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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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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景垣跪在那里,面不改色,这样的暴风雨对他而言,早就已经习惯,“儿臣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皇帝拍案而起,“你是在挑衅朕的皇权吗?”
  骤然抬头,容景垣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听说在右将军临死之前,见过云麾将军,所以才带着人前往月氏军营,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儿臣并非有意要挑起两国战争,请父皇明察!”
  “都做错了事,还想狡辩吗?”皇帝怒不可遏。
  众臣悉数下跪,高呼,“皇上息怒,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深吸一口气,徐徐坐回龙椅,“容景垣,你是不是觉得朕太过信任你,让你手中有权,你便开始肆无忌惮?哼!你好大的胆子。都敢领兵闯营了!是不是有朝一日,你都敢领兵闯宫,把朕这个皇帝从龙椅上拽下去?”
  “儿臣不敢!”容景垣跪伏在地,“儿臣从不敢有此作想。”
  “南陵侯,你来说!”皇帝怒喝。
  “启禀皇上。”南陵侯爷宋久清俯身行礼,缓缓道,“微臣前往月氏大营的时候,沐王殿下正领着自己的将士与月氏国军士们拔剑相向,到底此前有没有打起来,微臣尚不可知,还得听沐王殿下自己来说。不过当时的局势,确实很紧张,如果不是微臣和丞相大人及时赶到,只怕——”他轻叹一声,“胜负难料啊!”
  容景垣当然知道,宋久清是宋贵妃的长兄,如今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自己若要反驳只会招致更惨烈的落井下石。每次都这样,所以他每次都只能保持沉默。等到皇帝气消了,他才算过关。
  丞相孟行舟微微蹙眉,这宋久清也算是老奸巨猾,一句“自己的将士”不就把容景垣给推到了死地么?皇帝是谁?那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么一来,皇帝还不得重惩容景垣?心头喟叹,却也默不作声。
  朝廷不比战场,战场之上那是明刀明枪。
  可朝堂之上,那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你自己听听,你干了什么蠢事!”皇帝切齿,“还自己的军士。你的权力是谁给你的?容景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打过几个胜仗,就能居功自傲了?你是不是想功高盖主,然后将朕取而代之?”
  “儿臣不敢!”容景垣如今是百口莫辩,不过再怎样,他还是得辩驳一下,毕竟为了自己身边的人免守连累,“儿臣是父皇的儿子,也是父皇的臣子,莫敢造次。只不过宋侯爷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儿臣这次带的是府中家将,并没有私自调兵,带走一兵一卒,请父皇明察!”
  皇帝蹙眉,随即看向宋久清。宋久清一脸的疑惑,好像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而后皇帝的视线便投向了丞相孟行舟身上,“丞相,你来说!”
  孟行舟上前行了礼。不紧不慢道,“启禀皇上,老臣老眼昏花,着实没仔细看清楚到底是家将还是大祁士卒。”语罢,只是轻叹一声,“老臣这双眼珠子只是盯着恭亲王殿下去看了,乌素公主——哦不,应该说是恭亲王妃带着林侧妃闯了月氏大营。恭亲王殿下不放心乌素公主,所以急急忙忙的赶到了月氏大营。”
  “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微臣也不知道。然则当时双方军队都看清楚了,咱们的恭亲王殿下身负重伤的从月氏军营里把乌素公主和林侧妃带了出来。最后的最后,皇上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恭亲王殿下晕厥不醒,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皇上若真想知道事情,不如等恭亲王殿下醒来再做决定。这惩罚嘛不过是为了示众,然则性命重要。殿下如今重伤不醒,皇上您看这——”
  宋久清打心眼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可又奈何不得,这孟行舟一口一个恭亲王殿下昏睡不醒,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往容盈身上推。皇帝顾念容盈。又想着容盈如今生死难料,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折腾沐王。
  这么一来,不是又把好机会错过了?
  “皇上,沐王就算是掉得家将,但是擅闯月氏大营险些引起交战也是事实!”宋久清忙道,“此事不可不罚!”
  “对!”孟行舟接了话茬。“启禀皇上,宋侯爷这话不虚,此事不可不罚。可是皇上,咱们的军士们可都亲眼看到了恭亲王殿下吐血晕厥,此刻正情绪激动,情绪激昂。皇上惩处沐王本是无可厚非。这般不知轻重擅闯月氏军营,着实该从重处置。然则现在外头有月氏军士虎视眈眈,若——”
  若惩罚过重,动摇军心,万一两国交兵,大祁军队如何能赢?
