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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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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安排了三名内卫武卒在溯回北城门盯梢,留意入城的可疑人员。
那三个小武卒初次出任务,年少轻狂,竟胆大包天将一对通关名牒明显有可疑的夫妇放进城中,打算来个猫捉耗子的游戏。
没曾想那对夫妇是吐谷契派来行刺的顶尖高手,进城没多久就摆脱了他们的追踪。
彼时圣驾及参与冬神祭典的宗亲重臣已在溯回城下榻,若不是以私人身份前往观礼的岁行舟在与那对夫妇擦身而过的片刻及时发现他们口音古怪,还不知会闹出多大事来。
“岁行舟是鸿胪寺宾赞,对各地方言及外邦言语都有涉猎。他与那对夫妇擦身而过时无意间与那位夫人相撞,凭对方脱口而出一句带着吐谷契人言语习惯的低声惊呼察觉出了异状。”
说起这个,贺渊对岁行舟还是颇为钦佩的。那对刺客夫妇训练有素,寻常说话口音与大周人并无太大差异,若换一个人未必能像岁行舟那样及时发现端倪。
当时岁行舟没有胡乱声张,只是跟着他们,沿途不动声色寻找内卫或皇城司的人想要示警。可惜他只是文官,不会追踪匿迹之法,还没找到示警对象之前就已被那对刺客夫妇发现。
那对夫妇佯装不知,一路引着他进了偏僻窄巷,拔刀就砍。
武德五年溯回冬神祭典,孙青也是去了的。但他奉命在典仪台附近巡防,并不知北城门那边的三名同僚竟捅出过这么大篓子。
“那后来呢?他怎么死里逃生的?”孙青听得一口气悬在半中,心都揪紧了,“能甩掉内卫追踪的刺客已是少见的高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
想起旧事,贺渊心中有伤怀喟叹,又有温柔感怀:“那时阿荞正巧在那巷子里物色适合置产的宅子,命她的两位随身武侍出手护下岁行舟,也拖住了那两个刺客。后来我带人赶到,才得以将那两名刺客就地处置。”
那年赵荞有意趁着冬神祭典的机会在溯回城内仔细打探,想在那里置产。她本就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别人置产业都愿在闹市中寻,她偏往边边角角的清冷陋巷中去找。
据她后来的说法,是因那时她才在京中买下馔玉楼,手头很紧,所以只能在溯回城寻陋巷中便宜的店面门楼。
总之就这么赶了巧,救了岁行舟,也使金云内卫免于声名扫地。
赵荞何等机敏,救下岁行舟后稍稍定神就知事情不对,几句话就从那三名心虚后怕的少年武卒口中诈出了真相。
当场发飙,将连同贺渊在内的十几个内卫全都指着鼻子骂个狗血淋头,祖宗十八辈都被她问候了个遍。
而岁行舟无辜挨了那一刀,后来又知晓刺客是那三位年轻武卒不知天高地厚故意放进城的,若他坚持追究,那三个少年的下场可想而知。
甚至会导致金云内卫全员被甄别清洗一遍。
岁行舟是个真正温和宽厚的斯文君子。
他理解那三个少年只是年少轻狂,看在没有酿出大祸的份上,答应了为他们保守秘密。
数年过去,这件事在朝野之间不曾有过半句风声,可见他人品。
孙青这才长舒一开口气:“那还真真是咱们欠他的。”
*****
赵荞午睡醒来已是未时近尾。梳洗换衫后,溜溜达达在院中晃了晃,遇到冬日里听她讲过“冷冰冰与凶巴巴二三事”的福大娘。
福大娘知她眼下情形,心下爱怜,笑意慈蔼地将自己做的一小坛甜酱莲子送给她吃。
她是个发完脾气就不记仇的性子,谢过福大娘的馈赠后,便笑眯眯抱着小坛子去书房找贺渊炫耀兼之分享。
去时正遇到孙青出来。
孙青向她执礼问好后,突然懊恼一拍脑门:“我这破记性。还有一事忘记告诉贺大人了。”
就折身与赵荞一道又进了书房去。
贺渊见赵荞进来,顿时眉眼带起温柔笑意,正要开口,又见孙青跟在她后头去而复返。
孙青尴尬挠头:“方才忘记说了,八月十三乃帝君寿辰大宴,各地宗亲、勋贵即将陆续进京,林大人让咱们早做准备。”
内卫需要做的准备,无非就是清查城中有无“安全隐患”,提前布控各处。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贺渊再不能成日闲在家了。
“嗯,”贺渊淡淡颔首,“有空就去大理寺那头跟进一下审讯情况,若从樊承业的母亲与女儿口中审出什么新的蛛丝马迹,尤其关于那名藏在朝中的暗桩,及时告知我。另外,你告诉郑冕,让他早些与各地宗亲勋贵确认进京赴帝君寿宴的具体日期与人员,以防到时出现误会冲突。”
“是,”孙青想了想,“上阳邑承恩侯夏家月初已派人主动递了进京人员名单给咱们。”
“这么早?”贺渊略挑眉梢,“已启程了?”
