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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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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看着他缓缓摇头:“不赌!”
萧图南眉毛一皱:“你怕了?你不敢和我赌?”
“不怕!”青瞳咬牙道,“但是不赌!”
“为什么?”萧图南一声怒吼,“上次你走时就说过,如果我的铁骑能踏碎你九万里路家国,你就一心一意跟我走。我来了!你说我是趁你之危!现在我愿一年之后,公平一战,你却说不愿意和我赌?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知道我多想活活掐死你!”
他狠狠道:“说到底,还是你是你,你的国家是你的国家,好,我彻底将大苑打下来,看看等你的国家接受了我,你还会不会接受我!”
“十二万七千余。”青瞳突然道。
“什么?”他的声音几乎被愤怒夺去理智。
“是人,十二万七千多个人。”
“什么?”他还是没有明白。
“是你这次在青州到益州的路上,杀掉大苑百姓的数目。我不和你赌,因为这些人不应该成为赌注!不管是一年后还是现在,你来了,我就会抵抗,但是我不和你赌。并不是我怕你!只是我不愿骗你,所以才说不和你赌。”
青瞳的声音很坚定:“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会去接受另一个国家!你打下一个国家,那叫侵占,不是接受!无论多弱小的国家,也不会接受你!哪怕它输了!败了!人都死光了!也不会接受你!明白了吗?”
萧图南指节发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下一刻,真的会扑上去将她掐死。然而他终于忍住了,他的手慢慢放开,都发出咔咔的轻响了。
“你要我怎么做才行?怎么样都不行,我怎么做都不行!哪怕你离我这么近,这么近!我都觉得你好远!”说着,他突然一把,狠狠地、狠狠地将她抱入怀中,他用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仿佛要一下子挤碎她的骨头。
青瞳痛得闷哼一声,她的嘴唇被狠狠吻住,力气那样大,青瞳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被撞得有些松动了,这个吻绝不浪漫,却好像非常解恨!
一股滚热的腥气冲上来,她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像是燃烧了起来,烧得她灼热难耐,焦渴难耐!她何尝不一样?即便是这么近!这么近!近得他呼出的气息都能直接喷进她的鼻子里,她仍然觉得好远!不!更远!
从胸膛深处蹿上来一股戾气,青瞳突然张口回吻,用力叼着他的嘴唇,不像热吻,倒像是要把他咬死!
她风光无限,坐拥四海,但实质上,属于她自己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快把她勒死了的浑蛋而已!就只有他是真实的!其余什么都没有用!什么都不想要!
别的人都只想保护她,只有一个眼前的萧图南,是想征服她!可她现在想要的,偏偏就是这个人!
她那么想要这个人,他的每一根骨头她都想要,他的每一寸肌肤她都想要,他的每一滴血液她都想要!
但是她明白,这个人她要不起!要他什么,就要自己的什么去换!他是个半点亏吃不得的奸商!不!他是个掠夺成性的强盗!吞下她整个人也不会满足,得到她真心的爱也不满足!
他要她一切以他为重,他要她完全和他站在一个立场上,完全和他一体!他要她完全把自己当成西瞻人,为西瞻的成功喝彩,哪怕那个成功是建立在大苑的毁灭之上。
也许草原人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你是我的女人,我的荣耀就是你的荣耀!一切理所应当!
但是青瞳知道,自己离他的要求差得太远!而且永远也不可能达到他的要求!
哪怕西瞻和大苑停战了,永远停战了!和好了!成了友邦、睦邻!他们两个人的立场一样不能重叠!他们心目中的理想、抱负、责任,这些东西一样也不能重叠!
立场是什么?理想是什么?
在有些人眼中,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可以轻易放弃的。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世界上最珍贵的爱情都要为之让路。
青瞳觉得有一股地狱孽火在心中燃烧,就要把她化成灰烬!她的吻用了野兽般的力气,嘴里腥咸一片,萧图南的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她仍然不解恨。
今晚已经发生了两次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似乎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办法证明他们现在还拥有彼此!然而这一次,两个人心中都存了一股狠意。粗重的喘息声和痛叫声不断从两个人口中发出。
这哪里是欢爱,分明是搏斗,恨不得你杀了我,我杀了你!
