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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荼-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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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娆荼面红耳赤,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好讷讷道:“你赢了,我……我不和你说了……”
  沈筑不再逗她,点头道:“不说了。”
  娆荼起身去他案上拿了一张宣纸,蘸了蘸墨水,在上面写下十二时辰。
  沈筑问道:“什么?”
  “规定好作息的时辰,几时吃饭,几时安置,都要定好。昼夜颠倒、废寝忘食皆不行!”
  沈筑刚要笑她几句,但见她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的神情,心中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默了片刻,缓缓道:“好,听你的。”
  汉中城。
  一条青石板巷弄中,几个孩子蹲着地上围在一起斗蝈蝈。萧彦宁笑眯眯走了过来,那群孩子抬眼见到萧彦宁,惊呼了一声,拎着自己的蝈蝈四散而逃。
  只有一个小丫头气鼓鼓蹲在地上,指着萧彦宁骂道:“你又来干什么?”
  奶声奶气,一双水灵灵的眼眸中满是怒气,与她娘亲像个十足。
  萧彦宁一脚抬起悬在空中,作势要去踩地面上的那只病恹恹毫无生气的蝈蝈。
  衡秀叫道:“你敢踩!”
  萧彦宁笑道:“给叔叔我笑一个!”
  衡秀一把搂住他的腿就咬,萧彦宁“哎呦”一声,扶住墙面不敢踢她,轻轻甩了甩腿,小丫头却像水蛭一样扒在他的腿上,甩不掉。
  萧彦宁感受到一行小米压咬在腿上,不仅不疼,甚至如同隔靴搔痒,他笑骂道:“你属狗的啊?”
  衡秀不依不饶,发了狠劲咬他。
  萧彦宁害怕崩断了她的小细牙,到时候见了娆荼,免不了被追着打。便使了一个千斤坠的定势,一脚踏在地上,叫道:“咬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把我推开啊。”
  衡秀愣了愣,忽然哇啦一下,大哭起来,一边狠狠推着萧彦宁的小腿,一边骂道:“萧彦宁,你不要脸!你不是人!”
  萧彦宁莫名其妙,看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无已,不得不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小脸蛋,“哭啥,一时推不动也是正常的,连你亲爹都推不动我呢!”
  衡秀哭得期期艾艾,抽噎道:“你还我大牛,还我大牛!”
  萧彦宁疑惑道:“大牛是什么?你要是喜欢,我顶多给你找一头小牛犊让你玩。”
  衡秀吸了吸鼻涕泡,呜呜咽咽:“啊……我的大牛死了……死了……”
  小丫头哭起来惊天动地,萧彦宁不由揉了揉耳朵,忽然头皮一阵发麻,左右往地上一看,小丫头的那只病怏怏的蝈蝈不见了。
  瞬间,五王爷的冷汗都惊了出来,他看了看自己的那只大脚,心中苦笑,这……这他娘的……不会那只蝈蝈就叫大牛吧?被……被他一脚踩死了……
  他小心翼翼挪开自己的鞋,不由拍了拍脑门,那只叫大牛的可怜蝈蝈,已经扁了……
  五王爷顿时手足无措,一边捂住小丫头的眼,一边给她楼起来哄道:“好了好了,我再送你十只!一百只!”
  衡秀一边哭一边拿小爪子在他的脸上胡乱招呼,“我要大牛!我要大牛!我恨死你了!娘亲,我要娘亲!”
  五王爷羞愧万分,只觉良心不安,一边晃一边哄,“要大牛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叫我的手下给它起死回生。”
  衡秀叫的嗓子都哑了,“你骗人!”
  “我没骗你,我手下有方士高人,可以起死回生,可以撒豆成兵,无所不能。”
  衡秀将眼泪鼻涕蹭了他一声,呜咽道:“你骗人,我要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
  卢州月站在巷子口处,看见难得会出现慌张神情的五王爷,她的嘴角不觉露出几分笑意,这时候的他,才不会那么高高在上,才真的有些烟火气。
  萧彦宁瞥见卢州月,没好气道:“辛灾乐祸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哄哄!”
