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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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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利器在对砍对杀,鏖战双方咬牙切齿,鲜血四溅,到处是刀光剑影,尸体很快也垒起来老高。双方就踩在伤者、死者的人体上继续厮杀,惨叫声接连不断。在这番浪潮里打了几个滚的王敢,身上片刻就负伤多处。

    这等于是在野战,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没有了城墙的庇护,没有了守城工具的协助,无论民勇们如何拼命,也无法挡住数量上巨大的差异。

    终于有一小队敌人杀进城中,火光升腾起来,一时城中大乱,哭号声自城内响起,更是动摇军心。眼看渝州失守无疑,王敢大吼一声,挥刀砍向一名敌将,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平静,半年多的逃亡,原来他把自己也丢了。如今在这血染红的土地上,他才重新把那个威风凛凛的王敢找回来。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任平生的质问:“你死了没有?”

    王敢心想:我怕什么死呢?我死了就是,可惜渝州竟只守了两日。

    很快,南边城头终于也被一支敌军攀上,敌军一下子脚落实地,士气大涨。守城的李玉一不留神,身后的明黄色皇旗竟给敌军砍倒。那敌军抢过大旗,兴奋地高举着向城下展示,敌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李玉大怒,自无数刀枪丛中猛扑出去,一下子将那执旗的敌人扑到城下,两人摔成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肉饼。城头士兵一起怒叫,手中兵刃举起,疯狂砍杀敌军。敌人被这不要命的冲杀逼退少许,然而随着东门大军进入,渝州城破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了。

    城中已经可以听见清晰的厮杀声,任平生焦躁地来回踱步。花笺来到他身边,轻轻地道:“城要破了吗?”

    任平生略点点头,花笺突然扬高声音道:“城池将破,你也是男人,为什么不出去迎敌?”任平生皱着眉头道:“我一个人,出去也不能扭转乾坤。大眼睛临行前再三叮嘱,让我保护你,我既然答应下来,就不应该食言。”

    “保护我有什么用?国家要是没有了,你就是保护我一时,能保我日后不被人欺负吗?至于你说只有你一个人不能扭转乾坤……”花笺吸了一口气道,“当日青瞳如果怀了和你一样的心思,现在我们还在西瞻呢。任平生,我不管你行不行,只管你做不做!”

    任平生双拳紧握,狠狠地呼喝了一声。

    眼看不少敌人已经冲进城池,向城中挺进,军队过处,哭声一片。

    突然之间,城中一阵骚乱,敌军潮水一般退开一条通路。一直平静的某个小院里,蹿出一条高大汉子。他一人手持长剑如飞而来,并不骑马,但他跑得比马还要快。

    当他冲来,成百上千人组成的敌阵便轻易被分开两边。他用长剑荡开敌阵。敌人长矛向他攒刺过去,却赶不上他惊人的速度。转眼间他已经来到阵前,身后留下无数尸体。

    青瞳和王敢都忘了任平生不是他们的部下,不会事事听他们调遣。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极限了。此刻什么皇上皇下、花笺鸟笺早被他抛至脑后,他被激怒了。

    任平生赶到吊桥边,正见元修军中一个副将骑马闯上吊桥,他大吼一声,身子一纵已蹿到了那副将身后,伸出左手拉住敌将的马尾巴用力一扯,神力到处,竟将那马倒拖回几尺来。那马吃痛,长声悲嘶,前蹄高高竖起,差点儿将马上敌将闪下来。

    马上将官早就慌了,反手挥刀想要砍死他,可是这一刀正撞在任平生长剑之上。这把长剑是任平生从元修腰间抢的,锋利无比,划过敌人长刀又毫不费力地将他切成两半,死尸晃了一下掉下战马。此时天色将明,在晨曦朝阳的映衬下,任平生以单臂倒拖奔马,城上城下看得清清楚楚,不分敌友,上万人都不由得大声惊呼起来。

    任平生两脚分开,稳稳地站在吊桥之上,大声喝道:“王大人,你赶快领兵进门,我来守这吊桥!”

