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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岳-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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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呀!”多吉也在一旁搭腔道:“而且淮东南紧邻沿海各大集市,海上飘过来的东西搞到草原来,一样奇货可居啊。”
    认真想想,岳震不能不佩服这位大姐的商业头脑,也就拍着桌子说:“好,不愧为我们的申屠大嫂,你和大掌柜珠联璧合,天下无双。也终有一天,会把全天下的商人都搞得没饭吃。哈哈哈···”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起来,淹没了蒋凤英的跺脚笑骂。
    找两个雪风兄弟送蒋凤英一行人去布哈峻,岳震又开始了心急枯燥的等待,百无聊赖中他单枪匹马的去了一趟三面岭,小山谷中虽有羌刺曾经停留的痕迹,但是他转遍整个山头,也没有见到一个羌刺战士。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留下暗记,告诉他们自己现在曲什,才怏怏而归。
    回到曲什后,冲索家族的各路车队陆续赶来,闲着无事的岳震也帮忙前后张罗安顿,忙活起来倒也不觉无聊。家族内部的争论,最终还是各让了一步,家族的各类生意没有大肆宣扬,基本上都是按步就班的低调开张了。
    没等到岳震再次闲下来,三界集终于传来消息,汇丰号商队抵达吐蕃,而且大掌柜申屠希侃也在队中。
    得到这个消息,岳震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紧张焦虑起来。因为从日期上推断,申屠根本不可能回到襄阳后再启程,他是在半路遇到这支商队掉头往西的。一定是有什么相当重大的变故,要不然申屠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惴惴不安的又等了一天,多吉带着申屠找上门来。发觉岳震和申屠不但没有重逢的喜悦,而且两个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多吉胡乱猜想着告辞离开。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岳震稳稳心神道:“先说最坏的吧,我想听听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申屠希侃点点头也皱起了眉头,先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布包没有封口,里面装的是几封信件。“你姐夫的信使原打算跟着商队到吐蕃给你送信,在半路上遇到了我。我擅作主张拆看了这些信,让他回去复命了。”
    “最坏的消息就是开战了,金军十二万兵马直扑岳家军,听说两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在颖昌相遇,战况如何还不知道。”
    岳震眉头一抖,重复着问道:“十二万金军,没有齐军吗?统帅是谁?”
    “没错,你姐夫写得清清楚楚,十二万清一色的女真骑兵,统帅是大金国四狼主完颜宗翰。”
    “他?”岳震苦笑无语,自己的老爸和完颜雍的老爸,终于要在战场上相遇了。传说中岳飞大战金兀术的故事,将要上演了。颖昌,颖昌,他也学着申屠的样子,使劲的捏着脑袋,可是任他想破头皮,也想不起来任何与这个地名有关的历史知识。
    “嗨,没什么可怕的!我大哥六千对三万还大获全胜,这算什么坏消息?”说着,岳震拿起布包,把信件都倒在桌上,可是申屠接下来的话,让他愣住了。
    “今时已不同往日,现在处处受制的岳家军,突然遭遇如此强大的敌人,实在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了。”
    听他话里有话,岳震不再去关注那些信件,凝眉沉声道:“处处受制,什么意思?”
    “淮西兵变以前,各路护军也有监军一职,不过大都是军中副帅兼任充充样子,岳家军的监军就是王副帅。可是兵变后,朝廷重启了文官监军的祖制,不但各路护军设总监军,军中营以上的编制,也都配备监军一名。最可怕的是,军中百人以上的调动,必须有各级监军的印鉴才能完成。”
    “我###的!”岳震拍案而起大骂了一阵粗口,却也喘着粗气无奈又坐下来。
    果然不出所料,本来不应该发生的兵变,让大宋的统治者对军人彻底失去了信任,才会搬出这种蠢到极点的祖制。两军阵前,敌我势态瞬息万变,用文官制衡武将的指挥权,代价将会是什么?
