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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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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凌铎穆尔站起身,道:“深秋的雁子最补,我想打些秋雁,给父亲下酒。”

    萧震东借势问候了一下可贺敦的酋长身体如何,又问候拔凌铎穆尔的母亲和部落的牧场牛羊,铎穆尔一一回答:“都好。”

    他偷眼看萧震东,以前去聘原朝贺,这个三王子他也见过几次,只是每次都是振业王招待他们,和这个三王子一直没说上太多的话,以前看他冷冰冰的好似很高傲,没想到今日交谈下来萧震东居然很随和。

    他大着胆子道:“三殿下,刚才我来这儿之前看到振业王的近卫乌野,带着许多人马往北边去了,乌野将军行军很急,好像赶着做什么一般。”他看了看萧震东,又看了看明显是上千人才用得着的营地,一拍自己的脑袋,道:“啊,是不是在找殿下啊?”话一出口越发觉得像,萧震东刚才伸手进锅,一定是在摸锅里的温度,看这大队人马走了多久。

    萧震东脸皮发红,支吾着应了一声。

    拔凌铎穆尔又道:“怪不得,我说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原来是走散了。”他大声吩咐下人,快去追上乌野将军,说三殿下在这儿呢。又赶着上来巴结,把自己的猞猁皮罩袍当垫子铺在地上,请萧震东坐着等。

    眼见拔凌铎穆尔的下人应声上马,再不阻止就去了,萧震东只好尴尬开口,道:“且慢,这个……不用了。乌野……乌野……”

    拔凌铎穆尔见他支吾,又一次自作聪明,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乌野将军有什么任务?是我莽撞了,台吉不用为难,不必告诉我。唉,我只是个臣下,台吉竟然为了我为难,真是让我十分感动,台吉日后有什么差遣,我铎穆尔这条命就献给台吉了。”

    “嗯,铎穆尔,你言重了,我只是……”萧震东霍然抬头,紧紧瞪着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一向是直来直去的,难得有了计策,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在心中把话先说了好几遍。

    拔凌铎穆尔被他看得紧张起来,叫了几声:“台吉?殿下?”

    萧震东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你言重了,可贺敦和我西瞻是老朋友了,我有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

    拔凌铎穆尔闻言大喜,可贺敦只是西瞻的附属部落,自己的父亲是要向人家的父亲称臣的,此刻萧震东说西瞻和可贺敦是老朋友,他自然高兴。

    萧震东道:“我们有了消息,大苑关中现在有好几百万石粮食、好几百万两银子,还有数不清的南方娘们儿,说是要在关中和云中落户。我们……呃,就是我和乌野,本来打算去打一个冬,到了这里又听说大苑皇帝也觉得这些东西太多太好,怕人抢,特地让几万人护送着一起来的。我们消息知道得晚了,就来了几千人,怕是不济事,所以我让乌野回去调兵了。”

    他看着拔凌铎穆尔渐渐红了的眼睛,故意叹道:“回去聘原,一来一回要好些日子,就怕等他们回来,粮食都被大苑人自己吃进了肚子,银子也花光了。就算没吃,这些粮食和银子全都发下去也麻烦,关中那么大地方,还能挨家挨户去抢吗?唉!我要是有几万兵在这儿就好了,现在我看是不成了,振业王一再让我们谨慎,没有把握他不会出兵,只好便宜大苑人了。”他故意摇着头道:“几百万石的粮食、几百万两的银子啊……”

    拔凌铎穆尔霍然站起,道:“三、三殿下,我、我……”

    他的脸颊涨得通红,萧震东故意不接他的话茬,道:“嗯,铎穆尔啊,这件事就当我没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你知道,这都是军事机密,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拔凌铎穆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萧震东向他要了些干粮和盐巴,又要了一匹替换脚力的马。西瞻人出门个个习惯带着肉脯,随便找两个人就拿到不少。他又故意和拔凌铎穆尔说了许多闲话,眼看拔凌铎穆尔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回答得词不达意,这才和他告别。纵马跑出很远,回头再看,拔凌铎穆尔几个人向相反方向奔去,只剩一点背影了。

    萧震东目送这些背影消失在山坡后面,他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群山,看到可贺敦的士兵将一辆辆银车抢回来的景象。如果没有金鹰卫的拦截,这些银子都应该是我的。呸,便宜拔凌铎穆尔那小子了。萧震东一边想,一边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而事实也和他想的一样,几日之后,可贺敦王子挥舞弯刀,在大苑押运官身上带起一溜血光,装着银两物资的银车,就被一辆接一辆拉走了。

    消息的传递速度要比战马更快,萧震东刚回到聘原,就听到可贺敦部在边境大胜,拿到的战利品不计其数的消息。这是近两年来西瞻第一次在大苑得到收获,朝野上下无不为之沸腾。果然不出所料,拔凌铎穆尔忍不住出手了。虽然可惜了那些财物,但叫可贺敦部得了去,也比白白便宜大苑人强。他三王爷不缺钱,就是看不惯老幺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凭什么严令不许动手?现在抢都抢了,你能怎么样?