死了就好了!死了一个就好了!死了就再无牵挂,死了就一心一意!只要还活着,他们就无法停歇。
二十七
青瞳只觉一阵眩晕,山洞在她眼中旋转了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身子猛然一轻,整个人便凌驾于天地之上,身体的抽搐带动心脏疾风骤雨般狂跳,无限膨胀,无比欢愉,却又无比空虚。
她从他的身体上无力地滑了下来,只滑到一半就眼睛闭起,昏了过去。
萧图南刚刚恨不能将她揉碎、撕烂,可见她身子软软滑下,他顿时心脏紧得像被人一把攥住般,抽搐着剧痛起来。
“青瞳!”他大叫,“青瞳!你怎么样?”
“傻瓜!”青瞳缓缓睁开眼睛,叹了一声,“我没事。”
他这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愣住,又有些心酸,谁能让他紧张到如此地步?竟如未经人事的少年般青涩惊慌!
青瞳看着他,爱和恨是如此难以区分!这一瞬间,她心中全是柔情,带着丝丝痛楚的柔情。
“你曾经答应过我,你不会主动进攻大苑,最多等我们自己衰败了,去捡一点便宜。你要是笨一点多好!没这么勇敢,没这么决断,那该多好!”青瞳抚摸着他的胸膛,声音轻轻的、小小的,像是说着情话,“你为什么要这样来?我知道你会来,一定会来,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来?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烧了多少屋子?占了大苑多少土地?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正文 第146章 此别难重陈(18)
“你也曾答应我,解决了杨宁之乱,你就会回来找我,一心一意做我身边的女人,你做到了吗?”萧图南叹息,“你为什么不笨一点儿,软弱一点儿?我从出生就是未来的皇帝,就是西瞻的振业王!我从来没有推卸责任的机会,可是你有!你为什么要承担可以不必承担的责任?”
青瞳默然无语,萧图南觉得她有机会推卸责任,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答应解决了问题就回西瞻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的父皇会变成那个样子,不知道苑姓皇子们都会被萧瑟架空,不知道国家会风雨飘摇到那种地步。她当时只以为,打胜一场仗便好,哪里知道,打胜仗只是吹响今后更漫长征途的号角?她姓苑,她的国家叫大苑,只这一条,她就不觉得自己有推卸责任的机会!
同样,萧图南答应她的时候,大苑正在景帝毫无章法的治理下逐渐衰败,战乱、分裂都是迟早的事情,他又哪里知道,她会登上皇位,而他自己,会得不到父皇的支持?
到底要他怎么样?青瞳根本无法回答。要他退兵,不行,他手下的累累血债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要他发誓永远不侵犯大苑?别说不可能,即便他真的做了,她就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了吗?
要青瞳心中接受,只有西瞻还像两百年前一样,成为大苑的臣属。但她刚刚才对萧图南说过,一个国家是永远不可能接受另一个国家的!昔日刚刚立国的西瞻遍布敌人,部落林立,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国家的时候,他们羡慕中原的强大,一切照搬大苑,却也不肯真正上国书,声称西瞻是大苑的臣属。何况今日,它已经克服了分散,经历了强盛,懂得了争取,成为国土面积比大苑更大的强国,就更不可能再做任何一个国家的附属了。大苑更是如此!
“阿苏勒,我已经将我最好的都给了你!我的人,我的心,都已经给你了,你也看到了,你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没有别人了,阿苏勒,你别再要更多了,如果你非要我完完全全属于你,只能将我越推越远!”她颤声道。
“不,青瞳。”萧图南的声音低沉无比,“你最好的,便是完完全全的你!你给我的,或许对你也十分珍贵,我虽然不在乎,却不敢说这不珍贵!但那绝对不是你最好的!”
青瞳又一次沉默无言。
“我的心也给你了,甚至我的命也可以给你,但是我不放弃侵占大苑的渴望,西瞻草原不放弃发展壮大的渴望!我也觉得我最好的都给了你,你就会满意了吗?”
一时间,寂然无声,只有凛冽的西风在洞外回荡。
“我们两个,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坏事!”青瞳颤抖着声音道,“所以老天要惩罚我们!让我们不能同生在一个国家。”
“可是这辈子我们做的坏事也不少,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下辈子我们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吗?”
忽然,胸口一紧,她被那个人紧紧抱住,带着几乎夺去她呼吸的力量,耳边的声音带着绪乱和癫狂:“我们走吧,青瞳!”
