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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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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出声。
萧图南道:“半个月了,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有事上奏吗?户部、兵部、工部,你们也没有一件事吗?”
兵部尚书道:“臣无事,王爷严令之下,兵部岂敢有事。”
萧图南眉宇间隐现怒色,转向其他人道:“好,兵部无事,户部如何,今年的冬粮可齐备?”
户部尚书懒懒地道:“齐了,不用打仗,能耗几粒粮食,没事。”
萧图南道:“不要想当然,官仓中具体存了多少粮草?”
户部尚书想了想道:“几万石吧,或者是十几万石,不少了。”
“胡说,我偌大一个国家,只有那么一点存粮?前日本王收缴存库的粮食就有八十万石,半个月前仅平城一地的存粮就有二百万石。你给我查清楚了再报。”
户部尚书吃了一惊,振业王一直在督促存粮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两年时间,国家竟然积攒了这么多粮食。然而他却不服气,西瞻人什么时候也学大苑,要存粮过日子了?
“殿下,我们西瞻牧民都有家畜,军队也有地方府库,要那么多粮食有什么用?”他小声道,“想要多,大苑有,上千万石也有,西瞻存十年也比不上,就看敢不敢去拿了。”
“大苑连年大灾大战,怎么可能有十倍的存粮?即便今年丰足,也只比我们多一倍左右。你身为户部尚书,连关乎国家生计的粮食有多少还不如我清楚。传谕,即刻免职,由侍郎升任。这个尚书你不用干了。”
户部尚书脾气极硬,一挺脖子道:“免职无妨。臣不称职,然而王爷连大苑库房有多少粮食也知道,做两国户部尚书都称职了,可作为西瞻三军元帅、振业王,殿下称职吗?”说罢将官帽摘下放在地上,冲御座深施一礼,然后转身走出大殿。
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人人自危之余又有兔死狐悲之感。
萧图南忍住怒气,把眼光投向工部尚书。工部尚书的胆子可没有前两位那么大,他立即哆嗦起来。等萧图南问:“你也无事?”他战战兢兢地道:“臣、臣、臣……”冷汗一颗颗往外冒。
十九、矛盾
萧图南一摆手,道:“罢了,回去继续督造弩箭,本王要亲自验收。”工部尚书如蒙大赦,赶紧应声退下,举起袖子擦了一把冷汗。
萧图南不再理他,脸色冷如玄冰。在他的目光下,大部分人都低下头,有几个胆子大的,只是斜视别处躲过他的目光,却仍然无人说话,唯有萧震东伸着脖子,不断向外张望。
萧图南问道:“三哥,你有事?”
“啊?有!啊,不不不,没有,还没有……”萧震东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语无伦次地回答。
萧图南皱一皱眉头,又环顾一圈,道:“既然都没有事,今天就这样了,退……”
便在这个时候,殿外突然响起尖锐的金钟声,人人都吃惊地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侍卫在门外,双手擎着一个刚刚拆封的信筒,道:“报,有急务!”
萧震东眼睛一下亮了,心道:可算来了。
这也是西瞻套用大苑的一项规矩,在皇宫外设置一处机要房,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重臣轮值,专门用来应付各项急务。无论该由哪一个部门处理的政务,若是晚间部门没有人在,事情又急的时候,都可以交由机要房处理。或是各部难以决定又想保密的事情,也会交由机要房。只要当值大臣读了后觉得有必要,可以在任何时候面见皇帝立即处理,不管是皇帝正在睡觉,还是像这样正在上朝。
但是这种情况毕竟很少出现,尤其打断上朝还是第一次。萧图南也是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示意乌野立即递上来。他展开急报看了一会儿,锐利的目光慢慢平淡下来,最后面无表情地合起急报,道:“退朝!”
殿中诸人虽然很想知道急报里写着什么,但是振业王不给他们看,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于是施礼,预备退下。
正文 第83章 误人犹是说聪明(12)
“等等,别退朝!”萧震东急了,这份急报是他让在今天朝堂上送来的。昨天他去兵部,正巧收到大苑密探送上来的例行报告,说的是大苑又加运三百万两银子来云中,已经抵达上扬关,并且态度嚣张,扬言要建造出西瞻人永远攻不破的坚城。萧震东大喜,示意兵部将这份报告送去机要房,又恰巧当日轮值大臣是个主战派,两人一商议,就将这份密报送到朝堂上来了。
其实,这个消息没有急到要打断上朝的程度,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是变相反抗,希望在朝堂上给振业王施加压力,退朝了还有什么戏?他一把拉住身边的丞相萧兆擎,又对着大殿里的朝臣叫:“回来,都回来,先别走!”
