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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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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她会突然走神,凝上他迟滞的眸,只觉得心安。
是的,心安。
棠梨院。
日薄西山,等到华灯初起,又该强颜欢笑,又该送往迎来。红绡厌恶这样的生活,厌恶这样的污浊,可她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事实上有几人能做到洁身自好呢?早前的花枝摇曳,才有如今少许的选择机会。只要她从花魁的位置坠下去,现在的一切都会清零。
冰玉篦子上,青丝缭绕。
“姑娘?”如意微微一怔。
“出去!”红绡突然生了气,“出去!”她有些情绪失控,头发掉得越来越多了,发髻已经越来越松散。过不了多久,可能这一头青丝都会掉得所剩无几,到那时任凭你有最好的相貌,也不过是个怪物。
如意垂眸抽泣,不敢言语。
愤怒的将青丝扯出玉篦子,红绡惨白了容脸,“我让你滚出去,你没听到吗?”她骤然拍案而起。吓得如意扑通就给跪在了地上,哭得更厉害了一些。
红绡很少生气,也很少动怒。
只是最近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她怕——怕久而久之,连舞都跳不动。本就是青楼女子,青丝掉完了,舞也跳不动了,还一身的病,那么如花的年纪,也就算彻底的终结了。
“不,不该这样的。”有泪不断的滚落,她的身子开始颤抖,玉篦子落在地上,顿时断开两截,“我、我如果变成这样,我宁可死了。”鼻间滚烫,红绡身子一震。
“姑娘?姑娘你流血了?”如意瞪大眼眸。
如玉的指尖,颤抖得厉害,抚上鼻间的那一瞬,红绡容色瞬白。指尖处,嫣红刺目的鲜血,刺疼了她的眼睛,更让她惶然的是,这血怎么也止不住。鼻血不断的往外流,绝世的容脸越发白得让人惊惧。
“姑娘?”如意哭着喊,即便拿了毛巾冷敷热敷,红绡的鼻血还是止不住。仿佛想起了什么,如意快速竟从怀中取出一张东西,“姑娘您看看这是什么,我不认得字。”
“谁给你的?”红绡面色惨白,看一眼纸上的黑字,白纸黑字,字迹娟秀。
如意拭泪,“林姑娘给的。”
红绡喘着气,衣襟处满是滴落的血迹,“何时给你的?”
“姑娘进了雅阁,林姑娘便问掌柜的要了文房四宝,而后写了这东西递给我。说是让我好生收着,不管与姑娘能否结交,都让我亲手交给你。我担心林姑娘万一对姑娘有所图谋,所以迟迟不敢拿出来。”如意因为抽泣,不断的抽动双肩。
红绡有些犹豫,眸色微散。
“姑娘?那林姑娘能信否?”如意问。
“你去抓药,偷偷的煎一碗。”若真的被毒死倒也罢了,省得来日自己容颜尽毁,生不如死。女人之于容貌和身段,比命更重要。
如意点头。小心的离开。
原来林慕白早就料到,交易难成,事实上林慕白压根没有把红绡的病当成交易的筹码。那一刻,红绡有些自惭形秽,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
红绡想着,林慕白是个好大夫!医者仁心,当属无愧。
勉力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的红绡,容颜依旧美丽无双,只是——面色惨白无光,就好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惨白惨白,哪里还有半点属于人的气息。指尖拂过自己的面颊,低眉望着掌心的落发,有泪不断的从眼眶涌出,沿着精致的面颊,蜿蜒而下。
等到如意将汤药递上,红绡深吸一口气。将汤药一饮而尽。
如意担虑的望着红绡,因为失血过多,此刻的红绡已经气息奄奄。以前也流过鼻血,但没有此次这般止不住。
软弱无骨的躺在软榻上,红绡空洞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想着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幼年入得棠梨院,一舞倾城染风尘。可笑从来不由己,生死可堪托故人?
可她想托付的故人,却从未点过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如意惊喜,“姑娘,血止住了,这药是不是有效?”
