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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二姑娘择婿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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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会意,扬直长鞭高高一甩,两匹马便加快步伐慢跑了起来。
贞书本已腿软脚乏,也只得强撑着加快了步子跟着马车跑了起来。这山中四野寂寂,唯有车辙声不绝于耳。她心中隐隐不安,仍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抱紧个小包袱边跑边四处相望着。忽而就见路边蜿蜒的小河边,几尺长的苇草中,似有个大物在中游走一般,发出娑娑的响声。
方才因为山林中的异动,她已经叫过一次,这回就不敢轻易出声。只是仍不停盯着那小河边深密的苇草不敢松开。因河沿路而流,是以那苇丛中的异动也是与马车的速度相齐,不紧不慢的向前而动。
贞书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上不能落下,虽亦步亦趋,眼睛仍牢牢盯着那处。忽而,石多险竣处,苇草颇少,隐约间露出一片衣襟,贞书才又抓了赵和的手轻声道:“赵叔快看那里!”
赵和身上带着功夫,眼晴比她好使,也更能判断那一处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他抽出剑持在手上,对那车夫轻言道:“你先停下车,叫三姑娘也坐到车上去,我去去就来。”
车夫依言勒停了车道:“三姑娘,快上来。”
贞书此时腿酸脚疼,也顾不得车上一群小脚女人的脚臭能熏死自己,撩了裙帘就要上车,谁知贞秀却将大腿横起挡了贞书,摇头道:“不行,你害我们姐妹几个都不能留在京里,要遭这样的罪,还好意思上车?”
贞书冷眼瞧着她的腿道:“松开!”
贞秀亦是冷眼盯着她道:“就不,你能奈我何?”
贞书伸手就在贞秀大腿上最肥最胖的地方狠狠掐起扭了一把道:“现在要不要松开?”
贞秀疼的尖叫,抚了大腿才要说话,忽而身后山林一侧中人声雷动,一群短打的男子自山上冲了下来,嘴中呼喊有声。
两匹马受了惊,顿时便撒腿狂奔起来。车夫急忙勒缰挥鞭,高声喊道:“怕是遇上劫匪了,夫人小姐们千万抓好,莫要掉下来。”
贞书方才还在车下,此时一把抓住贞秀大腿半趴在车上,挥手叫苏氏道:“娘,快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苏氏向来是一慌就乱的人,她指间挑着个帕子,先撩了窗帘望外,见半山腰呼啦啦下来一群黑衣短打的男子,吓的三魂扫了二魂,尖叫道:“车夫,快,快打马!”
马越发跑的快了起来,经路上石头一颠,贞书两条腿跑错不及,整个人便虚空荡在了车上,唯手中抱着贞秀的大腿。贞秀使劲甩了两番没有甩脱,又怕贞书把自己也带下去滚在车辙下碾伤,伸手狠命来撕扯贞书的手,尖叫道:“你快放开我!放开!”
事发太快,苏氏此时才发觉贞书还半吊在车沿上,而自己坐在窗边,是唯一能拉住她的人。她伸手去拉贞书,高声叫道:“快抓住我的手,快!”
贞书欲要去拉苏氏的手,一只手便松了贞秀的大腿,她方才抬头想要对贞秀言说你再不要踹我,贞秀一只不过三寸来长的小脚便重重蹬到了她正抓着她大腿的手上。
女子缠过的足因受力不稳,是以鞋底都特意经过加厚,有些还要垫了木楔子在里面保持其硬度。而贞秀穿的,正是加过木楔子十分坚硬的那种底面,她一脚踩在贞书手背上,贞书手背剧痛,递给苏氏的手还未抓牢,这只手乍然一松,顿时如下坠的绳索般,一声闷响便自车沿边溜到了车底。
车辙应势而上,自她膝盖上碾过,登时钻心一阵刺痛。贞书见那些黑衣人近在眼前,亦是吓的浑身汗毛林立,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翻身跳起来欲要又去追马车,高声叫道:“娘,快停下,快停下!”