“是,承恩侯本人腿疾复发,命世子带家人前来为帝君贺寿。夏世子打算早些与京中故人一晤,所以提前启程,约莫再三五日就该到了。”
夏俨要来了欸!赵荞眼前一亮,抱紧了怀中那坛甜酱莲子。
待孙青离去,贺渊警觉地蹙眉盯着赵荞:“你偷乐什么?”
赵荞躲开他的目光,下巴微抬,望着房顶雕花横梁。“没有偷乐。”
贺渊目光如炬,紧盯着她那雀跃到泛红的双颊,心中七上八下。
信你有鬼。明明一副乐得头顶要开花的样……
大事不好,夏俨那玩意儿要来了!
“阿荞我不管了,成亲,立刻成亲!”
第76章
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至少不可能是“立刻”。
且不说岁行舟那事尚没个最终定论; 赵荞眼下还算是“戴罪之身”; 就抛开这个不论; 信王府二姑娘的婚事也不是说定就能定下的。
面对贺渊的“叫嚣”,赵荞抱紧怀中小坛子,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弯了弯眉眼。一副“我现在还是‘慢吞吞’; 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方才说到夏俨; 你可是耳聪目明脑子快。说成亲你就不明白了?还真是奇怪啊; ”贺渊看穿她伎俩,磨牙冷笑,“看来我们得好生谈谈。”
“……是啊,好奇怪。呵,呵,呵。”赵荞敷衍假笑; 转身就往外走。
脚步缓慢,试图以龟速逃离。
“还知道避重就轻了?”贺渊好气又好笑地从桌案后起身,大步走过去拎住她衣领制住了她的脚步。
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赵荞似乎想到什么; 红着脸猛踢腿。“做……什么?!”
“你觉得呢?”贺渊眉梢轻扬,眼尾竟流露出几许让人赧然心慌的佻达风流。
赵荞羞耻到满面通红,头皮绷紧,发不出半点声音,也没法好好思考什么。只能虚张声势地瞪着他。
候在外头的夜行闪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神情冷硬,语气严厉:“贺大人难道忘了前几日对信王殿下做过什么承诺?”
其实夜行也算个情理通达的人; 这几日虽奉信王赵澈之命在此“捍卫自家二姑娘清白”,但他还是有分寸的。
像之前贺渊与赵荞在房中独处个一两盏茶功夫,或两人亲昵并肩窝在书房,偶尔相互喂食之类,他最多提醒两句,却没当真做过什么棒打鸳鸯煞风景的事。
方才贺渊在书房里嚷嚷“立刻成亲”的话,夜行是听见的。这会儿见贺渊将赵荞抱了就走,此情此景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霸王即将硬上弓”。
这就不能忍了。
贺渊目光淡扫他一眼,又垂眸看着怀里那个双颊通红瞪着自己的赵荞:“你们以为我要做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想法不要那么禽兽。”
喂你这算倒打一耙吧?突然追出来抱了人就要走,联系前情看起来,就是很想做点禽兽之事的架势啊!
