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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攻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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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的镯子,昭阳又迟疑了。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赵孟言笑得眉眼间俱是和煦春意。
  但他看上去越好看越平易近人,昭阳心里就越堤防,最后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同意了:“成,那您可要说话算话,今儿我带您上街,您说什么也得把镯子给我拿回来。您若是骗了我,我——”
  她要如何?
  赵孟言有些好奇地盯着她。
  下一刻,只见昭阳咬住腮帮,颇有些放狠话的样子:“我就在您的吃食里投毒,让您拉肚子拉到脚软!”
  赵孟言先是一顿,随即哈哈大笑。
  这姑娘怎么这么有意思呐!他真是选对人出门解闷儿了!

☆、意难平

  第十九章
  从耳房出去,穿过两条长廊、一座假山,便到了最靠近陈家大门的花厅。
  昭阳与赵孟言刚走到花厅前面,就碰见了陈家二姑娘,陈怀慧,她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站着她的姐夫,陆沂南,奇怪的是这两人站在一处,陈家长女陈怀珠却没在这里。
  陈二姑娘一见昭阳,眼神一沉,气不打一处来。昨日晚宴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被这个宫女横插一脚,生生挡住了皇帝的视线。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抛却姑娘家的娇羞,又替皇帝夹了块红烧狮子头,这宫女居然还阻拦着,皇帝自始至终没有瞧她一眼,也没有吃她夹的菜。
  她自小顺风顺水惯了,对自己的容貌才华都极为自负,绝对不会认为这是皇上对她没有兴趣,自然便把一切都栽在了昭阳身上。
  她瞧见赵孟言与昭阳站在一处,先是福了福身,给赵孟言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神情不善地盯着昭阳:“哟,这不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姑娘吗?”
  昭阳福身,对她点点头,也对她身后的陆沂南点点头。
  陈二姑娘笑了两声,走近了些:“我瞧着能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就是不一样,瞧瞧这小脸蛋,未施粉黛都有这么漂亮,若是好好打扮打扮,指不定看着都像宫里出来的主子贵人呢!难怪皇上这么倚重你。”
  这话就有点古怪了,她一个小小宫女,被口口声声拿来与宫中的主子贵人作比较,最后一句皇帝倚重她就更是别有深意了。
  昭阳不卑不亢地又福了福身:“二姑娘谬赞,不敢当。”
  反正这会子跟前也没几个人,这陈二姑娘指她的桑骂她的槐,昭阳权当没听见就成,懒得起冲突,连解释的功夫都省下来了。
  见这宫女居然装模作样听不出她的嘲讽,陈二姑娘眼珠子一转,又瞧了眼赵孟言,笑道:“姑娘也是好福气,我们深闺里的女儿家平日里都受父母教导,不得随意见外男。但姑娘是宫里出来的人,又是皇上身边的知心人,想必是比我们这些闺中女子要见识多些。你瞧瞧,皇上不在,你与赵大人也能走到一处,这么热热闹闹的是要去哪儿呀?”
  “随处走走罢了,皇上也应允过的。”昭阳还是不接招。
  陈二姑娘在心底里咬牙呢,索性把话说得更露骨些了:“哟,难道咱们陈家还不够大吗?这儿有两座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有,姑娘想与赵大人随处走走,说说贴心话,怎么非得出府呢?难不成是嫌咱们这些人碍眼不成?”
  她是存心找茬了,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冷嘲热讽,女儿家的名节如此重要,她却随口胡诌、瞎说八道一气。
  昭阳正欲开口,就见赵孟言上前两步,不紧不慢地笑道:“二姑娘这话就有点自相矛盾了,您说您是闺阁女子,不随意会见外男,那您和陆兄怎么小姨子和姐夫就能独处一块儿呢?陆兄虽非外男,但这俗话说得好,姐夫跟小姨子那可是历来都说不太清的,您那么有分寸懂道理的姑娘,怎么到这儿就不避嫌啦?”
