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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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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没什么,”卢娇翻开那《西南游记》,津津有味的读了几行,随口道:“杂书也未必真是杂书,便是那些大家,难不成就没有衣冠禽兽了么?写的未必是好的。你只看天下的官吧,固然是有好官的,可那鱼肉百姓尸位素餐之流也是比比皆是,可知这世上的事都不可一概而论。”
“四姐真知灼见,小妹佩服。”胭脂点头笑道,“想来四姐看过的书比我多了去了,如今却在这里取笑我。”
“去你的,”卢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晃了晃手里的书,“这个倒有些意思,以前我没看过,能借来看看么?保准不弄脏了。”
她确实读过不少书,但大多是父亲喜欢的兵书、手札,这类杂记知道的并不多。
“这又何妨?”胭脂并不在意,“只管拿就是了,便是有什么也不要紧,我再抄一本也就是了。”
这会儿她也记完了账,站起来活动手脚,这才瞧见卢娇带进来的包袱,不由得好奇道:“你拿的这是什么?”
此话一出,卢娇的表情再次古怪起来,干咳一声才颠三倒四的说:“这,咳,这是前儿有个熟人送我的料子,她家原是做布匹生意的,路过此地便胡乱留了些,权当年礼。只是你也是知道我的,惯爱大红大绿这些轰轰烈烈的,本就不大耐烦摆弄这些,却哪里穿的了?正巧你行李不多,便拿了几块清淡雅致的过来,多少应付一二。”
江湖人天南海北的闯,认识的人自然也多,胭脂不疑有他,只是笑着推辞,“这怎么好?原是旁人送姐姐的,我如何能要?”
“她早就说了的,只任凭我处置,或是自穿或是送人都好,也比外头胡乱买的便宜些。”卢娇梗着脖子道,“你若不要,便是不拿我当姐姐了。”
说着,便好似丢扎手的刺猬似的将那包袱囫囵丢到胭脂怀里。
胭脂就觉得她有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只好满脸疑惑的开了看,顿时就被晃花了眼。
里头一共五块绸缎料子,鹅黄、藕粉是素面,还有一块云纹,一块百花,一块喜鹊登枝的,俱都光彩华美,落在手里好似握着一汪沉甸甸的水,说不出的美妙。
她张了张嘴,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四姐,你那朋友想必出身豪富之家吧?”
来沂源府这些日子,她也去过两回绸缎庄,类似的布料也见过,随便拿出一匹只怕就在五两往上,尤其是这三样花样的,说不得要十来两呢!
虽然这包袱里只是一块块裁好了的,可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怕也得十几两银子!
咦,话说回来,有钱人家送年礼也不按匹的么?
卢娇也有些失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胡乱点头道:“那是,他,不是,她家里是积年做买卖的,好生有钱!区区几十上百两哪里放在眼里!所以你也不必在意,只管收了也就是了。”
娘咧,大当家也怪费劲的。
胭脂就有些忐忑,“我也不大缺衣裳穿,哪里好要这样多?”
卢娇憋得够呛,偏偏有苦说不出,心道要是这点事都办不成,回头我哪里还有脸向大当家讨教?
胭脂死活不肯白要,当场包了一整套手脂等送与卢娇,又要把那本《西南游记》给了她,这才罢了,只一颗心还是跳得厉害。
来沂源府果然是对了,天下有钱人果然这样多!
稍后,胭脂小心翼翼的将那几块料子收好,准备好生画个稿子,不然这等好料子弄坏了可惜。
卢娇好容易松了口气,等她收拾好了又一起去香粉宅送货。
越靠近年关越热闹,街上行人就多了好些,不光有本地百姓,还有好些过来大肆采买年货的外来人口,穿着打扮各异,一张嘴南腔北调十分有趣。
老远就见香粉宅外头停了几辆车轿,上缀璎珞流苏,都甚是讲究,立在一旁的小厮穿着打扮也不俗,规矩的很,想来是哪些富贵人家的。
胭脂和卢娇进去的时候,里间已坐了六七位贵妇,都是披金戴银的,这会儿茶果也顾不上吃,正甩着手帕子,七嘴八舌的追着张掌柜的问:
“掌柜的,今儿这是第几日了?怎的还没有么?”
