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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掌心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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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喃喃,好像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她盯着他看了好久,差点晕厥又站稳了。她想笑,说:“怎么可能呢,上午公公还说会帮我们劝劝你的。。。。。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这样了呢?”
朱今白伸出手欲要搀扶她,却被她打开。
油纸伞“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任着雨滴淋打。
石榴盯着他,眼眶通红:“怎么可能呢?老太爷去的时候还好好地,你是不是给他用了刑?像我上次那样折磨他?”
朱今白垂下头,不敢看她,只是说:“任老太爷是自裁,自个儿撞在墙上。。。。。。”
石榴几乎崩溃:“他为何要自裁?襄阳王!陛下!您跟我仔细说说,这里头不关你半点干系么?”
朱今白看着他:“难道你要把所有的责任推在朕头上么?”他步步紧逼,握着她的手腕,石榴奋力挣扎,一边哭一边捶打他,却被他在雨里狠狠的抱住。
“我恨他,恨他们这样的重臣,我都登基了做了皇帝他们凭什么不给我些颜面?更何况,我想娶你,我让你爷爷同意我们的亲事,你猜他是如何辜负孤的!宁死也要拆散我们?石榴,你知道不知道我也是人,也有人心,也有孤独。一路走来,大家都散了,我想将你留在我身边有错么?”他几欲疯狂,死死的掐着怀里的人。
石榴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他吃痛,她趁机将他推开:“朱今白你自诩的深情让我觉得恶心。你自私、偏执什么都只会考虑自己,你这样的人不配爱人,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爱,就算当了皇帝也是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啪!”
一个巴掌落地,石榴被他打的滚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痴痴的笑着,一边落泪一边笑着看着他,起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雨落得更急了,城门前没有人,也不敢有人。
第63章 桃花扇
夏日的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转眼前天空放晴、薄云轻描淡写的涂抹在顺天府的长空,亭内积水空明,一旁洁白无瑕的茉莉尤挂残泪。屋内,黑色金丝楠木的棺椁静静的停放在回春堂中央,白色的幡被风吹得撕搅。石榴跪在地上,往面前的黄皂纸递着。
任老太爷一生历经三朝,门生众多,同僚不少,可真等他闭眼的时候却门可罗雀。同僚们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同他们家惹了关系遭了朱今白厌弃。门生们到时想来,却被任施章给拦住了。
于是,一生极要强又好面子的任老爷子去的时候,整个府里只有三个人给他送别。人道是,人走茶凉,果真说的不错啊。
任施章看着任霁月已经跪了一天了,他叹气劝道:“霁月先去歇一会儿,屋内只有我们两个男人了,可不能再倒下了。”
任霁月摇摇头,他太愧疚。当年他北上寻亲,若不是任老太爷将他收入府邸,他不知还能不能留下一条命。如今他大了,任太爷去了,可他还如一个垂髫小儿一样,什么都不能做。
他和个废人有什么不同?
任施章站起来,拍拍他肩膀:“这事你自个儿别为难自己,你要振作起来。”
石榴听罢,也擦擦泪:“小叔叔,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我们来就行。”
任霁月垂着脑袋,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大哥,我会将门楣撑起来,我不会再任由朱今白宰割我们。”
历经过这些,任施章早就看白了,什么权势富贵都不如生命重要。再说了他希望他们两个都过得好好地,别再掺和到这朝政里面来。他叹气说道:“爹去的时候,早就猜到自己可能回不来了,他让我们处理好身后事便南下,朱今白此人太深沉,你若想对付他,得先把自己变成他那般的人物,如此毁了自己的一生不合算。”
任霁月沉默,不知该说什么话。
崔贞也点头:“如今爹已经去了,我们在留在这指不定朱今白还有什么点子来对付我们。他是新帝,要除去旧臣拔掉根深蒂固的世家从我们这便是开头。爹临走前既交代清楚了,也不要跟他斗下去了。要是你们再有个好歹,你们想过没,我和你大哥要在怎么半?”
任霁月难受的闭上眼,呼吸沉默,双拳捏的死紧。
要能怎么半?