  陈二姑娘脸色一变,攥着手里的绣花帕子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赵侍郎居然会这么笑里藏刀地出言帮那宫女,还一来就是狠毒的戳刀子。
  陆沂南赶忙拱拱手,笑道:“半道上碰见二妹罢了,赵大人说笑了,说笑了。”
  昭阳也弯唇,边笑边看着那脸色很不好看的陈二姑娘:“二姑娘为我多虑了,我心里很感激。但赵大人说得也在理,与其为我担心,二姑娘倒不如多想想自己,这女儿家的规矩您虽学得多,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您看您这儿一时半会儿就给忘在脑后了,还跑来为我操心呢。”
  说罢,她与赵孟言一同出门去了。
  她是皇帝的宫女,在皇帝跟前理应自称奴才,但这陈二姑娘全家到了皇帝面前,可不也是奴才?她们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昭阳没必要惹事,也没必要怕事。若是宫中出来的人被她一个小小刺史之女欺压到毫无还手之力,那才真是丢了皇帝的脸面。
  唉,怎么办,她都开始觉得自己狗仗人势了,来了主子爷身边,她果然是腰板子越来越硬,一点也不知道谦虚是人生最大的美德了。
  只是,这赵侍郎不是风流鬼公子么?怎么到了这嘉兴第一美人面前,居然不懂得怜香惜玉啦?她斜眼看看赵孟言,啧啧称奇。
  ***
  嘉兴不大,最热闹的也就是城中心的这条大街,从东边走到西边约莫要花上两炷香的功夫。
  赵侍郎果真是来走街串巷的,东买一只风车,西买一篮果子,遇见个卖花的小姑娘也没忍住上前调笑两句,逗得人笑靥如花之后才买了一篮子花赛进昭阳手里。
  “赵大人,您这么个逛法,我估计咱们今儿夜里都到不了西街。”昭阳气不打一处来,拎着那花篮皱眉道,“您买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咱们还是快些走,等我看完表姐,您还得去医馆抓药呢。”
  赵孟言见她真生气了,也就不逗留了,一边随她往前走,一边问:“你之前说你表姐是嫁入盐商世家了?那府上应该挺有钱的吧?”
  “听说是嘉兴数一数二的富商。”昭阳远远地指着西街那头,“喏,我今儿一大早就跟陈家的下人打听过了,就在西街口,三进的宅子呢。”
  “怎的你入宫做宫女了,你表姐却嫁得这么好?你家里人一碗水也不晓得端平些。”
  昭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侧头看眼不经意打听起来的赵孟言,确认他面上只是一派好奇而非试探,才若无其事道:“当时李家也只是刚发迹,没有今日这么富裕。况且是两家祖辈定下的娃娃亲,我表姐确实高嫁了。”
  赵孟言点头,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侧头看她:“那你家里人呢?之前没听你提过,德安倒是说过你似乎父母都没了?”
  昭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憷,片刻后侧开头,去看身侧人来人往的商铺:“父母走得早,家里也没人了,我留在京城也没了家,就进宫讨生活去了。”
  她只留给他一个侧脸,赵孟言却依然能看出她的情绪不太好。他还以为她是提起已故的父母情绪低落,便好心地不再追问。
  李家的大门朱漆鲜亮,大红灯笼挂在两侧,光是看着都气派。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昭阳眼睛一阵一阵发酸,想到十多年没有见过一个亲人了,如今就要相见,心口有什么东西一直汩汩往外冒,眼圈都在发烫。
  赵孟言见状,顿了顿,把手里的果篮子也递了过去:“好不容易来探望你表姐,空着手也不太好。”
  这是……
  昭阳一抬头,诧异地望着他,这才明白他方才在集市上逗留是为了什么。他知道她没有钱,连镯子也送出去了,所以细心地准备了这些东西。
  突然一下对这风流公子的反感就烟消云散。她很感激,感激之余又在感叹人与人之间果然像是隔了层雾,朦朦胧胧时只瞧得见大概,非要相处过后才知道这颗心是冷是热。
  她连声道谢,然后才回头对小厮说明来意。
  哪知道门口的小厮一听她是来见李家大奶奶的,便不客气地问:“你是大奶奶什么人呐?”
  “我是她娘家表妹。”
  小厮眼睛一瞪,哈哈大笑:“谁都知道咱们大奶奶家中的人可都远在天边呢,根本来不了嘉兴,您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表妹?”
  他阴阳怪气的,狗仗人势的架子十足十的讨人厌。
  昭阳不敢多说自己的身份,碍着赵孟言在一旁,她哪里敢说定国公府虽满门流放,但她却是当初得了皇帝钦准留在京城的呢?只怕赵孟言一听,转眼就要告诉皇帝,那她一心奢求的平静日子恐怕立马就平静不起来了。
  她只能忍气吞声地对那小厮道:“这位大哥,麻烦您通传一声,我表姐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不见我的。”
  “甭说真假了,你以为大奶奶娘家是什么情形,咱们不清楚吗?别说你来假冒亲戚了,你就真是陆家人,咱们大爷也不愿意叫你这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呐!”小厮对着她一阵推搡,“赶紧走,走走走!”
