刻,他的衣肩落满了雪。他动作洒脱地拂落,随后也消失了。
    丹薄媚本来已被掐得神志不清,又被微尘宫主卷起一阵颠簸,才下山她的意志便烟消云散,彻底昏厥。
    后来回到青上仙宫,她的眼睛很快复明,只是微尘宫主以梦魇花救冰夫人时,依旧闭关,不许她看。她在闭关前曾追问微尘宫主,天山里那位壮士是何模样?谁知宫主奇怪地看着她,好似不知她在说什么,皱眉许久才回答:彼时雪山洞口只有她一人而已。
    微尘的语气不似假话,而每当她回忆天山的情形,脑中亦只有模模糊糊的映像,无法确定是否有那人存在。
    思来想去,音容更渺茫了,丹薄媚只好将他归结为梦魇花产生的幻觉,渐渐抛到脑后。
    不枉九死一生带回梦魇花,十余日后,沉睡五年的冰夫人竟奇迹般复生。那一刻丹薄媚便以为是幸福的极致了,搂着冰夫人又笑又跳。一众师姐妹都上前调侃,说从未见过这样明媚活泼的小离。
    微尘宫主面带微笑注视二人,心底却有隐忧。冰夫人起死回生不假,梦魇可称凡间神物。可是若无后续,只两年仍会下肢僵硬,逐渐是腰部,上身,直到五年后生机断绝。那时也瞒不住了,想必她知道真相会更痛苦……大梦初醒,一无所有。
    冰夫人自知身体好坏,告诉丹薄媚,一定要为丹氏报仇。有了这个目标,即使五年后自己死去,她大仇未报,仍有活下去的意念。丹氏灭族案疑云重重,后梁皇族又日益壮大,她想要报仇,几乎不可能。
    微尘宫主明白冰夫人的用意,特意收丹薄媚为关门弟子,携她入仙宫禁地悉心教导。为满足冰夫人所愿,也有身为丹氏女应肩负的责任,她一心学武,在禁地一待就是五年。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当年多少盛世荣光,到头来掩埋进厚重的历史尘埃下。还有几人会记得,十年前万民簇拥的丹氏,在族灭那日,流出了一条血泪的河。
    身为各国后妃的丹氏女,在轻如鸿毛的“暴毙”二字背后,又是怎样凄厉断肠的惨叫。
    ……
    青上仙宫的禁地。
    这是个奇异的世界,千红万艳竞相绽放,并不拘泥于某一季节:好比东边竹林外桃李芬芳,辛夷满枝头,西边草地茵绿,却有寒梅暗香疏影,轻烟弥漫。草地尽头有一汪澄澈的湖水,水里游的却不是鱼儿,而是狰狞鬼魅的怪物。偏偏湖心还有莲叶接天无穷碧,一一风荷举。
    湖心亭中有位少女静坐抚琴,案头银龛焚香,袅袅孤烟未及直上便散了。她穿着烟青的素绡衣袍,双臂间披了一条同色纱帛,乌黑的长发如水委地,背影多情而窈窕。
    而这位背影惊鸿的少女,她的听琴者却只是几盆含苞待放的牡丹,不过玉美人、桃花万卷书、碧天一色、青山卧雪几个品种。
    跟在微尘宫主身后的女弟子太清想到了幼时读过的《诗》,其中有一句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太清觉得这个小师妹很像是在水一方的佳人。只是,名声比较可怕。
    “丹、丹师妹。”太清开口才发现声线很是紧张,心底不由暗暗唾弃自己,在宫主面前,小师妹又不会吃人。
    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
    听琴的九朵花苞刹那全被折断,并迅速枯萎成青梅大小的一颗,被她放入锦囊中,随手系在腰上。
    她抱琴而来。
    “师父,太清师姐。”丹薄媚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目与冰夫人大致如出一辙。只是冰夫人怎么看也是庄冷的优美,而她童年时代经历几多风雨,五官更添凛冽的孤傲。
    微尘宫主神态慈悲,仿佛还停在五年前,岁月不曾在其脸上刻下任何痕迹。
    “今日已整整十年,你可以自由出入仙宫了。不过先去见见蓁姬,她……已等你许久。”
    五年来她独自出过仙宫多次,但无一不是身负任务的历练,倒没机会与冰夫人会面,不知有何变化。
    丹薄媚从微尘宫主细微的不忍神色中隐隐觉出不对,但当她踏出禁地,一路来到冰夫人的卧房时,却见初夏枇杷一树金,树影婆娑,冰夫人躺在美人榻上,姿态慵懒地朝她笑。
    她瞬间被这样的笑容击中,心底滋生出一片万物复苏的春景烂漫。
    母亲还是庄雅温柔如春风细雨,愈合的伤痕并不影响这张脸在她眼中的完美。
    这一切都很正常。
    也许只是她多心了。
    “薄媚,过来坐。”冰夫人目光看向美人榻旁的竹椅,点了点下颌。丹薄媚应声坐下,极高兴地对她母亲道,“娘,一别五年,我是否终于厉害起来了?”