在赵荞与夜行不约而同地狐疑腹诽中,贺渊径直将赵荞抱到了主院偏厅,命人请来韩灵。
“她午睡起来后似乎好许多,有时能立刻明白别人的意思。”贺渊对韩灵道。
韩灵欣慰点头,立刻坐下来替赵荞看诊,同时低声向赵荞询问:“耳朵没再嗡嗡响了,是吗?”
赵荞点头。午睡后醒来她就觉得似乎松缓许多,虽还是脑子慢,但已不再是前几日那般浑浑噩噩了。
“之前就是没缓过那股劲。”韩灵欣慰颔首,长指搭上她腕间,又向贺渊询问她具体对哪些事能立刻做出反应。
望着那个看起来一身正气、耐心答复医者询问的贺渊,赵荞与夜行疑心他方才是故意让人误会的,却又没有证据。
恼得直磨牙。
赵荞在暗自恼羞成怒的同时,心中却又因某个后知后觉的领悟而隐隐生出一股温暖悸动,缓缓偷觑了身侧的贺渊好几次。
那个会在人后与她打打闹闹、哼哼唧唧的贺渊,那个总是护着她纵着她的贺渊,那个比她自己对自己还上心、时常第一个发现她的细小变化的贺渊……
那个属于她的贺渊,当真完完全全地回来了。
*****
自从六月十一在南郊用水连珠杀了十一个刺客后被送回城,赵荞不是在信王府,就是在贺渊宅中,接连好几日不曾真正踏入人群。
眼见她状况大有好转,韩灵再为她调整了一次药方,并鼓励她在贺渊的陪同下出外走走,试着重新接触人群,以促进五感全面复苏。
贺渊便与赵荞商量好,决定次日前往城南随意转转。
其实贺渊考虑事情总是很周详的。
次日是六月十七,恰逢城南通衢坊一带有大集,热闹自是少不了。
若到时赵荞骤然面对人群有所不适,正巧她的馔玉楼也在那附近,退到她自己的地盘里她会较有安全感。
翌日贺渊天不亮就起身,早早开始处理昨日下午孙青送来的那些卷宗记档所涉及的公务。专心致志花了半日,到巳时近尾,将公务上的事一一做好了安排批复,这就将下午的时间腾出来了。
可吃过午饭后,赵荞开始犹豫踌躇,心跳无序,手心沁出热汗。
这倒不是她故意作怪。
即便正常人远离陌生人群久了,再要重新融入时也心中也会有几分异样,何况她此刻情况还特殊,心中是有一道坎在的。
贺渊握住她的指尖,眼神柔和,面上不见半点不耐烦:“昨日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嗯?”
赵荞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此刻心中乍起的忐忑挣扎,一径低下头拿脚尖轻轻踢他。
“我知道你此刻会有些难受,”贺渊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韩灵不是说了么?若总不出去,你就会一直慢吞吞的,很久都不会彻底好转。虽然这样的阿荞可以任我搓圆捏扁,实在可爱,但我还是愿你好好的。”
赵荞想了一会儿,抬起脸来“垂死挣扎”:“若我好了,就回家咯?”