“三哥有事奏?”
“我、我……振业王,你收到了什么急报?给大家说一说吧。”
萧图南淡淡地道:“没有什么事,和大家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萧震东大喊一声,才发觉态度不对,连忙放低了声音,赔笑道“我是说,这个……毕竟是国家的大事,多少也应该有点关系,你说说总可以吧?”
“不是大事,你们用不着知道。”
“不是大事?”萧震急了,“三百多万还不是……”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上。
萧图南好笑地看着这个居然还想跟他用点心眼的哥哥。
萧震东被他笑得恼羞成怒,他三殿下的聪明可能比不上幺弟,但脾气却绝不缺少,心一横,叫道:“是,我看过了边报,昨天我刚巧在兵部看到的,一次又一次,这他妈的都是第三次了!”转身对着群臣叫道:“你们都不知道是吧?这两个月里,大苑人运来三次钱粮,每次都有上百万两银子,这次更多,整整三百万。不光这样,现在大苑人都说瞧不起西瞻人的话了,要建成什么我们攻不破的坚城。”又指着萧图南道:“振业王,我说话你不听,那你敢不敢让大家知道,让大伙说说该怎么办?”
群臣目光闪烁地看着振业王手中的密报,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是可以知道。”萧图南慢慢说着,将手中密报递给萧兆擎。
萧兆擎拿过来看了一眼,回头端详着萧图南的脸色:“殿下,要读吗?”
“读吧。”
“是!”萧兆擎大声读起来,群臣一听,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人人都露出怒色。
图可唶道:“咱们放大苑人一马,不和他们计较,他们竟然小看我们西瞻,一次又一次,派出五千士兵把守,那顶什么事儿?殿下,你给我一万兵力,我就能把这三百万都拿回来。”
萧图南一言不发地凝视一处,面上毫无表情,众人发觉不对,渐渐没了声音。从一派嘈杂到静谧无比,使得气氛更加诡异。萧震东觉得好生别扭,顺着萧图南的目光看去,发现萧图南看了许久的却是大殿正中的柱子,弄得萧震东以为柱子上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看了半天,直到快看对眼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萧图南将目光收回来,淡淡道:“传令,一兵一卒不得行动,私自出兵者格杀,首级传阅三军。”
淡淡的一句话让大殿之内的气温骤然下降几度,群臣多数眼神黯淡,垂下头去,少数几人目光炯炯,喷出怒意,所有人对振业王的态度都失望无比。
萧震东勃然大怒:“阿苏勒,你什么意思?现在还不出兵,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时机。”萧图南简洁地说。
“胡说!”萧震东怒叫,“你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出兵,就是舍不得你的女人。你把整个国家放在脑后,就是要给那个小娘们儿送个天大的人情,让她心里念着你的好。”
萧图南脸色一沉,道:“朝堂之上,还请三哥注意体统!”
“体统?大苑人才计较那玩意儿!阿苏勒,你又存粮又要看什么时机,越来越像个大苑人了。我们西瞻人哪一年攻大苑准备过这么多粮食军饷了?要是我们有,还他娘的用得着抢?咱缺什么,一路抢过去就是了,哪一次不是捞到好处回来?你现在龟孙子一样存粮存了两年,西瞻人的好处是毛也没见着,就看见大苑你家那小娘们儿坐上金銮殿了。”话音未落,突然被人狠狠扯了一下,萧震东一个踉跄,大怒回头,见萧兆擎拉着自己的衣袖还在往后拽,不满地叫道:“族叔,你拉我干什么?”
萧兆擎心道:振业王手背上青筋暴起,我不拉你,难道看你在朝堂上挨一下?他劝道:“三殿下,振业王暂理朝政,代表着我西瞻的威严,不要无礼。”
萧震东冷哼一声:“我说错了吗?他只要肯出兵,我给他磕头赔罪,我立马给他当先锋,杀到大苑的京都去,他要那个小娘们儿,我给他带回来。”
萧图南双眼立即冒出寒光,即便是自己的哥哥,他也听不得有人侮辱青瞳。他冷冷地看了萧震东一眼,尽量平复自己的怒气,好一会儿才道:“杀到京都之后呢?”
