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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愁嫁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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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阙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些年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既然你找到了我,日后便安心留在这里,我会让所有人都当你是王家的小姐一样。”
“我不想做小姐,不想做笼中鸟!请让我在这里做事!”兰君急切地说。她没想到王阙居然会对她这么宽厚,但若是做个锦衣玉食的小姐,肯定接触不到王阙生意上的事,更别提了解撒莫儿那边有什么动作。
王阙凝神想了想,柔声问道:“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
“好。我会安排的。”王阙把金叶子塞回她的手里,“对了,我记得你娘给你起的名字,并不是木十一。”
“嗯。但行走江湖,化名比较方便。”兰君不好意思地笑笑。
王阙了然,抱拳道:“那今后还请少侠多多指教了。”
兰君笑了起来,先前的紧张顿时消减了不少。呼,好险又过了一关。
作者有话要说:
☆、流云居(修)
兰君回到房中,抓耳饶腮地给谢金泠写信。写来写去,都觉得自己词不达意,揉碎的纸团扔了一地。
她的脸莫名其妙地跟火烧一样,从刚才到现在,怎样都无法恢复如常。
这时,有人敲门,兰君做贼心虚地问道:“谁!”
门外顿了一下,三七低声道:“小的收到消息,想跟公子禀报一下。”
兰君连忙过去开门,三七看了看门外,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关上门说:“京中的消息,钦差已经定了,是宋大人。”
兰君十分惊讶,按理来说此行凶险,宣国夫人应该不会放行才对。但她转念一想,虽凶险,回报也是极大的。京中的人常诟病宋允墨没有寸功,不过是仗着国公嫡子,忝居高位。平定撒莫儿之乱就是大大的功劳,再往上升也不是不可以了。
“还有,七殿下和崔小姐的婚事算是定了。”
兰君虽然觉得崔梓央不是真心的,但七哥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重新坐到书桌后面:“我写一封信给师傅,你暗中找到定阳城里的驿站,尽快送出去。”
“是。三爷今天找公子说了什么?”三七小心地问道。
“他已经怀疑我了,若不是当年他送给我的金叶子,我今天很难过关。今后我们行事要加倍小心。”
三七一震:“您跟三爷是旧识?”
兰君点了点头:“是啊,我找了许多年的人就是他。”
难怪昨天公主一见到王家三爷就连连失常,他总算知道原因了。三七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先取得王阙的信任,找到合适的机会说服他跟朝廷合作,一起对付撒莫儿。”
“小的看三爷绝不好糊弄,公子要担心,不要弄巧成拙。”
兰君何尝不知此路漫漫,前途未知,但无论如何都要去尝试一下。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北五州的百姓。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兰君顶着两个黑眼圈醒过来。谢金泠给她做的伪装除非长时间侵泡在水中,或者用特殊的药油才会褪去,也不怎么伤皮肤。所以隔个几日再清洗掉,到时涂上特制的护养皮肤的东西就行。
她下床穿戴好,打开门出去透透气,一回头看到昨天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下人过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个中年男人便是王家的管家,名叫王忠,大概四十几岁,长相普通,却慈眉善目的,极好相处。
“王叔好。”她麻溜地打了个招呼。
“十一啊,昨日你一战成名,如今庄里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你木神算的大名啦!”王忠叫手底下的人端着盘子过去,上面放着几身新的男款长布衫,统一的样式。他解释道:“这是三爷吩咐的,我已经拿了库房里最小的尺寸了,你一会儿试试,不合身再叫庄里的绣娘来改。”
兰君回屋换了长衫,挺合身的。她转了一圈,瞄了瞄铜镜里的自己,就像一个高级长工。她想到王阙当时看到她的脖颈,便认出她是个姑娘,便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个茜色的缎子,围在脖子上,开门出去。
王忠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三爷看三七小哥的身手不错,想先编到张统领手底下做做事。木兄弟没意见吧?”