他是君,他是臣。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的已经旧去,新生的又起来。
江鸣鹤从以前那个杜若康身边的小跟班摇身一变成为新帝面前的大红人。大红宅子、香粉花舫、奇珍异宝,以前见过的、没见过的他不肖说一声儿就有人给他送来。
可事实上他心里很不安稳,每日惶惶的,尤其是任老太爷去世后这种感觉更甚。宫里宫外都说老太爷是年岁大了,自己去了。可他知道任老太爷是给朱今白给逼死的。连他那种三朝元老朱今白都不给一丝半点儿的薄面,那是不是他要是犯了什么错,朱今白也不会手下留情。
更何况,他是个中途从太子麾下叛变过来,引得许家反水的罪魁祸首。
越想他越怕,于是冒着大不违上了任家的门拜别任老太爷。
冯管家开门见到是他也很讶异,轻声道:“江大人可是来吊唁的?请稍等片刻,我去问问老爷。”
门敞开一指梢的距离,江鸣鹤嗯了一声,朝里面望去。
满园的白幡、庭院里倒是干净却很空寂,连一只鸟都没有,安静极了。过了须臾,任施章着着白色麻衣走过来,拱手道:“江大人。”
江鸣鹤做惯了低微之人,一向都是他给这些大人们作揖,如今等到他们给他作揖了,他觉得有些不习惯摸了摸鼻子:“任大人,我是来给老太爷吊唁的。”
都是同僚,任施章不好拒绝,将他请了过来。
穿过庭院,任施章感慨的说道:“江大人还是第一个来吊唁父亲的同僚。”
这话说的江鸣鹤觉得心里塞塞的,任老太爷可是什么样的人物,谁能想到去世的时候会如此的冷清?
人走茶凉,这句话倒是真的。江鸣鹤一时感慨,撩了袍角进了屋。石榴跪在灵堂前,江鸣鹤叹了口气,走上前敬了几炷香:“任小姐,请节哀。”
石榴回头,看到江鸣鹤,抹了抹眼泪,说道:“多谢江大人此番前来吊唁。”
这话倒是冠冕堂皇的很,哪有当初在山上那种机灵活泼的劲儿?当初都是白衣,课堂之后你争我抢都是最平常的事,如今都成惘然了。
他淡淡垂眸,只说了片刻的话便告了别。
回家,江府雍容华贵,花藻彩绘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的牡丹花开的娇艳无比。江鸣鹤进了后院,梦南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在那看戏。
听得是孔尚任的《桃花扇》。
江鸣鹤坐在梦南身边的黑檀木交椅,见她抬起眼睛,温柔的问道:“回来了?”
江鸣鹤点点头:“药喝了没有?”
梦南身上有痼疾,嗓子的病好了,身体的病也起了来。梦南点点头:“都喝了。”然后有些埋怨道:“今日的药不好喝。”
江鸣鹤皱眉:“是换了药?”
梦南将猫儿放在地上,搅着帕子:“不是,这药不是你煎的。。。。。。。”
梦南什么都好,就是太依赖江鸣鹤,以前江鸣鹤气性野,只觉得她是个累赘,可如今跟过朱今白打过江山后,却格外贪念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
他笑笑,捏了捏她鼻子:“过来。”
梦南微微笑了笑,坐在他身上。江鸣鹤将头埋在她的香怀里,轻轻的搂着她。
阳光懒散的倾在他们身上,飞扬的尘在他们身上跳跃,一时岁月静好,恨不得将永世都停滞在此刻。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到了最热闹的地方——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高楼起,宾客至,高楼颓,猕猴散。
曾经的任家经久不衰,最终还是败在皇朝的更迭里,如今他犹如雏鹰展翅,飞到那湛蓝的天空。
可也不知能飞多久。
他们这些棋子,无论命,无论运,都捏在皇帝的手上,是生是死自己个儿都没资格来操控。
*
任老太爷在茉莉花落尽的时候入了祖陵。待回来的时候,任施章接替族长之位在祠堂里宴请了任家的其他长老。
如今任家的子嗣存世的唯有石榴和霁月二人,其他旁支都凋零殆尽。任也温本是一族的支柱,如今他去了,整个士族在顺天府的地位当真是岌岌可危。
任施章打定了主意,对长老们说道:“我有意将士族迁到南下,这顺天府的局势一日不如一日。新帝和任家交恶,我爹便是这般去了,如今我打算将任家南迁下去,好避开这政治霍乱,给子孙们积些福业。”
长老们也着实看到了这情况,任老太爷那么厉害的人物还不是死在新帝的手里,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应了下来。
可士族迁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先要同地方的官府打好关系,再选址建宅,不要个几年功夫哪里弄得下来?