谁知她一脚踩下去,右腿自膝盖以下竟如空了一般,登时又跌爬在地上。
贞书两手撑着往往爬了几步,又高叫:“娘!娘!”
苏氏自车窗内伸出头来,挥着帕子道:“贞书,我的好女儿,快跑,快追。”
贞书一条腿不能动,只得伸长了挥手道:“娘,你快叫车夫停车。”
苏氏望着贞书大哭,忽而张圆了嘴尖叫道:“车夫,快,快跑,他们追过来了!”
车夫虽就在车沿边上坐着,却只顾在前调顺两匹疯跑的马,全然未顾及有人掉下车去。他此时听闻苏氏叫他赶马快跑,长鞭一甩驾的一声,两匹马风驰电擎般跑远了。
贞书一条腿自膝盖以下全然无力,一条腿支撑着站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又歪坐在地上,身后那些黑衣人自她身后跑来,越过她身边,跳下河沿,朝着方才赵和所追方向而去。
原来这些人竟不是劫匪,他们甚至连瞧都不上她一眼,就仿如她是一颗树,亦或一块石头一般,经过她身边时,只是微微侧身绕过而已。
贞书坐在大路上,哭笑不得,又悲伤不已,更是恐惧不已。她几番欲要起身,右膝盖以下完全用不上力气,就仿如那膝盖往下是空空荡荡无有实无一般。她双手撑着腿往边上挪了挪,坐到了路边草丛中,寻思着折条树枝来作拐,好继续往前走。
因见抬头不过一人高的地方,长着一颗指头粗经的小树苗子,若拿来作拐,正好合适,况且她如今废了一条腿,太粗怕不易折断。她伸了双手,倚着一只脚背靠了山坡一步一步往上挪着屁股,好容易才撑着双手到了这小树苗子下,伸出双手使劲将那树苗压弯在地上,欲要将它折断。
这是一颗柳树苗子,柳树最韧,端午前后尤甚。这种小树苗,根扎的深,欲拔拔不出,又树杆十分柔韧,无论怎样压弯使劲都很难折断,唯有用刀砍,才是最简便。
贞书见四野无人,此时太阳又已落山,心中渐渐着急起来。坐在山坡上将那小树苗压弯着直贴到了地上,见它仍是不过破了些皮,没有能折断的迹象。便又松了树根,自树腰间来折。只是树腰间更软,折弯了几圈一放手,它仍是直直的朝天而上,就仿如要跟她作对一般。
贞书又急又气,又将那树苗子背在肩上,使劲的往前爬着,以期能将它从土里拽出来。但是无论她怎样用力,终究少了一条腿的劲儿,柳树仍是纹丝不动。
她放开手,见这小树苗子摇摇晃晃摆了几摆,不一会儿仍是直直的升上天去。此时四野渐暗,星星都升了起来。贞书回想起方才苏氏尖叫马车快走的声音,心知自己是叫母亲主动扔下的,心中止不住的委屈慌凉,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双腿间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哭了半晌自觉无趣,又抬起头来捡了快石头朝下在路上扔着,嘴里骂道:“黑心肝!没良心!无人心性的东西!”