  卢州月依言上前,拿手帕为衡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衡秀睁开眼睛一条缝,看见是卢州月,反而呜呜呜哭得更厉害了。
  虽然卢姑姑平日对她很好,却不是那种可以诉苦的对象。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巷弄口传来,“阿秀,过来。”
  萧彦宁抬眼望去,是少年五月,清瘦少年五月平静地站在巷子外面,光影在他身上淬了一层金光,却不知为何,将他浑身气度凸现的越发清冷起来。
  萧彦宁微微一笑,他在少年的眼中,察觉到一丝杀机。



  第79章 何待久长
字数:6055
  阿秀在萧彦宁怀中扭了几下,萧彦宁只好将她放下,小丫头一落地,就噔噔噔跑到五月的身后去了。五月将她护住。
  萧彦宁无所谓一笑:“小子,你看什么看?想杀我?”
  五月握紧了拳头,生硬地别开眼睛,不去看他,不过那一双眼睛中满是愤怒。
  萧彦宁眯了眯眸子,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再言语。当年离开金陵城时,有个邋遢算命先生送给他两字谶语——造势。
  造势之人,未必得势。
  可是他不后悔,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谋权。
  阿秀躲在五月的身后探出脑袋偷偷看萧彦宁,小丫头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萧彦宁的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悲伤。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叫道:“你别装了……又不是真的很伤心……大不了就不让你赔我大牛了。”
  萧彦宁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啥叫伤心?”
  小丫头说不出来,可是她明明感觉刚才的萧彦宁很伤心、很难过啊……
  很多年后,经历了世事沧桑变化的衡秀,依旧会时时刻刻想起这一幕,想起他负手站在巷弄中,抬头看天有些怅然的模样。
  七夕。慕容云衡被那个叫李宣宗的和尚引了出去,良久未归。浔阳公主嚷着身上不舒服,早早歇下了。
  酒垆院中就只有娆荼和沈筑两人,娆荼准备了巧果、莲蓬、白藕、红菱,满满当当摆在院中桌子上,沈筑看她对月穿针,便拿蒲扇在一旁给她扇风。
  娆荼道:“在我的家乡那边,七夕节是女孩子家很重要的节日,这一天女孩要对月穿针,以祈求织女能赐以巧技,或者捕蜘蛛一只,放在盒中,第二天开盒如已结网称为得巧。”
  沈筑“嗯”了一声,“那都是年未及双十的女孩,你凑什么热闹?”
  娆荼正要将细线穿入针眼中去了,听到这么一句噎人的话,手一抖,就又没穿进去。她啪的一下在桌子上一拍,怒目看向沈筑。
  沈筑微微一笑:“别恼,我赔不是,是我错了,夫人见谅。”
  娆荼冷哼一声:“谁是你夫人,说会的七夕……骗人!”
  沈筑拉起她的手,“我不骗你的,跟我来。”
  娆荼莫名其妙被拉进了屋内,沈筑指着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立在那儿的两根红烛,低声道:“我来点烛,你去剪烛。”
  娆荼心中一动,睨了他一眼,“就这两根红烛,就想收买我?”
  沈筑从怀中掏出三个红册送到她眼前。娆荼接过一看,最上面一本是崭新的,其余两本却是皱皱巴巴被泡了水,看不清里面写了什么。
  她翻开那本崭新的,不由眼前微红,册子上没有花哨的言语,只有八个字,“沈筑许蘅,永结同心。”与寻常婚书有很大的不同。
  她看着那两本皱皱巴巴的红册子,默不作声。
  沈筑缓缓道:“两本都泡了水,是之前的两次。经历了许多变故,才知婚书之上,什么秉性柔嘉,什么珠联璧合……皆不如永结同心四字。”
  娆荼忍泪道:“谁让你留着之前的婚书了,还好意思拿出来!”说着也从怀中取出一条锦囊,摔到他怀中赌气道:“你自己看吧,我等着攒第三张呢!”