“什么?”
“让他们以为我们死了!什么大苑,什么西瞻,都当我们已经死了!以后不管大苑强盛还是灭亡,西瞻胜利还是失败,我们什么也别想,什么也不管!你就跟着我走,好不好?天塌地陷,都有我在。”
“好。”青瞳嘴边露出笑容。
萧图南面色一僵:“好?”
“你看,我就是说好,你也不信。”青瞳又道,“那么你说的话,你做得到吗?”
萧图南哑声开口:“我说能,你信吗?”
两个人相视苦笑,竟然再也不能回答。
叫他们如何放弃?如果只是对权力的野心,对富贵的眷恋,甚至一世为人的理想,建功立业的渴望……那他们可以为对方抛弃掉,可是加上生养自己的母邦家国,骨肉同胞的万千黎民,他们还有资格放弃吗?
萧图南缓缓站起,往山洞外面走去。
青瞳呆了一呆,急道:“阿苏勒,你别走!现在外面一定有人在找你,躲在山里安全些!”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萧图南苦笑回头,“冷得很,柴火在洞口,我捡回来生个火。”
树木都是湿的,好在萧图南很有经验,他捡回来的都是枯枝,此刻先将表面剥去一层,里面虽然仍是湿柴,却能点着了。
“我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个十几天才安全,拔密扑现在一定在拼命找你。”青瞳轻轻地道。
“我知道。”
“点火小心些,不能让外面任何角度看到这里有火光,免得引来敌人。”
“我知道。”
“阿苏勒。”
“嗯?”
“我喜欢你。”
这一次停了很长时间,才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回答。
“我知道……”
火苗渐渐升起来,开始还有一点黑烟,随着火越来越大,柴火都是烤干了再扔进去,也就没有烟气了。
整堆火巧妙地隐藏在山洞里面,不进山洞,从外面任何一个角度也看不见。
山洞里暖和起来,他们两个默默走到火边烤着,萧图南一直赤着上身,先将青瞳的衣服烤干,然后伸手递过去,什么话也没说。
青瞳也默默将那件大衣服脱下递过去,然后穿上他烤得温热的衣服,同样什么话也没有说。
冰冷的身子被温热包围,还带着只属于她的体香。身子一点点变暖,闪烁的火光让两人的脸上都变得忽明忽暗。
外面夜色罩下来,天幕像是被白天的暴雨洗刷干净了,那一闪一闪的繁星都分外明亮,分外剔透。
“睡吧。”萧图南将剩下的木柴都推进火中。
“好。”
除了这简单的问答,再也没有声音发出。
萧图南伸出手,青瞳便依偎进他的怀中,沉沉闭上眼,两个人的声音都充满沧桑和疲惫。
这一夜睡得好沉好沉,两个人都连梦也没有一个。思绪纷乱的时候,才容易引来梦境,似这等无法解决的问题,似乎连梦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第二天,青瞳闻着一阵肉香醒来,洞里一堆火烧得正旺,火上烤着两条黄羊后腿。萧图南坐在一边,正将羊皮一点点往下剥。
“给你做个皮筒子。”萧图南扬扬手,“你怕冷。”他绝口不提昨天的事。
山洞外刚刚升起第一缕晨光,却也有些刺眼,将他身子外面镶了一圈亮晶晶的光芒。
青瞳愣愣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么早,你就去打猎了?”她爬起来,也似昨天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萧图南又从口袋里掏出许多榛子栗子,还有一串红红的山楂,也冻得硬邦邦的。
“给你,烤了吃,你不是不喜欢啃干粮吗?”
青瞳奇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天寒地冻,榛子树早就落果了。”
“哦,我挖了一个松鼠洞。”萧图南微微一笑,“巴掌大的小东西,洞里却少说也有五斤粮食,我拣看着好的拿了一半,剩下的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去动它。”
“那它这个冬天可不好过了,剩一半怕是不够过冬。人动过的,也不知它敢不敢拿回去。”青瞳敲开一个榛子塞进嘴里,生的榛子不用烤熟也很好吃,带着一股清新的香甜味。
萧图南微笑不答,它不拿,别的动物也会去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明明是属于你的,你也未必能留住。如同他和青瞳,如果他想要的只是欢爱,那多么简单。然而好的都已经被人拿走,剩下的他还要吗?又不是像松鼠那样关于生命,想要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剩下的,要得再多又如何?能填满这个空洞吗?