    岳震不敢往深处想,只是觉得不寒而栗,又开始绞尽脑汁的回忆,历史上关于岳家军的各种记载。
    没有,不管是正史还是传说,父亲和岳家军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唉,就算咱们干着急也于事无补,不过我对我老爸有信心!他老人家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他老人家更不会用千万儿郎的生命,来标榜自己如何惟命是从。”
    申屠没有岳震这么乐观,只是一脸阴沉的摇头不止。
    “如果这是你认为最坏的消息,我倒有些放心了,最坏也不过如此了吧。还有什么倒霉事落在咱们头上,一并说出来。”
    “咱们走私的财路断了,这个你已经知道,更倒霉的是,现在的太尉韩世忠,曾经是咱们的合作伙伴,对岳家军知根知底。”申屠一脸灰白的摊手说:“你姐夫信里说,他在太尉那里已经碰了好几次软钉子,韩太尉每每的言下之意是,你们岳家军自有办法,何必再向朝廷哭穷?该给你们的一定给,太尉府自有主张。”
灾星降临·美梦
    第二百九十六节
    “唉,我姐夫太老实了,要是换我,就跟他一翻两瞪眼!大不了张扬出去一起死,我就不信光脚还怕他穿鞋的,真是气死我了!”
    申屠摇头苦笑道:“张将军忠厚耿直,哪像震少这般无赖?话又说回来了,你要是在南边,韩世忠也未必敢这样做。”
    岳震不满的翻着白眼说:“这怎么是无赖呢,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恶人还需恶人磨。好了,不说这些啦,战事一起国境关隘全面封锁,所有经过的人员都会严加盘查,商队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我急着赶来,一是给你传递消息,第二就是想和你商量。路上我仔细思量了一番,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化整为零。把每支商队都分成若干个小队,走巴蜀水路入吐蕃。”
    想了想申屠的意见,岳震点点头道:“这个法子最为稳妥,只是蜀道难行,牲口、车辆很难发挥功用,商队的老兵们会很辛苦的。尽量少带些货物,赔赚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等战局进入僵持,局势稍有缓和,咱们再做打算。”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见他首肯,申屠的思绪就转到别处,如何调配安排是一项很缜密繁琐的工作,很需要动一番脑筋。
    他想他的,岳震一边翻看着那些书信,一边向他唠叨曲什的变化,以及商队进入西夏的便利。这对于满脑门皱纹的申屠来讲,都算是不错的好消息。
    直到岳震那边安静了很长时间,申屠这才奇怪的抬头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岳震手里拿着一封信,目光却早已离开了那信,眼睛也不知是看向哪里,眼神涣散而呆滞,脸上的神情在不断的变化着,时而狰狞恐怖,时而悲伤无助。就算申屠担心的靠到近前,他也视若无睹。
    低头扫了一眼,申屠就看清楚这是临安禄老伯写来的。信中提到,烽火堂曾经搭救的秦桧秦大人,现在已经升任枢密院知事,成为大宋文官之首。秦大人到达临安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门拜访了岳府和汇丰号,并向禄伯暗示,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去找他。
    这下申屠就更奇怪了,这对震少和和汇丰号来讲,无疑是一个好消息,震少为什么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面孔。
    “吁···”岳震长长的一声叹息,把费心思量的申屠吓了一跳。“申屠兄,还记得我们在望北驿的情形吗?”
    申屠希侃用力的点点头,毋庸置疑,在那里的几个日夜,对于他、蒋凤英还有淮帮的八十几个兄弟们,都是一生无法忘怀的境遇。岳震突然提起这个,让他变得不安起来,心底泛起一种不祥之兆。
    “现在还和那天一样,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岳震的表情很平静,但是作为最了解他的人之一,申屠明白看似平静的背后,一定掩藏着惊涛骇浪。
    “震少!你不要吓我,我···”
    岳震把书信丢到桌上,抬手打断了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请申屠兄答应我,不管以后我,我们岳家落入何种境地。请申屠兄一定要把商队坚持下去,不仅为了岳家军的四千老兵,也为了曲什、布哈峻,还有资源匮乏的乌兰部。”
    一把抓住岳震的手,申屠近乎与恶狠狠的怒视着他。“这是何意?!就算望北驿那般绝望的时刻,震少你都是斗志昂扬!如今这些小风小浪,你却与兄长说这些!什么意思!诀别吗!”
    看着申屠凶狠愤怒的眼睛,岳震笑了,时那种让人心悸的笑容。“呵呵,申屠兄你不会明白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怕告诉你,但是我的话进你的耳,我希望它烂在你肚子里,不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秦桧登上这个舞台,就是敲响了我们岳家的丧钟!这一切都已无可更改!”
    “啊!”申屠希侃目瞪口呆,无所适从。岳震却笑嘻嘻的拨弄着桌面上的信件说:“既然秦桧已经到了临安,我猜这些信里,一定有一封让申屠兄看不懂的吧?”