    冰夫人道:“当然厉害,现在你是天下谁人不识君。我知道宫主有意培养你接任,你又有与白月神府、玄罗鬼殿、诛天血海三公子齐名的称号,将来继位也能压得住场面。我以为你很合适,可以考虑看看。三年前梁帝驾崩,如今后梁皇权为摄政王谢衍玩弄于鼓掌,无极公主坐拥半壁朝堂人脉,两派势力互相倾轧,只等哪一日平衡一破,鹬蚌相争,后梁也就完了。这样也算为丹氏报了仇,你不必以身犯险,在仙宫远离尘世倒是很好。”
    丹薄媚只觉冰夫人此话颇为莫名其妙,但细想之下又没有不对之处,只是不能亲手为丹氏、为母亲所受伤害报仇,她多年坚持仿佛变得无足轻重了。
    究竟意难平。
    她安静了须臾,还是摇头道:“有人的地方,就是尘世。我留在仙宫,迟早还是要与三大宗门交手,同样有危险与是非。”
    “薄媚……”
    她打断道:“娘,你其实心底明明不甘心的。谁知摄政王与无极公主会否两败俱伤?而那一日又是多久才能见到?与其等待遥遥无期的未知,不如主动出手。这些年我行走在各地,听闻当年丹氏一手遮天,又是民心所向,区区后梁皇族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将丹氏族灭。娘,你是丹氏骄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丹氏底蕴与实力。彼时,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灭了丹氏,对不对?”
    冰夫人忽然沉默下来,闭眼不语。
    丹薄媚凝视母亲脸颊上那道伤痕,当年围杀的屈辱历历在目,好似昨日重现。
    “薄媚。”冰夫人咽下本要脱口而出的真相,冷冷道,“你说得对,丹氏的仇,应该由丹氏女来报。你明日就回金陵,真相一日不浮出水面,你便不要回来见我。”
    丹薄媚看了别有深意的冰夫人好半晌,挥去萦绕心头的隐忧,终于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第5章 宣情

第二日清晨,她们立在高耸入云的山颠,裙袂飞舞,俯瞰云海翻涌,瞬息万变。突然东方光芒万丈,折射得整片浩瀚云层溢彩流光。
    丹薄媚好像不是离别,只是一段旅行一样轻松。她料想三两月回来,仍可见冰夫人躺在美人靠上念诗品茗。她叫一声“娘”,冰夫人就会抬头对她笑。她一点也不担心,微笑道:“旭日东升,真是人间极致美景。”
    冰夫人捧过她的脸,轻轻吻了吻额头,笑容恍如仙人,叮咛道:“薄媚,要记住,从今以后,你不可以毫无防备,更不能依赖别人。因为你选择了一条危险的小道,只有终点是天堂,路上都是地狱。”
    “我知道。”她反手拥抱冰夫人,挥袖而去。
    丹薄媚背影消失时,微尘宫主缓缓步上山巅,凝视平静至极的冰夫人,悲悯道:“你的命,今日已经到了尽头。”
    “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我没有什么牵挂,只是放心不下薄媚。”冰夫人偏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耳发,水袖连风,冰清玉洁。忽地她一口心血呕出来,洒落在白衣上,星星点点,如红梅盛开。
    微尘宫主一把接住她,封了穴道,阻止元气尽泄,“一路有仙宫弟子接应,不会有太大意外。”