  赵孟言倏地拦下那小厮,眉头一挑,冷笑着质问:“这是哪家的待客之道?你这做奴才的好大胆子,也不与主人家通传一声就敢擅自赶人,你就不怕你家大奶奶知道你如此对待她娘家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厮退了好几步,见这男子好大的口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里还是哽了一下,但很快又强撑着脖子嘴硬说:“大奶奶就是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如今这府里大奶奶说的话根本不作数,咱家大爷就是知道这事,也不会责骂我。况且沈姨娘肚子里还有个小爷呢,你们这么强闯咱们府上,要是惊着姨娘和小爷了,别说是我,咱家大爷怕是要亲自把你们打出这大门!”
  他口口声声说着大奶奶说话不作数,反倒提起那沈姨娘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尊敬得很。昭阳一听,心就沉了下去,恐怕表姐在这府里的日子非但不好过,还难熬得很呐。
  他们在这门口吵吵闹闹的,府里边慢条斯理走出个人来,苗条的身形,瓜子脸,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透着一股子娇媚。她穿着掐金丝百花曳地裙,耳上头上簪金戴银,浑身富贵气。
  昭阳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忽然间就明白这是什么人了。
  方才那小厮口口声声提到的沈姨娘,恐怕就是这一位了。
  沈姨娘温温柔柔地笑了,叫住那小厮:“李四,怎么搞的,在大门口就嚷嚷起来了?有贵客到,你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她是有眼力的人,看着赵孟言一身行头,立马就知道这人身份必定不普通。
  昭阳怔怔地看着她,这就是表姐夫的姨娘?穿金戴银,周身富贵,一个姨奶奶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威风到家门口的小厮都毕恭毕敬的地步?那表姐呢,表姐在这陈家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一颗心都堵得慌,最后简直是木愣愣地说完来意,心神不定地随着那沈姨娘一同进了陈家,穿过花厅来到后院。
  赵孟言跟在她身旁,原本是打算送她来陈家,他就去外面随处逛逛等她的,但她那门口的小厮那么一场闹腾,如今又是这么一副模样,他反倒不好离开了。
  沈姨娘微微笑着,指指后院尽头的屋子:“大奶奶就在里边儿,我就不陪您了,如今身子沉,走上两步就了不得,我回去歇歇。”
  她窈窕地转身,连身子都没有福一福,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
  她是有私心的,既然是大奶奶的娘家人来了,让这娘家人好好看一看这府上到底谁当家,那也是极好的。当初她与大爷两情相悦,偏生老爷子要把什么定国公府的小姐给娶进门来做媳妇,她恨得几乎呕出血来。好在老天有眼,那定国公府很快就没了,老爷子一走,这大奶奶也只是占这个虚名儿罢了。
  四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真是说不出来的舒服。沈姨娘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大宅,摸摸肚皮里的孩子,心道这一切都会是她与孩儿的。
  ***
  那屋子不在主屋,竟在后院。光照不足,看着都潮湿。门外的小院没有什么摆设装饰,落叶一地也无人打理。
  昭阳无法想象那个自小在定国公府被当做金枝玉叶来养着的表姐是如何忍下来的。
  屋内的人也听见外间的动静了,走出门来看,与昭阳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的面上是迷茫的:“你是——”
  杨淑岚认不出自己的表妹,因为她离开京城那年,昭阳才五岁。
  可昭阳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的模样没有大变,但整个人又瘦又憔悴,根本没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那身衣裳一看就是陈年旧衣裳,色彩都退了不少。
  昭阳眼圈一红,叫了声:“表姐。”
  杨淑岚身子一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簌——”
  “我是昭阳!”她把表姐的话截在口中,几步走上前去抱住表姐,哽咽不已。
  说起来,昭阳与这表姐的关系是真的如同亲姐妹一般。她自出生起就被当做男孩子养了起来,所有女孩子喜欢的事物她一律接触不到。只有表姐心疼她,总是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她,一只小簪子,一只小手镯,一朵珠花,一条吊坠……她最初接触到属于女孩子的一切,皆是来源于表姐。
  她记得自己做噩梦后,府上的妈妈口口声声说着男孩子不应该害怕这点小事,非要她一个人睡。是表姐偷偷跑来屋子里,抱着她哄她入睡。
  她记得四岁那年他掉进府里的池子,大冬天的,是表姐跳下来抱住了她。
  昭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她抱着杨淑岚,眼泪一个劲往外涌,嘴里不断叫着表姐。
  赵孟言见姐妹俩搀着要进屋了,便不很有眼力地准备把空间留给她们了,笑道:“我瞧着外面的池子里养了锦鲤,你们叙旧,我去看看那鱼。”
  ***
  见他走远了,昭阳总算也控制住了情绪,与杨淑岚一同进了屋。那屋子与外表一样,朴素简单,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桌上有茶,她瞧了瞧,都是些陈年旧茶,品种也是最次的。
  杨淑岚叫人拿些糕点来,下人磨磨蹭蹭半天,端来的竟然是一盘不太新鲜的糕饼,表面的粉子都有些发硬了。
  她红着眼圈问:“表姐,这些年来你在陈家都是这么过的?”