“买卖不是这样做的!胃口也不是这么吊的!若一味哄骗,往后我们也就不来了。”
“正是这个理儿,我可是听说了,前儿高夫人才打发人过来拿了瓶手脂,如何就没了?”
“我们自然是不比高大人的宝眷,哼哼。”
“可不是?五日前我打发小丫头来问,你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不出几日就有,又有什么叫油胭脂的,吹得天花乱坠,可如今倒好,莫说油胭脂,我连个油瓶儿的影儿都没瞧见!”
一水儿的官太太,攀比的就是吃穿用度,前几日有人忽然发现高夫人尤其爱显摆自己的手,她们瞧了之后发现果然又白又嫩又细又滑,难得竟没有一点儿药油味儿,便都动了心思。
且不说如今市面上的手脂原本算作是药品,不用吧,肌肤受不住;用了吧,走到哪儿都容易被人当成是病秧子药罐子!
尤其是一群人凑到一处时,因方子不同,药材有别,有的苦有的酸,还有的干脆带点儿若有似无的臭味儿,不得不多多的撒些香粉香露遮掩,多种味道混杂在一处,当真销魂的紧。
她们都是不缺钱的,既然有又香又好用的上等手脂,谁还愿意用那臭烘烘的呢?故而再看原先那些药铺里出来的手脂、手膏子,难免有些瞧不大上了。
这些人素日里都是体面惯了的,哪里甘于人后?一传十十传百,不光官宦圈子,有些消息灵通的富商家里也听到风声,就都打发人来香粉宅买。
有人买回去就迫不及待的用了,见果然效力出众,不免叫人再买第二回 。因胭脂那次送来的本就不多,一来二去的,晚来的富家太太们就扑了个空,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周围的人炫耀,自然不乐意。
张掌柜这几日着实焦头烂额,又因约定日子没到,也不好上门催,只好陪着笑脸敷衍。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抬头,眼前站的可不就是救星么?!
第31章
此时张掌柜见胭脂不亚于久旱见甘霖,也顾不上许多,当即扭着丰腴的身子冲过来,先帮她提了包袱,边拉着往里走边喜形于色的冲里头喊:“瞧瞧,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几位夫人,等的人来了!”
几个贵妇先是一愣,继而惊讶出声:
“这样小?”
“还是个孩子呢!”
“张掌柜,你可别蒙我们呢吧?”
“莫要说笑,打量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么?”
这会儿张掌柜胸有成竹,立时觉得心不慌了气不喘了,只笑眯眯听众人嘀咕,又叫伙计给胭脂和卢娇上茶,等安静下来才不紧不慢道:“哎呦呦,我哪里敢蒙诸位夫人呐!先前我也是惊讶的很,不过老话说得好,英雄出少年,难不成还不许人家姑娘有本事么?”
一堆太太们平时只是绞尽脑汁想法子消遣,如今骤然听闻这样一桩奇事,反而不忙着要东西,只围着胭脂啧啧称奇起来,又问了许多话。
胭脂是死都不怕的人,倒也不怯,落落大方的答了,这才将包袱打开。
“承蒙各位太太小姐们惠顾,前儿采买齐了香料、药材,足足的备了货,如今不负众望,好歹紧赶慢赶做了一些出来。手脂、面脂、甲油都是有的,还有这油胭脂,也是新的,涂唇润面都好。”
四百多个大小容器也颇有些重量,得亏着卢娇力气大,不然胭脂一个人还真弄不过来。
众人都凑过去瞧,但见里头一色儿的白瓷,根据印花、釉色不同分别装在不同的木盒子里,又干净又整齐,看了就觉得神清气爽。
有个夫人之前就抢到了两瓶手脂,不禁发问道:“怎的跟以前的不大一样?”