她也不知自己在骂谁,只是胸中委屈无处发泄,哭的半晌又觉得没意思,便又抹了眼泪住了嘴,眼朝着方才马车去的方向巴巴望着,以期苏氏会回心转意回叫车夫驱车回来接自己。这样远眺了许久,山路上渐渐连树影都朦胧了,月升在即,山中哑然,只闻四野蝉鸣,那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贞书长叹一声,又想到赵和不知在前还是在后,可找到苏氏她们不曾。若是在后,此时必要经过此处,才能追上马车。想到这里,心中渐又有了些希望,便又抬首往来路眺望着。再望了半晌,月亮都升起来了,映着河水潺潺如白练一般。四野的山林树木皆成了黑压压的影子压在天上,鸣叫的鸟兽渐多起来,间或还有一两声不知是狼是虎的长啸,听得她肝胆俱寒,抱紧了双手缩在那棵方才被她□□许久的小柳树苗子边上。
这样又过了不知多久,贞书半睁半闭着双眼思前想后胡思乱想,忽而就见那小河边的苇丛又轻轻晃动了起来。她心中的恐惧升腾而起,将满头毛发头撑的森森竖立起来,却也不敢轻动轻叫,唯将只两手捂在嘴上,不停的替手心里呵着气。
慢慢的那苇丛中钻出一个东西来,贞书以为是野猪或者某种兽类,谁知它躬身一窜越过小河几步跳到路上,伸腰展背,竟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只要是人,总比野兽要安全一点。
贞书欲要躲避,月光亮堂堂洒在这半山坡上,叫她无处循形。也只得依紧了那直条条的小树苗子,不住的打着冷颤。
那人不过两步便跃上山坡,到了贞书脚边。他才从苇丛中跳出来,身上还带着湿气,混身却冒着一股逼人的热气。贞书不知他是匪徒还是良人,抬头伸长了脖子,见他身形高大肌肉鼓胀,山中如此寒冷也不过穿件单衫,垂首看着自己,两只眼珠明亮亮的。
只是她才欲张嘴,眼泪便又涌了出来,喉头涌动,未语先哭。
这男子退远两步,屈膝半跪在地上伸开双臂道:“我不是坏人,妹子你莫要怕。”
贞书那里敢信他,依紧了那小柳树苗子躲着这人身上扑来的热气,刻刻巴巴言道:“壮士,我叔叔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人也一屁股坐到山坡上,望着月亮摆手道:“就是方才提剑追我那人?不巧,他叫我给引到另一条路上去了,此时只怕已经绕出这山道到山另一边去了。”
他能形容出赵和随身拿着剑,显然就是方才一直在苇丛中跟着马车走的那人。赵和既已走远,那她最后一丝希望也就破灭了。
贞书想到此,又埋头在腿间暗自抽泣。
那人不知那里抓了根狗尾巴草来,拿那毛绒绒的穗子拂了拂贞书手指道:“我方才就躲在水里,看到你娘把你给丢了。”
这人不提还罢,一提贞书更加委屈,只是她毕竟也算大姑娘了,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哭,仍是埋头在怀中不言不语。
这人又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去找你娘?”
贞书这才抬起头,望着面前的男子。月光朦胧中瞧不真切他的样子,但眉眼间瞧着不是个坏人模样,倒也年级轻轻,顶多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
这人见贞书两只眼晴泛着亮晶晶的泪花,如受惊的小鹿般睁圆了一双杏眼上下打量着自己。为了表现出他确实是个良民,刻意咧开嘴无声笑了两下,又道:“我真不是坏人。”
☆、第20章 打虎
贞书看他笑的十分难看,立即收回了目光,嗫嚅道:“方才那些人,瞧着像是追你的。”
这人摊了双手道:“怎么会?我不过是个猎人,正在追猎物,恰巧与你们同路而已。”
贞书道:“可你方才明明说你把赵叔引到别的路上去了。”
这人哑言,半晌垂头道:“哎!是,那些人是追我的。”
那些短打的黑衣人,瞧着不是官府,但却训练有素,想必是这文县某方富户家豢养的家奴吧。
贞书正想着,就听那人又言道:“你可知道咱们这文县有一个大地主,叫刘璋的?”
这她倒是听过,刘璋是文县一个富户,方圆百里无人不知的。
那人见贞书似是信了的样子,便又言道:“我本是他家长工,那刘老爷的干爷爷在京城皇宫里当着太监,自宫里赏了一只罗江犬来给他玩,他平时十分珍惜那小小狮子狗儿儿,爱的跟爷爷一样。前番走丢了,恰巧我赶了羊入圈在那地儿,他家管家便诬是我偷了小小狮子狗儿儿。我自然不认,扛不住打跑了出来,刘老爷派了几十号人来满山遍野追我。”
贞书听出了神,抬头问道:“不过为了只狗?”