    可贺敦部有八万精兵,当日他本想借来一用,自己出兵的。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眼前突然闪过金鹰卫那些秃鹫一般的阴冷目光,不由凭空打了一个哆嗦,他便把带兵南下的主意收起来,只将消息透露给拔凌铎穆尔。他当然不肯承认是怕了萧图南,只是推托:我们毕竟是一个爹的亲兄弟,好歹要给阿苏勒一点面子。不过是让可贺敦部给他捣个小乱,谁让他纵容手下对我无礼,不过我做哥哥的要有气量,总不能亲自去给他捣乱。

    萧震东不知道这一念救了他自己的命,却害了可贺敦大酋长唯一的儿子。

    七、决斗

    萧图南坐在振业王府偏厅内,面前放着一只正在烤的羊,他用一把雪亮的小刀将烤好的肉不断削下来,神情专注。他削下的每一片羊肉都厚薄一致,从焦脆的皮,到皮下喷香的油脂,再到饱含肉汁的瘦肉,最后到充满弹性的筋膜,包含了烤羊各部分的美味。

    随着他专注地切割,羊油一滴一滴地滴进炭盆里,噼啪作响,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看不出喜怒。厨子十分紧张地站在一旁,本应该由他来切的,王爷却将他斥退,自己坐在地上切起来,切下来却又不吃,只放在盘子里摆着。

    乌野走了进来,道:“王爷,可贺敦酋长带儿子来,在府门外求见。”

    萧图南道:“叫他们进来。”

    乌野迟疑地问:“就在偏厅吗?”

    萧图南微微点头,乌野见他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精光,心里不免有些寒意,可还是鼓起勇气道:“王爷!拔凌铎穆尔虽然犯了错,但可贺敦是我们最大的附属部落,族内有八万精兵,又是其他附属部落的首领,若真的结了仇,恐怕……”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萧图南的脸色,但见萧图南眼中精光突然一闪,霎时间满屋都是寒气。乌野低下头,不敢再说,躬身退下了。

    不一会儿,可贺敦酋长拔密扑带着拔凌铎穆尔和族中的一个贵族进来了,他伏在地上道:“王爷,我的儿子不顾王爷的命令私自出兵,我知道他犯下了罪行,现在就把这个浑蛋绑来,交由王爷处置。他得到的财物也全部带来了,清单在这里,王爷请收下。”

    萧图南站了起来,将拔密扑扶起来,道:“起来说话。”

    只剩拔凌铎穆尔被绳子绑着,狼狈地跪在地上。

    萧图南转身吩咐乌野:“给酋长设个座位。”

    拔密扑连说不敢,萧图南微微一笑,道:“可贺敦一直是西瞻的大部,西瞻能有今天的强盛,可贺敦的战士付出了很大的努力。酋长不用客气,就是在我父皇面前,也会有你的座位。”拔密扑听了,这才在萧图南下首小心地坐下。

    萧图南又走到炭盆前,亲手削下几片羊肉,命人递给拔密扑。这一切慢悠悠地做完,才看了拔凌铎穆尔一眼,问:“西瞻不是我萧家一家的,西瞻兴旺与否关系到千千万万的人,我在朝堂和部落会盟上都当着大伙的面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兵,违抗军法者死罪。可贺敦一直是我们的好兄弟,酋长,您看今天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拔密扑脸色红白不定,好半天才挤出声音道:“王……王爷,这个小奴才其实没有出兵,那万把人不……不是我们的士兵,只是……只是他的侍从和玩伴,他们年轻胡闹,只是看着大苑云中财物多,一时心动……王爷,这个浑蛋虽然不懂事,但是触犯军法的事情还是不敢做的。请王爷看在……”

    萧图南脸色一沉,道:“原来酋长是来替他求情的。”

    拔密扑忙道:“不、不、不,他不顾王爷的严令,得罪了王爷,我不敢为他求情,所以带他来请王爷处置。”

    “只是侍从和玩伴?”萧图南冷冷地说,“这么说,拔凌铎穆尔这次不是违反军纪,只是得罪了我,不能算公事,你们这是私下里给我赔罪的?”