兰君点了点头:“当然没有,全凭三爷做主。”
一路上,王忠向兰君介绍山庄里的各处,兰君记性不错,但记着记着,因为地方实在太多,最后全都混淆在一起,只记住了老夫人住在佛堂那边,很少管外面的事,所以这两天她都没有见到。王殊住在鸿雁院,有一个妾室,名叫沈朝歌。府里都叫她沈姨娘,商贾之女,跟王夫人有些亲缘关系。
王阙没有娶妻,王夫人不管事,沈姨娘便管着半个山庄。
“七爷才多大,都有妾室了?”兰君奇道。
王忠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在大户人家,七爷这个年纪只有一门妾室已经算少的了。若不是三爷以身体不好为由推脱,只怕儿女都要满地跑了。”
“那……三爷也有妾室吗?”兰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忠摇头道:“三爷身体不好,倒没有纳正式的妾,身边只有几个丫环伺候。呆会你到了三爷的流云居就明白了。”
流云居处在山庄最核心的位置,围着青瓦高墙,里面亭台楼阁清晰可辨,建筑风格既与周遭融为一体,又俨然自成一片天地。拱门处几个侍卫模样的大汉正在站岗,还有一些在墙外来回巡逻,可谓守卫森严。张巍寒着脸站在那里,光是看着就让人不敢靠近。
王忠说:“这里是三爷的居所,他平时饮食起居,见客,处理公务都在这里,在别的地方,很少能看见他的踪影。”
“三爷安排我在流云居干活吗?”兰君的心里隐隐有些雀跃。
王忠没有接话,跟张巍打了招呼,领兰君进去。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巨大澄澈的湖泊,犹如一面宝镜。湖中心有个精巧的八角亭子,亭子以回廊连到岸边,而湖上还各设两座拱桥。过了拱桥,便是黑漆木质雕花结构的一座楼阁,统共三层,最底层的娟纱窗户都打开着。楼阁四面铺着青色地砖,空隙处种着草木。环境十分清幽。
行到一座门前,门外赫然站着两个美人。一个脸圆五官标致,年纪小些,另一个标准的瓜子脸,娴静温柔。她们看到王忠,都微微一礼,更像是打招呼。王忠笑道:“寒露,小雪,人我领来了。”
那瓜子脸的美人朝兰君看了一眼,友善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木兄弟了吧?木秀于林,堆高于岸。我叫寒露,以后大家共事,休戚与共。”
兰君没想到王家连个丫环都出口成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这话里还有几分告诫的意思。她连忙俯身行了个礼:“寒露姐姐叫我十一就好。”
寒露点点了头,那个圆脸美人轻“咦”了一声,说道:“我叫小雪,你年纪看起来不大嘛。听他们说你厉害,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呢。”
寒露无奈地看她一眼,兰君想起阿青,觉得小雪跟她倒有几分相似,倍觉亲切。双方打过招呼,王忠领着兰君走入屋中。
又是一个美人正伏在书桌上磨墨。她长得并不如寒露和小雪好看,但也是唇红齿白,地位似乎比她们俩还高一些。
美人看到兰君,轻蹙眉头,向窗边喊了声:“爷,人来了。”
北方天气已经有些凉意,又因为身体较常人弱一些,王阙着一身红色火焰纹的白锦长袍,披着灰色狐绒披风,头发梳起在白玉冠中,露出光洁无暇的颈部。他本来在窗边看书,闻声回过头来,笑着应道:“来了。”
为了便于行动,他一直坐着轮椅。旁边的红木矮柜上,放着一个青花的白瓷瓶,瓶中插着几支雪白的兰花。兰为花中君子,自有风姿卓绝。可在兰君眼里,远不及某人。
房间很大,四面墙上全部都是书架,正中间摆着硕大的灰貂毛地毯。
王阙把书随手搁在旁边的矮柜上,那修长葱白的手指,好看得像会泛光。
王忠恭敬道:“爷,我把人领来了,若没别的什么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王阙点了点头。原先在书桌旁边忙活的美人走到王阙身边,极不友善地看着兰君:“爷,就算白焕不在,您找书童也不能找个这么丑的吧!有我和谷雨还不够吗?”
白焕?!兰君的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王阙原先的书童叫白焕。若她没有记错,那北冥山上聚义堂的首领也叫白焕!难怪王阙会专程去救他,这样想来……兰君心中猛打鼓,聚义堂如今是在王阙的掌控之中了?