胭脂就笑:“原本是我粗心,器皿一时不凑手,故而只用了白瓷。如今好歹多花了些时日准备,特意去订的好瓷。”
那妇人点了点头,又瞧了她一眼,笑道:“倒也有心。”
因数量充足,众人也不抢了,只叫张掌柜拿着纸笔记录,谁要什么颜色的几个,过后一起算账。
女人们凑在一起挑选胭脂水粉的场面总是极热闹又有趣的,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一团和气,再瞧不出平日谁跟谁斗的乌眼鸡似的。
这回手脂、面脂共有茉莉、栀子、梅花、梨花和玫瑰五个味道,胭脂也分正红、橘红、粉红和紫色四个颜色,远比上回种类繁多,有几位夫人就挑花了眼,只嚷着看不出来。
“瞧着哪个都是好的,”才刚说话的那位夫人瞧着眼前一溜儿排开的几个瓶子,很是苦恼的道:“正红端庄尊重,橘红倒也俏皮,粉红色给我家姑娘倒也好,紫色也怪好看的。”
卢娇就在旁边笑,“不若一起都要了。”
众人齐齐笑起来,张掌柜的也在旁边奉承,“秦老板腰缠万贯,包着两条船队,一年怕不是上百万的买卖,对您又言听计从的,莫说几瓶胭脂水粉,便是买一个铺面,也不过几句话的事儿。”
秦夫人捂嘴笑了一回,脸上的褶子都开了。
不过到底还是苦日子过过来的,精打细算都是刻在骨子里,她笑过之后也不点头,只是道:“不比你们年轻,什么颜色都撑得住。”
说着,又看向胭脂,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好姑娘,你是做这个的,想来比我们都懂些,不如你帮我参详参详。”
众人都说好,胭脂略推辞一回,也就应了,这次连卢娇都兴致勃勃的听。
张掌柜的直接叫人下了珠帘,将大堂正厅同这里间隔开,以免外头的人冲突了,又叫了心腹仔细吩咐一回,这才放心的在里头照看,也顺便学些个。
胭脂先回忆了下之前看过的各色书籍,又仔细端详了秦夫人的气色和脸型,这才对众人道:“千人千面,个人特色不同,外头虽有流行的妆容,可也未必一定要跟风。”
好几位夫人就都闻言点头,更有人十分赞同的说:“可不是,去年说是从京里传来的什么樱珠点绛唇,只把唇中间一点点涂红,我瞧着也不怎么样。”
有跟她关系好的就推了她一把,笑着打趣,“你脸盘大呢,点成小唇越发刺啦啦的了。”
众人见这位夫人果然是小眼睛大圆脸,又有点重下巴,十分福相,不觉想了下她涂成樱桃小口的模样,就都笑的东倒西歪。
等大家笑完了,胭脂才对秦夫人道:“夫人素日保养得好,瞧着十分康健,正红自然是用得的,谁瞧了不心悦诚服呢?只是夫人甚是有气派,家常不若点个橘红色,一来气质柔和,二来家人也好亲近不是?”
秦夫人早年同夫君一起起早贪黑做买卖,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肌肤难免有些粗糙泛黄,若是再一味的涂抹什么粉红色,就显得更黑了。
秦夫人果然顺着她的话涂了一个,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竟瞧着比素日妆容顺眼百倍!
其他人也都说好,胭脂又将白嫩掌心剩下的一点油胭脂轻轻往秦夫人双颊蹭了一蹭,“您瞧,这油胭脂十分清爽显色,涂了唇之后也不必再用旁的,剩下的足够润色双颊了,若是想扫扫眼尾,也使得。”
如今大庆朝人对装扮自己十分在意,但凡露在外头的肌肤甚少错过,虽然妆品有限,但并不妨碍他们利用有限的妆粉创造无限的妆容。
秦夫人举着海兽葡萄铜镜左看右看,十分满意,不由得以手抚面,欣喜非常,“我怎么瞧着比平日白了些呢?”