  杨淑岚点头,末了苦笑道:“本以为是场门当户对的亲事,哪知道嫁过来才发现,大爷早就有了心上人,和他那青梅竹马的表妹情投意合、珠胎暗结。早些时日,碍着定国公府的脸面,他还好声好气地求我让他纳了他表妹进门,他们定会对我恭恭敬敬,不会叫我受半点委屈。可后来定国公府没了,一夕之间我没了靠山,再加上公公也去了,大爷便挺直了腰板,再也不给我半点颜面。”
  昭阳默然无语,没有想到她这些年来竟然受了这么多委屈,末了还是问出口:“那,那你这些年,可有儿女——”
  杨淑岚惨笑一声:“进门第三年,我有了身子,结果那年冬天下大雪,沈姨娘非要我同去寺里给我腹中的孩儿祈福。我不愿去,大爷便说我自私,为了自己的孩儿也不愿吃一点苦。我百般无奈,只得挺着个大肚子随沈姨娘去了。结果到了寺门口沈姨娘忽然踩滑,拉着我一同跌到楼梯下面。”
  后来她的孩儿理所当然没有了,并且大夫说了,再难有孕。
  她说着说着,似是觉得了无生趣,索性不再说自己,反问昭阳:“你不是跟着一大家子去了淮北吗?怎的只身回来了吗?”
  昭阳摇头:“我从未去过淮北。当初皇上流放我陆家满门,却仍然手下留情,留了我这条血脉在京城。淮北坏境恶劣,我当时年纪尚浅,若是跟着流放的囚队去了淮北,恐怕还在半路上就没命了。”
  杨淑岚冷笑一声,狠狠攥着手心,恨道:“那又如何?皇帝不顾先帝与祖父的情分,登基之后筹谋五年,就为了将定国公府夷为平地。陆家上下七十八口人就这么一夕之间从贵族沦落成流民,我这一生更是毁在了陈家。我只盼着天道循环,他能自食恶果!”
  这番话说得着实咬牙切齿,似乎带着血泪一般。
  昭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表姐。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和和气气,对人对事都心软又仁慈,而今她也可以这样狠毒地说出这些尖酸刻薄的话来。
  杨淑岚见她表情有异,眉头一抬,不可置信地问了句:“怎么,难道你不恨他?”
  “恨。”半晌后,昭阳才默默地点头,“刚入宫那几年,我日也恨,夜也恨,哪怕从前在定国公府过得很不快乐,至少我还有家。可一夕之间没了家,母亲也流放到了淮北,我不知道哭醒了多少次。”
  可是后来,她无数次听见身边的人痛快地欢呼着,说定国公府终于自食恶果,果然老天有眼,皇帝圣明。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闹得家不是家,亲人远隔万里,这些人还这样狠心地拍手称快,直到又过了好多年。那些年里,她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譬如她的祖父当初是如何为了权势,设计各种阴谋诡计要将那时候尚为太子的皇帝给拉下位来;譬如她的祖父是如何与兵部尚书结亲,只为联手贪污军饷支持四皇子夺储,害大兴在西北边疆一战便失去了三座城池;譬如她陆家满门在京城横行霸道,草菅人命,惹得百姓人人痛恨陆家人;譬如先帝正值盛年就被掏空了身子,早早没了,也与她那老谋深算的祖父脱不了干系;譬如父亲走后,陆家绝后,祖父是如何在弥留之际,命母亲将刚出生的她送走,然后狸猫换太子,只为陆家有“后”,不至于无人袭爵。
  是母亲舍不得将她送走,违背了祖父临终的嘱托,但皇帝的世子册封圣旨到了府上,从那以后她不得不被当成一个男孩子来养。
  权势之事她可以不懂,但若是一个定国公府的倒下竟换来京中所有百姓夹道欢呼,山呼万岁,她就再不可能不懂这个中含义了。
  祖父是奸臣,定国公府上上下下害国害民,最终害人害己。
  她活在当今皇帝创造的太平盛世里,怨着怨着,忽然有一天就怨不起来了。她的耳边全是称颂皇帝的赞词,她看见大兴一次一次收复故土,她亲眼目睹百姓安居乐业、京城里人人都悠然自得,她在宫里跟着玉姑姑过的日子也轻松自在,她……
  她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皇帝身边伺候,然后才发觉他有一颗天底下最最仁慈的帝王心。
  如何去恨?