“立夏,她的本事可不小,昨天在寒微堂的事,你不是都听说了?难道你和谷雨还能帮我看账不成?”王阙微微一笑。
那叫立夏的美人嘟着嘴:“我就算了,只能磨磨墨,打理花草。反正爷身边能人多,也不少我一个。可谷雨可是爷的……”
“立夏,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有人打断立夏的话。门外走进一个穿着桃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容貌是这几个人中最美的,清如莲花,走路之间恰如迎风拂柳。她身上所穿的也不是普通婢女的衣裙,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把手中茶盏递过去给王阙,目光温柔,却犹自有几分从容淡定。
王阙接过茶,轻道了声谢。两个人之间十分亲密默契,好像没有旁人融入的余地。
那女子回过头来看着兰君,温婉一笑:“我是谷雨,爷的大丫环,流云居的总管,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她的口气里有一种宣誓主权的味道。
“小的叫木十一,谷雨姐姐好。”兰君连忙行礼。
“不必介绍,如今整个山庄没有不知道你姓名的。”谷雨淡淡地应了一句,又看向王阙,目光转瞬变得温柔,“爷想叫她做什么?做原来白焕做的那些事吗?”
王阙点了点头:“有劳。”
谷雨把兰君领到十步远的一张小桌后面坐下,仔细叮嘱道:“你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帮爷把要看的文书和账本分类,小账册你都要核对好,汇总给爷看。大的账册爷自己会看。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不要随便打扰到爷做事。听明白了吗?”
“是。”兰君表现得无比乖顺,想来这位大丫环的地位绝不简单。
一上午,兰君都在手忙脚乱地整理文书和账本,时不时被立夏骂一顿。倒不是她笨,而是初来乍到有些紧张,而这里的分类方法和吏部的十分不一样,她需要时间适应。
立夏一骂她,她就更紧张,最后居然把整理好的文书全部都弄到了地上,这回连谷雨都看不过去了,也过来说了她几句。整个过程,王阙都只在他的书桌后面看账,好像这个小角落里发生的事情全与他无关。
兰君愤愤不平地想:还说要下人把她当小姐一样。这两个丫环这般厉害,地位又高,他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她……
她一肚子委屈,边捡着账册边想:不在这里做事了,去打杂也比被人欺负得好。她怎么说也是公主,被两个丫环欺负成这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轮椅的轱辘声碾压过地面,而后一双精致的黑色翻领靴子出现在她眼前。
王阙让谷雨和立夏退出去,温和地对兰君:“如你所见,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姐,显然要容易得多。我可以给你机会,但要在这里立足,必须得靠你自己。”
“可以做的事有很多。爷的书童实在难当,我还是去求王叔另外安排个差事吧。”兰君说完,甩下账册就往外走。
王阙看着她的背影:“孟子第六篇《告子下》,读过没有?”
兰君顿住脚步,第六篇里,她最喜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刚进吏部做事那会儿,吏部侍郎张臣越就总欺负她,也像这样拿一堆琐事给她做,还不好好教,气得她都不想再去。
当时她就去找谢金泠理论,谢金泠这样回答:“你可知道多少人粉身碎骨都想要你这样的机会却得不到?你既然站得比别人高,势必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证明你能做到。安乐可死,忧患能生。天降大任之人,哪一个没受过苦,没受过欺凌?除非你承认你平庸,你软弱,我就帮你出头。”
她当然不会承认!
兰君回头冲王阙笑笑:“我明白了。”兴庆宫她都能搞定,还怕了这个流云居不成?!
之后的下午,她像变了个人一样,无论立夏怎么骂她,怎么找碴,她都是笑眯眯的,不厌其烦的,更努力地去记,去做。立夏也拿她没办法了,终于渐渐不再找她麻烦,因为她做得越来越好,已无可挑剔。
她本来就聪明,做事上手极快。不过几天,已经能把文书和账本很好地分门别类,还把谢金泠教的贴小纸条备注的好办法用上,事半功倍。
谷雨怪她自作主张,王阙却夸她的方法好,之后,贴小纸条之风就开始在山庄里风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身边的美人都是用来刺激女主的动力
☆、红豆(修)
京城里,已经有了萧索的秋意。
国公府的大堂,赵蕴气愤地把一幅画扔在了宋允墨的脚边:“你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能明白?这位十公主出身卑贱,无权无势,你不要再妄想了!还有,钦差一事,你竟敢先斩后奏?”