    拔密扑连忙点头,道:“是,是!得罪了王爷也是死罪,王爷想怎么处置这个浑蛋都行。只是臣部世代对皇上忠心,无论如何,抗旨的事情是不敢做的。”说罢狠狠踢了儿子一脚,喝道:“你犯下如此大错,还不向王爷赔罪!”

    拔凌铎穆尔满腹怒气,他抢了那么多财物回到部落,爹爹不但没有夸奖他,反而劈头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就急急地带着他日夜不停地赶到聘原,连他抢回来的东西也没敢动用一点,全部带了来。这不符合草原的规矩,他抢来的东西就应该是他的。拔凌铎穆尔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以前哪一年他不去大苑打冬?为什么突然不可以了?萧图南固然是天潢贵胄、西瞻的储君,可他好歹也是酋长的儿子,这么丢脸,以后让他在别的部落世子面前哪还有面子?他强忍着怒气用头碰了一下地面,粗声道:“我没等到王爷的命令就擅自前往,是我一时迷糊,我错了,任凭王爷处置。”

    萧图南道:“好,既是私下的事情,我们就私下解决。乌野,把他的绳子解开。”

正文 第76章 误人犹是说聪明(5)

    乌野依言上前解开绳子,拔密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萧图南道:“你看不起我,嘲笑漠视我的权威,让我在几十万士兵面前食言。我要放过了你,西瞻就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就不可能真正地扼住自己命运的咽喉,拔凌铎穆尔!”他冷冷地道:“依着草原的规矩,我要和你决斗。兵器你来选,让活下来的人用鲜血捍卫自己的尊严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其余四个人同时啊了一声。乌野刚要劝阻,却见萧图南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立即闭上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拔凌铎穆尔一眼。他知道,王爷这是铁了心要杀一儆百了。

    可贺敦酋长和他带来的贵族连声叫:“不可!”

    拔密扑道:“王爷!王爷!这小畜生万死也不敢冒犯王爷!”

    萧图南一摆手,叫道:“拔凌铎穆尔,你自己犯了错却让你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来求情。我依着草原的规矩,无论谁死了都是自己的事情,他的亲人朋友不能复仇,你也不敢和我决斗吗?我不靠着自己的身份权势,只靠着每个人都有的力量和勇气,你也不敢与我对敌吗?”

    拔凌铎穆尔一声怒吼,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已经愤怒很久了,没有一个草原上的男人,在受到这样的挑战时还不迎战。他大吼道:“草原大神把财宝放在你的毡包前面你也不敢拿,为什么还要来埋怨我?你既然想要我的命,我知道无论输赢我都活不成了,杀了你之后我一定自杀,但我死也要死在荣誉之下。不过你能用什么来保证你说的话?用什么保证我杀了你之后不会连累我的父亲?”

    萧图南微微一笑,道:“就凭你杀不了我,只可能是我杀了你。拔凌铎穆尔,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刚才切肉的时候因为离火近,萧图南嫌热脱了外衣,只穿着雪白的单衣,衬着乌油油的头发和同样雪白的脸颊,还有宛若处子的柔弱外貌,使得拔凌铎穆尔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打不过萧图南的可能性。听到这样轻蔑的话,他的怒火已经烧光了理智,顾不得什么了,狂吼道:“给我刀,我要让你流干每一滴血!”

    “浑蛋,快停下。”拔密扑扬手向儿子脸上打去,可拔凌铎穆尔全然不顾,仍旧喝道:“来呀,兔子一样的人,为什么你会被人称作金鹰?”

    “乌野,你的刀给他。”萧图南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被人叫作金鹰。”

    乌野将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刀递给拔凌铎穆尔,拔凌铎穆尔看也没看一眼,伸手夺过。和可贺敦酋长在一起的那个贵族上前拦阻,却被拔凌铎穆尔敏捷地一跃绕开了,他大叫一声:“拿命来吧!”闪电般挥刀朝萧图南劈下。

    他的人像猛虎一般有力,他的刀像星星一般闪亮,在屋子里带起一股凛冽的风。而萧图南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小臂只是挥动了一下,拔凌铎穆尔就仰面倒下了,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把切肉的小刀。

    他倒下的时候撞倒了桌子,桌子上的碟子随着他沉重的身躯一起砸在地上,裂成碎片,沾满血迹的羊肉散落在四周。其中有一片正好落在拔密扑腿上,隔着裤子还能感受到那种潮热,就像小时候儿子紧紧抱住自己腿的小手一样的温热。拔密扑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来,晃了晃便倒在地上。

    可贺敦部的贵族猛然跳起,道:“你……这是我们部落的世子,是我们酋长唯一的儿子,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们可贺敦人吗?”