  但凡她不是陆家人,就该为自己遇上这样一个明君而感恩戴德,但她姓陆,她不能感恩戴德,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了。
  昭阳抬头,怔怔地看着表姐,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簌锦了,我现在的名字叫昭阳。”
  簌锦也许会恨他,但昭阳不会了。
  ***
  屋里的人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到屋外站了个人。
  赵孟言本想倒回来拿些糕饼去喂鱼,哪知道才走到门口就忽然听见了“定国公”三个字,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冷不丁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边有阴云在积攒,慢慢地覆住了朝阳,连带着空气也似乎冷了不少。
  他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当年皇帝扳倒陆家满门,是与他和方淮一路披荆斩棘才换来的,权臣不除,皇权不稳,则社稷难保。事成之后,他与方淮极力主张将陆家人尽数流放,可那年才不满六岁的定国公府小世子,不,是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陆簌锦,却因皇帝念在前定国公助他祖父收复疆土、有汗马功劳,被留在了京城。
  他不是个心狠之人,却也劝过皇帝,若是这小姑娘心生怨恨,他日岂不成了祸害?先帝遗诏一直在定国公手里,定国公没了后,遗诏竟也失去下落。万一这小姑娘将来又跟遗诏扯上关系,皇帝难免遇上个大麻烦。
  可皇帝却笑了:“若是连个未满六岁的小姑娘朕也怕,那这天下还有多少值得朕日夜担忧的事情?朕怕是当不了这个皇帝了。”
  赵孟言无论如何没想到,这昭阳竟然就是当年的陆家余孽。
  眼下她竟然到了皇帝跟前,到底有什么企图?
  还有那遗诏,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他赵孟言却是一清二楚,遗诏是先帝临行前拟的,交付给了定国公。先帝称太子失德,对上不恭,对下不仁,实难担负起江山社稷之重,拟旨废除太子之位,立四皇子为储君。
  而四皇子便是当今的北淮王,前些日子谋划太庙刺杀案那一位。
  皇帝这位子,确确实实来得不轻松。

☆、第20章 贼心起

第二十章
    屋内的两姐妹正在抹着眼泪说话,互听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咦,这位公子,你为何站在门口不进去?”
    昭阳大惊,倏地站起身来,拉开门一看,正对上门外赵孟言陌生的眼神。
    她这些时日也与赵孟言打过不少照面,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看人时虽不算含情脉脉,但总是蕴着和煦春风的,叫人心头舒畅。然而此刻他一言不发地对她对视着,面上笑意全无,眼里甚至隐隐有了山雨欲来之意。
    昭阳僵在原地,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会听见这番话。
    她该如何是好?
    他会告诉皇帝吗?
    那进来换茶水的丫鬟见势头似乎不妙,飞也似的逃了。杨淑岚也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看看昭阳的背影,又看看那位大人阴晴不定的神色。
    昭阳心一横,忽道:“赵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瞒是瞒不过了,谎话连篇骗得过蠢人,却骗不过眼前这位属莲蓬的侍郎大人,他心眼子太多,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
    一地落叶的小院尽头,赵孟言负手立于长廊下,面前站着只及他脖子的小宫女。她面色有些发白,却并不十分惊慌,只是在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率先问了句:“你接近皇上,到底有何居心?”
    他既然先开口了,她也就没必要苦于如何开这个头。昭阳唇角弯了弯,苦笑一句:“我接近皇上?”