宋允墨低头看着那翻开的画卷上,露出桃红的襦裙一角,闭了闭眼睛。
“圣旨已经下达,母亲说这些还有用吗?”宋允墨淡淡地问。
“别拿圣旨来压我!若没有你自动请缨,谢金泠背地搞鬼,皇上会不问我就下了旨意?”赵蕴凌厉地质问道。
宋如玥猛给宋允墨使眼色,要他说两句软话,宋允墨却无动于衷。母子两人间聚少离多,本就不算十分亲厚。因为与朱璃的婚事,又几番相持不下,宋允墨不愿再妥协。
赵蕴拿他没办法,缓和了口气说:“记住,你是宋清辉的儿子!”
宋允墨不以为然:“母亲,正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我绝不愿把婚姻当做你们巩固利益的一场交易。大哥妥协了,但他快乐吗?您也要亲手把我送进婚姻的坟墓里吗?”
“放肆!”赵蕴喝了一声,几步走到宋允墨的面前,“你再执迷不悟,信不信我再把你关起来?”
宋允墨俯身捡起那轴画卷,收进袖里,清冷地说:“您若关我,我便设法逃走,再不踏进这家门半步!我是宋清辉的儿子,说到做到。”
“你!你敢!”赵蕴气得发抖。
宋允墨不应,转身离去。
赵蕴捂着胸口,倒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痛心道:“逆子啊逆子!”
宋如玥在一旁安慰道:“娘,您别气了,给哥哥点时间吧。”
赵蕴横了她一眼:“我就是想不明白,璃儿到底哪点不如那个公主?就算不是璃儿,那个公主也绝对不行!”
宋如玥不敢顶撞,只小声念道:“可是娘,感情本来就不能用来比较啊。戏文里唱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赵蕴摇了摇头,点着她的额头说:“戏文就是用来骗你这样的小丫头的!不说那公主声名狼藉,就说文武百官,会不会让宋家娶两位公主?当年的王家,难道不就是因为风头太盛,才会一夕之间富贵尽散?”
宋如玥知道这些年,哥哥们不在家中,娘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白了头发,粗了双手,也毫无怨言。
思及此,她双手环住赵蕴的肩膀,贴在她的脸颊上说:“娘,我都知道,您是为哥哥好,为宋家好。但是哥哥也可怜啊,爱而不得,不正像当年的大哥一样吗?大哥现在奉命娶了永安公主,又真的幸福吗?好歹,缓一缓吧。”
赵蕴长长地叹息一声,拍了拍女儿的手臂,没有再说什么。
宋如玥像忽然想起什么:“娘,沈家小姐那边派人送了好几次帖子,要我去参加宴会。我们跟他们向来没什么交情,怎么无端地这般热情?”
“京中的宴会你不妨多参加,对你的婚事也有好处。”赵蕴安慰道。
“娘……”宋如玥羞红了脸。
宋允墨离开宋府,骑着马想出城散心,不知不觉,竟去往帝陵的方向。
那是两日的路程,他却毫不犹豫地前往。等到了山脚下,徒步上山。帝陵所在的山上有一座文圣寺,常年轻雾缭绕,草木花鸟听着寺里诵经声,都有灵性,并不怕人。
偶有黄鹂停在宋允墨的肩头,歪着脑袋打量他。
宋允墨伸手按了按黄鹂的脑袋,黄鹂鸟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文圣寺里,有一棵逾百岁高龄的苍松,树干需要十个人合抱,枝叶散如华冠,经年郁郁葱葱。因为树大无比,很多动物在树上安了家,只是平时并不常出来见人。生命由此繁衍,因此壮大,这是自然和神佛之力,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正如人之内心,关于爱的那颗种子,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宋允墨静静地看了那树片刻,转身问身后小僧,公主在何处清修。
小僧热情地把他带到东边的厢房,那里由禁军统领丁柯率人把守。
丁柯自然认识宋允墨,意外之余,连忙上前行礼:“宋大人,您怎么来了?”
印象中的宋家二公子,永远穿着得体的服饰,梳着引领整个京城潮流的发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巴上有些杂乱的胡子,人也憔悴没有精神。
宋允墨道:“公主之前落了一个东西在我这儿。我即将奉旨离京,想临行前归还给她。”
丁柯将信将疑,若是有东西,托人送来即可,何必亲来?而且此刻,公主根本就不在里头,若是被发现了什么端倪,他们统统都是死罪。
宋允墨以为他为难,说道:“我把东西放在门外,说几句话就走,不会打扰公主清修,丁统领放心。”
丁柯犹豫了下,还是侧身放行。
宋允墨走进清幽的庭院,几棵老树,零丁的花草,院子里的石桌石椅都略有些破败。这里的环境果然清苦,便是寻常的大家闺秀,也要受不了吧?