  皇帝犹豫了一下。“来人,把沐王带下去廷杖三十。”他狠狠盯着跪地的容景垣,“给朕回去好好反省,今日还好你带的是家将,否则朕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军法处置!”
  “多谢父皇开恩。谢父皇恩典!”容景垣重重行礼。
  廷杖三十算是皮肉之苦,比起人头落地都是轻的,但是也够容景垣受的。棍棒加身,这两日怕是下不了床的。所幸容景垣自己也留了一手,带的是家将,没敢私自调兵。否则就不是廷杖三十这么简单。没准,自己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宋久清冷哼两声,“沐王殿下倒也聪明,难得给自己留了一手,倒教本侯刮目相看了!”
  容景垣伏在刑台上,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子。疼得整张脸煞白如纸,“多谢宋侯爷抬举,我能有今时今日,都是拜宋侯爷所赐,真是感激不尽。”
  “哼,来日方长,沐王殿下如今就跟本侯道谢,是否言之过早?”宋久清朝着行刑的侍卫冷了一眼,继而拂袖离去,“给本侯用点心,好好的打!”
  棍子不断落下,就在金殿外头。堂堂大祁皇朝的五皇子,众目睽睽之下被廷杖三十。又听得方才南陵侯那一句“用点心,好好的打”,朝臣哪敢在上去触霉头。
  这廷杖也讲究个打法,有的时候打个一百廷杖你明儿个照样活蹦乱跳的。可也有打个十多廷杖就当场毙命的,就看打的手法与力道如何。
  是故别小看这三十廷杖。若容景垣熬不过去,这半辈子许是就得跟林慕白一模一样了。
  孟行舟不紧不慢的站在容景垣身边,瞧着那一记又一记狠狠落下的廷杖。有宋久清那一句话,这顿打怕是轻不了。谁人不知,这沐王虽然是五皇子,可不得宠的皇子连个正儿八经的朝臣都不如。
  “回去好好歇着吧。外头月氏将军之死尚未了结,殿下若不好生将养着,来日若朝廷用人,怕是找不着比殿下更了结月氏之人。”孟行舟轻叹着摇头,徐徐而去。
  容景垣凝了眉头,无力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孟行舟。廷杖似乎轻了一些,然则他亦有些扛不住。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样的捶打,三十廷杖下去,真的去了半条命。说起来,也的确是够狠的。
  最后容景垣是被人抬回去的,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红了眼眶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女子。她深处寂静的宫闱,默默的与古佛青灯为伴,为的只是不争不抢,不想让他卷入这纷争之中。可是让母亲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那一刻,容景垣有些莫名的崩溃。
  “我没事!”这是他闭上眼睛之前,留给母亲的一句话。
  而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便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这一顿打,约莫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吧?
  ——————————
  容景垣挨了打,容盈还昏迷不醒。
  毓亲王府的马车停在了恭亲王府的门外,下车的时候,今夕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匾额。金漆铸就,只一眼就能想象这府中奢华。
  荼蘼世间,繁华绚烂。
  容景宸不紧不慢的走在前头,今夕温润儒雅的走在后头,看上去不过是个贴身的内侍,可衣着打扮却像个尊贵之人。
  他跟在容景宸身后,微凉而平静的视线扫过恭亲王府里的每一寸景色。唇红齿白,寻常难攀的倾城之色。衬着他若静水深流般的淡然性子,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意蕴。
  抵达清心园院中,容景宸顿住脚步,“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今夕俯身行礼,含笑浅浅。“是!”