  沈筑解开锦囊,从中抽出皱皱巴巴,字迹早就模糊不清的两团纸,虽然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他知道,是两封休书。他点亮了红烛,将两封休书在红烛焰火上燃了,烧成了灰烬,映照着娆荼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晶亮。
  他一字一顿轻声道:“不会有第三张了。”
  娆荼道:“谁说不会有,第三张怎么着也该我来写了。”
  沈筑看着她,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娆荼将那两本皱皱巴巴的婚书也烧了,只留下新的那本,喃喃道:“这种东西,要一本就够了,搞得一嫁二嫁三嫁的……”
  沈筑捧起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了一吻,轻声道:“是,一本就够了。阿蘅,你这是答应嫁我了,一生永结同心,永远是我的妻。”
  娆荼倚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自从他回来,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脉息薄弱,不过这时她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却是无比坚定地跃动着。
  永远是有多远,可能就在某一时某一刻。一生是有多长,也许不过是几个铭心刻骨的瞬间。
  这一夜是七夕夜,她只觉得无比圆满,可她忘了,牛郎织女经此夜再别离,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一年相见难。而她在日后数不清的多少个日夜里,只能反反复复念叨一句:“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第二日,沈筑没有醒过来,或者说他长眠了许久。
  慕容云横没有办法,和尚李宣宗也没有办法。
  娆荼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不是说道门双修可以救他么?”
  慕容云横不言,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沈筑的脉息与往常无异,只是……只是他现在身体中好像有两股力量在相互抗衡……我……也不知……”
  娆荼在沈筑身旁苦守了三日,这一天晚上,从东海访仙回来的陆知命踏月而来,陆知命自损十年修为,向她透露了一个天机。
  七月半,鬼节。
  萧彦宁站在汉中城上遥望远方,驿道上一人骑马而来,马蹄扬起灰尘无数,她的身上裹挟着肃杀之气,在城门前勒马急停,与他对望。
  萧彦宁挥退了指向她的弓弩手,下楼开门,迎她入城。
  娆荼道:“让我见见孩子们。”
  萧彦宁看着她满身风尘,这一次他没有笑,心中被她几近绝望的眼神狠狠刺痛,他低声问:“沈筑怎么了?”
  娆荼摇头:“他……他会好的……”
  萧彦宁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快要看不清了,顿了顿,“你想干什么?”
  娆荼来到萧彦宁的府邸,推门进入一个房间,看着在熟睡中的衡文衡秀,她将衡秀的小手指从嘴巴里扯出来,为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为衡文扯起小被盖好肚子。
  萧彦宁平静地站在一旁,他几乎看不清了,却能听见娆荼轻轻的啜泣声。
  许久之中,娆荼出了房间,轻轻遮好房门。萧彦宁拉住她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
  娆荼几乎带着央求的语气,“求你,照顾好衡文衡秀……五月,还有五月。”
  萧彦宁沉声喝道:“你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
  “沈筑……沈筑快不行了,我………”
  萧彦宁大怒:“你不会是为了他要殉情吧?我告诉你,别指望我会给你照顾儿女。我这个人作恶多端,注定不得好死,到时候我死了,天下被我搅成一滩浑水,衡文衡秀在乱世之中,要么早早夭折,要么为奴为娼……”
  娆荼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我让你照顾衡文衡秀,若是不能保全,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萧彦宁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脸颊,“你就这么喜欢做鬼?”
  娆荼泣道:“我不是要殉情,我只是要救他,只是要救他……我就不能在出现在他的身边,甚至要与他对立。我要做一件危险的事,注定要颠沛流离,所以我不能带上衡文衡秀,你……你一定要照看好他们……”
  卢州月被动静吵醒,来到院中惊讶地看着两人。娆荼上前握住卢州月的手,“妹妹,求你帮我照顾好两个孩子,少则五年,多则七年,我……我会来找你。”
  “姐姐去哪里?”
  娆荼急道:“你答应我,好不好?”
  卢州月僵硬地点了点头,“你……你放心,我会将他们当成我的亲骨肉,等腹中孩子生下来,只要我还活着,三个孩子就一定好好活着。”
  娆荼搂了搂她,垂泪道:“多谢妹妹。”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姑姑?”