    王敢听到,本想推辞,可惜他已经累得手臂发软,留下也是无用,只得叫了声:“任大侠,你自己小心。”便领兵进入城门。

    元修的前军主将蓝威见到到手的鸭子想飞,拍马便冲了上来。他见一个大个子手持佩剑横在吊桥之前,也不问姓名,举起手中镔铁长戟照头便砸。他在元修军中也以神力闻名,这柄长戟有几十斤重,未落下来已经带起一阵狂风。

    任平生一声大喝,有如晴天霹雳震响,双手齐出,竟然握住了长戟。

    蓝威觉得如同碰到镔铁兵器一样,竟被震得双臂发麻。他手下正要加力,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自己用惯了的长戟竟然突然变得滚烫,如同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这一下疼得突然,蓝威不由松手,长戟被任平生夺了下来。

    蓝威手中一空,力气失控向前跌去。战场上跌下战马是极其危险的事,蓝威也是经验老到的宿将,连忙腿上用力,上身猛挺稳住身子。战马受力,斜刺里冲出,直冲出数十步远,这才拨转马头回来。

    这时蓝威手下的士兵已冲了过来。任平生见王敢已经把人马全都带回城中,自己也边战边退。他抡开刚到手的长戟,呼呼风声,无人能近前,眼看就能退回城中。

    可是后军一声号响,却是元修的号令传来。吊桥上的敌军突然左右散开,向吊桥上的绳索冲去,挥刀乱砍绳索。任平生一人无论如何也拦不住这么大面积。

    城头王敢看到,大声吼道:“快,扯起吊桥!”可惜比不上敌人动作快,眨眼间一条儿臂粗细的绳索已经被砍断。两条绳子只剩一条,又有上百人站在吊桥上面,上面的人怎么使劲也拉不动。

    任平生大喝一声,长戟挥下在身边抡了个大圈,随即上下翻飞,人也跟着跌跌撞撞。他不是力气用尽,而是用这铁戟暂充长棍,使起了少林一项著名神功,疯魔杖法。

    这功夫极耗内力,但是短时间的威力当真莫可抵挡。敌军如同成了纸人一般,在长戟带起的狂风中四处乱飞,惨叫着飞出老远才落到河内。眨眼间吊桥上只剩任平生一人,连他周遭的护城河里都没有一个敌人。敌军见这老任如天神降世,全吓得呆了,后面紧跟着的几个小队不敢靠近反向后退。

    趁这个机会,任平生抬腿一勾。桥上断索灵蛇般飞起,他身子一探就将断索抓在手中,手拉断索两头一声断喝,吊桥应声而起。

    王敢大喜,令城头军士共同用力拉,呼的一声,吊桥已然悬空,敌军又被阻在对岸。任平生从容接上绳索,然后站在吊桥顶端,等拉近城头就一跃而上,城上守军大声喝彩,欢声雷动。

    城门一关,城中冲进去的元修军被包了饺子,很快收拾干净,渝州又被夺回了。王敢大喜道:“这番多亏了你!”

    任平生诡异地一笑,他不敢在大军面前露出一点儿破绽,其实他双手被吊桥的绳子蹭得没了一层皮,此刻满手都是血。这还罢了,胸口还一阵闷闷地疼,刚才他在消耗了大量内力的情况下拉动吊桥,此刻已经受了内伤,急需一个地方安静调息。

    可是目前城上城下,友人敌人都在仰望着他,说出自己伤势必然动摇军心。任平生心一横,哈哈大笑道:“老子就在这城头看着,他们要上来就给我狠揍!”他说罢,盘腿坐下,手垂在暗处捏了个诀,就在这城头运起内功来。

