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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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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恒连连点头,“世子,咱赶紧走吧,殿下若是生气,那——那些日子,你不会忘了吧?到时候,卑职与五月联手,都是殿下的对手。若殿下一不小心瞧见了林侧妃——”他轻咳两声,将话语省略,“那林侧妃怕是再也无法面对你,以后都不会理你了。”
“谁稀罕听什么墙根!”容哲修哼哼的离开,“浩儿,抓紧我的手。”
莫浩兴奋的牵着容哲修的手,“世子哥哥,咱们去哪?”
“哪儿都不去,就在院子里带着!”容哲修道,“若是他欺负了小白,我必不与他善罢甘休。”
莫浩挠着头,“可是世子哥哥,那是世子哥哥的父亲,世子哥哥也不肯善罢甘休吗?”
容哲修愤愤,“你懂什么?这叫上阵无父子。哼!”
两个屁孩胡扯着离开,如意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赶紧开溜。这样的场面,是不适合有外人在场的,还是赶紧走得远些为好,免得殃及池鱼。
杯盏落地的瞬间,林慕白面色微微一紧,仍佯装若无其事的模样,转了木轮车上前。瞧一眼落地碎得四分五裂的杯盏瓷片,林慕白笑道,“怎这般不当心。”
容盈凉飕飕的回头看她,“不当心的事多了,又不是只有这一件。”
她心知肚明,他所说为何。
不过——林慕白并没打算太过明白,偶尔装装糊涂还是不错的。
“我只不过是出去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何况我这次是想给丁香看病,也许丁香会更详细的知道,有关于容嫣然的事情。你也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吧?”林慕白笑道,“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的。”
她只字不提受伤之事,这平淡无波的口吻,好像过往之事皆是不痛不痒,事不关己。
容盈又开始转杯盏,对她的话好似浑然未察。
林慕白又道,“你不高兴?”见他还是没有话语,她只得又小心的凑上去,眼巴巴的笑了笑,“生气了?容盈?殿下?爷?”
他若是发狂任性,她便能松一口气。可现在过分的安静,反而让她坐立不安,如坐针毡般的难受。
“很快会回来。”她转动木轮着,转身便想离开。
奈何轮子好像被什么卡着了,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转动。她蹙眉低头,见轮子正卡在他的脚背前,难怪无法前行。
轻叹一声,林慕白揉着眉心,“容盈?”
他“嗯”了一声,指尖下的杯盏,终于停止了转动。
“容盈!”她又喊了一声。
他道,“我在等你哄我。”
她愕然微怔,“什么?”
“要走可以,哄得我高兴便是。”他言语微凉,话语间泛着一股子寒意,“也不是不能走,关键得看你的本事。你若有本事从我这里走出去,这次我便准了。”
林慕白晃了神,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敢情,这恭亲王殿下的痴傻之症又犯了,否则怎么一身的孩子气呢?可若说他有孩子气,那不怒自威的凉薄之气,又是从何而来?
轻叹一声,林慕白道,“如何哄?”
他起身,缓步走到软榻出,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施施然躺下。微阖上眼皮,长长的睫毛随即垂落,打着极是好看的斑驳剪影。那一身的慵懒矜贵,竟有着无人可及的魅惑之力。
她凝眸看他,只看到他极为精致的脸部轮廓,那绷紧的完美线条,在微光与昏暗中呈现着若隐若现的迷离之色。好似在身上镀上一层朦胧,教人看不清,猜不透。
那双阖眼之瞳,再次睁开来,又会是什么颜色。
“爷?”她低低的唤了一声,转着木轮车朝着他而去。
转个身,他背对着她。
林慕白蹙眉,哪有男子这般小家子气的?留个凉薄的背影给她,算不算最大的惩罚?
“开始!”他淡淡然开口。
林慕白轻叹一声,如今怕是装不得糊涂了,只得一五一十的承认,“我知道你不高兴,此前有过一次血的教训。我未能保护好自己。险些教丁香伤了我。”
他轻咳一声。
林慕白扶额,良久才道,“说错了,是丁香已经伤了我。”
见他没有反应,她只得继续道,“彼时我不过一时大意,未料到她会如此偏激。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愈发觉得有趣。这丁香若真是疯子,怎么能对外界做出如此感应呢!爷,你说是不是?”