  坐在院子里,今夕还是那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一语不发的望着四下来来去去的奴才们。谁也不敢上前打扰他,他只是坐在那里,微微抬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
  有木轮车的声音渐行渐近,今夕凝眉,徐徐转过去循着声音的来源。
  蔷薇推着林慕白缓缓而至,走在长长的回廊里。
  今夕起身,凝了眉目,心下微怔。那一刻,林慕白也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今夕,下意识的顿了顿,自己的院子里似乎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这眉目之间隐约有几分熟识,然则记忆却有些模糊。凝神思虑片刻,似乎也没有个结果。
  这男儿生得极好,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
  蔷薇道,“主子,怕是毓亲王已经到了。”
  林慕白这才回过神来,听容盈提起过,说毓亲王府养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白脸,那男子生得唇红齿白,容色比女子还要精致百倍。如今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生得这副模样,难怪毓亲王如此钟爱,果真是我见犹怜。若是一副女儿身,只怕要艳冠后宫了。只可惜这样一个标致的人儿,落在了容景宸的手里,怕是糟践了。
  不过世上有糟践人的,自然也有心甘情愿被糟践的。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问题了。
  深吸一口气,今夕起身盯着已经近至跟前的林慕白。看一眼端坐木轮车上的女子,他浅浅扬唇,笑得温和儒雅,“原来是你!”
  林慕白蹙眉,“我们认识吗?”
  今夕犹豫了一下,“你不记得了?”

☆、第173章 自作孽不可活

  林慕白着实不记得这个人在什么时候见过,只是依稀觉得有几分眼熟。她有些犹豫,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却听得今夕毕恭毕敬的俯身作揖,“多谢当日林大夫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林慕白仲怔,自己救过的人太多,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救过这样一个花样男子。
  见着林慕白还在想,到底何时见过面。今夕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当日清河县,是在下第一次见到林大夫。当时下着雨,林大夫带着自己的徒弟——”他看了一眼林慕白身后的蔷薇,“不是这位,是另一位姑娘。是林大夫救了我,让我把腹中积食都吐了个干净,这才捡回一条命。”
  说到这个,林慕白才突然记起来,那还是在遇见容盈之前的事情。
  清河县,下雨。
  这般回想,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一眨眼竟是小半年,清河县也回不去了。犹记得当时自己什么都忘了,过得却是此生之中最平静的日子。那些年月,虽然平淡却也真实,她自食其力救治乡亲父老,无忧无虑只需要做她自己就好。
  可是现在呢?
  除了尔虞我诈还是尔虞我诈,虽然不断的在接近权力的至高点,可事实上又等于回到了最初的道路。她不是没想过要挣扎要离开,可她离开儿子和丈夫实在太久太久,能重新想起来过往的一切,便已经没有勇气再离开他们。
  低眉苦笑,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原来你是那个人。”
  “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已经死了。”今夕再次作揖。
  “我无心救你,不过凭着医者本分罢了!”林慕白瞧了蔷薇一眼,而后淡淡的开口,“你也不必记着,这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缘起缘落,都是劫数一场。你命不该绝,所以才有我的出现。能活着便是不易,好好珍惜吧!”
  最后那句话,今夕其实心知肚明。
  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林慕白这般聪慧的女子想来是知晓的。
  那时候他也试着去找过林慕白打算报恩,可惜身无长物,又——是故只是看了一眼林氏医馆的林慕白,便匆匆离开了。后来他在上京途中听说林慕白随恭亲王府的船队去了云中城,再后来便没了她的消息。等着再有消息传来,他已是容景宸的人,而她——却成了恭亲王府的侧王妃。
  今夕也不恼怒。只是站在一旁淡淡的笑着。
  目送林慕白离开的那一瞬,却将眼底的光渐渐的冷了下来。
  耳畔响起早前听说的那些话语:不是说恭亲王最是痴情不悔吗?为了恭亲王妃一病六年,疯癫成魔。如今却因为一个半身残废的女人,如痴如醉,将结发妻子早已抛诸脑后。
  更有甚者,有人说:看这恭亲王殿下如此痴狂的模样,兴许早年的痴情不过是伪装,而今这女人手段高明,将这层伪装也彻底撕下。你侬我侬,真是羡煞旁人,也为九泉之下的恭亲王妃唏嘘不已。
  深吸一口气,今夕恢复了淡然神色,一个安安静静的坐在栏杆处,望着林慕白消失的方向定定的出神。
  红颜绝世难寻,落雁花羞宫廷。
  何人相忆青冢,遥遥不知归路。
  微光里。若璞玉雕琢的人儿,若雾笼清月,透着一股子迷蒙之色。
  林慕白去了卧房的时候,御医正在跟容景宸汇报容盈的情况。她也没做声,在外头停了停,也听了听。
  御医说,“恭亲王殿下原就有旧疾在身,血脉阻滞,如今强行运功,以至于血滞更甚。如今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下官等只能竭力一试,尽力保住殿下的性命。”
  容景宸问,“那么,他这一身的武功呢?”