那人点头道:“正是。那狗寻常人家不能养,养了是杀头的重罪。唯有皇家御赐他养了,他才能养。若偷运到黑市上,一只狗几千两银子都有价无市。”
贞书听他谈的内行起了疑心,试探道:“若你只是个长工,几千银子也算是注大财。”
那人摆摆手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是个本份老实人,断不会干那种事情。”
贞书见他在山坡上坐了一刻钟,确也是个手脚本份不乱瞟乱看的样子,心里有一两分信他,又问道:“那如今你可有去处?”
那人摇头道:“家是不能再回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贞书往他身边挪了挪,以手作福道:“不知能否请大哥送小女一程,到山那边,小女定叫母亲重谢您。”
那人往远处挪了些,摆手道:“谢倒不必,如今你落难在这深山中,但凡是个男人都该送你一程,只是……”
“只是如何?”贞书追问道。
那人手指了官道言道:“如今那些家奴也不知是否散去,但官道上定有人蹲守,我若走了官道送你,可不是叫他们逮个正着?以小民的意思……”
“如何?”贞书又追问道。
那人双手指了自己道:“若姑娘信我,我知道有条小路,此时若咱们抓紧了赶路,顶多天亮便能出这五陵山。就怕妹妹不信我。”
贞书脑中思量半晌,也做不下决断来,改口问道:“不知大哥尊姓大名?”
那人又是咧嘴笑道:“尊姓不必,小民姓林,名大鱼。”
贞书好奇问道:“可是大禹治水的禹?”
那人笑而摆手道:“那里敢与圣君齐名?是水中大鱼的鱼。你尽可叫我大鱼哥,在乡里大家都是这样唤我。”
一番问答,贞书见他答的朴实,心中渐生信任之心,指了自己腿道:“我这条腿,瞧着也不过破了些皮,流血不多,可一点劲都使不上,走不得路。能否劳烦大哥替我折枝棍子来叫我撑着走?”
趁着皎洁月色,林大鱼凑近了贞书腿瞧了半晌道:“你再使劲伸腿。”
贞书依言抻了又屈。
林大鱼看完又道:“能否容我按压一下,或者能替你治。”
贞书微微点头算是允了,那林大鱼抱拳道:“得罪姑娘了。”
他只伸出五指,在她膝盖周围按压,贞书疼的轻哼了一声,将腿往后一缩,他便伸出另一手抓了她小腿,再一只手压住那膝盖,一手慢慢转着膝盖,另一手抓紧了小腿,双手猛然使劲。贞书疼的差点晕死过去,混身沁出了一身冷汗,一伸腿才知这腿竟是有知觉了。
林大鱼道:“不过是脱了臼,如今已经好了。只是这几日不能多走路,不然怕弄成个惯性脱臼。”
贞书拾身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两步,果然除了外面破皮上那点微痛之外,腿骨之中再无方才那撕裂般的疼痛。她退两步跪了道:“多谢大鱼哥相救。”
没有经过的人,不能体会腿断了之后的无助与恐惧。
林大鱼扶了她起来道:“不过举手之劳,有何可谢?你若愿我送你,还请不要见怪,我背着你走小路,送你去找你母亲,可好?”
此时贞书已有五分信了他,再者,四野荒寂,此时不跟他走,那里还有更好的办法,是以便仍摇了那柳树苗子道:“能否请大鱼哥替我把它折断?”
林大鱼道:“它从一颗种子长到如今这样,也不容易,你又何苦非要折了它?只要你不嫌我,我背着你走,如何?”