萧震东一愣:“什么之后?”
“我问你杀到京都之后、抢掠之后、杀人放火发完疯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我……我,回西瞻。”萧震东被他问蒙了,磕磕巴巴地回答。
“哼哼哼。”萧图南一阵冷笑,“回西瞻!回西瞻!”他好似在咀嚼这三个字一般说得又清楚又仔细。随即转过头,沉声道:“你的目的既然是回西瞻,那也不用去了,就乖乖地给我待着吧。”
萧震东被他喝得退后一步,随即为自己的退缩羞愧起来,于是挺起胸膛,用更大的声音叫道:“好哇,阿苏勒,说到底,你就是向着外人。我不要你的士兵,我自己去,这个王爷我不当了。你统帅全国兵马是吧?可我不是你的兵了,用不着你管,你管得了西瞻每一个有种的男人吗?”说罢大喝道:“是男人的,跟我走!”说完,大步向殿外走去。
“放肆!”萧图南喝道,“若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西瞻现在还是草原上的牧民部落呢。来人,给我拿下!”
萧震东气得双眼血红,噌的一声拔出佩剑,喝道:“我看哪一个兔崽子敢动三爷!”
萧图南冷哼一声,道:“金鹰卫,拿下他!”
二十、目的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皇上有旨,传振业王即刻觐见!”
太监王恭说着走进来,仿佛对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也感觉不到似的,说完一躬身,道:“王爷,跟我走吧,皇上立等您去。”
萧图南一愣,父皇最近身体很差,已经卧床多日,竟然会突然传召自己?然而此事不容他犹豫,他迅速应了一声,跟着王恭出门。
王恭又吩咐道:“所有人一律殿中等候。”他转向萧震东,道:“三王爷,皇上差奴才来的时候特别吩咐,听闻三殿下和振业王在朝堂上吵架了。皇上命振业王代理朝政,对着他就应该和对着皇上一样,怎么说你和他吵架都是你不对,皇上命你跪着等候振业王回来。”
萧震东脸色涨红如同猪肝,却也不敢抗旨,只好在众目睽睽下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脸色,朝臣也不敢笑话,全都自动离他远远的,殿中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萧图南跟着王恭前行,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忽颜为何不惜打断上朝叫自己前来。一直来到忽颜的寝宫前,萧图南停住脚步恭敬地施礼报名。王恭先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忽颜中气不足的声音:“阿苏勒,进来吧。”
萧图南依言进门,见忽颜气色更加灰白,昔日驰骋沙场的身形如今瘦得只剩下干枯的骨骼,多余的皮肤一层层搭在上面,再没有一点神采。他心里一酸,走到床前轻声问:“父皇,您身体如何?”
忽颜摇头道:“我好不了啦,我已经听见腾格里天神召唤的声音了。”
萧图南握住他的手道:“不会的,父皇,腾格里天神不会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把草原之主叫走,您会好起来的。”
忽颜轻轻一笑,道:“阿苏勒,难道我们把满朝文武扔在大殿上,你就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话吗?”
萧图南顿了一下,心情沉重地道:“父皇,您有话就说吧。”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避不是办法,也不是他的习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父皇叫他来绝对不是说对他有利的事情,如果是好事,就不必打断上朝了。
忽颜在床上勉强支起身子,悠悠道:“阿苏勒,朕听说你压根不去备战,只学大苑人存粮了?朕还听说拔凌铎穆尔对大苑动手,叫你杀了?朕又听说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你会继续存粮,继续当龟孙子,绝不派出一兵一卒?”
萧图南简简单单地道:“是!”