    “有,有,你怎么知道的?”尚未醒过神的申屠,在信件里手忙脚乱的翻看着,找出来递到岳震手里。让申屠更加意外的是,岳震看也不看直接揉进了掌心,也没见他怎么使力,眨眼的功夫好端端的一封信,就在他手心里变成一颗药丸大小的纸团。
    岳震二指轻轻捻搓,纸团化作一缕粉末从他指间洒落。“呵呵,有信来,就说明他已经完成了既定的任务,看不看得懂,无关紧要。申屠,如今的我就好似一个赌徒,明知道不可能赢,却偏偏欲罢不能还要赌下去。呵呵,是不是很好笑?”
    满眼忧虑的看着他,申屠决定不再费神去猜,一向光明磊落的震少,突然变得如此诡异失常,自有他的道理。
    但是申屠还是忍不住皱眉说:“我记得震少常说,只要还在赌桌上,输赢都言之过早。我也从未见过震少如此没有信心,为兄很担忧。”
    “哈哈哈···兄长不必担心,你不知我在和谁赌。”岳震大笑着站起来,抬腿往门外走去,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兄长放心,就算是输,我也要保留那些最珍贵的东西,不想输的干干净净。好了,你好好休息,咱们的申屠大嫂子很快就会回来啦。”
    一脚踏出房门,岳震的笑容顿逝,他不想把末日的恐惧传染给申屠。如他说的那样,不管岳家的结局如何,其他人的生活还要继续。
    行走在渐渐繁华的街区,岳震想起此时的感觉似曾相识。记得上一次是在襄阳,也是在秦桧出现后不久,自己才有了这种很奇怪的感觉,原来他真的是一颗灾星!
    冲索家族的各种买卖作坊,初到曲什,不免要搞一些促销降价来吸引注意,所以这两天的曲什街头要比寻常热闹一些,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有一些当地的居民,也有经常到曲什采买的各族小贩。
    虽然很少有人知道岳震就是乌兰部的大头人,但是很多人知道这个面貌和善的少年,是大名鼎鼎马贼雪风的首领。所以认得他的人,都是远远地止步弯腰行礼,就算茫然无知的外乡人也能看出来,这个面色阴沉的少年绝对是个大人物。
    漫无目的行走在街市上的他,仿佛携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十步以内没有人靠近他,也更让他凭添疏离寂寥之感。
    一直走出曲什,走进天高云阔的原野,岳震一团乱麻的心绪才有少许安宁。
    坐在草地上,折一枝不知名的野花凑到鼻尖,淡淡的香气和草叶的清腥,让他恍惚的感知重新凝聚。抬眼望出去,蓝天、白云、绿草,安静、安详、安宁,远处偶尔有一两匹快马飞驰而过,也好似不忍打破精致的画面一样,来去匆匆,马蹄溅起的草屑泥土还在空中,马儿和骑手早已杳无影踪。
    安静的氛围让人敏锐,安静的氛围也让人的思绪,格外活跃。轻轻拂过面颊和额头的柔风,让他想起了一只手。
    两年了,对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感触,就是额头上姐姐的手。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温暖心脾如沐柔风。
    或许是两年来,经历了太多的精彩,积累了太多的感动,回头想一想,他竟然无法取舍。哪一件事最惊心动魄?一个个生死瞬间堆积在一起,也就趋于平淡。那一刻最高兴?那一刻最伤心?那一刻又无法忘怀?
    太多了,亲人、爱人、兄弟、战友···一起走过的每一个日子,一起感动的每一个感动。
    “呵呵··呵呵···”寂静无人的旷野上,他傻乎乎的笑了。为什么不呢?谁说岁月无痕?这分明就是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上一世短暂的生命,如死水一滩,吸入每一口空气里,都有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或许这一世的生命会更加短暂,但是却如烈火般滚烫动人,就好似火焰在肌肤上舔过,即便痛彻心扉,也痛得清晰分明,干干脆脆。
    岳震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天空中仿佛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让他的视觉渐渐模糊,初夏暖洋洋的日光下,他静静睡去。
    梦,一个美梦。在梦里依旧是这片草原,但是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母亲的头发已如银丝般亮白,姐姐、妻子、阿妹,和看不清容貌的嫂子们坐在草地上,大大小小的孩童围绕着她们,追逐打闹,恣意欢笑。
    我呢?猛然惊觉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惊悚而醒。美的让人心碎的梦境里,没有父亲,没有兄长,没有姐夫,更没有自己!