贞书忙摆手道:“那也不必,我自己尽可以走。”
她试着往下走了两步,暗影中瞧不真切,一步踏空就要摔倒,还好林大鱼守在身后,一把将她捞住扶到了官道上,自屈膝在贞书身前跪了道:“快上来吧,我不过一个长工,自知身份卑贱,万没有想要轻薄姑娘的意思,不过是看你落难想帮扶一把而已。”
他将话说到如此地步,贞书如何还能推拒。她弯腰匐在他背上,双手虚扶上他宽厚的肩膀,还不及思索,林大鱼便起身站了起来,背着她几步跳下官道,拣水浅的地方淌过小河,沿苇草往山势较缓的另一侧走去。
林大鱼常行山路,在月光下甩开大步,虽身负一个女子,仍是行云流水般走的轻快。贞书今日清早起来用过早饭便一直随马车赶路,午饭也不过是在个路边茶寮中略微吃了些干粮而已。此时月上中天,想必已快到子时。她眼瞧着两旁黑压压不断闪过的树木并天上微闪的星辰,在林大鱼有节奏的步伐中渐渐打起盹来,也不知何时便伏首在他肩上,睡着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在梦中又重演了一遍被马车抛下的景象,哭的不能自已。正哭着,忽而猛然清醒,抬眼四顾见四野天蒙蒙亮的样子,低头见自己仍爬在林大鱼身上,而林大鱼竟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便低了头轻唤道:“大鱼哥……”
“嘘!”林大鱼轻声道:“别动,别说话。”
贞书不知出了何事,却也知趣闭了嘴,低头脸颊蹭在他衣服上,见他半个肩膀皆是粘粘腻腻湿嗒嗒的,一抹嘴才知那竟然全是自己睡梦中流的口水,心中更觉不好意思,悄声在他耳边言道:“你放我下来吧。”
林大鱼缓缓侧了脸,唇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皱眉低声道:“那里有只大虫。”
虽生在乡间,但老虎于贞书来说,从小至大也不过是年画上的猛兽。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此时天色微明,果见远处一片齐腰深的灌丛中隐隐有些灰黄的斑点。她心中恐惧,身体也微抖了起来,又手箍紧了林大鱼肩膀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放下我,咱们一起跑。”
林大鱼仍是缓缓转过脸来,轻声道:“不行,它速度极快,咱们跑不过它。”
“那当如何?”贞书问道。
林大鱼复又转过头来,唇几乎要贴在贞书耳朵上。半晌又轻言道:“只能这样等着,看是否能逼退它。再或者……”
贞书忽而醒悟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站了很久了?”
林大鱼紧了紧背着贞书的手道:“从发现它在那里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对峙。”
贞书虽未曾经过,但也知此时情况危机,只盼着林大鱼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来躲过这只猛兽。蔡家寺边上的陈家村里,有个农妇外出独自务农的时候,曾叫一只狼咬伤了脸面,虽后来被人发现赶走了狼捡回一条命来,但她半颊被狼咬掉,其容状之可怖,贞书见过一回之后就永生难忘。若今日叫这大虫将自己咬死再啃的尸骨无存,这辈子可真是屈之又屈,死不冥目。
她亦紧盯着那灌丛,渐渐瞧清了老虎形状,虽此时天色仍黯,却也能看得出来它身上毛色亮丽光滑,想必是只正当成年的猛兽。顺腰望下,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足有她的拳头粗细。
林大鱼慢慢转身道:“躲不过了,它要发动进攻。”
贞书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大鱼并不答回答,慢慢松了手叫贞书往下溜着,一边道:“我数到三,你就跑,只能往我身后跑,不能左亦不能右,记住了吗?”
她不能帮他亦不能自保,唯今只有远离,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贞书微微颌首道:“好!”
她话音才落,林大鱼便彻底松了手将她放在地上,大吼一声道:“快跑!”