任施章也想了想,趁这段时间他恰好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然后辞官。
至于任霁月。。。。。。。本想着让他读书致仕,如今想到这朝堂的水如此深,闯荡真是难上加难,不如让他南下经商。
混正是讨个生活,向皇帝讨生活、向百姓讨生活又有什么区别。
自任老太爷死后,石榴就开始喜欢发呆。
她很懦弱,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老太爷是为了自己不嫁给朱今白而自裁。她很愧疚,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生了一只鬼爪,将她挠的皮开肉绽。她的眼泪几乎哭干,怨自己太无能,非但不能给家里减少些祸患,还准备给家里添些麻烦。
她抹了抹眼泪,揪了池塘边的荷花用指尖将汁液搓出来。任霁月走在她身边,瞧着她哭了,心里像针尖刺了一样疼,石榴揩干眼泪,回头:“小叔叔。”
任霁月道:“放宽心些吧,爹在有天之灵看到你难过心里也会揪着疼。”
说起老爷子,石榴又想哭了。
任霁月拍拍自己的肩膀,逗她:“小叔叔肩膀可以借你靠会儿。”
石榴蹭过去,眼泪几乎将他衣服哭湿了。
这小人儿,哪里有那么多的泪。
任霁月心里也难过,可男儿有泪不轻弹,再说了他和大哥这两个男人若是崩溃了,谁将府邸撑起来?
任霁月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心情好了点儿没?靠我的肩膀可是要收钱的,你有湿了我的衫子,得给双倍。”
石榴破涕而笑,憋着嘴哭又忍不住,瞪着他:“小叔叔穷疯了么?”
任霁月点点脑袋,唔道:“不穷。”他靠近了些:“只是想让你欠我。”
石榴心里猛跳了一下,扭过头:“我欠你有什么好,我可跟你说,我若是欠你钱了,一定是个赖皮,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拔一根毛给你。”
任霁月纵容道:“行,不要你还。谁让我是你小叔。”
调笑了会儿,叫石榴心情好了不少,任霁月问道:“那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白皙的脸上落了五个红肿的巴掌印,任霁月一回府便看见了,可没直接问。那日老太爷去世,府里乱成一团,任施章和崔贞差点控不住场面,还是他亲自去天牢里将任老太爷的尸首接了回来。
石榴听他这样问,有些避讳,又想着这是自己的小叔,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好不如直接说了吧。
“是朱今白打的。”
任霁月心里猛震,有些不解:“他为何要打你。”
往事的重重隐瞒太多,石榴想着自己和小叔叔的关系已到了这步,还有什么必要需要隐瞒?只是娓娓道来,便如洪水决堤,她如何同朱今白相视,如何被她威逼利诱、如何被他告白后刺杀又如何被他在天牢里施以刑罚。。。。。。以及最后老太爷为了不让她嫁给他而自裁。
石榴并不想哭,眼泪才收干。可她说着说着便觉得忍不住了,往日的委屈、惶怕都倾泻出来,任霁月越听越心疼,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匹饿狼在暗中窥探着她,折磨着她。他恨不得自己替她将这所有的罪也受下来,也生气是个男人却不能将她护在身后。
见任霁月脸色越来越差,石榴揪住他的袖子,破涕而笑:“小叔叔,别气了,都过去了。”
任霁月瞧她这样,心里更是如刀割一般。他轻轻将她搂过来,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小叔叔的怀里有种让人很心安的味道,他在她面前总是像一只呆头鹅,明明巧舌如簧却嘴笨的紧。
可石榴知道,小叔叔是真的喜欢她的。他喜欢想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给她,她只要哭一下,心都是像碎了一样。
而朱今白却不同。
他那不是喜欢,是占有欲,就像看到可爱的小狗,像把它带回家,却要像将它的母亲、它的相熟都斩杀殆尽。
因为这样,它便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只能可怜的摇尾乞怜希望他怜悯的施舍一点恩爱。
石榴呼了一口气,紧紧的抓住小叔叔的衣袖,仿佛这样,这样就能相依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石榴对感情很拎的清的
后方请注意带好头盔,一大波大虐正在赶来
第64章 笑春风
金丝绞合的帝冕上垂着十二旒玉藻,摇晃间能看到他含笑的黑眸,明黄绣金龙的衮服上绣有十二种图案,日月星辰尽在其中。
朱今白祭过先祖后,便携着满朝文武走入奉天殿。小顺子尖声道:“行礼——”
满朝武汉左右摆打自己的袖子后才跪在地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恰逢夏日,这一整套流程下来,诸位大臣只觉得自己的衣服都快沁透了。兵部侍郎谢三书微扭头对任施章道:“听外头说这个皇帝是个硬把式?”