  娆荼回头看见了五月,他穿着单薄的中衣,眼中有隐隐的担忧。“姑姑要去哪里?”
  娆荼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五月,陪我去铺子里拿一点东西。”
  五月随着娆荼走在清净的街道上,前后皆是空无一人。娆荼回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五月,“五月,你长大了,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是那样小,那样可怜。可是现在,你也可以担负起属于你的责任。”
  五月上前与娆荼并排而行,“如果没有姑姑,五月早就死了。”
  娆荼微微一笑:“其实你是萧彦宁的弟弟,算起来我们是平辈。”
  五月摇头固执道:“我不是萧彦宁的弟弟,我也不是萧家人。我……我和衡秀是平辈。”
  娆荼进了铺子,她取出一个檀木小盒,从中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旧西蜀传国玉玺,一个是一柄质地温润的白玉长簪。
  她将玉玺送到五月的手中,“你带着这玉玺,如果命格无法改变,那我希望最终能赢的人是你。”
  五月摇头道:“我不要,这玉玺不会认我为主。它……它是衡文的,衡文的东西,我不抢,我帮他。”
  娆荼道:“我从来不希望衡文能得到这些东西,我只愿你能护他一生安稳。”她没有想到,五月平时不言不语,却是将心思都藏在腹中,很多事不是他不懂,只是不愿说。
  五月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玉玺,“我帮衡文保存。”
  娆荼略微放下心,握住他的手道:“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就算这个世上你没有什么亲人,但是衡文衡秀他们和你一起长大,他们是你最亲的人。”
  五月坚定道:“姑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衡文衡秀。姑姑……你要去哪?”
  娆荼听了他这句话,眉心舒展了几分,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去哪,总是……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衡文衡秀都只知道我叫许蘅,你别告诉他们娆荼是我,因为这个名字……以后会很难听。”
  五月默了片刻,轻声道:“不管姑姑要做什么,我都相信姑姑是个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姑。”
  娆荼笑了笑,没有说话。
  五月又问:“七年之内,你能会回来找我们的,对吗?”
  娆荼的眼神微微闪了闪,随即坚定道:“会的!”
  五月点点头,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叹道:“这时候的潼川城,已经变天了吧?我遇到很多厉害的人,有东海的沈叔叔,有温和的陆先生,有神通广大的慕容山主,还有手段狠毒的萧彦宁,他们的武功都很厉害,可是这些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如沈大人。因为沈大人能为天下百姓谋,姑姑遇上这样的人,很值得。”
  娆荼脸色微变,她难以想象这一番话是出自一个十岁孩子的口中,她也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心思已经如此成熟。但她是欣慰的,因为五月并不是不辨是非的对权利一昧追逐,他有底线。
  她觉得沈筑曾今在姑射洲留下来的万字治国策起了作用,这是她最早灌输给这个孩子的思想。
  她在五月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五月,姑姑抛下衡文衡秀,本来一万个不放心,可是听了你的话,我忽然觉得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从某些方面来看,萧彦宁其实也是个好人,你不要与他作对,其实有时候他对你很好。”
  五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回到了王府。
  萧彦宁站在王府门口,他对五月道:“先进去,我还有些话,要对你姑姑说。”
  五月看了看娆荼,娆荼对他点头示意,“去吧,等我回来……衡秀爱哭鼻子,还爱吃,你别总惯着她。”
  五月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王府。萧彦宁叹了一声,坐在了王府的石阶上,对娆荼招了招手,“站着干什么,来坐下吧。”
  娆荼走到萧彦宁的身侧坐下,萧彦宁仰头看天,“说吧,是谁给你出的歪主意?”
  “你知道么?佛家有金刚,道家有仙人,儒家有圣人。”娆荼也仰头看天,今夜无月,星光黯淡。
  萧彦宁点了点头:“我听陆知命说过,他说沈筑想要活命,除非成就儒圣。几百年来,儒家圣人少之又少,孔孟是先贤,朱大圣人之后,天下读书人,鲜见浩然气。”
  娆荼道:“可是沈筑,陆先生说他有浩然气。”
  萧彦宁叹道:“难道你离开沈筑,他就可以悄然入圣?你有没有想过他愿不愿意?”