胭脂笑而不语,心道不是您白了,而是去了不合适的粉红色胭脂粉,不显黑罢了。
秦夫人又左右端详几遍,忽然撂开手,拉着胭脂说笑,“我若是同你这般年轻貌美,嫩豆腐似的,哪里还为难?什么颜色撑不住?”
说完,她又想了下,对张掌柜说:“且将这橘红色的油胭脂包两瓶,我最喜玫瑰味,手脂、面脂也要两个,还有那什么甲油?也别漏了。”
张掌柜满脸喜色的应了,又不失时机的问道:“江姑娘还做了男人用的凝露珠和手脂哩,都是无色无味的,清淡的很,夫人不给秦老板带几个么?”
“你倒乖觉,人家正主都没说话,你倒迫不及待起来!”秦夫人指着她笑起来,完了之后点点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也罢,就都拿几个,省的他总嘟囔,说我一味买东西也不想着他。”
男人虽不似女子一般涂脂抹粉,但秦老板也是上了名牌的人物,出门在外同好些达官显贵往来交际,说不得也得收拾的整整齐齐,头脸手脚俱要好生保养的。
说完,她又问胭脂,“我家里还有个女儿,同你差不多年纪,打小没吃着苦,倒是白嫩些,你倒说说,她用些什么好?”
胭脂就笑:“小姐青春年少,气质出众,倒是不怕,只管她喜欢。便是正红,略涂得薄一些也使得。紫色妖娆,倒是可以放一放。”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夫人就追问:“你又没见过秦家小姐,如何知道她气质出众?”
胭脂见她虽然是发问,但笑语盈盈,就知道并非刻意刁难,“龙生龙凤生凤,秦夫人这般人物,生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不凡,只怕更要出色几分呢,哪里就非得见了才知道呢?”
她还没说完,众人先就笑开了,秦夫人更是捏着她的手夸她嘴巧。
胭脂早就察觉众人以秦夫人为首,难得她又这样和气,平易近人,故而越发想同她打好关系,说出的话自然更动听。
身为母亲,但凡真心疼爱儿女,夸她的孩子自然比夸她自己还能令人愉悦。
一屋子的人说笑一回,又分别叫自家丫头帮着新涂了指甲,看的美滋滋的。
她们并不差钱,几两银子与她们而言还不够买些点心吃的,最后多多少少都买了些,更有秦夫人等人一口气要几十瓶,说是要送给各处亲朋好友以作年礼,等结了账,胭脂带来的这四百多瓶竟去了三成。
张掌柜又挨份儿做了标记,分别给今儿没到的高夫人等人送去,约莫就只剩六成了,然后这才分别入库,摆到柜台中正式对外贩卖。
东西买好了之后,众人陆续散去,倒是秦夫人对胭脂似乎印象颇佳,临走还不忘拉着她的手说话,又问她住在哪里。
胭脂说了住处,秦夫人倒是愣了下,又看了看旁边的卢娇,这才点点头,“不曾想也是藏龙卧虎的,倒是我眼拙了。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四当家了吧?”