    守城民勇哄笑,士气高涨如虹,在任平生大眼的注视下扑向敌军,全不知此时任平生眼睛虽然睁得老大,其实内力急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种疗伤的方法见效最快,却最危险,要是有人给他一刀或者射来一箭,老任就只有去见西天佛祖的份儿了。大概是他刚才的表现太不像正常人,不但城头自己人都护着他,城下的敌军也没有一个敢向他招呼的。等他视力听力都恢复,放下手站起来,元修的进攻已经被打退了。

    十七、往事

    胡久利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他这样骑惯了战马的人也受不了日夜不停地颠簸。他知道自己的腿被马匹磨破了,只好两只脚踏着马镫站起来缓解一下疼痛。但是在砚台飞一样的速度下,这个姿势维持起来极困难,他必须身子前倾,用胳膊肘抵住马背帮着稳住身子,于是他看上去就像在马背上撅着屁股挖宝一样。

    这个姿势过一会儿就让他头部充血,胡久利只好复又坐下。他一会儿拧扭一下姿势变个样,怎么也不舒服,全身都疼得要命。再看前面的青瞳,两天多来一直保持端坐没有变过,嘴唇一直咬得紧紧的,不知是怎么坚持的。

    “参军啊!”他叫起来,“歇歇吃点儿东西吧,人不吃还行,马再不吃可跑不动了。”

    青瞳闷闷地应了一声,胡久利勒住坐骑,好容易才跳下马站住,看青瞳已经手脚僵直,几乎是摔下来的。胡久利释然,还以为自己怎么突然娇气了,原来她比自己累得还厉害。

    他拉着两匹马吃草料,这里已经是关中北部,没有多少人烟。他们吃的干粮和马匹的草料都是在富阳一路带来的。胡久利全身酸疼得厉害,喂完马,一头栽在地上呼呼睡起来,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他只睡了片刻,青瞳就用力推他,招呼他起来赶路。胡久利眼皮像是被生铁焊在一起,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手脚都不知道丢向何处。他试了试半点儿也动不了,只好说:“让我再睡一会儿,参军,你杀了我也得让我再睡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

    他感觉突然脸上一热,一滴湿湿的水滴上他的脸颊,顺着下巴滑下去。胡久利骤然反应过来是青瞳的眼泪,他大惊睁眼,赶紧坐起来。只见青瞳嘴唇紧咬,正有更多的泪水从眼睛里前仆后继地涌出来。

    胡久利顿时手忙脚乱:“你……别哭啊,怎么哭了?我不睡了,马上就走!我们这么赶路是要干什么啊,你一直也不告诉我……哎呀,好好,你别哭……我这嘴!我不问了就是了。”

    青瞳抑住眼泪道:“我要去呼林给远征上坟。”

    “啊?这个时候?”胡久利很吃惊。青瞳去周远征的坟墓祭拜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可是也用不着这样不要命地赶过去。他眼见再问她马上又要哭,只好带着一肚子的问号,上马继续向北奔去。

    两个人终于来到周远征坟前,胡久利再累也不免伤感。他跪下拜了几拜,青瞳近前抚摸墓碑,那上面写着“驸马都尉、定远平西一品上将、呼林城守周讳远征将军之墓”。

    青瞳把手指放在“周远征”三个字上来回徘徊,柔声道:“远征,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惊动你。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她站起身子道:“胡久利,帮我把坟挖开!”

    胡久利这一惊非同小可,话也说不利索了:“公主,你……你要挖开将军的坟?”

    青瞳点头道:“你不愿意动手就看着我挖,我叫你来就是做个见证,等回去让你证明东西确实是从远征坟中挖出来的,不是我从别处找来。”

    说罢,她折下一段枯枝,开始用力掘土。

    “你要干什么?”胡久利拉住她的胳膊,“将军死了!死了!公主,没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你怎么能惊动将军的坟墓呢?”