  闻言,御医轻叹,“算是彻底废了。”
  “废了?”容景宸陡然凝眉,“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只是个寻常人?”
  “是!”御医道,“殿下以后的身子不会太好,即便醒来将养一段时日,也只能做一做寻常男子能做的事情。至于那些激烈的运动,怕是行不得,否则身子熬不住。”
  容景宸眯起了眸子,“父皇最疼爱的就是老四,你们这般折腾还治不好他,不怕父皇降罪吗?”
  音落,御医大惊失色,慌忙跪地行礼,“殿下恕罪,臣等实在是已经尽力了。恭亲王殿下一病六年,身子早就不如从前了,虽然现在恢复了神智,但是体内旧疾年久沉淀。已是定局。臣等能做的,只是让恭亲王殿下减少痛苦,早些醒转。至于武功内力嘛——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容景宸缓了面色,“老四不能出事,你们最好别骗我!否则到了父皇那里,小心我参你们一本,这掉脑袋的事,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是!”御医急急忙忙的退出去。
  门外,林慕白面色微沉的坐在木轮车上发愣,不多时容景宸也跟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外的林慕白。
  唇角微扬,容景宸笑得温和,“怎么林侧妃都听见了?很失望?”
  “殿下难道不觉得失望吗?”林慕白抬头看他。
  容景宸点了头,“大祁第一人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我自然会失望。只不过父皇会更失望,好端端的。就成了这副模样。说到底,是谁人之过呢?”
  林慕白当然知道,容景宸在说什么。
  没错,容盈是为了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的,但又何尝不是为了容景宸!为了容景甫!为了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人在朝堂,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有的时候还得下血本。
  “是月氏之过。”林慕白含笑回答,眸光却冷到了极点,“殿下觉得呢?”
  容景宸点了头,“也对,如果不是月氏,也许老四不会变成这样。可是林侧妃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言语若是激怒了月氏军士,也许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如果我能成为开战的理由,殿下觉得心里会痛快一些吗?”林慕白笑问,“两国交战,为了一个女子,即便做不到流芳百世,也能做到遗臭万年吧?”
  容景宸愣了愣,没成想林慕白竟然如此伶牙利嘴。轻哼一声,容景宸拂袖而去,“你好自为之吧!容盈虽然病着,可是月氏国右将军之死也不能耽搁。明日他即便仍旧躺着,也该为这件事负个责任。”
  “也许到了明日,会有转机也说不定!”车轱辘声响起,容景宸顿住脚步,回眸望着坐在木轮车上的林慕白,徐徐进了房间。
  明日会有转机?
  容景宸冷笑,会有转机还用得着等到明日吗?
  刘瑜快速上前,伏在容景宸耳畔低语了片刻,容景宸面色陡然一紧,眸光骤冷无温,“当真?”
  “是!”刘瑜点头。
  容景宸迈开步子,头也不回。
  ——————————
  安静的屋子里,蔷薇领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林慕白轻柔的抚着容盈微凉的手背,“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睡就睡了?那我呢?”她将自己的面颊慢慢贴在他的手背处,“容景睿,说话不算话是要受到惩罚的。”
  “什么惩罚?”床榻上传来虚弱的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别禁欲。”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娇眉微蹙,她抬头看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档子事?”
  他笑得有些苍白,“知道吗,帝王家的女子总比男儿活得更久一些。我们只有修儿一个孩子,我怕将来我走了,你会太孤单。多几个孩子,等将来你老了,能高兴一些。”
  她鼻子酸涩,“我们还没老呢!”
  他握紧她的手,“是我想和你白头到老。”
  她不自觉的红了眼眶,“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你着什么急啊!”
  “这该死的时局,该死的帝王家。”他感慨一声,躺在那里望着床顶,“不过这一次虽然冒险,却也给了我们一次生机。老三相信我废了,所以对我防备也会慢慢卸下一些,这样恭亲王府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你也不必再拿自己当赌注!”
  “你该知道,就算你不来,你不出手,我也不会有事。黑狐在外头随时候命,她的箭法你该信任的。”林慕白凝了眸子,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拿我当借口,拿我肚子里的孩子当借口,为你扳回一局。你怎么就冒险了呢?不知道自己的金针还没取出来吗?”