    梦醒来,他泪流满面;梦醒来,他仰天长笑。
    意犹未尽的蒋凤英回到曲什,陪着她的是拓跋月和小布赤。汉族大嫂的谑笑只会让拓跋月微微脸红一下,异族女子从不掩藏对丈夫的思念之情。可是欢天喜地的妻子见到小别的丈夫后,芳心深处不由得轻轻一悸。
    她不知道丈夫身上多了什么,但是每当看到丈夫独自坐到一边静静的发呆,她就会觉得心里好难受。
    为了适应未来商队的变化,申屠希侃先后派人在边境、三界集、望北驿、曲什、布哈峻、沙柳都设立了转运站,一来可以清楚的整理分配小股商队带来的货物,二来能让商队的老兵们不再负重辗转奔波,他们只要把货物运出宋境,交到第一个转运站就可以轻松的休息几天,然后再带着吐蕃西夏的土特产原路回国。
    各个站点之间转运也是分工明确,曲什往东到国境线,牛马车具由冲索家提供。货到曲什后,如需再往西转运,就由乌兰部野利族全面接手。
    岳震和申屠拟定这个计划的时候,还有一个更深层的涵义。各个转运站之间频繁的货物流动,也等于为他完善了一条情报专递线路,他可以准时准确的获悉宋金之战中,最新的讯息和动向。
    商队的各项安排很快就绪,返程的货物也全部备妥。把申屠和蒋凤英送走后,岳震屈指算算来曲什已经快两个月了。
    夫妻俩和阿妹打点行装,准备返回鱼儿海子的时候,突然到访的蓝仲把岳震下了一跳。
痛失手足·噩耗
    蓝仲带来的消息是,刘子翼、阿罗两位羌刺指挥官都在三面岭,请他速速赶去,岳震乱猜了好久也不得要领,蓝仲也不是很清楚详情,只是隐约听说是烽火堂来人到了临洮,正在从临洮赶来三面岭。
    出大事了!岳震首先想到,一定是烽火堂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也只有这种突发性的事件,才可能让晏彪他们选择这种极端冒险的方式。从河北到西北确实很近,但是一路都是伪齐的控制区,而且现在正是战争最初的紧张期,风险不言而喻。
    放下行装,岳震愿不打算让妻子和阿妹再受颠簸之苦,可是两双尽是担心,却又近乎哀求的眼睛,让他无力拒绝。三个人跟着蓝仲,马不停蹄的赶奔三面岭。
    一路上妻子的劝慰并不能让岳震稳住心神,愈是接近三面岭,他就愈是六神无主。还好这一段路不是很长,天色擦黑的时候,他们赶到了羌刺藏身的小山谷。
    刘子翼、阿罗也同样焦灼的等在小山谷里,临洮虽然距离三面岭不远,却是金军防控最严密的一个区域,羌刺一般都是绕出金国的边境线,从吐蕃方向进入。他们两个不知道临洮过来的人会怎么走,所以也在提心吊胆,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稍稍松口气。
    两路人,一样的等待,不一样的心情,大家都很安静。岳震感觉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就找了个话题,问起西北金军的态势。
    阿罗这一阵负责监视敌军的动向,向岳震简单介绍说:“西北的女真骑兵,基本上已经被抽调一空,除却一些巡逻的机动部队,我们左护军的正面全都是齐军。但是他们却迟迟没有发动进攻,我们能够监视的齐军主力,一直都在做攻城与合围的训练,目标直指临洮城。”
    “嗯,他们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岳震点头思索道:“女真人把主战骑兵军团,全部调到了地势平坦的正面,无非就是想寻求突破。如果真的让他们从正面突进去,淮西的齐军水师,和你们这边的齐军肯定就要大举进犯了。”
    “震少和我们的判断不谋而合。”刘子翼**来说:“今年夏秋战役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岳帅那边,岳帅守得好,两翼的齐军根本不敢冒进,”
    阿罗笑着摇头说:“呵呵,左将军怎能忘了岳帅的秉性?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消极防守过?守得稳一定是没问题的!咱们等着瞧吧,这次岳帅与十二万金人主力周旋,一定还能打出旷古烁今的经典战役!”