    青瞳微微一笑:“如果我一直是他的寡妇,等我死了,还不是要挖开棺木和他合葬?就当我要提前惊动,反正事若不成,我大概就快要死了。”她说罢,尽力掘土。

    胡久利期期艾艾,不知该如何是好。青瞳凄然一笑道:“胡久利,你也不信我?”

    过了一会儿,身边蹲下一个魁梧的身影,胡久利闷声不响,和她一起挖起来。不过每挖一下,这鲁莽汉子的泪水就随着不断落下,渗进土里。

正文 第43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14)

    周远征身为驸马,他的坟墓规格较高,棺木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墓室,墓壁全是青石。只能从较远的土质墓道动手挖掘,两人用了半日才掘开一个能勉强钻进去人的洞。墓道用不渗水的白垩填涂,掘开就是十分呛鼻的气味。墓室中除了棺材就是一些周远征生前喜爱的小玩意儿和他用过的长枪、马鞍、兵书等物,并没有什么陪葬的珠宝。

    胡久利看到棺椁,又流下泪来。他别过头去,忽听到青瞳叫他:“你好好看着。”

    她用长木撬开外面的楠木大棺,里面的黑色小棺材才是放尸体的,外面这层画满花纹的叫作椁。如果没有和皇族沾边,就是有多少钱也不能用这层椁。

    青瞳在棺椁之间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匣。胡久利见这东西藏得如此紧密,料想必是十分重要之物,不由得眼睛圆睁,紧紧盯着青瞳手看。

    青瞳退出墓道,将锦匣交到他手中,自己又把土填回去,重又摩挲墓碑道:“远征,我必须走了,保卫这片土地是你终身之志,我怎么也要再努力一下!”

    “这……里面有什么?”胡久利终于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问。

    青瞳不语,把匣子递给胡久利,示意他自己打开看。

    胡久利把匣子打开,双手一颤,差点儿脱手把它扔了。

    里面是一颗用石灰腌制的人头,这人还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他的牙齿紧咬,眉头紧皱,透出一种深深的怨毒,石灰落在头发里,花白一片。这一切都让这颗人头看上去有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愤恨。

    “这是什么人?谁……谁杀了他?”胡久利深吸一口气,才问道。这个人头居然是埋在周远征的坟墓中的,实在让人吃惊。

    “这个人啊,应该是我的堂兄。”青瞳轻轻叹息,“我硬说他是西瞻的奸细,斩了。”

    她掏出垫在人头下面的一封书函拿着,目光出神地望着远方,仿佛又回到了呼林战场,自己刚刚从战场上缴获这封书信时的心惊胆战。

    景帝是大苑的第十九任皇帝,第十六任皇帝哲宗本来有三个儿子,前面提过私动兵符被赐死的就是他的三子。三皇子死去不到一年,哲宗的嫡长子突发急病死在东宫。

    这个嫡长子的死对哲宗乃至对大苑都打击巨大,以至于皇帝自己也一病不起,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就殡天了。说这位嫡长子的死对大苑打击巨大,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圣明仁厚,能带领大苑走向光明前程,而是他这一死,皇位便后继无人。

    若论资质,他的两个弟弟都要比他更胜一筹,尤其是二皇子,从哪个角度看都能算得上少年英才。若不是因为出身,皇位应该顺理成章传给哲宗这个仅剩的儿子。可惜二皇子的出身却不是用低可以形容的,而是要用到“敌”这个字,因为他生母是西瞻一次战后示好送来的礼物。

    在当时的太后——哲宗之母力主下,在太后娘家宁家的权势压迫下,最终登上帝位的是哲宗的弟弟理宗,也就是景帝的父亲,青瞳的爷爷。

    这件事,青瞳想了很久也不觉得算错,即便这个二皇子资质好得如同高祖大帝一般,但是他的血管中流淌着一半敌国的血液,他想继位也必然阻力重重。就如同青瞳日后真要和萧图南生下子孙,也不会一点儿不受影响。此为时也、命也、运也,不是个人能力能够轻易改变的。