有过亲密接触之后,相处的方式自然不同,吃完饭没了事情做,青瞳很自然便将自己的身体依偎过去,两个人靠在火边,听那柴火传来的轻微噼啪声,听那风在洞外吹过的声音,似乎就能过一天。
两个人都绝口不提那日的事情,却有一番难得的温馨,简直就要在这里过起日子来。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猎,聊天,吃饭,围着火堆烤火,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两个能决定国家命运的人,做着最平凡的猎户做的事情。
因为知道时日无多,所以格外珍惜。
因为知道不能拥有,所以格外沉溺。
鸿雁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万千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做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正文 第147章 明朝且莫做思量(1)
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
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
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一
乌野大腿上的肌肉在剧烈跳动着,他胯下的骏马也一样疲惫不堪,似乎一阵风吹过,就能将这一人一骑吹倒在地。他身后二十几人也都摇摇欲坠,却仍然咬牙驱策着马匹。
前面七个方向的队伍都已经陆续回来了,他们是今天最后回来的一个队伍。
地平线外有几百人站在这,见到他们都伸长了脖子。几个性急的已经骑马迎上来,远远地就叫:“将军,找到王爷了吗?”
等走近了,一看乌野脸色就已经知道答案,这些人顿时默然无语。
“换队!点篝火,四队各跑三百里,扩大搜寻范围,胡毕达里带着其余的人,西南方向百里外再集合。”乌野闭了一会眼睛,然后吩咐道。
另外四队有马的士兵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跳上马背,将先前那些摇摇欲坠的人换下来,径直向四方奔去。其余人也默默动身,他们离开的地方,草地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痕迹。
乌野一带缰绳,身子也蹿出一步,副将胡毕达里忍不住上前叫道:“将军,你已经跟了三班了,你也歇歇吧!”
乌野摇摇头,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他只轻轻推开胡毕达里的手,便一夹马腹,跟着队伍向西南而去。
“胡将军,我们走吧。”一个小兵推推他。
胡毕达里叹了一口气,带着剩余几百士兵向西南方奔去。
这副将姓胡,名叫毕达里,听着虽然有些古怪,但熟悉西瞻的人就能明白,此人曾经家世显赫。
当初西瞻立国的时候,皇帝带头改姓,还把汉姓当成尊荣赐给臣子,胡姓如同萧姓、乌姓、孙姓一样,是贵族的象征。
不过草原上的家族兴衰很快,两百年前的贵族如今所剩无几。除了屹立不倒的皇族萧姓,西瞻开国时便是皇帝亲信的乌姓,其余家族即便存在,也早就不复昔日风光,汉姓也就随之渐渐凋零。
胡毕达里的家族早在百年前就没落成普通的百姓,他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学习中原文化,也就没有能力像萧图南、乌野、孙阔海那样叫一个好听的汉名。只能采用这样的组合名字,姓胡,叫毕达里。
胡毕达里带着余下的队伍去西南方等候,从王爷失踪的地点开始,他们就是这么一片草地一片草地地仔细蹚过来的,每天都先以大部队坐镇戒备,以大部队为方圆,游骑四面开花寻找,找完规定的路程以后,再和大部队会合,然后再移向下一个草场。
这种搜索方式是为了适应草原特点而发明出来的一种搜索方法,草原广袤无边,整个四面八方一片坦途,根本没有中原土地上所谓的道路,或者可以说处处都是道路。想在大草原上找到一个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即便你找到了,搜索队是能顺原路及时返回,找到自己的大营,还是运气不好被敌人全歼以致消息无法送回,谁也保证不了。所以必须要像这样逐层递进地分布开,先按各个方向分成几队,然后每一队中每一个人再逐渐骑马向前赶出一定的距离,以大本营为中心,铺成一张蜘蛛网的样子,这样做就可以将找到的线索最快传递到中间,不用担心迷路,也不用担心遇上敌人。
人马已经被分成了两班,昼夜不停地搜寻,夜里的一网已经收回,就要轮到白天的一网撒出去了。
胡毕达里领着的大部队虽然不用奔波找人,但由于他们几百个人中只有五十多匹马,并且还都是挑最不好的马匹留下,好点的马都给了寻找王爷的游骑队伍,加上这些人也都是替换下来的已经劳累不堪的人,所以一天走百里的路程也并不轻松。
高天之上,总有鹰鸣在他们头上徘徊。在西瞻文化中,鹰是带来上天消息的神鸟,平常遇到鹰并不是好事。鹰飞九天,一般情况下很难见到,可不知为什么,西瞻士兵们这几天总能听见鹰鸣。这群人多日来找不到萧图南,已经精神沮丧,被鹰叫得更是心中惶惶。
“怕什么?我们还有驯鹰呢!比普通鹰可大得多,那才叫天空之王!”一个士兵望天呸了一口,随即又遗憾地摇头,“可惜驯鹰人死了,不能叫下来给我们探探路!”