    “一定,一定!”刘子翼深有同感的说:“鹏举叔用兵神机百变,如果能把金军的主力消耗在正面战场,说不定咱们酝酿筹划多年的北伐反攻,就可以提前开始呢。”
    听到这些大宋的高阶将领,对父亲岳飞近乎与盲目的崇拜,岳震已经习以为常,心绪却是非常复杂无奈。
    在无数人的希望中,父亲用一次次完美的胜利,让人们喜出望外,于是大家又在期盼着下一次的惊喜。这是一个没有终点的循环,这也是一个无法盛满的容器,父亲用一次次奇迹般的胜利,鼓舞着整个大宋的信心,但是睿智的父亲想不到,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样的信心膨胀到一定的程度,也会让有些人感到惶恐。
    “来了!”阿罗打断了他的思绪,几个人一齐向火光之处看去。
    “哥!”刘子翼和阿罗同时看到了最前面的刘子羽,不免惊呼了一声,岳震也猛然站起来,紧张的看着队伍里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好似一道白亮白亮的闪电,瞬间就击穿了他的身体。
    汉人从不用这种白色的腰带,因为这种惨白色只有在···“震少!”
    “震少!呜呜呜···”
    两个人一同抢到了岳震的面前,刘子羽稍稍慢了半步,晏彪扑跪在岳震的脚下放声痛哭,男儿撕扯心肺的哭泣,在夜色中更显凄厉。小布赤吓得一哆嗦,慌忙躲进了拓跋月的怀里。
    “彪子,不要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听到了岳震的颤抖,他自己感觉到一阵阵的发软,想要把晏彪拉起来的手臂,根本使不出力气。
    “震少···呜呜呜···”
    看到泣不成声的晏彪,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岳震抬起头来,正与刘子羽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在子羽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泪光。
    “震少!”伸过手来,两兄弟的手紧握,却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子羽哽咽道:“杨再兴将军,杨大哥阵亡!”
    岳震眼前一黑,灼痛在胸口里炸开,甜甜的液体翻涌上来。他死死的攥着刘子羽的手,才没有在天旋地转中倒下去。拓跋月慌乱的松开了阿妹,扶住丈夫的另一只手臂,她从丈夫那里无数次的听过这个名字,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对丈夫的意义。
    痉挛和绞痛,让岳震的思维停在了听到噩耗的那一刻,他想放声痛哭,可是几近窒息的压迫感,却让他流不出一滴泪水。
    看着丈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像打摆子一样剧烈的颤抖着,心慌意乱的拓跋月那还顾得身边有什么人,一把将丈夫抢进怀里,跟着他软软的瘫坐地上。张开嘴巴,她想劝丈夫节哀,话未出口却已是泪如雨下。
    小布赤从未见过阿哥如此伤心,关切之痛瞬间就赶跑了心中的恐惧,小姑娘跑过去轻轻的拍抚着阿哥的后背。
    “阿哥,想哭就哭出来吧,通向天堂的路很长很黑,只有我们的哭泣,才能为亲人指引方向。阿哥,用你的泪水和喉咙为我们的亲人送行,让他快一点找到天堂,让他快一些投胎转世,来生还做我们的亲人。”
    小姑娘祷告一般的倾诉,打开了泪水的闸门,子羽兄弟,阿罗,和所有在场的羌刺兄弟,一个个铮铮铁汉无不泪如泉涌。
    岳家军第一猛将,名震大宋三军的杨再兴将军,就这样走了。
    岳震是唯一没有流泪的人,张开臂膀把哭成泪人的妻子和阿妹拥在怀里,他用空洞的眼睛,凝望着昏暗的夜色。
    真正和杨大哥相处的日子其实很短,默默回首往事,岳震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和杨大哥见面的的情形。唉,记得又怎样呢?还不一样是阴阳两隔,再无相聚之期。哀伤的悲叹中,两个人一起练刀的场面重现眼前,杨大哥刚猛的身形依旧鲜活灵动,豪放的笑声也仿佛还在夜空中飘荡。
    “哈哈哈···震少保重,俺老杨喝酒快活去了···哈哈哈···”
    抬头仰望星空,他喃喃自语。“大哥一路走好,如果再遇到贞姑姐姐,一定要说出你心中的话,莫要错过了。”
    拍拍怀中两女的肩背,他松开臂膀站起来,再次回到晏彪的身前,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好了,彪子,大哥为国捐躯忠义长存,他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看到,我们一群男子汉哭哭啼啼。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刚刚开战就先折大将?”
    拉着晏彪在一堆山石上坐下,岳震问起了详情。战事的惨烈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逝者让他悲痛,身处战火之中的亲人,又怎能不让他牵挂?
    “震少,让我来说吧,太尉府战报和皇上的斥责令,昨日已经发到了临洮。”
    听刘子羽这样说,岳震眉头一皱,暗自惊疑:莫非是父亲在指挥中出现了重大的失误,才导致杨大哥阵亡,不然,何来皇帝斥责令?