卢娇笑着抱拳,并不意外,“夫人好眼力,两年前,我曾随二哥为秦老板保过一趟镖,只没见着夫人罢了。”
“怪到我说这样耳熟,”秦夫人恍然大悟,态度越发热络了,“得空只管来家里耍。前儿老爷还说起大当家的好处,只说想要前去拜会,可惜年底忙碌非常,竟腾不出空儿来。”
他们做买卖的走南闯北,往往身怀巨富,时常给人盯上,故而家中也养着一干护院打手等。只到底算半个外行,偶尔做大宗买卖的时候,少不得也要求助于这些路子宽广、武艺超绝的江湖人士,故而平时也不好冷落了。
卢娇道了谢,因类似的客套话听得多了,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
稍后张掌柜的帮忙结账,因男人用的凝露珠和手脂、面脂都没加香料,成本低很多,故而只卖七钱银子一瓶。即便这么着,也比寻常货色贵好些了。
张掌柜并不以为意,一边飞快的打算盘一边意味深长道:“姑娘才刚也瞧见了,这沂源府端的是藏龙卧虎,有钱人家多得是,他们身上裹得绫罗绸缎,嘴里吃的点心茶水,哪样不是成千上百的银子花?你若是卖的贱了,他们反而不屑一顾呢。左右你成本摆在这里,降价也有限,贫苦人家是买不起的,如今咱们只把价格高高的抬上来,与他们也没什么影响,且该赚的银子一分不少,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到底是积年的买卖人,这般道理心里门儿清。
胭脂听后备受鼓舞,也觉豁然开朗,“受教了。”
“江姑娘客气,”如今张掌柜的才是对她客气呢,“小店还仰仗姑娘哩!日后无事也只管过来坐坐,莫要生分了才好。”
稍后结了银子,四百瓶脂粉,一瓶一两半;五十瓶男人用的,一瓶七钱,统共是六百三十五两,胭脂可分得六成,便是三百八十一两。
张掌柜的给了三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外加十一两散碎银子,还是用上等钱袋包好了,又嘱咐她小心藏好了。
哪怕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等这一口袋钱落到手里,胭脂还是本能的激动地发起抖来。
她何曾见过这样多的钱!
张掌柜又查了一遍帐,顿觉野心膨胀,“江姑娘,这才十二月哩,你什么时候再送一批来?”
卢娇失笑,“掌柜的,你忒也贪心不足了吧?这些才刚摆上呢,就想着下一批了?”
“姑娘此言差矣,”张掌柜笑眯眯地说:“如今正是采买年货的时候,公婆媳妇亲朋好友谁没有似的?四处打点也多,哪怕平日里再抠门,难不成还不讨个吉利?还有那拖家带口上京赶考的、回京述职的,咱们沂源府也是上京必经之路,又兼四通八达,多得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只怕不够卖的,又哪里会担心卖不了呢?两位姑娘只听着三几百瓶多得很似的,殊不知小店年底一日往来客人也得这些呢,但凡略开个张,说没也就没了。就说昨儿,还有个关外客一口气要了五百个蜡胭脂,和两百个梳头的桂花油呢!”
他们香粉宅也是大庆朝远近闻名的老字号了,逢年过节总有慕名而来的客人停驻,张口几百个绵胭脂、蜡胭脂一掷千金的多着呢!区区三百来瓶,在这年关哪里够看?
其实胭脂开始做这买卖也没多久,还真是没想这么多这么远,如今骤然听张掌柜说的这番话,顿时心魂俱震。
是啊,是啊,大庆朝这样多的人口,便是一个沂源府也数不清了,胭脂水粉又是消耗品,只要自己想挣钱,还怕没处挣去吗?
不过这么一来,自己一个人倒是忙不过来了。
看来,是时候找些帮手了。
回去的路上,胭脂满心火热,不免划算着买些什么年货。
“四姐你前儿给了我好些上等料子,倒是暂时不必额外买了。”胭脂笑道。
卢娇一噎,心道哪里是我送的,可怜大当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天日!
说来也端的是个英雄,人家都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如何到了他这里,反而儿女就气短了呢?
卢娇含含糊糊的应了句,又硬着头皮说:“你统共没几件衣裳,就那几块布哪里够?对了,我那朋友过阵子没准儿还会途经此地,说不得又硬要送我东西呢,镖局也没有其他姐妹,到时候还得你帮我分担一二。”
还来?胭脂不免有些好奇,“她家是赶年么,还是走亲戚?怎的一个姑娘家也跟着四处奔波?”