红绡回过神来,这才惊觉鼻血已经止住了,体内的气也好像顺了不少。这些年,她也偷偷的吃了不少药,但鲜有疗效,如今看来这林慕白委实有些本事。
“姑娘,不如咱们先吃着,如果真的能好转,再去求个方子,看能不能彻底根治。”如意低语,“姑娘这病也拖了很久,咱平素也不敢教人轻易知道,可是这一次难得遇见个好的大夫,不能错过。”
“容我想一想,你先把这收拾干净。”红绡思忖。
其实林慕白的要求,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她不愿妨碍刘慎行。她不想成为刘慎行的负累,也不想他觉得,她是借此要挟。
可是——她真的真的,暂时不能死。
外头,华灯初上,又是一夜浮华。
夜里的时候,刘慎行又来了。
他每次来,都是先与她饮酒,而后办完事就走,从不留宿。这是他的习惯,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可所有的理智和情感都在叫嚣,叫嚣着想让他留下来陪她。
身为妓,不该对任何人动情,可她还是动了心,且一发不可收拾。
明知道,他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酒过三巡,红绡端着杯盏笑问,“你何时能喝醉?”喝醉了,便能留下来吧!
刘慎行的眼睛里,唯有少许醉意,“我只在她面前醉过,除此之外,我不欲教任何人,看见我不清醒的样子。”说着,斜睨红绡一眼,眸色复杂而幽沉,“怎么了?”
“丹阳城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能过来,我很高兴。”红绡笑得极美,烛光下,眼角眉梢尽是动人风情。朱唇微启,这一番的欲语还休,任是女子也受不住。
他惯来话语不多,听得这话只是面色陡沉,而后起身抱起她往床榻而去。
情到深处,他欲罢不能的低吼着那人的名字,“莲娘——”
她圈红了眼眶,任凭他一改白日里的温润儒雅,在自己身上驰骋。他是武将出身,褪去锦衣华服,有的是健硕的肌腱和无穷尽的力气。他喜欢折磨她,喜欢疯狂的压着她,做尽那个女子再也无法做到的事情。所有的心里空缺,他都从红绡的身上讨回。
就像个追债的,而她,是最无辜的欠债人。
可她心甘情愿,只要他能来,她就觉得打心眼里高兴,不计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身子这张脸,才换来他的频频回顾。
“你能带我走吗?”事后,她问。
刘慎行已经开始穿衣服,听得这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正在系腰扣的手,稍稍迟钝了一下,而后又开始继续穿,仿佛置若罔闻。
“我想和你在一起。”她哽咽了一下。
终归,他没有逗留。
知府大人对任何人都能笑,唯独对她不苟言笑,对任何人都能心生怜悯,唯独对她只剩下需要。她知道,她是妓,没资格让堂堂的知府大人留情于她。
可是她此生,也就爱了这么一个男人。
爱他的多情,却不是为了她。
爱他的阴郁,也不是为了她。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素綦(qi)巾,聊乐我员(yun)。出其闉闍(yin du),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ju)。缟衣茹藘(ru lv),聊可与娱。”语罢,只剩下她一人苦笑。
难道他都不曾看见,她眼底的灰白?红光满面之下的憔悴?
有时候,不是看不见,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姑娘?”如意进门。
“明日去一趟府衙大牢吧!”红绡深吸一口气,转而起身,褪去早前的忧郁之色。不管何时,她都是风华万千的棠梨院花魁,“去找一找林姑娘,就说这件事,我应了。成或不成,就看彼此的运气吧!”
如意颔首,“明白,只是姑娘的身子——”
“无妨,也都熬了那么久没出事,平素小心点,不磕着碰着不出血,便没什么大事。”红绡眸色微沉,“外头现在如何?”
如意道,“如今人人都说,是狐仙显灵,惩处了苏二爷。现在丹阳城里人心惶惶,百姓倒是高兴,苏二爷这些年没少干缺德事,他——”
却见红绡瞪了她一眼。如意随即缄口不语。
“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议论苏二爷,不知道侧王妃也在丹阳城吗?”红绡轻斥,“以后这话,不许说了,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如意颔首,“是。”
“去吧!”红绡起身,去了梳妆镜前,梳洗打扮。
夜,是她们这些风尘女子的天下。
寂静的夜,丹阳城最好的锦荣客栈内,烛火摇曳。
明恒正欲为容哲修铺床,容哲修正拿着小刀剁着桌案上的苹果,好好的一个苹果,教他剁得粉碎。五月在旁盯着,也不敢多言。丢了恭亲王,本就是死罪。可容哲修要他戴罪立功,也算是手下留情。
铺好床,明恒道,“卑职去打水,世子洗漱——”
“如此星辰如此夜,有人要不安分了。”容哲修突然将水果刀丢在桌案上,缓步朝着床褥走去,“虽然比不得恭亲王府,倒也勉强将就。”
五月蹙眉,“世子的意思是——暗香?”