    然而冰夫人却仰头凝视虚空,笑道:“那便好。多谢微尘宫主耗损功力,给我今日自由行走。想来家父泉下有知,也当感激不尽。”
    微尘轻轻皱眉,静默片刻,叹息道:“往事不必再提了。”
    “你看,晚花辞树,风吹如雨,那个静坐在花下读诗的公子好美。我学了他这么多年低眉读诗,学他倏尔抬头一笑,却犹不及他半分神韵。”冰夫人痴痴地迷离道。
    而微尘宫主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见到了……苍茫的云海。
    晚花,辞树。
    身后一朵灼灼的石榴突然无声落地。
    ……
    后梁天惠十五年初夏。
    青阳城地处边陲,原是个不起眼的小镇,与周唐接壤。因互通贸易,不禁商旅与流民,故得以发展成远近闻名的繁华要塞,已有一万军队驻守。
    只是边城再如何车水马龙,终究比不上万国中枢的权利之都,金陵。
    酒楼雅间里一名俊秀小公子正要用饭,提箸在满桌菜肴上转了一圈,最后满脸嫌弃地将筷子朝桌面一摔,别过脸去看窗外,口中道:“都是些什么呀?看都看饱了,天天吃这个,味同嚼蜡。爹,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金陵嘛!”
    与小公子同桌的还有一名淡然优雅的少女,同另一名丰神秀骨、仪容清嘉的中年男人。他们四周围着一群目不斜视的护卫,被如此众星拱月地注视着用饭,三人却并无丝毫不自在,想必早已习惯。
    只是即使三人同样秀美难言,小公子微挺的胸脯与缺失的喉结却无不昭示着——这也是位姑娘。
    中年男人神态自若地用饭,只对不满的少女无奈一笑,满眼风华。
    少女哼一声,端杯饮茶,本想消气,却不料刚入口却立刻扭头喷出去,大怒道:“呸!什么味儿啊,这是茶?是药渣煎出来的吧!爹——爹!我待不下去了。早知道不该跟来的,什么鬼地方,连道像样的菜也不会做。十多天了,还没找到宁哥哥,说不准他都回去了……”
    中年男人与另一名少女皆已饭毕,才安抚道:“灵舟,你是跟来找你的‘宁哥哥’,爹却有正事在身,不处理妥当不能回去。”
    “可是……”
    另一少女淡淡地打断:“你去窗边看看下面。”
    此雅间有两扇窗户,一扇正对繁华的大街,另一扇相反,打开窗户能看见的只是空旷的小巷,偶有几名路人经过。灵舟皱眉不解,踱步到窗边向下望了一会儿,回头奇怪道:“什么也没有呀!”
    “好妹妹。”这名少女行至窗边,指了指酒楼门槛。那外面蜷缩了一排的乞丐与躲避战乱的流民,他们有老有少,浑身污秽,嘴唇已经干裂脱皮,甚至还有重伤垂死的病人。这些人都保持扭头望向门内的动作,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得很大,渴望几乎溢于言表。
    少女面不改色道:“应千金,你看看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应灵舟瞬间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外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咯?可我就是忍不了怎样?我是应氏女,忍!不!了!我现在就要回金陵!”