    萧图南眼眸一寒,拔密扑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道:“不得无礼,是他罪有应得。王爷以万金之身和他公平决斗,还有什么话好说。王爷!”他喘着气道:“可否让老臣回去,臣身体不好,想回去休息了。”

    萧图南停了很久,才道:“乌野,送一下酋长,拔凌铎穆尔交给他回去安葬了吧。还有,他抢来的那些财物也赏给可贺敦部。”

    拔密扑恭恭敬敬地谢了,由着那个贵族扶着慢慢走出去。出了门很远,那个贵族带着哭腔道:“酋长,世子就这么死了?我们用尽小心、赔尽了笑脸,他还是不留一点情面,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拔密扑低声道:“住嘴,你再喊,我们就回不去了。记住,不留下性命来,什么仇也报不成。”这个老人用阴狠的目光死死地看了一眼振业王府,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拔凌铎穆尔私自带兵南下,抢掠了大量粮食财宝回到西瞻,却被萧图南诛杀的消息迅速传开,一时间各部大哗。拔凌铎穆尔此行斩获颇丰,虽然没真的有几百万石粮食、几百万两银子,但是相较任何一次边境骚扰,这次都算是肥得很了。

    大苑军毫无战斗力,拔凌铎穆尔的几万人冲进去,都没有组织过一次像样的抵抗,局面比西瞻人原来料想的还要好得多。面对这样软弱的敌人、这样富饶的土地,萧图南仍然严令不许进犯,甚至不惜杀了可贺敦大酋长的儿子以正军纪,就如同面对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却不让人拿筷子一般,所有人都心痒无比。

    西瞻人天生凶悍,他们只佩服英雄,振业王的举动影响了他在西瞻的号召力,一股暗流正在涌动。却不知在萧图南心里,别说把拔凌铎穆尔一刀杀死,恐怕碎尸万段都不解恨。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我现在一点错也不想犯,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就坏我大事,拔凌铎穆尔,你真该死!

    八、账目

    大苑得到消息大概在十日之后。青瞳仍在整理账目上的事情,节流的办法想了几个,正权衡间,弘文殿当值大臣抱着一份奏章急匆匆赶来,道:“陛下,有要事!”

    青瞳哦了一声接过,看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睁大双眼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大怒道:“相国在什么地方?”

    大苑京都,中书省户部衙门内,正在核算夏秋两个季度的财政情况。因相国萧瑟亲临,尚书黄希原坐在次席,将本来属于自己的主位让给了他。两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员外郎孙嘉报告,户部其余十几个官员也都分坐周围听着。

    孙嘉是萧瑟在滁阳亲自提拔的北员,精明能干又满腔热情,要不是年纪太轻,尚显资望不够,本应该委任他做侍郎的。

    现任的户部侍郎本是户部小吏,在宁晏叛乱的时候宁死不屈,受了重伤。为了嘉奖他,将他擢升至四品侍郎,却因身体原因不能正常工作。孙嘉顶着员外郎的官职,做的实际上是户部侍郎的工作。黄希原年纪大了,对他十分倚重,该他尚书做的事情也有一大部分推给了孙嘉。大家都知道孙嘉升迁是迟早的事,所以对让他代表户部给相国汇报并无异议。

    萧瑟略显疲惫,这是他今天走的第三个衙门了。听户部官员核对完账册,萧瑟点点头道:“嗯,大体情况我知道了。第二批送去云中的五十万两钱粮,户部准备好没有?”

    孙嘉面露难色,道:“很难,剩余机动银子一共五十三万七千两,京都急需四十几万两,只剩十万两左右。”

    萧瑟皱眉道:“半个月前我就和你们说这件事了,现在还没有备齐?”

    孙嘉沉吟一下:“两个月后江浙和益州的漕运送到,这笔款项可以安排……”

    萧瑟打断他的话:“不能等两个月,我再给你十天时间,你准备好五十万两银子送往云中,若实在没有,可以先调用太仓储备。”

    “相国,太仓的储备是应付国家不时之需的,绝不可轻易动用。这……动用太仓若有闪失,户部全体官员都要论罪。”

    “并非轻易动用,这就是要应付国家眼下之需。”

    孙嘉道:“那么就请相国言明,这五十万两银子要用在何处?经手的是何人?其中多少要买成砖石土方,多少预备支付人工损耗?可有明细?”