  “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可是他现在昏迷不醒,体内的两股气机相撞,要是没有一方先损,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他……他就活不了了。”
  “什么两股气机?”
  “我窃取了钦天监半舌道人的李代桃僵之术,将我体内的生机渡给他,那股生气在几天前莫名消失,后来他就昏迷不醒。陆先生说,那股生机激发了他体内的生机,虽然引发了生机,可是现在两股气机相互抗衡,是此消彼长。”
  萧彦宁皱了皱眉,“此消彼长?难道要你消失,他才能活?”
  “不是,是……是要我远离他,甚至做些坏事折损自己的气运,这样他才有可能活下来……”
  “什么狗屁办法!”萧彦宁微怒,“陆知命修道,难道就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主意?”
  娆荼摇头道:“我相信陆知命,这世上也的确有很多玄机,你也曾在我将死之际救过我,你也修练武道,该相信气机之说,不是子虚乌有。”
  萧彦宁沉默了片刻,道:“虽然陆知命这主意不是很像话,但是说实话,还是挺合我意的,我就是看不惯你和沈筑卿卿我我的样子,只不过……你真的要去杀人放火折损气运?”
  娆荼虽然听他这话不是滋味,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尽量控制好。”
  萧彦宁哼了一声,“那你千万长心,别等到时候沈筑好了,你又挂了。”
  娆荼问道:“你怎么总是看天上?”
  “今夜七月半,我看看有没有百鬼夜行。”
  “鬼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怎么看天?”
  “老子想看啥看啥,咋了?还非得盯着你看啊?你也不照镜子瞅瞅,一张脸灰扑扑的,看着就糟心。”
  娆荼听了这话,冲散了心中的疑虑,不再向以前一样与他针锋相对,道:“你也保重。”说着站起身朝城外走去。
  萧彦宁在她身后叫道:“你要是想杀人,去江陵城,鸣岐先生在那里拦截大梁军队。”
  娆荼没有说话,咬牙狠心走出了汉中城,有好几次她都想回去再看看衡文衡秀,可是她害怕见了两个孩子,她就再也没勇气挪步。
  那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怎么能那么狠心!
  萧彦宁坐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上,他轻轻重复着她的那句“你也保重。”
  他真的很想再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笑、她的怒,可是他看不到了,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瞎了,瞎了,就离死不远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在鼻前闻了闻,那是个年代久远的香囊,是十几年前,在青州河畔,他从一个年轻的姑娘那里买的。
  那时年轻的姑娘还叫许蘅,布衣荆钗,干净青涩。女子本弱,是什么让她由那年轻不知世故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坚定隐忍的娆荼?
  一晃之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忽然觉得很值。不错,那次并不能算是十分偶然的相见,很值。他这一世,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想要的,幼年时他想要和母妃远离皇宫,少年时他想要为母妃报仇,如今他想要得到她的一句承诺……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如今却因为那句“你也保重”,空了多年的心好像忽然得到了满足,原来他想要的如此少。他起身轻声道:“我把你虏到这里,是想让你当我的王妃。娆荼,许蘅,谁允许你走的?”
  娆荼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巍峨高大的汉中城墙,这栋城墙,是在她眼中一点点变得巍峨壮阔的,如今,她要从这座城走出去。
  她要去江陵,去杀大梁的镇军,还要去金陵,割了金陵城高坐龙椅的那个人的脑袋。那个人在浮水地牢中对她心爱之人的折磨,她要讨回来!