“进城的路上,就有些莫名的情绪。”容哲修撇撇嘴,“师徒两个,总该有特殊的记号联络才是。我看她晚饭时心不在焉,估计今晚会出去。明恒,你盯着她,如果真的能找到我爹和小白那是最好,如果她敢出卖我或者是谁家的细作,杀了她。”
明恒颔首,“卑职明白。”
深吸一口气,容哲修搓揉着自己的鼻尖,“听说出人命案子了?”
“是。”五月道,“死的是侧王妃母家二叔,这儿都称其为苏二爷。听说死得很诡异,临死前疯癫无状。现如今丹阳城内人人口耳相传,说是狐仙显灵。”
“狐仙?”容哲修挑眉,“这也信?”
明恒一笑,“世子,神灵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有时候也算一种寄托。将无望之事托付在有望之人身上,才会让人心生勇气。”
容哲修不以为然,“我还真不信,这狐仙能显灵。若是真能显灵——”真的能显灵,他就去会一会这狐仙,哪怕为狐仙修个金身也无妨。
只要狐仙,能把娘带回来。
明恒与五月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各自缄默不语。
夜半无人时,暗香悄悄打开门,探头探脑了一会,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轻轻的关上房门。确信没有惊动任何人,暗香提着一口气,以最轻缓的脚步离开了客栈。
师父的事,她可不想教容哲修知道。心中还是有些怨言,若非遇上容家父子,师父也不会滚下山坡坠下河。这一次若是偷偷寻着师父,就悄悄带师父走,免得以后教这对父子给坑死。
却不知螳螂捕蝉,明恒在后。
漆黑的夜里,暗香提着灯笼,走在长街上。
早前在进城的路上,她就看见了师父留下的十字记号,记号一直延伸至城内。彼时有容哲修在侧,她也不敢吱声,是以现在趁着黑夜,悄悄的来寻找师父留下的记号。
师父既然进了城,想必没那么快出城。
在一个小巷口,暗香快速蹲下身子,墙角有个十字标记,“没错,是师父留下的。”欣喜若狂,快速起身便走,哪知她还没走两步,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撞人之人也不停留,穿着黑衣斗篷,快速消失在前方夜幕中。
“喂,你这人好没道理,撞了人也不会说声对不起吗?”暗香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头,心中愤懑,好好的心情瞬时被破坏殆尽。蓦地,暗香稍稍一怔。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握紧了手中的灯笼杆子,暗香抿唇蹙眉,突然跑进巷子里,脚下飞速还不时的回头看。
屋顶上,明恒眉头微皱,心中暗笑不已,这丫头不知道世间还有轻功这样东西吗?她一个弱女子,纵然脚程再快,若他要追上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这般瞎跑,也不怕摔着自己。黑灯瞎火的,自己吓唬自己,也是够刺激的。
这一跑,便乱了套。
暗香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屋顶上的明恒看着直摇头,又不好下去提醒她,只得扶额轻叹。想那林慕白是何等聪慧的女子,怎么收了这样的傻徒弟,脑子似乎缺根弦。
一不小心,暗香竟然跑到了狐仙庙。
☆、第50章 悲催的明大人 为钻石过200加更
狐仙庙,白日里自然是香火鼎盛,但到了夜里却是毫无人迹。又加上白日里祭礼出了大问题,死了一个苏二爷,夜里连庙祝都不敢逗留。是故今夜的狐仙庙,空无一人。
庙前的许愿树枝叶繁茂,那飘零的许愿绸带,随风摇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惊悚,就好似张牙舞爪的魔,正在贪婪的汲取人间精气。
暗香缩了缩身子,握紧了手中的灯笼,只觉得脊背寒凉,好像有谁在自己的颈后吹冷风。夜风从衣襟口灌入,冷了全身。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暗香有些慌张,身子绷紧,怎么就跑到这鬼地方来了呢?思及此处,她想往后撤,可是双腿打颤得有些不听使唤。
她不怕死人,可没说她不怕鬼!