另一个道:“明明知道我们的鹰就在天上飞,偏偏叫不下来!不就是一声口哨,要不我们吹个试试?”
先前那个好笑地看着他:“你敢试你就试试,只要错了一点儿,说不定鹰就下来啄你啦!”
想吹口哨的人吓得一缩头,赶紧闭上了嘴。
胡毕达里也叹了口气,驯鹰可不是什么人都行的,不论是驯鹰的技能,还是鹰,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根本不是外人可以驾驭的。
说鹰是祖辈传下来的,并不是说驯鹰的寿命比人还长,而是说每一只驯鹰都是原有驯鹰的后代。这是因为驯鹰的过程光有人还不成,还需要原本的驯鹰参与,而鹰天性孤僻,不是自己生的雏鸟,驯鹰见了就会啄死。所以只能在驯鹰中选择最优秀的配种繁殖,再经过严格的选蛋、孵化、饲养、训练……各个流程,往往一百个蛋也很难得到一只成功的驯鹰。
好在能成为驯鹰的鹰种本来就是鹰群中最聪明和强健的,优选的结果让驯鹰越来越优秀,到现在,驯鹰和一般的野鹰已经很容易区别开了。
几百年来,草原上一共只有三个家族能驯鹰。而这三个驯鹰世家,都被西瞻皇室搜罗在身边。
大约三十年前,其中一个家族百灵氏站错了队伍,成了皇权更迭时的政治牺牲品,被忽颜举家剿杀。一家一百多口人只逃出了三个,然而西瞻对这区区三个人的追捕,却整整持续了十年。即便后来不再大规模搜寻追捕,百灵氏仍然是西瞻的通缉要犯,西瞻每一个军官都必须牢牢记着百灵氏族人的特征,抓到了一个便是泼天富贵,由此可见,驯鹰人是多么重要!
从此,西瞻国内就只有两家能驯鹰的人了。他们靠着这项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能,在草原上一直享受着超凡的地位。从选鹰到养鹰再到驯鹰,各个环节都严格保密,绝不外露半点。
驯鹰人一死,这些驯鹰就算死在天上也不会飞下来,别说他们这些大头兵,就算王爷萧图南、皇帝忽颜也拿驯鹰没有办法。
走到中午之后,胡毕达里停下脚步。
他前方出现一片起伏不定的草绺子地。所谓草绺子,就是半沙化的贫瘠草地。枯黄的草和浅黄的沙地交杂在一起,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疤瘌。高高低低的地势上,还长着些耐旱的灌木、蒿草和几十棵稀稀落落的树木,草木最繁茂的地方打着一眼简陋的水井。
最高的树上拴着几条长长的白色布条,正在随风飘荡,要是在中原,这是出殡用的东西。但西瞻出生的胡毕达里知道,这相当于中原的旗帜,应该是一个部落的标志。
果然,十几顶破旧的毡包就在树后不远处,颜色也和沙地一样枯黄。没有围栏,应该是大门的地方有一道矮矮的篱笆,马匹都不用跳跃就能直接走进去。
一老一小两个穿着草原人皮袍的女人正在井边打水,见了他们这么多士兵,停下手,有些惊慌地看过来。十几只羊等在旁边要喝水,见主人迟迟不动,都不满地叫了起来。
看起来,这应该是哪个贫穷的小部落聚集地,十几顶帐篷最多也就能住百十个人,这么小的部落难以和大部落争夺好草场,扎在这贫瘠的草绺子地上也就不奇怪了。
胡毕达里出身贫穷,一看到她们就有些同情,不过军人的谨慎仍在。他先命八个游骑上前围着帐篷外面转一圈检查了一遍,又叫十人站在高处四下眺望,承担警戒工作,见没有什么异动,这才带人走过去,暂时歇歇。
他们早惊动了帐篷里的人,一个满脸胡子的牧民走出来,他的脸是牧民常有的那种黑里透红的颜色,一脸都是风霜侵蚀的皱纹,都不大能看出年龄来。他身穿一件破破烂烂的皮子长袍,毛都磨得精光锃亮,也分不清是羊皮还是马皮,见了胡毕达里明显有些畏惧,只是木讷地笑。
胡毕达里问了他几句,得知这是乌驼部落的一个小分支,已经在这片无人的草绺子地上住了几个月,因为今年冬天不打算迁走,所以年轻人都出去割冬草了,现在帐房里都是老人和孩子。
胡毕达里听他说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忙把萧图南的外貌形容一番,问他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又问拔密扑、可贺敦人,还有比较大规模的军队。