卢娇这个年纪认识的朋友估计也大不到哪儿去,又是能送得起这样高档料子的富商人家,一般来说女孩儿也必然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个年轻姑娘跟着天南海北的跑吧?
卢娇当初也不过随口扯谎,却哪里想得了这许多,登时就被问住了。
眼见着胭脂一双澄澈的眼睛不设防的看着自己,里头满是单纯的疑惑,卢娇心中暗自叫苦,心道大当家的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她支吾片刻,胡乱敷衍道:“当年我与她相识也是机缘巧合,说来并不如何知道她家里头的事,也没多问。”
也不知胭脂想到了什么,听后竟十分羡慕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来四姐你同那朋友也是一见如故吧?先前我只在书上读过,当真令人羡慕。原是我莽撞了,还是四姐你想得周到,君子之交淡如水,又何必刨根问底?反而不美。你是这样的人品,既然那位姐姐能与你这般投缘,想来也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好女子,也不知来日我可有没有机会见一见。”
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把话里的漏洞都补齐了,卢娇既侥幸又心虚,眼见着额头都微微出汗了。
“是,是啊!”她大声道,“我们本就不大在意这个,所以回头给你你就拿着吧!”
大当家啊大当家,你可真是害苦了我,来日我却去哪里找个“一见如故”的富家小姐?
要不然,大当家的你……扮一个?
一时间,卢娇脑子里满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自己顺着想了一回,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回去的路上,胭脂又熟门熟路的去香料铺子和药店买了需要的香料、药材,两边掌柜的见她没几日又来,且还是大宗,俱都十分欢喜,麻利的给称了。又因量大,店里也不必她们亲自动手,只叫了两个得力的小伙计,亲自送上门去。
才刚空下来的屋子,如今再一次充实起来。
卢娇看着胭脂细细的胳膊腿儿,不免有些担心,“轻容,你连着这么些日子也没歇息,可别累坏了。”
胭脂嗯了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理儿我还晓得,正琢磨这事儿呢。”
水开了,她取了茉莉花茶,滚滚的冲了一壶,将一只细白甜瓷的杯子放到卢娇跟前,又问道:“四姐,我若是想在这沂源府买宅子,你可知去哪里寻么?”
卢娇喝水的动作一顿,惊道:“你想出去?!不是说好了不走的么!”
不想她竟这样激动,胭脂既感动又好笑,忙解释道:“且听我细细说来。”
她指了指四周包裹,“你也瞧见了,眼瞅着我这家当一日多似一日,我又是个财迷的,将来只有更多的,没有少的,却哪里搁得下!再者,我一个人精力有限,也着实应付不来,少不得要买两个人帮忙,如此一来,再挤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这倒是正理儿,卢娇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可是,”她不免担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骤然出去叫我们如何放心?”
再说了,大当家能愿意么?!
胭脂笑笑,“我想好了,若是行呢,就先买一处宅子,一来做作坊,雇的人也有地可去;二来么,好歹也是份产业,保不齐来日就用上了呢。”
卢娇心道,绝对用不上!
不过买房置地什么的,也确实是好事,不管是她还是大当家都没理由拦着。
卢娇仔细想了一回,问:“你如今手头有多少银子?”
胭脂道:“也不过今儿的三百八十一两,再就是之前剩的十几两,加起来左不过四百两吧。”
这些银子放到青山镇之流堪称巨富,城内外各色宅院随她挑选,但这可是沂源府呢,究竟是个什么水准,她当真没底。
果然,就见卢娇摇了摇头,“这哪里够!”