突然一声夜鸟惊鸣。手中的灯笼吧嗒落地,暗香突然尖叫着往回跑,却因为灯笼落地,一下子没辨清东南西北,回头跑时直接撞上了庙门前树立的木桩子,登时一屁股跌坐在地。
额头撞得生疼,暗香险些哭出声来。
她连滚带爬的想跑,哪知脚下一软,又摔了个狗啃泥,直接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声男儿轻叹,惊得暗香瞬时坐在地上抱紧了自己,将脑袋像鸵鸟一般的缩进了自己怀中,浑身瑟瑟发抖,嘤嘤啜泣。
“是我。”明恒无奈的轻叹,“就你这样的,还能瞒得住世子?自己没把自己吓死就不错了。快点起来,带我去找林大夫。”
暗香微微抬头,看一眼蹲在跟前的明恒,心知必定是容哲修要他来的,扑腾扑腾跳跃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原来不是鬼,是明恒跟着她。现在去找师父,那自己此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所幸也只是明恒一人跟着,如果能——
“别想甩掉我。”明恒蹙眉,“先掂量自己的本事,再来做你的决定。”他说得干脆,“世子早已察觉你的异样,还不赶紧带我去找人?”
暗香心中暗啐一句,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哪能什么想法都教你知道。待会我起身,趁着天黑——
可她还没想好,便听得明恒起身道,“哟,有鬼!”
惊得暗香一蹦三尺高,直接挂在了明恒身上,“啊——鬼——”
明恒的眉头蹙得越发深了些,这丫头的姿势未免太不雅观,哪有女子会像她这般,如八爪蟹似的挂在男人身上。更何况这位置——腰间——他喉结滚动,黑夜里声音略显低沉,“林大夫没教你,男人身上有些位置,是女子不该碰的?”
暗香一怔,“没有。”惊觉自己两腿挂在明恒腰间,两手抱着他脖颈,当下脸上火辣辣的。嘴角直抽抽,暗香慌忙落地,“我警告你,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语罢,疾步转身。
“唉,女人!”明恒轻叹,到底是谁做错了事?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分明什么也没做,何以落得个“非分之想”的罪名?眉头微挑,再说——这丫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方才那一抱,他强烈的感受到她瘦得跟猴子似的。他再不济也是恭亲王府世子随侍,哪能看上这样的。
除非瞎了眼!
暗香在前面疯跑,奇怪的是,明恒似乎不在身后。渐渐的,她慢下脚步,开始拼命的喘气。只不过——明恒真的没有追来?左顾右盼一番,暗香确定。明恒没有跟来。这才一屁股坐在了街边,捂着乱跳的小心肝喘气。
街上有些昏黄的灯光,有些店铺门口也悬着灯笼,模糊中暗香又发现了十字记号。想了想,便起身沿着长街往前走,直到站在了一家客栈门口。这十字记号显示,师父进去了。
也就是说。师父很可能就在里头。
夜里的客栈若是没有满员,是不会打烊的,暗香鼓起勇气走进去。
守夜的小二哥趴在柜台里头睡觉,暗香用指关节轻轻扣着柜台,“小二?小二哥?”
两声喊,小二才凑搓揉着睡意惺忪的眸子,抬头望着眼前的暗香,“姑娘,住店吗?”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儿是不是住过一名女子,大概比我高处半个头,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长得挺好看的。”暗香一时间无法形容师父的模样,想了想,又道,“也许她身边还有个男的,那男的比她高处一个头,长得很好看就是脑子不好,有点痴傻。”
店小二原先还没反应过来,一听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傻子,当即点了头,“有是有,不过姑娘你是什么人呢?”凡事还是问清楚为好。
暗香欣喜若狂,“那是我师父,我是她徒弟。”
“原来如此。”店小二松了一口气,“人就住在二楼的拐角处那一间,我带你上去。”说着。便提了灯笼关上店门,再往二楼走去。边走还边道,“林姑娘真是好人,昨儿个我娘来看我,见我娘有些咳嗽,还给开了方子,不收纹银。睡前我娘托人带信。说是让我好好谢谢林姑娘,她这咳疾算是老毛病了,一到季节就犯病,咳得肺疼。多亏了林大夫的方子,如今虽还咳嗽,可身上却好多了。”
店小二絮絮叨叨的往前走,暗香听在耳里,喜在心里。
那必定是师父没错,这天下间再也没有这般爱管闲事的女大夫了。乍一看,冷冷清清,高冷骄傲,实则是个古道热肠之人,最见不得天下不平事,否则也不会立下三不治的规矩。
客栈屋顶,明恒小心的掀开屋瓦,透过底下昏黄的烛光,依稀看见房中正在开门的林慕白,床前还有一双男靴,想来是自家殿下的。心下一喜,不知道殿下得手了没有?这男女共处一室,若殿下能有半分正常人的心性。估摸着都扛不住吧!