忽颜看不出喜怒,只是凝视着他,然而这凝视远比萧震东的咆哮更有力量,萧图南默默地感受这种压力,却不愿意低下头。
“阿苏勒。”忽颜静静地道:“这里没有和你争吵的大臣,也没有附和你的亲信,只有一双能听见长生天召唤的耳朵,你就当面对的是你自己的内心,说说这是为什么。”
萧图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盘膝在父亲床边的毡子上坐了下来。面对内心啊,他多久没有展开自己的内心了?他微微闭上双眼,道:“我想攻下大苑,比任何人都想,他们一天都不能忍,可我已经忍了两年了,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西瞻根本没有打下大苑的实力。我们和大苑打了几十年的仗,每一次都是我们占了上风,所以大家就都忘记了我们的人远远比大苑少,忘了我们的粮食远远比大苑少,忘记了没有人没有粮食,我们的国力是比不过大苑的。”
“西瞻实际上不如大苑,这话我能说给谁听?”萧图南苦笑一下,伸出手去摩挲父亲枯瘦的手指,“父皇,我能想象要是在朝堂上说西瞻不如大苑,他们会说什么?没有一个人会承认吧?别说承认,他们根本不会去想,他们骄傲的心认为这绝对不可能,想一想都不值得。三哥必然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每一个西瞻人都会说我是没胆子的懦夫。”
“我十四岁就领兵上战场,现在已经十三年,没有退缩过一次。父皇,难道我真的是懦夫吗?我等得很辛苦、积攒得很辛苦,管住这些只有力气没有理智的人,也管得很辛苦。父皇!”他将头靠近老人的手,似乎要从这枯瘦的人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阿苏勒,你说的这些父皇知道。”忽颜抚摸着他的头发,缓缓地开口,“但你从小就带兵,难道不明白吗,战场上不是人多就一定能打得赢人少。草原上的狼没有兔子多,但是一直是狼吃兔子,谁见过兔子吃狼?大苑土地远远比我们肥沃,腾格里天神让他们的土地长粮食,我们的土地长草,所以我们放牧,他们种粮,我们吃肉,他们吃谷。吃肉的力气大,吃谷的数目多,几千年来长生天一直是这么安排的。我们无论等多久、存多久,也不会有粮食和人口同大苑一样多的一天。”
“不,父皇,我不是要和大苑比粮食多少,我只是要存够足以应对大战的一切物资,军械、盔甲、盾牌、牛马、粮食……只要是用得着的都要存。西瞻没有的,这两年我已经陆续从别的国家买回来。大苑今年的粮食的确比我们多一倍,但是他们的人口却比我们多十倍,吃粮食的嘴比我们多十倍,其余牛皮、战马、弓箭……都不如我们多。”他咬着牙,眼睛放着光芒,“我做梦都睁着一只眼睛看着呢,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会……我的铁骑就会彻底踏破那九万里河山。”
“中原已经乱了很长时间,这么长时间里,一个你能看上的机会都没有吗?两年多的时间都白白溜走了。”
“如果只是抢劫,那机会有得是。”萧图南冷冷一笑,“可我要的不只是金银,不只是几座城池,我要的是整个大苑。如果不彻底解决他们,我们就算打了一百个胜仗也没有用。打下来又怎样,能派兵驻守那些夺来的城池吗?那样我们的兵力会远远不够,真的派兵也守不长久。”
“中原大乱并不是最好的机会。中原人很奇怪,他们自己打自己打得很卖力,可西瞻要是真的掺和一脚,他们很可能就合起来打我们了。就算不合起来,我们去打,哪有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好?两年又如何?若他们肯再打两年,我一定还不会出手,就站在一边看着。”
“打仗就要征兵,那大苑种粮食的就更少,吃粮食的就更多。那些坚城砸得更烂,精壮兵源死得就更多,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战士也更疲惫。”
“再看西瞻,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不让国家发生哪怕一场小战争,部落之间也严格约束不许私自动武,可是操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严格。并且,我一直在储备粮饷和军需,父皇,您看看各地的府库就知道了,西瞻现在的存粮比以往几十年加起来都多。”萧图南要深深吸气才能抑制自己的心情,他道,“三哥说我学大苑人存粮像个龟孙子,我是学了,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学?别忘了,两百年前要是不学大苑,我们萧氏一族也不能统一西瞻。”
“一定要给我时间。”他说,“以国谋国岂能轻率?战场上没有必胜的事情,三十万精兵也有可能败于一万人之手,我们双方都有机会。但是国力够强就不同了,实力强大到足够,就一定能压倒实力弱小的一方。南诏小国也曾出了几个军事天才,然而南诏两百年始终是大苑的附庸,多出色的战役也不能让一个国家翻身,国力足够强大才是必胜之道。”
“西瞻人以前都没有积蓄过,所以我需要时间,让大苑再消耗一些,我们再积蓄一些。这场仗,我不能碰运气,不能靠蛮力,一定要凭借实力,一定要稳扎稳打,只有这样,我才有必胜的把握。”萧图南遥望远方,悠悠地道,“不能急,一定要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还一定要看准出手的时机,要在他们最弱我们最强的时候出手,然后一步一步挤死他们、压死他们,让他们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这中间只要有一点失误,让大苑有了积蓄力量的足够时间,也许我们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正文 第84章 误人犹是说聪明(13)
二十一、重压
“好孩子!”忽颜挺起身子,使劲握住了萧图南的肩膀,道,“只有天上的鹰才能看得这么远,只有草原上的狼才能忍下这么久!父皇相信你能打下大苑。”
“父皇!”萧图南高兴得几乎落下眼泪,这么长时间的孤军奋战,现在终于有人信任他,他颤声道,“父皇,您支持我吗?”