    理宗对这个被他抢了皇位的侄儿还是很照顾的,不但封了亲王,还给了大苑众王中最大的封地蜀中,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大苑坐镇西南边疆的十几位领兵重臣都是由他推荐上任的,充分体现了皇帝对自己侄儿的信任和看重。

    理宗还不止一次当着群臣的面宣布自己日后要让二皇子的儿子继位,将皇权归还给兄长一脉,可是二皇子至死也没有留下后代,理宗这才作罢。

    二皇子病死,理宗曾罢朝三个月,哭得比自己亲儿子死了都伤心,直说他恨不能自己死了代替,并且在他去世前还留下遗诏,要求儿子景帝尊这位早逝的堂兄为帝。也就是说,这个死了十几年的、一次御座没坐过的人,是大苑的第十八任皇帝,景帝顺延成了第十九任。以至于礼部对皇帝的仁善大加赞扬,好听点儿的形容词全用尽了。

    青瞳生于帝王之家,却不至于那么天真。别的不说,要是二皇子生活得真是事事如意,他怎么三十岁不到就病死了?他那叔叔,青瞳的爷爷却健健康康地活到了六十多岁,最后继承他皇位的也是他自己的儿子景帝,和哲宗一脉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要不是这封书信,青瞳也已经丝毫不关心这些发生在自己爷爷、太爷爷辈的事情了,也丝毫不知道当日二皇子曾经秘密留下一个儿子,一个按照自己爷爷许下的诺言,本应该取代父皇继承皇位的儿子。当然,事实上这个孩子如果当时就暴露,一定会早早夭折。

    所以,当定远军的探哨截获了这个意图和西瞻大军联系的皇族后裔,青瞳问出他的身份后一时只觉好笑。不管真的还是假的,他好好藏匿,娶妻生子平安度日多好,却折腾什么?难道认为自己还有可能染指皇位吗?

    可惜他带着的密函却一点儿也不可笑了,这个人心志坚忍,在蜀中竟然暗地联系了昔日靠二皇子推荐提拔的十几位大将。这些武人大多重情重义,受了他父亲的恩情,于是尽力保护他。

    他又借着这次西瞻直捣京都的威势,联络了蜀中地区若干胆小藩王和高官,联名给西瞻上了密函,自称是西瞻人的子孙,只要西瞻帮他夺回帝位,他愿意割让关中六省一千八百里领土孝敬自己的母邦。

    在青瞳看来,他的父亲被自己爷爷逼死,他想报仇无可厚非,只是可惜有了邪心走了邪道。她拿着密函,一段段读给胡久利听,看着胡久利和她当日一般冷汗直流。

    胡久利好半天才清清嗓子道:“这事情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青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想知道?我可是巴不得我不知道,知道了多麻烦,你说我该怎么做?”

    “当然是押解回京都啊,这个人是叛国!是投敌!杀他一千次也不过分。”胡久利愤怒地说,“还割让关中一千八百万里土地孝敬他的……什么来着?母邦!他爹爹的娘才是西瞻人呢,应该是孝敬他奶奶的邦!”

    “哦?你这么坚决?可是他的身份证实,那么依着理宗皇帝遗诏,他就应该是下一任皇帝的皇太子啊,有他在就不应该我父皇继位。朝中那些重臣们花花心思多得很,你觉得他们也会个个如你一般坚决吗?那是要落下个违抗先帝遗诏的罪名啊!”

    “屁的遗诏!”胡久利道,“这个侄孙子理宗是没有见过,见过早掐死了。你父皇更是半点儿不知道这回事,就是让京都朝堂上那些大老爷都知道了他是谁又有什么用处?能有人拥戴他吗?这件事都过去两代人了,先皇和你父皇早把江山坐得稳稳的,凭他也想翻天?还当自己是棵葱呢!要这么容易,当初高祖打翻了大梁的天下,怎么没见到大梁什么后代出来叫唤自己才是皇位继承人啊!”