任施章简直不知该对他说什么,他们任家被新帝折磨的几欲散了,你还来问他是不是个硬把式。
谢三书皱了皱眉:“任大人,你说新帝上位后会不会追究以前的旧账。”
比如说贪污、行贿受贿的。
虽然石榴同谢家的谢婉走的近,但任施章并看不上他们谢家。谢三书身为兵部侍郎,贪图军饷、买官卖官,让无数戍边的战士食不果腹,他从鼻子里哼了声:“当初你既然知道后果又做了,现在又何须畏畏缩缩。”
谢三书瞪圆眼,咦道:“任大人,你可不能这么说。这朝堂上你不贪,并不意味着旁人不贪。我贪是贪,起码我还发了点儿银子下去,你看他人几乎全部中饱私囊!”
任施章懒得理他,下了朝便往大理寺走。
新帝登基,大理寺的事物繁多,可他已然不打算接受了,他准备从下面遴选一个不错的官员来接替他的职务,待辞官后大理寺也不会太混乱。
这么一蹉跎,又到了秋天。
朝中的旧臣杀了一批,贬了一批,流放了一批。兵部侍郎谢家被新帝抄家,搜出金银珠宝共计二万万两银子,据说谢家密室的地砖是用金砖铸造的。石榴这几日忙,谢婉全家被贬为庶民,财产全部充公,还是石榴将银子掏出来给他们置了座远离西城的宅子才将他们安置下来。
谢婉和姚坦之的婚事自然是黄了,据说是姚坦之自己的提的,他说自己的仕途不能染上一点污秽。
谢婉捧着自己的红盖头坐在门槛上,双眼无神,喃喃的说:“那时他家向我家提亲,说是锦上添花、亲上加亲,如今我家败了,莫说雪中送炭了,他生怕沾上我一点儿。石榴。。。。。。。原来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石榴不知说什么,她只能沉默的陪着他。
小叔叔这段日子也不在顺天府,他同长老们一道南下去置宅子去了。这顺天府他们呆不久了,石榴问道:“谢婉,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江南,去另一个地方重新生活。”
才刚说完,屋内又摔破了一只碗,一时女人的咒骂声,孩童的哭声都扬出来。
谢婉木讷着脸:“走,怎么走?这么一大家子人莫说去了,大家的心思都不在一处。石榴,我们谢家算是完了,彻底完了。”
石榴沉默,心里像坠着什么似得也不好受。她无事的时候日日陪着谢婉,将银钱赠她,她却不再肯收。家里那么大家人,都是少爷、奶奶,没有丫头婆子一点生活的本领都没有。
生活的压力都落在谢婉身上,她白日找了家酒楼在厨房打下手,晚上又接了针线活。
谢婉她娘看着心疼,正逢秋日落了雨,便到山上去摘了菌子吃。
石榴知道谢婉心情沉重,也不再给她拿钱,可府里好吃的肉鱼都会带给她。这日恰好过中秋,石榴收到小叔叔的信,抿了嘴买了些吃食去找谢婉。酒楼歇了半日,她同谢婉走在街道上。谢婉看着她又拿了东西,一会儿就红了眼:“石榴你别再给我拿东西了,你最好离我们家远点儿,皇帝厌恶我们谢家,莫让他连你们家一道厌恶上了。”
石榴将东西塞在她手上:“怎么说,我们小时候都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你落了难我冷落你,你说我良心怎么过的去。”
谢婉忍不住,抱着她,轻轻捶着她:“说那么煽情干嘛?我在外面上工被人欺负都没哭,你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我差点掉了金豆子。”
石榴攀着她的肩:“好啦,阿婉别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恩。”
她们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站在街道上忽闻炸鞭的声音,有些跋扈的家丁将人群哄开,红艳艳的迎亲队嚣张蛮狠的从远处行来。
石榴和谢婉眺望着,疑道:“这是哪家办亲事,这般热闹?”
中有好事者回道:“哟!您这儿都不知道啊,这可是皇上手下最信任的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同姚家的公子成亲,据说啊,这个公子哥既是庶子又无功名加身却能娶到将军家的女儿,当真是一步登天。”
石榴愕然,她手心里的阿婉的手如冰一样,她苍白着脸,哑着嗓子道:“你说谁?”