忽颜眼神转到帐顶,好似在凝视九天之上的腾格里天神,许久之后他才道:“阿苏勒!如果是十年之前,我不会支持你这样先谋后动忍来忍去,那时候我更喜欢痛快地作战。如果是一年之前,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支持你,我觉得你将完成西瞻人最伟大的理想,将带领西瞻人走向命运最顶尖的辉煌时刻。”他把目光落在儿子脸上,用很温柔的声音道:“但是现在,我即将回到草原大神的怀抱,我却又有了新的想法。父皇,不能支持你了。”
萧图南只觉如坠冰窖,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干着嗓子道:“父皇,你……现在觉得我办不到吗?”
“不是,如果没有意外,父皇相信你能办到。只是,我们不能去吞并大苑。”
“什么!”萧图南紧紧握住拳头,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他就一拳打过去了。
忽颜柔声道:“阿苏勒,咱们生活在草原上的人苦啊,逐水草而居,能不能活下去全要看草原大神的意思。这片草原不养人,我们部落的女人生孩子都得计算着,多生一个能不能养得活呢?所以,我们草原民族从知道事情开始,哪一辈子的人不惦记着中原那片肥沃的土地?可是从古到今,又有哪一个草原民族灭了中原人的例子?中原人,那是很奇怪的,说他们弱,他们就能弱得和兔子一样,可无论是天上的鹰还是地上的狼,你看谁能把草原上的兔子吃绝了?”
萧图南摇头道:“父皇,有草原民族灭了中原人的例子的,铁勒人不就是吗?生活在漠北草原的铁勒人挥师南下,只用了很短的工夫就把中原整个吞下去了,建立了全天下最大的帝国。只要我们够强,就是有可能的。”
“这就是我的理由了,吞并了中原人的铁勒王朝只有八十年的国运。再看中原人自己的朝代,再窝囊再软弱的也不会这么短命,为了这短短八十年,纵横天下的铁勒骑兵现在哪里去了?西瞻、北褐、东林、大苑,现在天下还有哪一块土地是铁勒人的?倒是我们这些时时骚扰边境的总能捞到好处,一百年一百年的,不但活下来,还越来越强大了。”
“除非你攻下那片土地后把自己变成中原人,不再敬奉我们的草原大神,去信中原人的神仙、守中原人的规矩、用中原人去治理中原。那么孩子,到底是谁吞下了谁?父皇总是想,要是铁勒帝国的先祖知道是这么个结局,一定不会想着要吞并中原人的地盘。为了这八十年,值得吗?”