她喝了口茶润嗓子,又细细说道:“沂源府乃是全国挂了名的大府,如今城中没有千八百两甭想拿下来一套宅子。即便是外缘,说不得也得五六百,若是中心位置,少说一千二百两,更高的还有呢!城外倒是有些,可也太远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合适。”
“竟这样贵?”胭脂大吃一惊。
她先前只知道沂源府房子必然贵,可究竟有多贵,心里只是茫然。如今手头忽然有了这么多银子,就琢磨着即便不大够,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谁知乍一听竟然要足足一千多两,登时就沮丧起来。
“贵也就罢了,只怕买不到。”卢娇失笑,“你觉得是个产业,旁人也不傻哩,但凡差不到的屋子,除非是家里有急事,谁也不肯卖的。只管租出去,一年下来少则二十两,多则五六十两、七/八十两,过不了几年就回本了,往后便是纯利,哪里舍得卖!”
确实如此。
听完这些之后,胭脂心里越发没底了。
卢娇见不得她丧气,想了想,就说:“依我说,你竟不必急。左右一时半会儿也没合适的宅子,不如先托人出去打听着,一来你也攒攒钱,省的到时候一口气掏空了。二来么,若是有缘,遇到合适的了,便是银子不凑手,我先借给你就完了……急也急不来的。若是你急着用地儿,倒是先租一处是正经,一年只需几十两,又不费心又便利。”
胭脂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卢娇好似有心事,略坐了坐就走了,胭脂送她到门口就被劝了回去。
出了院子的卢娇直奔赵恒那头,顺道把胭脂想找宅子的事儿说了,赵恒听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卢娇等了半日也没动静,忍不住小声道:“大当家的,轻容能干的很哩!再这么下去……”
没准儿你还配不上人家哩!
第32章
小姑娘才来没多久就攒了几百两银子,如今竟已经开始琢磨买房置地……
赵恒心里既骄傲又紧张,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沉吟片刻,“房子的事情你且应下来,叫她不必担忧。”
以私心论,他自然不愿意胭脂出去,但他也知那看似柔弱的女子有着堪比雄鹰的高远志向,只等时机一到就振翅欲飞,是关不住的。
卢娇点头,“也好,大哥你认识的人多,自然是比我快些的。”
顿了下,她又神色复杂的问道:“大哥,你预备什么时候同轻容讲呢?”
赵恒就有点尴尬,“过阵子吧。”
卢娇张了张嘴,很憋屈的说:“可是大哥,我有点编不下去了啊!且不说这为了送料子,我编了个莫须有的君子之交,那要是回头你再买点儿什么别的……”
几回下来,恐怕整个大庆朝的富商巨贾都是我的君子之交了!
我去哪儿找那么多年纪合适的朋友?早晚有一天得露馅儿!
赵恒的表情越发一言难尽了。
他难得窘迫的搓了搓手,十分诚恳的对卢娇道:“对不住,四妹,是我思虑不周,叫你为难了。”
“快别!”卢娇被他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两条手臂甩成风车,“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大哥你这样实在是折煞小妹了!”
她大小跟着父兄走南闯北,也算经历了不少事情,可唯独没干过帮人保媒拉纤的活儿,如今临危受命,难免准备不足……
她整理了下思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大哥若总是这般,轻容即便感激也落不到你身上去,同做无用功有什么分别呢?咱们江湖儿女做什么是雷厉风行的,既然喜欢,说了又何妨?是好是歹也有个底。”
卢娇倒不是不想干,实际上她觉得胭脂这姑娘甚好,与自家大当家刚柔相济,不然也不会应承了。此时郎有情,若是妾也有意,岂不是一段佳话?
然而谁能想到,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大当家,偏偏就束手束脚起来了呢?直叫她看的着急。
赵恒摇了摇头,“我自有打算。”
眼下江姑娘似乎只把自己当大哥,又是这个情况,若是自己开口,总有种趁火打劫的感觉,实在不美。
见他主意已定,卢娇也没法子,又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听说胭脂又开始找人做活,好些闲着的小子、丫头都愿意来,胭脂就给他们分了工,一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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