    “十二万金军分三路直逼均州、襄阳、蔡州,岳帅领军迎击,双方的先头部队在颖昌附近的小商河遭遇,我军骑兵先锋的指挥官正是杨将军。太尉府战报上说,说杨将军不尊军令贪功冒进,才遭致了全军覆没,是这位晏兄弟到来后,我们也才知道···”
    “放屁!狗太尉放屁!”晏彪狠狠的往地上啐道:“若不是狗皇帝派来的狗屁监军,杨大哥怎会丢了性命!”
    “晏兄弟先不要激动,震少要听的是详情。”或许是晏彪口中的‘狗皇帝’让刘子羽觉得很刺耳,他皱起眉头又把话头抢回去。
    “因我们都不在现场,杨将军和他部下全体殉国,我把晏兄弟说的和太尉府战报连在一起,也就不难推断大概的情形。杨大哥带着部下越过商河桥后,就遇到了金军的先锋,这种情况在交战中也是很平常的,比的就是谁的后续部队赶上来更快。我推断是骑兵大队中的监军根本不懂战事,所以才让杨将军深陷重围,才,唉···”
    “该死!”岳震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头上,大石头‘嘎嚓’断裂滚出去好远。
    “不错!我们烽火堂得知赶到后,金狗的大队人马早已撤离,直到我们收敛了杨大哥的尸骨,也未见一个宋兵赶到!”晏彪咬牙切齿的补充道。
    岳震拍拍他的肩头,抬头看着刘子羽,声音嘶哑且异常冰冷。“因为这样,皇帝就通令全军斥责我父帅!”
    刘子羽摇摇头,沉吟了一下才讲道:“岳帅痛失大将,心情可想而知,一怒之下在背嵬营将士面前,亲手斩了那个监军,而后又一声令下,将后护军几十位监军杖出大营。是监军们回朝哭诉,陛下才降旨斥责的。”
    “杀得好!”尽管兄长瞪着他,刘子翼还是拍手恨声道:“对这种是将士性命如草芥的混账东西,杀光才痛快!”
    在心里叹息着,岳震脸色青白的低下头,暗暗为父亲感到为难。不杀监军,全军将士义愤填膺,这个仗怎么打?可是这样一来,无疑是明目张胆的挑战皇权,父亲无可选择的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子羽摆手说:“用不了多久,岳帅大破金军捷报传回京师,就算万岁再怎么有气,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哼哼···”岳震没有抬头,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我老爸胜不了金军呢?好了,不说这些啦,彪子你们把杨大哥葬在那里?”
    晏彪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来还未说话,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们不想把大哥葬在敌人的国土上,就连夜将大哥焚化了,这一包是大哥的骨灰,这一包···这是从大哥骨灰中捡出来的箭头,有好几十···”

兄弟指责·反目
    第二百九十八节
    少年人泣不成声,又一次跪在岳震面前,把两个白色的布囊高高举过了头顶。
    高大如山的汉子,就这样化作了一捧灰烬,泪眼朦胧的岳震,双手颤抖着把两个布囊握在手里。一只手里绵软如沙,好似杨大哥向他倾诉着对人世间的眷恋;另一只手里冰冷坚硬,仿佛是杨大哥那一身溶不化的铮铮铁骨。
    看到丈夫死死的握住布囊,一只手已经血迹斑斑,鲜血染红了布囊,顺着他的手腕一滴一滴的洒落。拓跋月紧紧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她的心,很痛,很痛。
    心疼自家男人的手被箭头刺破,鲜血淋淋,但是那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甚至连一个疤痕也不会留下。她更心痛化为灰烬的这位大哥,虽然她是一个箭手,但是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多的箭头射在一个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杨大哥的妻子,如果知道丈夫如此痛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应该比此刻的自己,还要心疼千百倍。
    “震少节哀,杨将军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一直默默看着的阿罗走到岳震身旁,用力拍拍他的肩头。“找一处墓地,让杨大哥入土为安吧。”
    晏彪用衣袖擦干泪水,站起来道:“正是,小弟将杨大哥骨灰托付给震少,一来是请震少回国为杨大哥修建墓地,以供后人景仰祭奠。二来就是代表烽火堂全体兄弟恳请震少加入岳家军,为杨大哥报仇雪恨!”
    “报仇?从军?”岳震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把布囊重新包好,收到怀里。拓跋月和小布赤一起过来,为他包扎那只血淋淋的手。
    刘子羽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虽然这位晏姓少年的言论,让他有些反感,但是这个提议却让他砰然为之心动。刘子翼、阿罗的心境和他大致相同,几个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岳震身上,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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