他不吭声。
林慕白眸色微转,继续道,“且不论丁香是真的傻还是跟爷一般装疯卖傻,其最终目的除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或者是为了保护自己,总归是有秘密的。爷,你说是不是?”
他还是不说话。
林慕白抿唇蹙眉,心头暗忖,就不信他真的不说话。
“爷?”她低低的喊了一声,“真的睡着了?嗯,那也罢了,既然这些话都不爱听,那我便不说了,就说最后一句。爷什么都好,就是小气。可我喜欢!”
语罢,她转动木轮车欲走。
“最后一句,再说一遍!”他幽沉的嗓音,散着撩人磁音,在室内幽然回荡。
她噗嗤笑出声来,“不装死了?”
他翻个身,支起及时好看的脸,幽暗的瞳仁里,漆黑如夜,“说!”
她轻叹一声,“我说——爷就算小气也无妨,谁让我喜欢你呢!”
他点了头,“总算说了句人话。”
她轻嗤,心道:果真是小气。
他挑了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一本正经的模样教人挪不开视线,“爷这辈子所有的气,小气、大气、生气,都在你身上了。”他说的很轻,很柔,亦极是低沉。
分明是云淡风轻的口吻,却叫他说出了另一番沧桑沉淀的滋味。
林慕白突然觉得有着难言的酸涩,心头突然一阵钝痛,而后快速弥漫全身。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木轮车的扶手,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耳朵里赫然听到一阵打雷声,惊得她瞬时身子一抖,快速望着外头。透过窗户纸,能感受到外头极好的阳光,怎么可能有打雷之音。
头,有些莫名的疼痛。
林慕白下意识的抚着太阳穴,脑子里不断传出孩子的啼哭声。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容盈察觉不对劲,快速翻身而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舒服?”
林慕白呼吸微促,“有些头疼。”俄而盯着他焦灼的脸,“我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打雷的声音。”见着容盈极尽幽深的眸子,她连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失去了过往记忆,所以在某个相似或者突然的字眼刺激时,能或多或少的想起一些灵光一闪的片段。”
容盈紧握她的手腕,力道之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你想起了什么?”
她有些吃痛,但也没有及时挣脱,只苦笑道,“什么都没有,只有孩子的哭声和雷声罢了!”想了想,她笑问,“你如此紧张做什么?我若是想了起来,不是更好吗?”
“你就那么想恢复记忆?”他问得凉薄,眸色无温。
“恢复记忆不好吗?”她问,“那毕竟是我人生中的一部分,否则便如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轻叹一声,林慕白有些莫名酸涩,“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若你以前有夫有子有家庭呢?”他问。
林慕白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倒没有想过。转念一想,好似这话也有些道理。丢失的记忆里,总会隐约有个男人的身影,会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混杂着,教人分不清道不明。
“你会选谁?”他复问。
她僵在那里,顷刻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选谁?
这是个问题。是个难以回答的疑难。
若是以前她嫁过人或者是——与别人生过孩子,那么她会选择旧爱还是眼前的新欢呢?这些事,夜凌云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偏偏夜凌云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我不知道。”这是她的答复。
事实上,不管换做谁,但凡有血有肉有情感的,都不知道该作何选择。
若是已经嫁为人妻,若是已经生儿育女,抛夫弃子并非她能做出来的选择。而放弃如今与容盈的感情,她也做不到。若是那样,她就会陷入两难境地。
也许,会痛不欲生吧!
四目相对,顷刻间,相顾无言唯有此情脉脉。
门外,是如意的叩门声,“师父,公主点名要见你。”
骤然回过神来,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我先去看看,丁香那儿暂且搁置吧!横竖,也不差这一两日。”语罢,她朝着外头道,“如意,进来吧!”
如意犹豫了一下,终归开了门进去。她可不敢抬头去看容盈的脸色,低着头低低的喊了一声,“师父。”
“走吧!”林慕白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回来,笑得有些微凉,“我很快回来。”
容盈没说话,只是目送林慕白离去的背影。
渐渐的,会记起来吗?