    她抬头望着赵孟言,语气如常:“赵大人何曾见我接近皇上?前后两次皇上召见我,我哪一次不是拼了命地在躲?是皇上让方统领告诉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说什么也不会出现在养心殿。再有那包吃食,若不是你强拿了去,不知怎的又到了皇上手里,我如今一准好端端待在司膳司里,不会忽然跑到皇上跟前崭露头角,更不会被点名弄进了这南行的队伍里。”
    赵孟言心头一动,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她说得不错,她今儿能到皇帝跟前来,竟阴差阳错都是因为他那一日拿了她那只油纸包。她不可能有那么周全的打算,算准了他会取道司膳司,拿走她的零嘴,又或是把那油纸包送到了皇帝跟前。
    他顿了顿,看着昭阳:“就算你不是成心到了皇上跟前,如今也好端端站到了他眼皮子底下。我问你,你们陆家被满门流放,荣华富贵一夕之间荡然无存,你也从那个世子爷变成了如今的小宫女,你当真不恨皇上?”
    他听见了她和杨淑岚的一席话,却不肯信。
    昭阳默然,片刻后才摇头道:“若我还恨他、还想报复他,南行这么多日,他身边只有我近身伺候着,我早该动手才是,又何必等到今天都还安分守己?”
    “说不准是你想找个全身而退的机会,所以才一等再等。”哪怕知道这种猜测近乎可笑,赵孟言也还是说了出来。皇帝是什么人,她但凡有一点异心,动了手,就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那一天。
    昭阳只反问了一句:“昨夜我与皇上单独出了陈家,去西街巷尾买粽子,这难道不是全身而退的最好机会?我若是那时候对他下了手,即刻便可逃之夭夭,还用得着再等?”
    两人这么对视良久,谁也没有打破僵局。天边乌云不散,风里裹带着丝丝凉意,吹得人脑子清醒。
    昭阳移开视线,慢慢地说:“赵大人若是对我不放心,大可找个由头说我伺候主子不用心,或是在外举止不端,把我调开御前。再不济您也可以亲自把我的身世告诉皇上,当日他留我一命,保住陆家血脉,想必今日也不会就取了我的小命。我不指望您相信我对皇上绝无二心,只盼着您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像从前那样就挺好的。”
    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姑娘,还有九年的日子便能离开深宫,走出那偌大皇城。从此宫墙再高,也锁不住她孑然一身。天大地大也无须担忧无处是家,她手脚勤快,找个活计赖以生存想必不成问题,嫁人之事她倒是没有想过,但这辈子平平安安,就算嫁的是个糙汉子,只要能过得自在安稳,那也没什么问题。待她攒够了积蓄,就千里迢迢去淮北看看那里的亲人,父亲早在她出生时就走了,但她还有母亲,她想要再见她一面,虽不知那个地方环境艰苦,母亲如今是否还活着。
    她破罐子破摔,索性笑着把这些话都告诉了他,满心以为他会让她离开皇帝身边。这样也挺好,在皇帝跟前挺不是滋味的,虽说日子过得不错,但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也真是折寿。况且皇帝的桃花运那么旺,她还挺怕自个儿成日杵在他眼窝子里平白招人恨,更怕德安那个老狡猾一心把她往皇帝的被褥里送。
    赵孟言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宫女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掏起了心窝子,越说话越多。这是哪门子的姑娘家?不是说淑女少言吗?她怎么叽里呱啦跟只麻雀似的说个不停?谁想知道她将来的打算了?谁感兴趣她要嫁个糙汉还是公子哥了?
    真是好笑,还有姑娘家口口声声把婚嫁大事放在口上的,不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啊,对,她如今孑然一身,哪里来的父母。
    赵孟言被她弄得晕头转向的,但心下却慢慢有了计较。看她这副模样,大抵是真的没了什么报复之心,定国公府没了的那年,她还只有五岁,也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
    皇帝眼下挺喜欢她,似乎她到了御前之后,皇帝的笑容都多了起来。算了,他没必要去横插一脚,坏了皇帝这几日的好心情。
    他抬头再看昭阳一眼,她眼里坦坦荡荡,似乎这番话说出口,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便道:“若你所言属实,我也不是多事之人,只盼着你今后真能安分守己,尽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昭阳眼睛都睁大了,他是真的这么容易就信了她?
    赵孟言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弯了弯唇角,皮笑肉不笑:“你若是别有异心,轻举妄动,恐怕你还没出手就人头落地了。”
    皇帝身手不错,暗卫们又时刻都在,他确实有足够的信心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近身伺候皇帝。何况她这种自在的坦荡不知为何感染了他,他对她竟有了几分欣赏,还当真不信她会做出什么蠢事情。
    赵孟言思量片刻,最后仍是叮嘱一句:“你若是为了自己着想,就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就算皇上不会因你的身份就要了你的小命,但定国公惹下的罪孽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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