那人想了会儿:“那人名字有些魏晋风,好像叫——姚坦之。”
姚坦之?
那个羞涩的、在山中努力读书的少年。
还是那个连荷包都是旧的毛了边的庶出少爷。
亦或是那个要和她撇开关系的姚坦之。
谢婉抬头,大力推开面前的人群:“让让,让让。”
石榴生怕她做了傻事,却看着她愣愣的站着那,看着姚坦之满脸红光拱手唯摇,对别人的道贺一一接纳。
怎么可能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呢?
谢婉拨开围挡的家丁,拼尽全身力气,泪流满面,大声喊道:“姚坦之——”
马背上的人脊背挺得很僵硬,却一直没有回头。
“姚坦之——”
谢婉几乎快站不稳,家丁见她捣乱将她推搡到墙角。
马没有停下,迈着大步子一如既往地向前。
石榴在她身边,将他拉起来,忧心道:“阿婉,你还好吗?”
谢婉哆哆嗦嗦,握着她的手问:“你看到没,看到没,他不是坦之,我叫他,他不回我!”
石榴的话咬在嘴里说不出来。她都不敢戳碎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梦。
谢婉又哭又笑,“我要去找他,他不可能这样的!他怎么会这样呢!”
还没走几步,却被人拉住,不是石榴,而是邻居黄大婶,她满脸焦急:“谢婉,你家出事了!快回家看看。”
谢婉站在那,差点栽了下去,连气息都微弱了。石榴将她搀着,问“怎么了?”
黄大婶说:“你娘去山中摘菌子,哪知松树下背光的松菌有毒,你们一家都没气儿!”
噩梦连连,冷汗淋漓。
谢婉差点跌倒,推开人群跑到家里。
只是安静,可怕的寂静。
里面有仵作将人抬出来。
加上最小的孩童,一共二十一人,无一幸免。
谢婉几乎将门框捏碎,声音嘶哑几欲喋血:“娘——”
你永远也猜不到命运在后面给你开着什么样的玩笑。
家族被抄败落、被相恋的人抛弃、家中亲友遇意外横死。。。。。。
连石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她,可在处理谢家后事的时候谢婉像是神魂离体了一样,不说话也不喝水好像就这么和他们去了一般。
谢家后事的安置费也是石榴拿出来的,下葬的那天天下着大雨,乱坟岗人烟稀少,石榴和谢婉在那直到待到天黑。
晚上,石榴打算留下来陪谢婉,可她说什么也不愿,她说自己想静一静。等第二天再去找她的时候,邻居的大娘告诉她,谢婉已经去了码头。
顺天府有船南下,直到杭州,谢婉立在码头上,潇潇寒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衫,连后背上的包袱也是薄薄的一层皮。
石榴大声呼喊,在船边找到她。
谢婉脸上的表情已然剥离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反倒变得淡然,石榴知道谢婉以前一向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如今看到她这样心里难过的很。
没看到她人的时候心急难耐,看到她人的时候却又不知该怎么亲近。
谢婉看到她,对她摇摇手:“石榴。”
石榴飞奔过去,看着她的包袱:“你要去哪?”
谢婉沉默。
石榴急了,拉着她的手:“你从小便在顺天府长大,未曾去过别的地方,你现在又要哪去?去做什么?”
谢婉勉强的笑,去哪?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将手从石榴掌心里抽出来:“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可我知道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你不懂我如今的感受。。。。。。我看到家里的房子便想到我的亲人全都死尽了,我看到那红色喜绸,郎情妾意的情眷就感觉有人在拿刀戳我的心窝子!我还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干什么呢?”