丁柯向厢房内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阿青正在房里假扮兰君,念经念得昏昏欲睡,听到咳嗽声,差点滚下塌。虽然门关着,不知来者是谁,她还是连忙正襟危坐地敲木鱼,念起经来。
宋允墨走到门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那锦袋里,放着蓝色的发带,他命人洗干净之后,一直随身收藏携带。
他看向丁柯:“能让我私下跟公主说几句话吗?我保证就站在这里,不会进去的。”
丁柯有些迟疑,但还是退开了些,却不敢走得很远。他站的位置,能看清宋允墨的一举一动,只是听不到他说话而已。
宋允墨上前,将锦袋放在门前地上,声音极轻:“公主,臣是来告别的。”
厢房里的诵经声骤停,四下一片安静。
“不久,我就要出发去燕州了。这一路上十分凶险,不知道还可不可以活着回来。但我一定要去,我身为父亲的儿子,责无旁贷。”
门内,阿青握着佛珠的手越发收紧,目光不由看向木门,想象着门外那人的风姿。想道一声珍重,却没有资格。
“我儿时体弱,几经生死,自觉人生已经没有什么事看不开。我回京之时,父亲已经病得不能起床。临终前,他告诉我,宋家的人永远都要守护东青国,忠于皇室。他若不在了,我和大哥便要肩负起使命。所以我们娶谁,我们要怎么做,早已经有宋家的使命和责任全部规划好,由不得我们。”
宋允墨目光放远,望着天际的流云:“四年前的上元灯节,你为一个戴鬼面的男子抢回了钱袋。于你只是举手小事,不足挂次,于我却是一场华丽的美梦。后来在崔府重见你,才知你是今上的金枝玉叶。醉仙楼上你醉酒吻了我,那时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也想娶你,可随我去巴蜀的老奴受了母亲所托苦苦哀求我,不让我表明心迹。前两天他走了,走得很安详……所以我终于能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
阿青叹息:宋大人,你是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啊,原来在爱情面前,在公主面前,也会卑微至此。
“我去燕州,一则是为了社稷百姓,二则也有私心。若我能顺利完成任务,便可以向皇上求娶你。我知道母亲的担心,她担心宋氏一门迎娶两位公主会给宋家带来灾难。可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京城,我去地方做官,可好?”
厢房内没有回应。
“这发带,当日你绑在我的手臂上,今日原物返还。若我能活着回来,希望能得到你的回答。珍重。”
宋允墨说完,最后看了紧闭的木门一眼,转身离去。他走得很快,怕自己忍不住回头,强行推开那扇门,把这些日夜以来辗转反侧的相思,难以释怀的懊悔,全部都告诉她。
前途未卜,他连是否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他只怕这些话不说出口,就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说。
仅此一次,让他任性自私。不以宋允墨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份,在心上人面前,诉衷肠。
此时,他尚不知道,人生有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或许一次的擦身而过,便是永远地错失了。
正如南宫梦当年执意离开,想等庆帝幡然醒悟,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一辈子,至死都没有再见上一面。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余嬷嬷:放我出去!!!