    萧瑟脸色沉下来:“自然是运去云中,这是一次用完的花销,不需要明细。你问来问去,是怕本相贪墨了不成?”

    “卑职不敢。如是预备花用的款项,可以不用明细,只要注明用途即可。相国简单说一下这些钱预备怎么花,卑职也好落账。”

    “皇上给我自由调度钱粮的权力,凡一百万两以内的款项不须请旨。你不用啰唆,照办就是,别耽误了大事。”

    孙嘉扬声道:“相国虽然有皇上旨意,户部也同样得到高祖大帝授权,凡户部认为不妥的款项,可以不签。”

    “你敢抗旨?”

    “卑职不敢,但卑职更不敢违抗高祖大帝的命令。”

    “孙嘉!”黄希原喝了一声,他小小的员外郎竟然当众顶撞相国,自然大大不妥,他有心维护爱将,喝道,“户部还轮不到你做主,你出去吧,本官来和相国商议此事。”

    孙嘉倔强地道:“动用太仓,也不能由尚书一人而决,需要户部五品以上官员联名,我是从五品的员外郎,我有权不答应。”

    萧瑟道:“孙嘉,你怕承担干系,本相就给你写一份手令,若有闪失,我来承担。只不过几十万两,在太仓只是九牛一毛,两个月后漕银运到,你再补上。我与黄大人的官职远远高过你,出事也自有我们承担,你就不必多话了。”

    孙嘉正色道:“这绝对不可,此例一开,凡官职高过我的都要动用太仓,那大苑的太仓定然片银不留。”

    “放肆!”黄希原骂道,“来人,带他下去。”

    孙嘉挣扎着叫道:“相国!你若动用太仓,我必想办法上奏折参你!”

    “放开他。”萧瑟瞥了他一眼,“在滁阳我怎么没注意到你脾气这么臭。你不是要参我吗?五品官员的折子上不了皇上的御案,你现在写,写好了我替你呈。”

    “相国说了可要算数,便是辞官我也要上这道折子!”孙嘉推开拉住他的衙役,转身便走,大厅中一片安静。

    黄希原为难地开口道:“相国,你气量大,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并非针对相国你,这个人认真肯干,就是脾气有些倔强,我让他明天登门给你赔礼。”

    萧瑟微笑:“赔礼就不用了,户部衙门,要是一个这样性子的人也没有,那倒是糟了。”

    户部的官员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相国位高权重,他们说不上话。黄希原咳嗽一声,正准备劝一下,萧瑟一摆手,道:“黄大人,这件事不用再说了,这几十万两的开销我有大用,不能省下。我们再核对一下,工部半年来这三百五十万两银子花的……”

    正在这时,门口站班的衙役惊叫起来:“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户部正堂,不能擅闯……”

    孙嘉惊讶的声音从偏房传来:“陛下?”然后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跪倒告罪之声。

    屋子里的众人刚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青瞳便身着便服,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对忙不迭施礼的众人一挥手:“你们都出去!”

    户部十几个官员慌忙爬起来退出去。虽然青瞳双眼喷火地只瞪着萧瑟一人,但这里是户部正堂,黄希原拿不准皇帝是不是来找他的。犹豫中晚了一步,只见青瞳登阶而上,一把揪住萧瑟的衣领,吼道:“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云中修缮边城的银子,你拿去给西瞻人送礼了!”

    黄希原的心怦怦直跳,以老年人难得的敏捷快速退下,十分后悔自己看到这样的场面。出了门后急急对自己的属下挥手,带着大家退到听不见声音的地方,连屋外守门的衙役一并叫走,独留下两人在屋里掐架。

    “让你暗中办事,你却大肆声张,传来传去,居然有人说我们要把人口北迁。三十万两银子变成了二百万两银子、五百万石粮食,西瞻人听了能不眼红吗?刚接到边报,你看看,你看看!三十万两银子,全叫西瞻人抢去了。”青瞳松开手,将边报劈面扔过去。

    萧瑟活动了一下脖子,捡起边报看了一眼,道:“哦,是这个啊!臣知道,我看过才呈给陛下的,此事臣也觉得很不幸。”

    青瞳怒道:“说得真轻松。你难道不知,这全是百姓一点一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三十万,要多少农户一年耕种下来才有这么多?”