萧图南只觉得一股又酸又热的气从丹田直冲胸口,冲得他眼睛都热得难耐,他紧握双手,喝道:“当然值得!别说是八十年,哪怕只有一年,不,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我也……”
他牢牢记得那句话,他说:总有一天,我的铁蹄要踏碎你那九万里路家国。而她说:如果你真能如此,我输得一无所有,自然永无二心,回来和你在一起。
虽然两个人都这么说,但他并不是为了得到青瞳才去攻打大苑,而是他必须拿下大苑,必须征服那片土地,这愿望变成一种信仰而存在。血管里流淌着的骄傲的血,胸膛里跳动的骄傲的心,支撑身体挺立的每一根骄傲的骨头都告诉他,一定要征服这片土地,一定要完成这番伟业,一定要压倒那颗同样骄傲的心。
当大苑第十六位皇帝苑勶的登基诏书发往四国,昭告天下的时候,他的心如同先被重重地压成肉饼,再狠狠地碾成肉泥。说得冠冕堂皇,为了救国,没想到她要的却是最高权力。
萧图南承认,他本来以为自己能满足她一切需要,然而她要的竟然是皇位,那自己的确满足不了,所以她走了,将他弃若敝屣,毫不珍惜。他痛恨她的野心、痛恨她的伎俩。好吧,同时他也佩服她的野心、佩服她的伎俩。尽管大苑有女皇传统,萧图南也知道她得到这个位置不可能轻松。恭喜你,苑青瞳,你做到了。你说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你做到了。
他紧紧地咬着牙,恨意快要将他撑破了。然而作为在政治中心打滚的人物,萧图南的内心其实也有一分明白,这未必是青瞳的本意,时势会逼迫出英雄,不管这人愿不愿意。青瞳,应该还是他相信的那个苑青瞳。
然而这丝毫抵消不了他的恨意,他只有更恨。青瞳一定明白,坐上那个位置,身不由己的事情会接踵而至,需要她负责的事情只能越来越多,她能放手吗?她还有可能回到自己身边吗?她等于又一次选择离开他,并且越走越远。最初为了个小白脸离非,接着为了共赴国难,现在国难没有了,却还要为了国家振兴和让人难以自拔的权力……一次又一次,青瞳选择的都不是他。只要面临选择,不管和什么东西并列,被青瞳放弃的都是他,在那颗狠心里,什么都比他重要。苑青瞳,我必须让你重视,用尽我一切的力量,让你无比重视。
只打赢一场仗不算,青瞳和他都知道那不算,如果只胜了几场就罢手,那个女人会在心里瞧不起他。只有彻底地胜利,只有那个女人从心里承认的胜利,才能让他满足。
萧图南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地道:“彻底吞并那个国家,就算只有一天,也值得!”
忽颜听他这么说,脸颊涨得通红,他奋力挺起身子,借着向前扑的力气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巨响过后,忽颜重心不稳地栽倒在地,一口血也喷了出来。
萧图南的右边脸颊迅速泛起紫红色的痕迹,他咬着牙不出一声,将父皇从地上扶上床榻。忽颜脱了力,一时间喘息得无法开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气,虚弱地说:“你……你……你为了一个女人,连整个国家、整个民族都不要了吗?”
萧图南狠狠地咬着牙道:“国家我要,民族我要,我的女人我也要。那都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让我要?”
“你……你知不知道?你杀了拔凌铎穆尔,招致多少人不满?你知道每天弹劾你的奏章有多少吗?你知道我们十几个附属部族已经暗地里互相勾结,准备脱离西瞻了吗?你知道你的几个哥哥都已经说出什么话了吗?”
萧图南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道:“他们都不知道,只要再忍忍就行了……”
“那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忍了,你打算怎么做?”
萧图南眼中寒光大盛,道:“不要阻碍我!”
“你——”忽颜指着他,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萧图南叫着“父皇”,上前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忽颜抓过他的手艰难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气才道:“来,阿苏勒,你现在用劲,掐死我,那就……那就……没有人阻碍你了。”
“父皇!”萧图南大惊,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这位老人的力气却像是突然增大了一倍,他使劲地抓着,执拗地逼着儿子扼住自己的咽喉。萧图南怕再用力伤了他,只好虚虚地掐着父亲的咽喉,眼睛里挨了一巴掌也没有流下的眼泪终于淌了出来。
忽颜喝道:“你现在立即杀了我,你马上就是西瞻的皇帝了,那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想用西瞻几万万人的未来,去赌你自己的一个女人也可以,你想杀了你的几个亲哥哥也可以,没有人能阻碍你了。”
二十二、决心
“父皇,我没有想杀了自己的亲哥哥。我没有忘记,国家民族同样重要。”萧图南终于抽回了手,他把额头用力在床沿上磕了一下。
老人收回手,静静地看着拜伏在身前的儿子,眼神很是复杂。过了许久,他伸出瘦弱的手轻轻抚摸儿子黢黑的鬓发,轻轻地道:“阿苏勒,你知道你们兄弟几个里,我最喜欢谁吗?”
萧图南又碰了一下头,才道:“父皇最器重儿臣,从小就给儿臣很大的权力,一直扶持着儿臣压制几位皇兄,儿臣知道。”
忽颜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最喜欢的是你的三哥镇东。”
萧图南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父皇。萧震东是忽颜宠妃丽妃的儿子,生这个皇子时丽妃难产,产后虽然保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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