    青瞳微微点头:“连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见我这堂兄利欲熏心,死得不冤枉。”

    “就是,这也能让你为难?你就正大光明地把他往京都一送,管保就是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也动摇不了你父皇的皇位,他就是一路敲着锣喊也没用。”

    “皇位是动摇不了,可惜会动摇大苑的江山啊!”青瞳一声长叹,“他带来的密函里全是和坐镇东南边陲的十几位重将来往的证据,还有几个藩王重臣向西瞻示好的书信,他一死这些人全要受株连。你当朝中那些重臣不会抓住机会赶紧向我父皇表表忠心吗?更有精明人会借机排除异己,大肆追究下来,不但和我这堂兄来往过的人必无幸理,便是其他守卫边疆的大将也会人人自危,他们还能放心御敌吗?各地的藩王还能安心守着封地吗?朝中的大臣、大苑的各州府上下官吏,他们还能忠心向着朝廷吗?这件事在我看来本不大,却可以掀起天大的乱子。”

    “这……”胡久利暗自心惊,不敢说话了。

    “我思量再三,决定让这件事情到此结束,于是这个人就悄无声息地死了。本来呢,应该把这些证据烧掉,一了百了,但是我还有点儿小主意……”青瞳微微低下头道,“那时我已经知道自己要被嫁去西瞻,我有点儿想用这个逼得父皇改变主意……”

    “想了很久,终究狠不下这个心肠,要是为了救我自己脱离苦海,却让亿万生灵陷入地狱,我怕自己也没有脸面再见父帅了。于是我退了一步,决定借死脱逃,从此隐姓埋名地生活,富贵贫贱、生死存亡全靠自己了。”

    十八、书信

    胡久利啊了一声,这才明白当日的始末。他奇道:“可是参军,出嫁前那几日我常常见你,你看上去……嗯……怎么说呢?不像有一点儿难受的样子,好像这个……这个,嘴虽然没笑,但是眉毛眼睛总是偷着笑。”

    青瞳心里如同被捅了一刀似的,那几日恰好是接到母亲的信,得知离非可以和她一起走的时候,小女儿心事里,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直到现在,青瞳也愿意时光停留在那一刻,她的故事可以幸福地结束。从此以后,世界上再没有一个营营役役、往来奔波的苑青瞳,而是多了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一个不起眼的离夫人。

    她苦笑着摇摇头,摇去这些幻想,对胡久利淡淡道:“是吗?那时候我还小吧,心里没有愁事。”

    她为了不让胡久利仔细想,迅速接口道:“我走了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帅。朝廷对他的猜忌由来已久,先是有承欢的名分挡着,后来承欢去了我又嫁过来,总算还是亲家。等我走了还能怎么办呢?何况西瞻表面上和我们和好了,父帅就更失去了价值,所以我就偷偷把这个埋在远征的坟墓里。这个东西若让心怀不轨的人得了,大苑马上就是一场滔天大祸,只有这般隐秘的地方,才不会有人知道。我留下书信给父帅,说墓中我留下了一样宝贝,若日后朝中对他有了猜忌,拿这个出来必然可以保住性命。”

    “可是!可是元帅并没有动用啊……”

    “是啊,我无法安排他的命运,我只是给他争取到了一个选择的余地,可是他甚至没有选择打开看看。胡久利,我只想给武本善看看,他为了父帅的仇恨死也不肯救国。父帅明明有活下去的办法,却不肯用。我只是想让他看看,父帅如果活着,会怎么做!”