    萧瑟仿佛听不出她的怒气一样,应声附和道:“的确,益州虽然富庶,可受到的盘剥也厉害,一个州省出三十万也不容易了。”

    “那你为什么要浪费这些钱?”这几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正是因为要修城,才送这些钱去云中的。被抢那是意外,不是浪费。”萧瑟面容平静。

    “什么意外!”青瞳怒道,“临走前,我特地和你说,边境不会太平,让你小心。要不是因为不安全,修城这种事我用得着让你相国来负责?你连这么点事情也办不好?我信得过你,你倒好,就派了那么点人运输,口风却一早透出去了。还有兵贵神速你懂不懂?一路走得像蜗牛一样,给别人足够的准备时间。做出这么蠢的事,当然要抢你的。你还敢和我说这是意外?那什么在你意内?”

    “陛下说让我小心,臣才特别安排小心谨慎地走。小心谨慎,自然不会很快,带着那么多物资,口风也很难严守。此事臣也很遗憾,所以命户部立即调拨五十万两银子送去云中。”

    “补上就行了吗?”青瞳怒瞪着他道,“冬天马上就到了,正是云中最危险的时候,这笔钱没了,就算你五十万送过去,也不一定能赶得及修城。”

    “陛下说得也对,那就先不修吧。”萧瑟表情轻松,悠然道,“原本陛下提出修城时,臣就有异议。云中边城破败严重,三十万只够勉强修呼林关一地的。没有定远军大营坐镇,呼林关就是修好了,也只能挡挡小股流寇,挡不住大军的。何况去年战乱饥荒,当地百姓流散殆尽,人工难以募集,补给难以接应,这都让修城难上加难。现在修城事倍功半,有点吃力不讨好。”

    青瞳怒道:“不修?西瞻人如果进犯怎么办?”

    “那还是修吧,臣去催促户部快些拨款……”

    “萧瑟!”青瞳气急,“你就这么应付我?”

    “陛下说什么是什么,这还叫应付?”萧瑟呵呵笑起来,“那么陛下到底想怎么样?”

    青瞳端详着他,突然道:“萧瑟,你不会是因为我没听你的话,就故意让西瞻人抢去这笔钱,给我看看的吧?”

正文 第77章 误人犹是说聪明(6)

    萧瑟并不争辩,微笑地看着她。青瞳叹了口气,心想应该还不至于。刚才一顿咆哮,她的气也出了一些,不过转眼想到这笔钱被抢走的后果,忍不住火气又上来了。何况对着萧瑟这样的亲信,也没有控制脾气的必要。

    “这只是钱的事吗?”她又叫道,“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这三十万被抢,惹的麻烦有多大。我刚继位就被西瞻抢了钱,要是什么表示也没有,那我的威信也没了。可是以现在国内的情形,让我怎么表示?你说我怎么办?去向西瞻出一封国书把钱要回来?人家要不给呢?我和人家打吗?”

    “陛下要和西瞻打啊?也好,那可要准备得充分一点。不过真要打,云中是首当其冲,边城更要快点修才行了,臣要加紧催促户部。口风嘛,守住很难,估计还是会抢的,不如多准备几份银子,分几路出发,就算一路被抢还有其他,我就不信西瞻人能一起全抢了。”

    青瞳脸色铁青,怀疑萧瑟是打算把她气死。

    九、算计

    萧瑟似乎没看到青瞳的脸色,又问:“什么时候打?”

    “打你个……”青瞳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萧瑟眼中分明有一丝戏谑,让青瞳清楚了一件事——他在耍我!青瞳只好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道:“不管怎么说,是你白白扔了三十万两银子,导致边城没有办法修复。元修都能在益州一地弄到几百万,你……你去想办法找钱出来赔我!”

    倒不是一定要他赔钱,但是就这么放过他,青瞳今晚一定气得睡不着觉了。

    “钱啊……”萧瑟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提起钱正好。既然陛下来了,明日要呈报廷议的账册,今天就和陛下说说吧。”他拿起刚刚孙嘉丢下的账册,读了起来:“平定了内乱之后的这半年,南边十三个行省一共收到赋税四千八百万七千……哦,这里写的是七千零五十二两。四千八百万……先帝在位时比现在多三成,就在杨宁之乱前一年,南十三省半年的赋税也有八千万上下。”萧瑟抬起头道:“据我所知,八千万还不到实际税收的一半,这油水一方面确实是被战乱影响,但更多的还是叫层层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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