即便成了慢吞吞,动脑子总需花点时间,她还是能准确抓到贺渊的软肋。
她若彻底好转,不但要回自家王府,还会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那样贺渊就没法子像近来这般时时见着她了。
贺渊遗憾笑着捏捏她的脸:“虽我舍不得,但还是想你好好的。我的阿荞就该是风风火火的小霸王。”
赵荞歪头凝望着他。
这个人待她是真的好,事事总将她放在前。她以往被他惯的习以为常,很少对他说什么娇甜情话——
没法子,她就是个泼皮姑娘,吵嘴骂人能半个时辰言语不重样,或者抖机灵口头耍几句小流氓还行,正经情话却不大会讲。
她知道,贺渊虽嘴上从来不提,心中却多少觉她大约没那么喜欢他,至少不是非他不可。所以他有时会不安,动不动就醋天醋地醋万物。
赵荞眼中烁起晶晶亮的笑,慢吞吞对他勾勾手指。
“嗯?”贺渊疑惑又好奇地略低下头,她就踮起脚尖,在他颊畔浅浅梨涡上印了一记轻吻。
蝶儿采蜜似地,一处即离,扑起漫天香甜蜜粉。
贺渊愣怔片刻,心中随即涌动起狂喜。她很少主动亲吻他的。
“这是,奖赏?”他俊朗面上浮起异样赭红,嗓音轻哑噙笑,眼角眉梢是毫不遮掩的欢愉。
赵荞摇摇头,反手扣住他的大掌,边走边拖着嗓慢慢道:“这是,大当家对你的宠爱。”
此刻的贺渊宛如一条被顺毛到身心舒坦的大犬,身后仿佛生出无形的尾巴,毛茸茸甩来甩去,只差没就地躺倒亮出肚皮了。
“那大当家往后能不能,多宠爱些?”赵门贺郎是很会得寸进尺的。
“好。”大当家痛快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被大当家突然宠爱到飘飘然的贺渊将人抱进怀中:“你老实说,我和夏俨,谁比较好?”
赵荞慢悠悠端详他,最终中肯评价:“你。”
贺渊是越飘越高了,忍不住又问:“假若我和夏俨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赵荞清了清嗓子,虽觉抱歉,但还是选择了诚实:“……夏俨。”
贺渊心酸咬牙:“我就知道!”大当家的嘴,骗人的鬼。
他突然有些想找岁行舟打听一下,岁家祖上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忙给小时候的自己带个口信。
他很想对小时候的贺渊说,不要选武官这条路。因为你将来会遇到一个将你吃得死死的姑娘,而她……
一见那种真正学识渊博的狂放才俊就容易走不动路!
啧,真想把夏俨一拳捶回上阳邑去。
*****
前朝末期时,哪怕各地豪强割据内斗,兵祸持续近三十年,朝野间照旧不乏学贯古今的博识才俊。
那时在朝有龙图阁的苏淳与京南罗氏罗凤溪两位大学士、九卿之首太常卿姜知既、鸿胪大行治段无虑;在野有庆州方氏方仲怀、淮南程氏程沁、上阳邑明辉堂夏氏夏谨言。
这七人虽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却是当今之世书写前朝史时很难绕开的人物。
究其根源,就在于这七人之博学程度可谓惊世骇俗,几乎到了全才的地步。诗书礼乐、天文地理、经史冶工、占卜星象、律法算学、音律丹青……简直无一不通。
最可怕的是,这七人以深厚学养名动天下时都年轻到令人啧舌,当得起一句“天纵英华”。
此等人物可谓百年难一遇,当时竟陆续涌现七个,虽分处朝野却交相辉映,让那大厦将倾的前朝末年在文化上出现了一个后世难以逾越的璀璨巅峰。
诗酒风流,文章锦绣,学贯百家,名动青史,原该是浮生灿烂少年时。