石榴抱着她,她知道她难受,可她没办法不能替她分忧。
谢婉拍着她的背:“我走了后你对你的小叔叔也不要胡乱使性子了,以后没人玩的话就找那些官家小姐们去玩,大家都是女孩子就算过嘴架也算不了什么。。。。。。。”
她的肩头渐渐湿沁,谢婉也觉得自己的鼻子像堵了一块,憋得心口也难受。
船鸣了一声,她一把将石榴推开:“走吧,回去吧,我以后会给你写信。”
石榴看着她跳到船上,荡起的河水染湿她的布裙,她挥手:“走吧。”
石榴点点头,声音有些哑:“我看着你走。”
谢婉捂住自己的嘴,偏开头,不让自己去看。
曾经认识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她而去,石榴欲觉得孤单。
她紧紧的抱住自己,好像这样在凉风中就能有点力量。
忽然,后背一沉,一团温热压了下来,细小的容貌蹭在脸上,石榴看着被搭上来的大氅,声音一酸:“小叔叔。”
她扑过去揽着他的腰。
任霁月摸了摸她的脑袋,任由她抱着自己。
石榴声音有些抽泣:“阿婉她走了。”
任霁月点点头,想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可想了许久还是没说,只道:“还会见面的。”
石榴却还是将脑袋捂在他怀里:“我怕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我而去,曾经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好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怕,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很弱小,很脆弱,一个浪头都可以把我怕打死。”
任霁月听了心疼,他知道她与谢家的姑娘感情交深,可是没办法,谁也不能改变这命运。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论什么时候都不松开、都不会放开她。
任施章下了朝,看到任霁月和石榴坐在池塘边说话,眯着眼睛看了会儿。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少年男女的爱情纯粹的如同春日的白花一般。
崔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石榴不知摘了朵什么花簪在任霁月的头上,霁月宠溺的看着她胡闹,崔贞叹气道:“霁月那孩子太由着她胡来了,若是不管管,石榴迟早要爬到他头上去。”
任施章笑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操再多的心也无济于事。”
说的也是,崔贞笑笑,回头一瞧,发现任施章眼圈下青黑一片,有些心疼用手抚了抚:“这段时间还是这么忙么?”
任施章没说话,对于崔贞的目光有些闪躲,好像心里有事却没说出来。
崔贞不知为何心里一咯噔,正要握住他的手,却听见有太监进了门尖声细气道:“任施章接旨。”
接过圣旨的时候,任施章觉得背脊发凉。圣旨上虽然没说什么,只道皇上重视儒家学说,传旨让任施章进宫面圣。可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只不过是皇帝的托词。他非得要把这老臣一个个儿的连根拔起再铲除世家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
自任老太爷去世后,梅林任家在这一日日繁华的顺天府里如雨中之萍一样飘摇,往日交好的同僚现下都避之不及,生怕他们家的霉点子沾到他们身上去。
任施章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圣旨,他知他这次去恐怕是回不来了,他看着崔贞,嘴唇哆嗦着,好像又无数的话要说,可惜,时间不多了,他看了她半晌,颤抖的手抚过她的鬓发。
崔贞紧紧的抱着他,不撒手:“施章,我们逃吧,不去好不好,施章,我怕。。。。。。”
任施章哪里舍得妻儿,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者伴君如伴虎,他早该知道。
可惜太晚了。。。。。。这一生太短、太短,有无数的遗憾。
石榴看着爹娘泪眼婆娑,扑过去声音发着颤儿:“爹,别去,我们不去好不好,我们离开顺天府,重新生活好不好?”
任施章心如刀宰,沉默的闭着眼长叹一声:“往哪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我虽去了却能保住你的性命,若我不去。。。。。。你们又要怎么办?”
石榴只是哭,揪着任施章的衣服袖子。
崔贞几乎站不稳,可任施章只能咬牙转身,石榴被崔贞牢牢箍住,可还是大声喊道:“爹。”
任施章脚步子都软了,顿在那,回头看去。
潇潇暮雨,寒灯葳蕤,地上衰草遍地。
他这一生,不聪明在朝堂上无甚建树,无子嗣于宗族而言是罪人,可他有两个掌心娇,娇惯了一生,没让她们受半点苦,自己应该算是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吧?
他看着任霁月,见他的拳头牢牢握着,于是勉力提了提唇角,说:“照顾好他们。”
任霁月点点头,他转身,在太监的带领下出了门。
此去诀别,但无归还的可能。
石榴哭的不能自己,任霁月将她搂在怀里。
石榴问:“为什么爹爹要去呢,我们走好不好?我以前太刁蛮,什么都没为父亲做,如今却要分离?”
任霁月也难受,可他不能像石榴那样大哭,他是个男子汗了,得撑起一个家。
石榴继续说道:“朱今白是不是因为我才对父亲起了杀心,我去求他好不好,我求他放过我爹,哪怕他让我给他做一只狗我也愿意。”
她喃喃的说着,越说越觉得可能。
怀里的人仿佛陷入疯魔,任霁月只能紧紧的抱着她说:“石榴,这不是你的错,你瞧瞧这顺天府里被新帝召进宫的人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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