  容盈笑了,那双极是好看的凤眸,呈现着极为魅惑的弧度看着她,“你冒险和我冒险,有区别吗?我是你丈夫,是你的男人,你的天就该我来顶着,不是吗?馥儿,我知道你惯来早有准备,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有些事该男人来做。你只是我的妻子,只需要被我保护就行,其他的我来。”
  林慕白点了头,“以前——”
  “以前已经回不去了,我只想珍惜现在的你。以前的你扛得太累,我不想再失去你!”他握紧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心口上,“馥儿,让你再搅合进来,你后悔吗?”
  “后悔都来不及了,不是吗?”林慕白苦笑,“都跟着你这么多年,孩子都大了,还跟我说后悔,是不是太矫情?容景睿,以后别为我冒险了,你不想失去我,可我也不想失去你。没有了我,修儿还是世子,还能得你庇佑。可如果没有你,恭亲王府和修儿都将无法存活。”
  “你以前就说过,利害相较取其轻,吾为轻,君为重。何况那时候,尔虞我诈的事还少吗?兄弟阋墙,又不是头一遭看见,早就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后悔不后悔。”
  她顿了顿,“不过经此一事你倒是可以把金针取出来了,以后就不必再冒险。”语罢,她温柔的扣上他的腕脉,“脉象虚浮,很乱。”她瞧了容盈一眼,“着实被这金针折腾得够呛,所幸你遇见了我。你该庆幸。我们如今不是敌人。”
  他笑得惬意,“不但不是敌人,还是枕边人。馥儿,有你真好。”
  她白了他一眼,“如今才知道,真是后知后觉。”
  容盈点了头,“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以前从不轻言,后来想说却已无人回应。从那时候起我便祈求上天能给我一次机会,此生若重得馥儿,必当尽诉衷肠,不再遮掩。”他看着她,“这种感觉真好,喜不喜欢、爱或不爱,都要让你知道。”
  林慕白垂眸,“别以为现在哄着我,我就能答应你。你身子还需,什么都不许想。”
  他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一道塞进了被窝里,“爷虚弱得很,需要静养。你陪着,哪儿都不许去。”
  她娇笑着迎合,“遵命,恭亲王殿下!”
  他闭上眼睛,“换个词。”
  林慕白抿唇,“相公?”
  他如同孩子般笑得纯粹,满意的点了头,越发握紧了被窝里的柔荑。就这样睡着,睡一辈子也是极好的,至少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仿佛有看见了,当日那个冲入雨中的男子,疯癫无状的抱着她。含糊不清的喊着“馥儿”两字。当时她应当是震撼的,只不过理智胜过了一切。
  不由的低语呢喃,“其实就算我不是馥儿,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你。”很少有人能拒绝一心一意的爱情,曾经为你疯狂的男人。
  何况还生得这样好看,就是出门有点不放心罢了!
  她傻傻的笑着,一如当日他朝着她,痴傻浅笑。
  傻乎乎的其实也挺好,傻子快乐多烦恼少,不像现在——她趴在床沿,如果当初能一直这样傻下去,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
  然则今夕的日子却有些不太好过了,从恭亲王府回来,容景宸就黑着脸。
  过了晚饭时间,今夕便跟在容景宸身后,跟着他进了书房。
  “你跟林慕白认识?”容景宸冷了眉目。
  今夕当然知道,自己在清心园与林慕白的一举一动,必定会传到容景宸的耳朵里。然则有些事情你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像那么一回事。反倒是落落大方,才不至于引起他人怀疑。
  “是!”今夕垂头俯身,“早前在今夕落难,是林大夫救了我。只是我没想到,今儿个会在恭亲王府相遇。既然是救命恩人,自然应当礼敬。”
  “救命恩人?”容景宸冷笑两声,“她救了你的命?”
  今夕面色微白,似乎真的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沅河决堤,我孤身一人四处漂泊,饿了就吃树皮草根和观音土,结果积食倒地,险些命丧黄泉。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日下着雨,我倒地不醒,模模糊糊中听得铜铃声和脚步声。如果不是林大夫,我想是没有人会救我的。谁会救一个垂死难民呢?”