记起来又能怎样?有些事已经过去,已经发生了,难不成还有挽回的机会?就好像有些人,已经成了过去,有些事只能当成记忆。
他所能做的只是避免覆辙重蹈,让她的人生轨迹,不再朝着过往的毁灭而继续前行。
所谓的天下,所谓的血流成河,其实跟这些柔弱的女子并无多少关系。女子的存在,不过是给男人一些成王败寇的借口罢了!赢,则是母仪天下;输,则是红颜祸水。
千古之说,不外如是。
他却不想让她成为其中之一,只想带着她避得远远的。
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想起来了,该怎么办?再陪着跳一次吗?他倒无所谓,横竖不过一条命,可是修儿呢?
所以有些东西,还是忘了吧!
就像他从一开始想的那样,重头再来。
重新开始!
————————
林慕白踏入容嫣然屋子的那一刻,容嫣然正靠在床柱上,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被风吹得摇晃的顶上宫灯,就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
她麻木,她痴愣。
容家就好像有痴傻遗传病一般,一个接一个的痴傻,一个接一个的为情所困,难以自拔。
“你来了。”容嫣然保持着仰望的姿势没变,声音沙哑的开了口。
如意只觉得心里幕牛乱馐兜奈战袅四韭殖档囊伪场H羰巧杂胁欢裕崧砩洗攀Ω咐肟肟飧龇枳尤萱倘弧2蝗唬蠊豢吧柘搿
所幸为了避免容嫣然再次伤人,莫青辞将人交给林慕白之前,将容嫣然的双手绑缚住,确保安全。所以此刻的容嫣然,虽分不清是否真的有几分苏醒,但——伤人的几率不是很大。
“这个屋子里,好冷啊!”她喘了一口气,还是盯着头顶上的宫灯看,“冷飕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好像所有人都死光了——”她呵呵笑着,神情若中邪一般的狰狞可怕,陡然回眸盯着眼前的林慕白。“知道这儿像什么吗?像乱葬岗!乱葬岗知道吗?那就是丢弃无名尸体的地方。”
如意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容嫣然的表情,俨然就是个十足的疯子,疯人疯语,神情更是恐怖至极,“我杀了好多人,有乱棍打死的,又乱刃分尸的,还有五马分尸的。”她笑着盯着林慕白,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做过的最狠辣的事情是什么吗?”
林慕白蹙眉,“是什么?”
“你没听说过吕雉的故事吗?”容嫣然的眼神一直在房内飘荡,好像压根没有聚焦点,不知道该将眼神落在何处。神情涣散,笑得这般诡谲,竟是一字一句的低吟着生硬僵冷的话语,“及高祖为汉王,得定陶戚姬,爱幸,生赵隐王如意。太子袭号为帝,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太后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出自史记·;吕太后本纪)。”
如意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心里发慌。
人彘?
这是何意?
容嫣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林慕白没有说话,只是凝眸望着眼前这个看似疯狂,却又好像有几分潜意识存在的容嫣然。
“害怕吗?都害怕了是不是?”容嫣然突然攥紧了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着,好似冷得刺骨,“我、我也害怕,好害怕——恶鬼来报仇了!冤有头债有主,她回来报仇了!”
☆、第108章 纪家女儿
如意生生咽了口口水,只觉得眼前的容嫣然让她有种汗毛自立的感觉。本来带着一股子愤意,如今却换成了满心惧怕。她别的倒也罢了,偏生得就怕鬼,很怕很怕的那种,这也许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师——师父?”如意有些声音微颤,“我——”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她不是不知道如意怕鬼,但林慕白自己却是不怕的,“这世上若真的有鬼,只怕这千里黄沙英雄冢都会变成孤魂野鬼。那么这些人,该向谁去索命?冤死的,屈死的,战死的,又当如何自处?公主,那只是你的心魔。从你杀人开始,你就已经疯了,一直存活在自己的恐惧里。”
“你把恐惧压抑在心里,就成了今日的你。暴虐,嗜杀,狠戾,无情。可是公主,你若不是自己走出来,谁都帮不了你。谁的心魔,就得谁自己杀死,外人是帮不上忙的。我所能做的,只是让你的身子能稍微坚强一些,但也不足以支撑你这份能毁去一切的心魔。”