可惜他们生错时代,先是经历了前朝末期各地势力割据内斗,后又遭逢异族吐谷契趁虚而入强占半壁河山。
在吐谷契大军铁蹄踏破镐京城门的那日,前朝最后一位丞相贺楚以柔弱身躯背起年幼的哀帝仓促出逃。
彼时不过而立之年的苏淳、罗凤溪、姜知既、方仲怀等人率一众文弱士子挡在追兵马前为哀帝断后,最终死于吐谷契追兵刀下。
这几个学贯百家的惊世之才,就以如此惨烈而壮丽的方式伴随着前朝的倾覆骤然凋零。
到了复国之战中期,前朝鸿胪大行治段无虑的后人段微生以过人天资承继家学,童稚之龄便成了声名远播的“神童段微生”。
世间事仿佛总有轮回。
段微生成年出仕时先在雁鸣山武科讲堂任典正之职,后升调至鸿胪寺九议令,武德五年冬领圣谕入内阁后仍兼管鸿胪寺,以“一人当百面”的本事迅速平步青云。
他几乎可以算是大周开朝建制以来晋升最快的年轻文官。
可他自己却说,若他站在自家先祖段无虑面前,那便是“明月在上,流萤无光”。
在段微生之后,上阳邑明辉堂夏氏夏谨言的后人中竟又出一个承继家学的全才夏俨。
夏俨是承恩侯夏鸿静的次子,较段微生小两岁,却因远离朝堂、无公务烦忧,一门心思专注治学,如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其各方面的学术成就已在段微生之上。
武德三年秋,为解决西南边陲与利州一山之隔的“红发鬼国”之患,武德帝向天下发出招贤令,寻在野的博学大儒进京,协助鸿胪寺九议令段微生共同完成“转译红发鬼国言语”之事。
此乃国之大事,大周在成功转译“红发鬼国”言语后,终于明白对方多年来频频越山滋扰利州,是因所在国土多天灾,地贫物匮,便有意举国归化一山之隔的富饶强邻。
只因双方言语不通,这才每次越山都起冲突,最终兵刃相见。
言语互通后,双方先缔结了边贸互市之约,红发鬼国派使团前往镐京接受教化,拟在十年之内完成融合。
这算是武德帝在位的短暂五年内,对外取得的最大政绩,足以名垂青史。
而负责主持钻研两国言语转译的段微生,与揭招贤令而来的承恩侯世子夏俨,则是这件事里最大的两位功臣,世称双璧。
*****
夏俨此人很妙。
因上阳邑离京近千里,他在自家地盘少了许多繁缛拘束,便生成一派旷达不羁的风流疏狂。
虽专注治学,却没有刻板学究气,常有奇思妙想,待人接物也颇有几分让某些人看着总想皱眉的癫痴意趣。
或许可以说,抛开天资才学,他与赵荞的性子倒是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镐京这些贵门少年少女们终归长在天子脚下,哪怕任性恣意如赵荞,却还是会面临某些不得不遵循的约束。所以夏俨这个一两年才进京一回的家伙自然格外瞩目。
赵荞与他算不上朋友,以往在京中相逢,最多也就是内城或各家宴上远远看一眼。
她天生不能识字,没法子像夏俨那样底气十足地恃才傲物、真正洒脱自如。
但每每望着夏俨,她心中就会有一种诡异的圆满感——
他是她想做而不能成的那种人。
“夏俨来,我就看看,”赵荞安抚地摸摸贺渊的脸,眼唇俱弯,“真的。”
对于赵荞对夏俨那种诡异的寄托感,贺渊多少是有点明白的。但这不妨碍他心酸,也不妨碍他总想将夏俨捶扁成画片。
京中对赵荞暗暗有心思的少年人其实不少,只是赵荞心大得跟漏斗似的,与人相处也自有一套好恶亲疏,许多人即便有心也接近不了她。
所以贺渊谁都不怵,就怵夏俨,因为他对赵荞来说是特别的。
“问你啊,”贺渊握住她的手腕,闷闷垂眼睥睨怀中人,“若夏俨与我同时登门求亲,你会怎么做?”