也正在此时,灌丛中的老虎一纵腰身,瞬时便扑了过来。
若不是亲见,林大鱼也想不到一只不过四尺长的老虎,竟有如此快的速度与张力,它不但速度惊人的快,其扑过来时所带的力量仿如山崩而来一般。若此时他滚身避过,则战局会于他有利很多,可惜半路捡来的小姑娘还在他身后逃命。若他躲开,老虎再一纵身势必会扑到她身上。
不及林大鱼多想,老虎一声长啸已经扑了上来,他瞄准了挥拳出去直捣在老虎额头上,自己也被这老虎震的往后倒去。而老虎已经四爪皆张,整个儿扑在了他身上。
贞书听身后老虎一声啸,吓的肝胆俱寒,强撑着往前又跑了几步,终是放心不下林大鱼,她记得自书中看过,老虎这东西能下水,但爬不得树。她昨日腿虽接上了,经了昨夜整条右腿自脚踝到大腿整个人肿了起来,胀疼难忍,此时若想跑是跑不掉的,的若要逃脱它,不如忍痛爬到树上去。
她虽已及笄,小时候骑墙窜瓦,爬高上树的本龄还未丢。当下脱了两只鞋揣在腰间,找了颗直直高高的松树一跳一抱,双脚掌紧箍住那颗树便往上爬。
☆、第21章 缝伤
贞书才爬了几尺高,忽而听到林大鱼一声大喝,那老虎一声低啸。她回头一看,见不远处林大鱼被那老虎压在身下,脸上脖子上皆是血迹,他两手撑着那虎头半晌,不一会儿双手颓松,虎头便低了下去。
贞书以为这老虎咬死了林大鱼,心道他既已死,这虎必要来吃自己,就算她侥幸爬到树上,总有要下来的时候,只要这老虎等着,自己便逃脱不得。又想起这林大鱼为了送自己,竟被只老虎吃掉,心内竟没了惧怕,反而怒气升腾。
她跳下树来,心道:已然落到如此境地,便是死,也不能一味的啼哭病弱,那怕一块石头,也要打到那老虎身上,叫它受些疼痛才好。她四下里张望着,见林中并无石块,唯不远处有半截枯木,便捡在手上拖着,赤脚走到林大鱼跟前,轻唤道:“大鱼哥。”
老虎不动,林大鱼亦不动。贞书心道这老虎一动不动,怕不是死了吧。只是她不信林大鱼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只老虎,便抬起棒子狠狠敲在老虎背上。谁知这老虎方才还闭着眼睛,经她一棒,忽而怒目睁圆,怒吼一声起身就要扑过来。
贞书吓的汗毛耸立,但仍是捏紧了棒子给那老虎背上又是一棒。老虎张嘴还欲要叫,血却顺着它的嘴角涌了出来。它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朝贞书逼走过来。贞书往后退着,仍拿那棒子抽在老虎头上。她此时才看清,老虎咽喉上插着一把匕首,想必正是方才与林大鱼激战的时候,林大鱼插上去的。
老虎叫贞书撩拨的愤怒致极,虽血流不止,混身绒毛耸立,尾巴亦高高跷起,前爪长伸,纵了腰就要扑过来。贞书步步退着,侧眼瞧林大鱼仍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心中恨这老虎至极,遂又抬起棒子,将对苏氏与贞秀两个的怨恨一并都用上,高喝一声,趁着那老虎纵身一蹦的时候,狠狠送了出去。
这老虎本已是强弩之末,已无力伤人,再经贞书这一棒,登时全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贞书怕它仍不能死绝,又持棒子在那老虎头上敲了几下,半晌见它仍纹丝不动,才扔了棒子去看林大鱼。
她撩裙襟拭净了他面上脖子上的血迹,见他面上并无伤痕,心道那血必是老虎脖子上涌出来的。遂又检视其身上腿上,见各处皆无外伤,又伏着听他呼吸均匀,悬着的心才放了几分。便静静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林大鱼昨夜背着个女子行了半夜路程,又半夜跟着老虎在树林中耗了许多时候,方才拼尽全力的了一只老虎,老虎掌中力气极大,他虽将匕首送进了老虎脖子,却也叫老虎给拍晕了。他昏昏沉沉半晌慢慢睁开眼睛,见贞书憋着嘴睁圆了两只杏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怔了半天才问道:“姑娘你为何不跑?”