容嫣然笑得泪流满面,“心魔吗?我不觉得那是心魔,是真的来了。”她笑的时候,眼神快速的掠过四周,好像在搜索着什么。好像这四周真的有恶鬼来临,“你看——她就在外头站着呢!她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血淋淋的眼珠子,就捧在她掌心,就那样盯着我。你们知道她死在哪儿吗?哈哈哈哈——”她笑得那样疯狂,如意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慕白没说话,静静的听着容嫣然继续说下去。
容嫣然说,“她就死在纪家那根代表着前朝荣誉的石柱处,我让人就地掩埋,连人带瓮的——”蓦地,她神情一缩,“我就知道,我太心慈手软了,我就该将她挫骨扬灰,如此一来,她就再也不能出来作祟。若是那样,我也就不用日日担惊受怕,我的孩子也就不必吓哭了。”
她瞬时身子剧颤,像发疯似的抓住床柱,因为双手被绑缚,她使力的时候,绳索勒得腕上通红肿胀,好似随时都能迸出血来。
“我的孩子呢?我的浩儿呢?浩儿在哪?浩儿呢!”容嫣然拼命摇晃着床柱,“浩儿?把浩儿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我求你们——”渐渐的,她开始嘶吼,一种带着绝望的歇斯底里,隐隐夹杂着悲怆欲绝的恨意。
最后林慕白让人强行摁住了容嫣然,给容嫣然扎了针,容嫣然才算渐渐的安静下来。
临睡前的那一刻,她就那么眼神平直的盯着眼前的林慕白,青紫色的唇一张一合,“我的孩子——在哪呢?”语罢。她终于合上眼眸,沉沉睡去。
轻叹一声,如意不明白,“师父,她既然这般念着小公子,又怎么舍得如此狠心的对待呢?拿铁筷子打孩子,这压根不是一个母亲能下手的事情。可方才——她的表情好奇怪,好像咱们真的抢了她的孩子一样。你说,她是醒了还是真的疯了,所说的都是疯言疯语吗?”
“到底有几分真假,也只有去看看才知道。那金凤不就是死在了石柱上吗?也许,是真的。”林慕白眸色微沉,“那样的死状,还挂在那样的地方,我们似乎找到了杀人动机。”
如意恍然大悟,“师父说的极是。”
走出容嫣然房间,林慕白回头看一眼被绑缚在床榻上沉沉睡去的女子,“让蔷薇回来照顾吧,别人照顾我都不太放心。如今小公子好得差不多了,也该顾着容嫣然了。我只怕,她若不醒,早晚会出事。”
“师父的意思是,还会有人要杀了公主?”如意蹙眉。
“杀一朝公主谈何容易?何况还是云中城的城主夫人。皇上那里若是知道,必定会追究。天之骄女若然出了事,必定非同小可,到时候官家势必会掀起血雨腥风。如今朝堂不稳,太子储君尚未可知,一旦有人拿这件事下手,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林慕白话语深沉。
这朝廷大事,如意自然不懂,她虽然聪明,但从未接触过。是故林慕白所言她只能一知半解的听着,“师父的意思是,一旦公主出事,朝廷也会出事?”
“我且问你,公主生母早逝,那么是在谁的膝下长大的?”林慕白问。
如意想了想,“公主与殿下同在皇后娘娘膝下。”
“那么如今是谁在处置后宫之事?”林慕白继续问。
这点,如意还是挺过的。那些个文人墨客经常说过一些京城的事,约莫也都是那些风流韵事,当然更多的是提及了毓亲王的生母,那位高高在上的宋贵妃。
如意道,“宋贵妃乃毓亲王生母,好像位同副后,执掌了后宫多年。”
林慕白点了头,“我虽然不理这些事,但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这宋贵妃是个厉害的角色,能在皇后的手底下执掌后宫多年,后宫一直相安无事,可见手段非常。公主若是出事,当年纪家的事也会被找出来,老调重弹。你要知道,当今圣上立朝以后,虽然大肆屠戮前朝后裔和反对新皇朝的前朝余孽,但另一方面却标榜以德治国,仁义天下。”
“公主做了什么,方才你也都听见了。虽然纪家按律当斩,这满门抄斩乃是皇上所定,天下人也不敢有异议。可将人做成人彘,实在太过残忍,一旦被翻出来,势必惹来异议。天下非议,谁能堵得住悠悠之口?皇后身为公主的养母,未尽教养之责,让女儿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天下人该如何看她?”
“你觉得宋贵妃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会放过皇后吗?即便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可他杀得尽天下人吗?即便这事不了了之,因为毕竟已经成了旧事,很快会被遗忘,但——影响会很大。若宋贵妃从纪家下手,你懂我的意思吗?”