    青瞳把这个埋在周远征的坟墓里,其实还有一个意思,她没有清楚地告诉周毅夫墓里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含糊地说这物件可以保住性命。

    这样既避免了周毅夫因为心软而不用,也不必担心他会轻易使用,因为不到真的万不得已,周毅夫不会挖开自己儿子的坟,那该是多么伤心的事情。同时,既然能下决心挖开儿子的坟墓,事态必然已经不可救药,他应该已经经过痛苦的思想挣扎,不会白白惊动远征一场。

    便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树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青瞳和胡久利。他们两人停下说话,奇怪地看着这个最多八九岁大的孩子。

    这个小孩穿着云中一带牧民常穿的长袖筒,犹犹豫豫地走出来,打量了两个人。最后他从袖筒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青瞳道:“给你!”童音清脆。

    青瞳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惊讶万分,问:“小弟弟,这是什么?”

    小孩子固执地伸着手道:“你的,给你!”

    青瞳有点儿不敢接,害怕有危险。她蹲下来温和地说:“小弟弟,慢慢说,这里面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给姐姐?”

    小孩子道:“不知道是什么,一个白头发的老爷爷给我的,他说让我守着这个坟,要是见到有人挖坟就把这封信给她。”

    “是元帅!别人哪里知道会有人挖将军的坟!”胡久利大叫。

    青瞳伸手拦住,对小孩道:“这个白头发的老爷爷……”她用手比画前额:“这里是不是有一颗黑痣?”

    “没有啊,有一道刀疤。”小孩摇着头道。

    胡久利吃惊地看着青瞳,他发觉参军比以前要小心了,对这么一个小孩子也不能放心。这样当然不能说不对,但是他觉得有点儿别扭,至少青瞳比以前活得要累了。

    “你就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小孩摇摇头:“前些日子我爹爹带我去上林的草场躲饥荒,我好几个月也没有回来,爹爹说不用回来了,不会遇上你了。可是我娘以前说过,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老爷爷给了我们家很多粮食,还给了我一匹小马,可好了!我答应老爷爷把信给你,就每天都过来看看,从我住的地方过来,一天就只能跑一次。好容易才看见你,快,给你啊!”

    青瞳又问:“我们两个都在挖,怎么你不给他啊?”

    那小孩不耐烦地道:“老爷爷说挖坟的应该是个大眼睛的姐姐,说她不会让别人动手什么的。哎呀,快点儿,我不赶快回去天就黑了。”

    他说罢,将信往青瞳怀里一扔,转身就跑了。这草原的小孩子终于完成一项重要任务,如同卸下重担,边走边唱起歌来。

    青瞳就着蹲下的姿势坐在地上,拆开手中信函,果然是周毅夫所留,信上的字迹熟悉无比。她看着看着,眼泪慢慢流了出来,将信纸打得一片水痕。她招手叫胡久利过来,两个人一起坐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拿着一张纸看。

    “孩子!”周毅夫这样称呼青瞳。

    “孩子,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你给我留下的东西,我偷偷问了当日的探哨,也悄悄让阿黛潜入蜀中,大体已经知道是什么了。这东西一拿出来就是朝政动摇,就有兵危之险,到最后还不是百姓受苦?孩子,我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我的命比起千百万的性命,那算得了什么?”

正文 第44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15)

    “我真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这封信啊,你看到信,就说明你要拿出这个来做一件大事情。我自己不用,可是我没有能力让你也不用。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毁了它,可是我实在不忍心啊!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两个都不会挖开远征的坟,你既然需要,那么一定是你最后的希望了。你留下这个给我保命,我怎么忍心毁了你的希望?”

    “阿黛说得没错,做我的子女个个没有好命,我对不起我的孩子!你身体里没有周家的血,但是已经有了周家的气。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足够的理由,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可是我也只能求你。”

    “父帅求求你,求你看在大苑可怜的亿万生灵的分儿上,不要掀起波澜,哪怕受再大的委屈,我也求你不要负了天下万民!皇上不算圣君,但是他尚仁厚。这天下的百姓很可怜,他们要的只是一点儿活下去的可能罢了。跟着皇上,他们还能活下去啊!保护他,就是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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