    语毕,应灵舟抓起包袱便要出门。
    中年男人道:“言木,领一队人马护送灵舟和皎莲回去,务必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传信。”
    言木领命,却听应皎莲淡淡地否定:“不了,我跟在爹身边见识见识。”
    应六爷闻言笑了笑,也不坚持,只吩咐护卫将应灵舟一人送回金陵。他们刚走不久,应六爷父女歇息好了,也付账出门,带上斗笠黑纱直往西走。走了不大会儿,冷不防听见前面街道传来一阵哄笑声,隐约夹杂着什么“金陵”什么“谢氏”,只言片语听不真切。
    应六爷派了个护卫前去打听。这名护卫挤入人群,见眼前是座名为“美人坊’”的秦楼楚馆。门口聚集的百姓对被堵于中央的墨绿衣袍少年指指点点,笑讽不一。
    看上去那少年虽满脸怒色,但长相却颇为清秀灵毓,年岁大约及冠不久。
    护卫一眼认出少年正是谢氏九公子谢婴。这人打听了几句,与自己猜得差不离,于是出来对应六爷道:“六爷,是谢九少。因为他想赖账才跟美人坊的东家吵起来。”
    应六爷点点头,先前听了几句百姓的讨论,也大概知道了缘由。谢九少什么德性,他早有耳闻,倒不惊讶,只是疑惑道:“谢家的少爷怎么到青阳城这种地方来了?”
    护卫笑道:“听说是半年前大皇子朱轩一掷千金,包了春风得意楼给一个舞姬庆贺生辰。不料谢十姑娘芳辰是同一日,广邀好友也去了春风得意楼。摄政王谢三少权倾朝野,皇族本已将谢氏当做敌人。朱轩自然不肯让出酒楼,还扬言要谢十姑娘与舞姬同桌庆贺。”
    “谢十姑娘丢了面子,一怒之下跟朱轩打起来了,又命人去叫援兵。谁知谢九少最疼这个妹妹,平时打架逃得比谁都快,这回听见有人欺负她,倒直接叫了谢衍的‘天堂手’去,把大皇子朱轩一干人一顿好打。对上‘天堂手’这等眨眼可夺人性命的狠角色,朱轩没成废人也算走运。”
    “事后朝野震动,无极公主一声令下,百余名官员一起参奏谢九少与谢十姑娘,逼摄政王将二人交给刑部处置。但谢三少与谢九少一母所出,兄弟情深,自然不能让二人去刑部。为平息此事,才令他来青阳城别庄思过的。”
    正说话间,一道灰色身影拨开人群挤进去。有人已经认出了他,低低地叫着名字,似是青阳城谢氏别庄的管家老徐。
    徐管家一脸焦虑,脸上褶子都挤在一起了。他拦在谢婴身前,苦口婆心道:“公子爷,您别再惹事儿了,眼看三公子那边刚松口,似乎有意调您回金陵。您要这一闹,再传回三公子耳朵里,怕还得在别庄待一年!”
    谢婴骂声一收,转头将眼神定在徐管家的老脸上,愤怒的表情土崩瓦解,逐渐变为惊喜:“可是真的?三哥准我回金陵了?!”
    “老奴可不敢骗您,正是刚才来的书信,说是下月就要调您回去了。不信您现在跟老奴回庄里看看?”
    徐管家正是收到谢三少的信才忙不迭赶过来。
    谢婴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日子,顿时神采飞扬道:“下个月?岂非只有十二日了么!”
    他早就受够了这个穷乡僻壤,哪及得上金陵城半分雍容绮丽?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回庄里打点行李准备启程——”说到这,谢婴又回头对美人坊东家道:“区区十几两银子本公子会欠你们的么?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们这儿的姑娘都人老色衰了,还怎么好意思叫水嫩嫩腊梅一枝花……腊梅?腊肉还差不离!我不吃腊肉,所以不买了。”
    说完谢婴一把拉上徐管家飞快突围,抄小巷回去。身后十来个小孩哈哈大笑,拍着手跟他跑,口中念道:“本性暴躁,墨绿长袍。逢赌必输,打架必逃。外债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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