这牧人一概摇头,什么人也没见过,只有问到闻名草原的恶魔马匪,这牧人才点头说听过,却也没有亲眼见到。
胡毕达里很是失望,这里不是西瞻都城聘原附近那种城市集中地带,而是地广人稀的草原。草原实在太大,要在茫茫草原上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没有什么区别。像这样居住几个月的部落都看不见萧图南,他们还能找到吗?但是他又怎么能说出放弃的话来?眼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好略略休整队伍,便起身开拔了。
部落里有滚热的酥油茶,有新鲜的马奶和干肉,胡毕达里让士兵们补充了一些干粮,又在井里取水装入水囊,喂饱了马匹,扔下一些钱便继续上路。他们已经有些绝望,却绝对不能停下寻找。
那两个打水的女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年纪小些的那个突然咧嘴一笑:“这就是西瞻禁军?也不过尔尔嘛!你们要是听我的,在水井中放点狼毒,这几百人也就没了!”
她的声音略像含了饴糖一样含混不清,要见识很广的人才能听出,这是北褐话特有的团舌头音。
刚刚答话的牧人摇摇头:“别闹了,快收信吧。”
小姑娘答应一声,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啸。天空中很快便出现几个苍灰色小点,近了才能看出是四只大鹰,不同于萧图南的黑鹰,这些鹰毛色苍灰,形体却更大了三分。
有三只呼啸着落到地上,还有一只不肯落下,只围着大树上的白色布条盘旋鸣叫。
小姑娘哀叫一声:“又发现了!这已经是第七个了!都是假的!我们这十几天都把草原上落单的人抓光了!”
牧人脸色阴沉:“我们答应了别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知道了,东北方向,三十里。”小姑娘没精打采地放出一只小鹰。这只鹰也是一身苍灰色的羽毛,一双脚爪却是雪白的颜色,它顺从地等着小姑娘给它脖子上挂上竹筒,便展翅飞了出去。大约一个时辰,那只鹰又飞了回来,脖子上已经没有了竹筒。它安静地等着下一个任务。
“又一个!”牧人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人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啊。”
二
山中是另外一个世界,草原上的波澜影响不到这里。
又过了三天之后,距离那场大火已经半月有余,萧图南和青瞳在山洞里也住了十几天的时间。平静的生活无可奈何地走到了尽头。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可能真的就此长居山中,做对平凡的猎人夫妇。向老天偷来的宁静,被老天发现了,只好还给上天。
翻过重重山岭,前面就是一片不平整的草场,再前面就是那一小片曾经卷起龙卷风的沙海了。
萧图南和青瞳二人坐在马上,眼望四周。
“我想好了。”他微笑着说。
“什么?”青瞳望着他。
“平安绕过草原,我就送你回去。”萧图南静静道,“严格地说,这次我不能算赢了你!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带你走!但是草原不发展壮大就会落后,战争对于我们是生存的必须!就算不为了你,我也别无选择,只能南侵!所以,你不和我赌一年之约,我明年也会来!”
青瞳眉头一皱:“那我也只能——”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明白的,你不要说出来!好吗?”萧图南微笑,“顺其自然,青瞳,随其自然吧!我们会遇到,到时候,可能会有各种情况,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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