赵荞微微蹙眉,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你还给我犹豫?!这有什么好想的!”贺渊牙都快咬碎了。
这般毛炸炸的贺渊,只会出现在她一个人面前。
赵荞美眸弯成慧黠月牙,纤细双臂环住他的腰,笑倒在他肩头。
她只是慢吞吞了点,又不是傻了。夏俨是挂在天上的梦,那是供大家一起远观的;而面前这个早已化作蜜浆黏在她心上的冷冰冰,才是真正属于赵荞的。
她分得清。
议亲自然该和心上人,她逗他玩儿呢。
逗冷冰冰炸毛,这也是大当家对赵门贺郎的宠爱。
第77章
时隔多日后重新走进人群,赵荞果不其然地出现了恍惚无措的惊慌感; 甚至一度有种想抱头尖叫的冲动。
热闹的街市; 摩肩接踵的人潮; 各种语调的叫卖声,道两旁宾客盈门的商号、酒肆、门店,这原本赵荞最熟悉的浮生百态。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置身其间; 竟会生出这样可笑的无所适从。
总觉每一个从旁经过的人都在用古怪眼神看她; 那些交头接耳的人也好像都在议论她。
仿佛她是整条街上最突兀最扎眼的存在。
她一面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面又控制不住那种周身隐隐颤栗、想要尖叫着拔腿逃跑的冲动。
这让她觉得很丢脸,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好在贺渊对她这种状况有所预料,小心地将她护在身侧,不让周围的陌生人离她太近,这才让她稳住没有当街失态。
她垂着眼睫不敢与人对视,紧紧握着贺渊的指尖;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心跳频密,脑子里乱哄哄。
“没有人会笑话你; 也没有人会觉得你和大家不同。若你觉有人看着你,那只是因为你好看,”贺渊温柔而有力地回握住她,在她耳畔噙笑轻道,“不要慌,过一会儿就好的,你信我。当年我也这样。”
他当年的情况虽没有赵荞这么严重; 症状却是类似的。所以他知道她正经历什么样的煎熬。
对此刻的赵荞来说,最珍贵又最难得的,莫过于“感同身受”四个字。
只有这样,她才敢慢慢去相信,自己在南郊杀掉那十一个刺客不是因为天性暴戾嗜血,不是内心被激发了什么阴暗扭曲的东西。
她太需要确定自己依然是和大家一样的正常人。但这话不能由别人来直接告诉她,只能是她自己告诉自己,这样才会好。
所以贺渊这般看似轻描淡写的笑言,比什么样的安慰都有用,且正确。
柔和淡嗓轻易穿透嘤嘤嗡嗡的嘈杂,如沁凉微风悠悠拂过,吸引了赵荞仓惶凌乱的心魂。
她缓缓扬起睫,扭头觑向他,话尾隐隐打颤:“你?怎么会?”
明明脑子懵懵的,却还是会对他的事感到好奇。
大家都说,金云内卫左统领贺渊,那是天子身侧最锋利的一把匕首。
入内卫五年从无败绩,何等威风,何等英武。好像只要有他在,那些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宵小就绝不会得手。
这样厉害的贺渊,当年初次杀敌后,竟也曾有这种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古怪与脆弱吗?
贺渊抿笑颔首,眉梢扬起,像个赖皮少年:“那年我才十五。就不许我也有弱小可怜无助的岁月么?”
赵荞听得唇角扬起,先前充斥在耳边的嗡嗡声渐渐退去,心底一片柔软,有淡淡遗憾。
十五岁的贺渊啊……
那年鹰扬大将军贺征与国子学典正沐青霜大婚典仪,十二岁的赵荞也随家人前往大将军府贺喜。
当时贺七公子或许在礼簿处帮忙迎客?又或许曾给小孩子们分发糖果点心?
若那时就知将来有一日会与这人手牵手走在街头,那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从热闹的喜宴人群里将他扒拉出来看个清楚。
*****
恍恍惚惚、紧张兮兮在城南逛了有半个时辰后,赵荞后背便沁出薄汗,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贺渊见她脸色就知已差不多,便带她回去。
到贺渊宅中没多会儿她便开始起高热,还呓语胡话,险些没将阮结香吓哭。
韩灵信誓旦旦保证这是好转的迹象,贺渊看着赵荞那模样虽是满眼心疼,却也中肯点头认可了韩灵的说法。
之后便是行针、喂药,再由阮结香守在榻前反反复复替她擦身降温。到丑时初刻,她的体温总算稳下来,迷迷糊糊问阮结香要了水喝。
喂她喝过水后,阮结香赶忙出去告诉在外头守了大半夜的贺渊与韩灵,两人俱都舒了一口气,这才各自回房去歇息。
赵荞卯时就醒了。
盛夏时节天亮得早,才卯时天幕已成蟹壳青。有光柱斜斜透过窗缝打进来,光柱中旋转飞舞着无数细小颗粒。
她怔怔看着那光柱醒了会儿神,撑着坐起,靠在床头支着额,沉默地回想了自己连日来的种种行为,尴尬到猛薅头发,懊恼地低声哀嚎。
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前几日那个迟钝发懵到软绵绵、慢吞吞、蠢呼呼的人就是她,抵赖不得。
守在榻前的阮结香被惊醒,抬头就见她一脸生无可恋。“二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没有哪里舒服,”赵荞尴尬到头皮发麻,猛地掀了被子,“抓紧时间跑路吧。”
暂时不想面对贺渊,太丢脸了。
*****
做贼似地回到信王府后,赵荞无暇顾及府中众人欣喜的问候,直奔自己的涵云殿,翻箱倒柜寻出一个东西装到盒子里。
“瓶子,你将这个盒子送去交给贺渊,”赵荞对侍女银瓶道,“告诉他这几日千万别来找我,等我自己尴尬完了再说。”
银瓶不知发生何事,紧张兮兮地问:“是答谢贺大人这些日子对您的关照么?”