若是能——明恒蹙眉,那世子爷的心事总算可以落定了。左不过,自家殿下如今的痴傻模样,要想吃了人家林大夫,确实有些困难。但总算,有了进展,也是不错的。
深吸一口气。既然人找到了,那就回去报信吧!
纵身轻跃,明恒快速离开。
林慕白打开房门时,暗香一下子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她,“师父,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我可找到你了!师父——”说着,还嘤嘤哭出声来。
“多谢小二哥。”林慕白致谢,小二便快速的离开。
合上房门,林慕白拉着暗香围桌而坐,轻笑着拭去暗香挂在脸上的泪珠,“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哭鼻子。教人看见,多丢人?”
“我高兴嘛!师父没死!”暗香的笑骤然僵住,扭头看见坐在床沿的容盈,瞬时唇角直抽抽,“师父,他怎么又睡你床?我都没跟师父睡一处,他怎么处处占便宜?”
林慕白蹙眉,“他是个傻子,你还跟傻子吃醋?”
这么一想,也对。暗香撇撇嘴,“以后教他睡地板,我与师父睡一处。”可转念一想,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不能教世子知道,否则该剁了我。”
林慕白噗嗤一笑,“你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说着,握住暗香的手,“好了,现在大家都没事,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是与你说过吗?不可多思多想,你该放松心情,我的事情自有主张,你就不必担心了。”
“我这世上只有师父和姐姐两个亲人。”暗香突然安静下来,眼神开始慌乱,一把抓住林慕白的手,“对了师父,我姐姐呢?姐姐被我弄丢了?她怎么不在我身边呢?师父?师父——”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戳着暗香的脑门,“你这脑子,怎么一点都不记事?你姐姐不是被安排在侧王妃的官船上吗?咱们遇险的时候,你姐姐还不知情呢!她身子不好,想来侧王妃也不会告诉她。如今,应该在侧王妃身边等我们,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暗香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吗?师父不说,我都忘了。姐姐安全就好,她身子本来就差,长途颠簸,我还怕她吃不消。来时就犯了咳疾,希望她能好好的吃药,别担心我。”
“不会有事的。”林慕白眸色微沉。却是轻叹一声,继而沉默不语。看一看眼前情绪波动厉害的暗香,而后又瞧着床沿坐着的傻王爷,她觉得有些头疼。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心病,可她这人间的大夫纵然有回天之术,也治不好心病啊!
解铃尚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
一声叹,惟愿上苍垂怜。
明恒快速转回锦荣客栈,容哲修已经睡了,但他惯来浅睡,稍有动静都能惊醒,而且起床气格外大。是故明恒也不敢进门,只是在外候着,等容哲修醒来再做回禀。
所形容哲修心里有事,第二天一大早便醒了。
“世子,人已经找到了,暗香也没有回来。”明恒道,略过了狐仙庙的那一段趣事。横竖容哲修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我爹呢?”容哲修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与林大夫一处。”明恒垂眸,“只是——”他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容哲修撇撇嘴,没有门牙的感觉,连说话都不爽。想发性子吼两声都不行!
明恒深吸一口气,“好像殿下与林大夫,皆是同榻而眠。”
“那不是很好?”容哲修起身,五月快速上前与其更衣洗漱,“废话少说,我要去找我爹!还有——”他嘬一下嘴,“别让侧王妃知道我们已经进城。苏家死了人,我可不想帮苏家收拾残局。”
“明白!”明恒点头。
容哲修忽然想着,自己一大早闯进去,而后看到爹与林慕白同榻而眠,林慕白脸上的表情该是——想想就教人痛快,就好似自己此刻是去捉奸的一般!心里有些小兴奋,有些迫不及待。
快速收拾,踏着晨曦,明恒带路,领着容哲修快速朝着林慕白的暂住客栈行去。
只不过推开门的时候,容哲修当即愣了半晌。
☆、第51章 像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林慕白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房中等他,一侧坐着痴傻的容盈,还有双手托腮的暗香。三人饶有兴致的望着兴冲冲推门而入的容哲修,就好像早就等着看戏一般。
那一刻,容哲修有种被人当猴耍的错觉。
笑容瞬时消弭无踪,他冷着脸闷闷不乐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狠狠的给了林慕白一个白眼。
“不必那样看我,我们等世子爷很久了。再不来,我可就不等你了。”林慕白瞧了暗香一眼,“去给世子爷准备早点。”
暗香点了头,快速离开。
“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容哲修蹙眉,而后盯着明恒。
明恒心下一震,也不敢告诉容哲修,自己在暗香跟前现过身,否则容哲修是要发火的。
倒是林慕白,轻笑了两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暗香是与你们一道进城的,她不可能看不到我的标记,而你世子爷若是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倒是我高看你了。事实证明,世子爷聪慧过人,暗香到底还是泄露了行踪。”
这样一说,容哲修的心里便好受不少。好歹人家夸他聪明,好歹不是因为自己的失策,不是因为明恒的过失。面上神色稍缓,容哲修道,“我爹没事吧?”