如意点了点头,“早前跟着红绡姑娘看戏,如意学了一个句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有心,白的也能成黑的,所以——如意明白!”
林慕白轻叹一声,“只怪殿下生就皇家,若是个寻常百姓倒也罢了,只可惜生在那个地方,就注定了这辈子都必须如履薄冰。即便是个傻子,是个疯子,也总有人在背后盯着背后瞧着,随时拿着刀子等待机会,让你身首异处。他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但我能感觉到,他也开始紧张了。”
容盈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林慕白却能感觉到来自于容盈的危机感。尤其是那一日为了救她,在容嫣然跟前暴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林慕白便知道这事早晚是纸包不住火的。秘密,在他心里永远是秘密,一旦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就不再是秘密。知道的人越多,便会逐渐演变成一种威胁。
林慕白突然觉得,容盈若是能像五月此前所说的那样凉薄无情,狂妄不羁,也许——也许无论何时她都可以放下心来,不至于在将来的某天,成为他的威胁。
我只是想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所谓的生死与共,不过是传说。我若爱你,必会为你奋不顾身。那是一种本能,出自内心的本能。
若父母之爱子,当为之不顾一切,甚至可以舍弃自身。男女之爱,情到深处无生死,只是想让你活着,舍不得你伤你死。
我若知道你亦是如此,我会赶在你之前。
我若知道你不会如此,我便——安心了。
谁知道,下辈子又会在哪呢!
“师父?”如意低低的喊了一声,“也许事情没有想的这样严重。”
林慕白摇头,“天下之事,怎能不重?我不管将来是谁当皇帝,横竖别沾染恭亲王府就是。我不想卷入宫廷挣扎,不想跳进皇宫那个人间炼狱。就这样,我们在外头平平静静的活着,哪怕被褫夺皇位,被褫夺爵位,做个普通人也是极好的。不求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但求生死不负永世相随。”
如意点了点头,“师父所言极是,所以关键是——公主不能死。只要公主不死,即便当年的事情揭发出来,由公主一人担当,皇后娘娘那边也许会好些。”
“公主是当事人,皇上信的就是公主。而莫青辞虽然是城主,但他这个城主是公主扶起来的。他必定不敢揭露真相,否则忘恩负义的就是他,受牵连的会是整个莫家。所以——莫青辞不敢。”林慕白对这点倒是很信任的。
事情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到底是陈年旧事,当事人死的死,疯的疯,还有些已经不敢再开口。天高皇帝远,宋贵妃想要插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云中城的事,不要轻易的教人钻了空子,还是可以解决的。
石柱犹在,屹立不倒,即便历经风雨仍旧矗立在纪家旧宅的正中央。若没有容嫣然所说的那些话,也许如意不会觉得这般的鬼畜。四下无人,早前因为金凤死在这里,所以此处被莫青辞团团围住。但后来,仵作确定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便撤了守卫,这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死气沉沉。
如今,如意看到这石柱,便觉得脊背发凉,一股子寒意快速窜入心窝。
这件事容盈没办法亲自出面,便让五月与明恒一道陪着。
在石柱周围挖了一阵,五月突然喊了一声,“在这里。”
林慕白的眉睫陡然扬起。
诚然如容嫣然所说,一口大瓮,装着零散的人骨。许是因为酒精的浸泡,又或者冥冥之中自有某种定数,时隔多年竟然还有白骨尚存。
一副席子,一具残缺不齐的尸骨摆在石台上。
“师父?”如意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个,自然比不得暗香的习以为常,当下变了脸色,良久没能缓过神来。
林慕白道。“如意你别怕,尸体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唯一的证据,没有什么能比尸体更值得尊重。人死为大,死人是最诚实的,最不会说谎的,你莫害怕。”
“如意既然已经跟着师父,就一定会渐渐的习惯。”虽然此刻还不习惯,乍见这样的骷髅,吓得脸都青了,但所幸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直接软瘫在地。
“就这么多。”明恒道,“都在这儿了。”
五月蹲身蹙眉,“少了腿和胳膊。”
“舌骨呢?”林慕白问。
“没找到。”明恒轻叹一声,“看样子,公主说的不是疯话,是真的。”
林慕白带着特质的手套。在尸体的耻骨处丈量了一下,“女性耻骨较之男性会比较大,男性耻骨下方极窄,女性较宽。所以很显然,这是一具女性尸骨。尸骨虽然被泡在酒中长埋地下,但伤痕依旧清晰,尤其是断口处,有利器划痕。所以腿骨和胳膊的丢失,并非天生,而是人为。”
扫一眼这荒废的纪家旧宅,“这里曾经被大火烧过,所以想要再找到痕迹会很困难。但既然来了,大家不妨找找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哪怕是一块骨头也好。若眼下死的这个人就是当年城主深爱的女子,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板上钉钉。”
“师父在怀疑什么?”如意蹙眉。
“找找看吧!”林慕白道。
明恒与五月随即在院中展开搜索,但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也好。可时隔多年,这地方又糟了火,该消灭的证据都被消灭殆尽,还能留下什么呢?