  说到这儿,今夕的语气渐渐的淡了下去,“除了她,便是殿下,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给予我性命,一个让我重获新生。我感激你们,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而不是成为乱葬岗上的冤死孤魂。”
  今夕跪地,朝着容景宸磕了头,“多谢殿下。”
  容景宸蹙眉,“起来说话!”
  “是!”今夕起身,眉目温顺。
  “这么说,你们此前也算是有交情。”容景宸眸色微转。唇边的笑意渐渐扬起,“你也该明白,毓亲王府和恭亲王府来日必定是敌对的一放,那么你会站在哪儿?如果我让你去杀林慕白,你也肯吗?”
  今夕微微一怔,竟是答不上话来。
  容景宸冷笑两声,一改习惯性的温和,“自己去雅苑待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雅苑是什么地方?那是毓亲王府的后院,就跟冷宫一样。去了那儿就是关禁闭反省的,不给吃不给喝,直到被放出来。只不过去了哪儿的人,算是九死一生了。能被放出来的,少之又少。
  听得这话,今夕知道自己的犹豫惹怒了容景宸。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他知道这是容景宸的脾气。是故也没有反抗。更没有替自己辩驳,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而后退出了书房。
  雅苑清清冷冷,分明是夏日,却有种阵阵发寒的冷意。
  没有烛光,没有人,身后的门已被落了锁。
  萧瑟的院子里,枯木落叶,没人打扫,连虫鸣鸟语都没有。安静得就像乱葬岗一样,只能用荒芜和死寂来形容,连风都在嘲笑他的落魄。
  今夕淡然处之,静静的坐在院子里,抬头去看满天繁星。
  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颗是她?
  菩提开繁花,苍苍无人问。
  白衣叹蒹葭,红尘已无她。
  苦笑两声,今夕一声叹息,他知道容景宸在怀疑自己,所以这一次他也是刻意为之。很多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教人疑到了极点,如何能释然?若毫无破绽,那才是破绽。没有心的人,容景宸会信吗?
  自然不会!
  所以嘛——犹豫了一下,便成了有心之人,有情之人。
  太自然的淡漠,会变成硬伤,偶尔的多情才能给人留下把柄。一个人只有握住了别人的把柄,才会有信心去操控别人,更有信心相信别人的绝不背叛。
  他在等,等着容景宸的亲自前来。
  推开陈旧的门,瞧着破落的窗,风过窗棂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夜里,那不堪回首的记忆与过往。
  房间里只有木板床,只能将就一下了。
  躺下去的时候,他莫名想起了林慕白,那个双腿不利于行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恭亲王围着她团团转,不惜为她独闯月氏大营?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下半夜的时候,有温暖的怀抱袭来,他知道是容景宸来了。也不做声,只是往他的怀里挤了挤,而后继续闭着眼睛睡觉。湿润而温暖触觉,很快摄住了他的唇瓣。那种蚀骨之感快速袭来,那双不安分的手开始在身上游走。
  今夕低低的应了一声,却已被他解开了腰带。欺身压在了身下。
  而后便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换得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到底,是舍不得的。
  ————————————
  佛祖说,人生之所以会有痛苦,源于两样:舍不得和放不下。可人有七情六欲,注定会在舍不得和放不下之中煎熬。
  比如容景甫,好一番云雨巫山,气喘吁吁过后,唯见身下女子面颊绯红,艳若桃李。飞舞眸光迷离,无力的躺在那儿,望着压在身上的容景甫,温柔浅唤,“殿下!”
  容景甫觉得自己有些魔障,分不清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苏离、是苏婉、还是飞舞?指尖轻颤的抚着身下的女子,如是痴凝的望着她。
  飞舞微微一怔,却在容景甫的眼睛里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她不知道容景甫如今想的是苏离还是苏婉,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自己,一定不是。如玉的胳膊轻柔的抬起,攀上容景甫的脊背。
  飞舞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爱着谁。
  侧躺在飞舞身边,容景甫瞪着一双眼睛,想了想突然翻身下了床榻。
  “殿下?”飞舞疾呼,“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
  容景甫也不说话,只是穿了衣裳便走出了房门。飞舞愣住,殿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失心疯了?着了魔中了邪吗?
  思及此处,飞舞急急忙忙的起身,也顾不得身上酸疼,快速穿了衣裳急追而去。心想着,可别出什么事。只是飞舞没想到,容景甫哪儿都没去,只是去了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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