“你觉得呢?”林慕白看一眼身边的容盈。
容貌未改,身上未伤,除了脑子有点病,心里有隐疾,别的都与寻常无异。
容哲修深吸一口气,“你为何不去苏家汇合,反而带着我爹来这样的破地方待着?你有何企图?”
林慕白挑眉,眉目清冷如常,“世子爷你呢?你不是也没有去苏家汇合吗?难道说,世子爷也有其他企图?这倒巧了,不是吗?”
“我只是不想管苏家的闲事。”横竖被看穿了,容哲修干脆挑明了说,“那你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受人恩惠岂能一走了之?跌落河中,我们有幸遇见了一个小渔村,里头的渔民们帮了我们一把。如今出了点事,被关入府衙大牢,所以我要救人。”林慕白说得简单,凡事尽量一概带过,到底这苏家与恭亲王府,也是姻亲。
容哲修想了想,可他到底是恭亲王府出来的,什么事没见过,想一想便有些想明白了。“这事其实很简单,只要你去跟侧王妃汇合,就能妥善解决。可你不去找她,就说明这事跟苏家有关系,对不对?”
林慕白一笑不语。
“难怪你要躲起来。”容哲修蹙眉,“这好办,明恒,好生解决这事。”
“是!”明恒颔首。
“还有!”容哲修嫌弃的扫一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房间,一脸的不屑,“我可不住这种房间,让店家给我腾出个上房,要最好的。”
明恒点了头,“明白。”
“顺道,把殿下也带回去吧!”林慕白道。
容哲修为难的望着她,缓缓爬上桌子,趴在她跟前托腮望着她,“小白,你说这些日子,我爹都让你给睡一夜又一夜,大家伙都看见你们两个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既然我爹跟定你了,那就是你的人,你怎么能这样无情的把他推给我呢?你说我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能照顾好我爹呢?他什么都不缺了,如今就缺个你。我便勉为其难的把爹借给你,借给你继续睡,你就放心的跟他在一起吧!”
他说的很认真,小小年纪,还真看不出来这般的油腔滑调。
林慕白的眉心突突跳,才六岁,就能说出这般没脸没皮的话,长大了还真了不得。似乎歪理到了他嘴里,也都成了义正词严。
她俯首,饶是从容的笑,笑得微凉,“若是一不小心给你弄出个弟弟妹妹,你也不怕吗?”
“旁人的,我自然不喜,一不高兴我就把他丢进河里淹死。可若是小白和我爹的孩子,说不定,我还能认个亲。”一大一小,四目相对,眸光灼灼,谁也不肯相让,似乎杠上了。
明恒有些头疼,怎么处着处着,倒生出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味道?
暗香端着早点进门的时候,仲怔了片刻,没敢把手上的端盘放下,下意识的看了明恒一眼。待明恒回眸看她时,暗香慌忙敛眸看向别处,笑得有些面红,“这是怎么了?”
容哲修慢慢翻个身,坐在桌沿,晃动双腿一脸的惬意。他爹赖着林慕白不走那是事实,似乎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完胜林慕白。是故心里有些得意,到底扳回一局,否则这胸腔里的好胜心,怎么都平复不了。看到林慕白有些头疼的模样,容哲修的心里,怎一个舒坦了得。
渔民的事,容哲修也不好亲自出面,否则被苏离逮个正着,又该赶路了。他忽然不太想那么快到达云中城了,到了云中城,林慕白拿到了东西也许就该走了。横竖他爹去云中城只是养病,这病都持续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还不如让林慕白帮着养养,若是一不小心还把病给养好了也不一定。
长街上,人们都拼命的奔跑,好像出了什么事。
明恒与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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