☆、矛盾(修)
兰君跟在王阙身边做事,对王家离京后的遭遇渐渐有所了解。
王家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成商界巨贾,除了原先的那些家底以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王阙的大伯王舟。当年王雍在朝执政时,王家子弟多半入仕,但王舟却从了商。因为他是王雍早逝元妻的儿子,并不是崇姚所生。他厌恶沾继母的光,便独自下海经商,凭着王雍明里暗里的帮忙,有了一番不小的成就,并落户在云州。
王家出事以后,王阙暗中找到这位大伯,请求在他手底下做事以养家糊口。起初王舟不肯,王舟的正妻刘氏更是狠狠羞辱了王阙一番。最后逼得崇姚以大长公主之尊下跪恳求,王舟才不情愿地答应了。
王舟待王阙并不好,无端地苛扣工钱不说,在王阙小有所成之时,还把王阙经营得很好的几家铺子全部收走,让他一无所有。崇姚不忍孙子受辱,拿出了一张字据。原来是王舟经商之初,以王雍的名义向她借取的一大笔银钱,并约定十年归还,可她一直没有讨要过,利滚利已经是不小的数目。
王舟无奈之下,只能把十间铺子连带着一大笔银子都给了王阙,并强行与他分了家,划清关系,约定从此恩断义绝。
没想到几年之后,在王阙的苦心经营之下,定阳城,云州,乃至北五州的生意渐渐都归在他名下,王舟的铺子生意却一落千丈。王舟死了之后,刘氏又腆着脸来王阙面前说情,要求允许他们的铺子使用王阙创建的商号,利润却不许王阙沾染半分。
王阙却痛快地答应了。
兰君虽然从未见过王舟和刘氏,但心里却喜欢不起来。崇姚大长公主当年是多么地风光,□□爷爷文帝疼爱她,恨不得把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这样一位尊贵的公主,居然为了自己的孙子去给人下跪……
“师傅,你刚说的法子我用了一下,还是不对。”刘青说话,把兰君的思路拉了回来。
“啊,你这个式子用错了,应该这样……不用着急,你们不习惯这个方法,适应了就好。”兰君又给他重新列了一遍,站在旁边看的几个人都很用心地记。兰君的方法很好,不管是山庄里巨额的进出,还是家中的账目,都可以一目了然。刘青虽然是账房的管事,但有问题几乎都要来请教兰君,连带着几个账房先生也常跟过来偷师。
立夏把新鲜的花插在花瓶里,看了一眼兰君那里热热闹闹的人群,撇了撇嘴:“谷雨,你也不管管?流云居几时成为了集市,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进出了?”
谷雨笑道:“我问过爷了,爷说别拦着。”
“你看那小子得意的样子。才来几天,都快爬到我们头上去了。”
“他确实有本事,你又能如何?”谷雨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留下立夏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王殊和几个管事每隔几天会来流云居找王阙议事,生意场上来自对手的闹心事儿其实不多——更何况放眼北五州,大大小小的商人都巴不得与王家做生意。倒是王舟的那个独子,不是省油的灯。
今日像往日一样,兰君根据王阙的喜欢泡好茶,端过去给他。以往这些事是小雪做的,但王阙似乎更爱喝她泡的茶,小雪也乐得清闲。
王阙正在听管事说话,还是侧头对兰君笑了笑。兰君恭敬地退下,到自己的书桌后面做事,但这边的谈话声还是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王家分管药材的管事姓秦,命书砚。家中世代为药商,一直老实本分,生活也富足。先前他家的药材被撒莫儿看中了,强行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格收购,险些破产,幸好被王阙所救。那之后秦书砚便自愿为王阙办事了。
秦书砚三十出头,眉目俊朗,因自小读书,又对家族生意耳濡目染,很是稳重。他道:““大爷为了讨好都清的表妹李盈,把药材都贱卖给了都清。都清是撒莫儿手底下的得意干将,带的步兵营在云州本来就无法无天。若不是被人撞见他们在宝云楼喝酒,我们都还蒙在鼓里。是我的错,没有看好大爷,请三爷责罚。”说完便跪在了地上。
“言儒,你这是做什么?”王阙要秦书砚起来,秦书砚却不肯。
王殊连忙去扶,宽慰道:“秦大哥,我大哥向来旁门左道多,你看不住他也是正常的,怎么能全怪你?”
其它几个管事纷纷附和道:“对啊秦管事,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解决问题。”
“你这书呆子,都说了爷不会怪你了!”一个年约四十,长相有些粗犷的男子硬把秦书砚拉了起来。他是王家分管钱庄,赌坊和风月场所的大管事董武,原先是一个黑帮头目,后来从良,但黑白两道都能说得上话。
王殊问道:“哥,到底该怎么办?”
兰君探身看王阙轻皱眉头,好像被什么问题难住。这件事其实不难办,但王阙太念旧情,免不得被王烁那边抓住了把柄。
她想了想,把整理完的账册拿过去,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三爷用大爷的名义把都清约出来,跟他说清楚不就行了?药材卖了便是卖了,做生意讲究诚信。但王家若不打算帮他什么,也得把话说明白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董武个性向来耿直,毫不客气地吼道:“好没规矩的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我们几个跟爷商量事情,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我不是插嘴,只不过说说自己的看法。”兰君接着说,“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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