“可以想象,当年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血流满地,火光冲天。大火吞噬过后,徒留下一片狼藉满地。除了焦尸便只剩下这些断壁残垣,留在这里,依旧忍受着风吹雨打。”林慕白话语凉薄,“朝堂更替,留下的遗憾,又何止这一处。恩怨纠葛,从来都是以死亡为结局的。”
如意轻叹一声,“其实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非得赶尽杀绝?每个人都该好好活着,来人世间走一遭,多不容易。”
林慕白笑得艰涩,“欲壑难平,天下皆敌。”继而开始正式验尸。
“师父,该怎么做?”如意毕恭毕敬的求教。
曰:人有三百六十五节,男子骨白,妇人骨黑。男子自顶及耳并脑后共八片,脑后横一缝,当正直下至发际别有一直缝。妇女只六片,脑后横一缝,当正直无下缝。
牙有二十四,或二十八,或三十二,或三十六。
胸前骨三条,心骨一片,嫩。如钱大。
项与脊骨各十二节,自项至腰共二十四椎骨,上有一大椎骨。
肩井及左右饭匙骨各一片。
左右肋骨,男子各十二条,八条长,四条短;妇人各十四条。
手、脚骨各二段,男子左、右手腕及左右胫骨边,皆有捭骨,妇人无。(出自宋慈·;洗冤集录·;望莫考究。)
林慕白指着尸骨缺失的部分道,“所缺少的部分,便是手、脚骨各二段,以及口中舌骨。舌骨极小,有可能已然泡烂丢失,但肋骨尚存,没道理手骨和脚骨会消失。手骨和脚骨的连接处骨头,皆有锐利划伤痕迹,显然是外力作用下的强行切割所致。”她抚过尸骨上的划痕,若有所思道,“好好的一个人被强行断去手脚,置于酒瓮中,该是怎样的绝望?”
如意点了头,“这委实太狠了些,这般对待一个弱女子,实在是令人发指,便是公主又如何。公主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这样惨烈的死法,还不如一刀两断来得痛快,实在太折磨人了。”
明恒和五月转了回来,各自大汗淋漓,“实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时隔多年,就算以前有线索。此刻也早已被风雨冲刷得干净,什么都没了。”
林慕白蹙眉,“确实如此。”
“这上面,可有什么发现?”明恒不解的望着席上的森森白骨。这副埋在地下多年的白骨,总算重见天日,只不过生前残损,死后终归也是死无全尸。不得不说,委实教人唏嘘不已。想当年,这纪家何等风光无限,可如今呢?连一句完整的尸骨都没有,怎不叫人心寒。
“我要验骨。”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帮我准备一下。”
明恒与五月对视一眼,皆是微微凝眉,不知林慕白要如何验骨。
以清水洗净尸骨,锄坑一穴,长五尺,阔三尺,深二尺。以柴炭烧直至地红,除去火,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泼地窖内,趁着热气将席上尸骨放入坑中,以草席遮盖,待一二个时辰之后,地皮冷却再行打开。
蒸骨之时,明恒便去了集市,想着快点买上一柄红油伞回来,林慕白等着急用。
可他没想到,拿到红油伞付了钱,却愣在了那里。
不远处,暗香徐徐走下马车,站在一家胭脂铺前面抬头看了看招牌,抬步欲往。
“暗香姑娘?”明恒脱口而出。
身形一震,暗香骤然回眸,瞬时僵在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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