“是跑路的大当家对二当家的安抚和宠爱。听不懂?那就憋着,再问我翻脸了。”赵荞外强中干嚷嚷完就走。
昨日下午高热,夜里发了一夜汗,她其实没睡太好,这会儿有些犯困。于是简单沐浴后,她便跑回寝殿准备蒙头接着睡。
哪知才躺下,她的五妹妹赵蕊便闯来了。
赵蕊师从柱国神武大将军钟离瑛,眼下才十二,府中寻常侍者侍女已奈何不了她,根本拦不住。
她大约是听到赵荞回来的消息,直接披衣下床就跑了来,一头长发乱得像鸡窝。
小姑娘冲进寝殿内间直扑床榻,口中惊喜道:“二姐!你好啦?我听他们说你好了!”
一面喊着就跑过去,踢掉鞋子扑身压在了赵荞身上。
“我……本来好了,”赵荞憋了半口气,“这又要被你压死了。”
赵蕊连忙挪开,一骨碌钻进她的被窝里,笑嘻嘻抱住她,亲昵嘟囔:“那时你迷迷瞪瞪,我同你说话你也像听不见,吓死我了。后来前几日四哥要带着我和小六儿去贺大人家里看你,大哥说贺大人府上有个太医能治好你,不许我们过去打扰添乱。”
赵荞揉揉她的脑袋:“算我没白疼你们。没事了,我好了。”
两姐妹亲亲热热偎在锦衾薄被下,漫无边际地说些闲话。
赵蕊在钟离瑛将军门下是文武兼修,但侧重习武习兵,对自家二姐在南郊的壮举难免关注。
赵荞被人从南郊送回来那日整个人是木的,府中上下都担心得不得了,赵蕊也忘了心中好奇。眼下二姐好端端回来了,她自有许多想问的。
“这几日我听人说了许多,也不知真的假的,”赵蕊往二姐身旁蹭了蹭,“二姐,我能问吗?”
赵荞笑着打了个呵欠:“问什么?”
“你在南郊用的那个水连珠,就是三哥以往做的那种吗?真能打那么准?十一发铜弹没有一发落空?外头都说你当时可神勇了,隔着几百米远打穿了一个刺客的头……”
“没有几百米,七八十米吧,”赵荞闭了闭眼,想起当时那刺客倒下时脑浆迸一地的情景,心里堵得慌,“你会不会觉得,二姐很可怕?”
赵蕊怔了怔:“我又不是刺客,为什么会觉得你可怕?”
赵荞也愣了愣,旋即哈哈笑着抱住她:“对,有道理。睡吧睡吧,我可困死了,还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问。”
“二姐,这月二十五是我恩师大寿,给府中发了帖子的。到时候你也去吗?”赵蕊缩在她怀里叽叽咕咕,“我师兄师姐们可想见你了。恩师也想见你。”
“啊?钟离将军见我……做什么?”赵荞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害怕,不是紧张,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柱国神武大将军钟离瑛,年近七旬的开国名将,与柱国鹰扬大将军共同遥领天下军府,可算是整座镐京城里最尊荣的一位老人家——
连武德太上皇都会对这位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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