贞书见他醒来,喜极而泣,伏在他身上哭道:“你昨夜救了我的命,我怎能扔下你不管。”
林大鱼歪身四顾,见那老虎伏在不远处,咧嘴笑道:“我竟打死了一只老虎。”
他有些贪恋这小姑娘对自己的一丝依赖之情,并她望着自己时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依靠,很不肯就此打断,遂又闭上眼睛眯了半晌。
此时天已大亮,晨日微升。他扬起自己双手在眼前,手背上皆是打老虎时迸开的裂口,其间渗着深深的血纹。贞书扶他坐起来,见他背上亦是血浸透衣衫,遂扶起他道:“咱们快去找个有人的去处,好替你换身衣服。”
林大鱼摆手道:“这整个文县,我是不能露面的。我知道有个去处,却得你扶着我去。”
他指了左手边树木较稀松,山势较缓的地带道:“朝着那边往前再走个一射之遥,便有一条小河,咱们溯河而上,约有两里路的地方有处猎人住的小屋,你送到我到里即可。”
贞书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站起身来,他这样结实高大一个人,此时整个儿歪在她肩膀上,由她拖着往前一步一步的挪着。贞书咬紧牙关忍着右腿上的痛,一步步走了约摸一射之地,果见一条清清小河在林中清淌蜿蜒,想必是官道旁那条河在林间的支流。河边地势难走,许多地方河水依着山崖,便要淌河而上。
溯河走了不知多久,太阳照在半空,照的河水融暖,四野蜂蝶皆舞时,贞书果见不远处一方缓坡上,有间茅草搭成的蓑屋。
林大鱼似已完全失去知觉,整个人都伏在贞书肩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贞书咬牙切齿,将林大鱼半负在肩上,拼尽全身力气冲上了山坡,拿脚顶开那蓑屋的木板门,见内里倒还干净,一张木板架空的床占了整个后半间屋子,上面铺着些干草。前面一只大缸,上盖着盖子中,另边上一只小瓮,亦盖着盖子,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几串花生蕃薯干之类的东西。
她将林大鱼放在床上,跪伏在他身边轻唤道:“大鱼哥,你能听见吗?”
林大鱼慢慢抬手微微摆了下,贞书见他是能听到的,又言道:“如今天已大亮,我顺着这小河走,想必就能到官道上。到时候我步行翻过五陵山,就能找到家人了。”
林大鱼仍是轻轻挥那只手,想是要她走的意思。贞书犹豫半晌又问道:“我走了,你能行吗?”
林大鱼垂手闭眼,半晌再无言语。贞书心中疑惑,心道便是叫老虎拍晕,此时也该要醒了,莫非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不成。她试着扶林大鱼翻了身,见他方才压过的地方草上皆有血气,忙将他整个儿翻过来,才见他背上深深两道爪痕,鲜红的血自翻卷出的肉里渐渐往出渗着。
也不知老虎什么时候抓的他,竟抓得这样狠。
贞书虚伸着双手,轻轻摁了摁那伤口的周围,林大鱼疼的肌肉猛缩。
她下床掀开大缸,见内里不过几个蛛网。
又揭了瓮盖,内里是半瓮白米。她伏身望床下,下面堆着些杂物,内里倒有个缺了半沿的木盆,里面放着一只碗并一双筷子,显然亦是猎人们夜宿时用的。她将碗腾了出来,又撕了自己方才已经染了血的裙帘。端着木盆出门在小河边洗净了裙帘,又端了半盆清水回来,跪在林大鱼身边替他擦拭背上伤口。
他伤口外翻,若不及缝合,怕是不但不能长好,反而要恶化。贞书自幼虽不动针线,但胆子够大也跑的野,小时候在村子里也经常偷瞧农人煸猪,况她又读过宋岸嵘书房里所有的书,医书也略读过几本,知道些简单方子。
她知道伤口该要如何消毒缝合,也知道徜若置之不理的后果。只是此处一无针线,二无水火,况只用生水擦拭,也不能彻底消毒。
她坐在床沿上无声盯着林大鱼看了半晌,才起身将帕子搭到外面树枝上晾了。然后进屋,将床下所有的东西皆一样一样掏了出来,抱到外面掸净灰尘。她从床下掏到一只三角锅子,里面还躺着一块干透的帕子,想必是猎人做完饭涮锅用的。又掏出一只稀齿松毛的掸子,想必是他们打扫屋子用的。
贞书先将一侧床上未沾血的干柴皆抱了出来晾晒掸净,又将那床板用帕子擦拭干净,而后再把干草抱回去铺的松散,这才解了自己的裙子铺在上面,将它铺成个松软干净的床铺。铺完之后又用湿帕子将屋子里所有的地方擦拭干净,这才取水洒湿地面,从床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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