  七月,整个大梁的庙堂开始震荡不安。西蜀王萧彦中被经略使谢堂燕所杀,西蜀五万老卒占领潼川,向汉中萧彦宁俯首称臣。
  大梁镇军在江陵水路遇伏,七万大兵丢盔弃甲,更有一名素衣女子一苇渡江,用一根竹竿挑翻了一船水师。
  从那一日开始,整个江湖知道了娆荼这个名字。
  金陵城皇帝龙颜大怒,在朝会上推翻了满案的奏章,据说萧彦烈听到萧彦宁手下有两名谋士,阳谋者鸣岐,阴谋者沈氏时,捂住胸口,大叫了三声“为什么还是姓沈?”之后,吐血倒地不起。
  萧彦宁牢牢控制住汉中、江陵、潼川三地军线,两年之内举兵向东推移,势如破竹,逼近湖北武当山,拥兵百万,与大梁呈东西对峙之势。
  时年已是景运五年。
  这一夜萧彦烈在宫中惊醒,目光呆滞望着帐子一侧的璎珞流苏,他神采涣散,忽然赤脚走到了寝殿外面,不许侍从跟随。
  他站在空旷的游廊上,看着远处漆黑的山峦,带着深重压迫感的山峦,就好像萧彦宁的百万大军,时时刻刻在朝着自己推移。
  他咳嗽了几声,咳出一口鲜血,他想,也许终究会有那么一天,萧彦宁的军队会从他身上碾压过去,将他这个大梁皇帝碾为尘土。
  当他还是瑜亲王时,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当年父皇病重,踏雪带他去沈府,那时何等风光无限?可是当了皇帝后,怎么会有这许多心惊胆战。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从来没有生在皇家。
  一个女子的清冷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瑜亲王,好久不见。”
  萧彦烈没有转头,他知道来人是谁,沙哑着声音道:“江湖上有一名女子,放言这个月来取我性命,你……来了。”
  “是,我来杀你。”
  他笑了笑:“当年父皇告诉我,沈筑此人,先扶龙再屠龙。必先重用,然后再断其后路,”
  “所以,我来杀你。”



  第80章 七年江湖
字数:6068
  萧彦烈的神情忽然狰狞起来,一张天罗扑盖下来,十几个轻装侍卫如同蝙蝠从娆荼的四面八方涌来。
  娆荼的身子斜倾几乎贴向地面,一手抽出神符匕首,神符的刀锋割到天罗大网之上,那网居然是精刚所制,神符划过,发出刀割铁石一样的尖锐声音。
  娆荼转而收刀割断了一个侍卫的脚筋,从那处空档处斜滑出去,双足交叠轻点了几下,轻飘飘落在游廊石栏杆上一个琉璃飞檐之上。
  她面带冷笑看着萧彦烈,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仿佛眼前之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连性命都需要她来施舍的乞丐。
  萧彦烈面沉如水,双手搭在栏杆上,压抑着怒气他轻声道:“娆荼,你以为我这金陵皇城是什么?你以为我这一身黄袍是什么?”
  娆荼轻飘飘站在飞檐上,整个人好像随风飘动,素衣飞扬。她伸手将自己纷飞的衣带系了一个结,将满头青丝用一根白玉长簪子挽住,幽幽道:“我入皇宫如过廊,我取你命如探囊。”
  萧彦烈眼中透出几分阴毒,他挥了挥手,城楼之下轰然火起,但见火把攒动,千千万万簇拥在寝殿高阁之下。那十几个轻装侍卫倏地抛下精钢落网,从腰间抽出精致弓弩,齐齐指向娆荼。
  霎时间十几支弩箭齐飞,直射向娆荼身上要害。娆荼抬脚踩在一支弩箭上,两只手从空中抓住三支弩箭,整个人忽然如同离弦之箭,一瞬之间来到萧彦烈的身旁,将手中三支弩箭抵在萧彦烈的脖子上。
  众人都惊呆了,这女子的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世上哪有这样骇人听闻的武功啊?
  他们却都忘了,昔日钦天监老儒南宫如慕有一个独孙,名叫南宫夷吾,轻功之术天下无双。娆荼的轻功便是得他所教。
  萧彦烈被抵住脖子,他忽然大笑了几声,“好!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女人给我射死!”
  娆荼将弩箭箭头抵入他的肉中,血珠子立即冒出,浸入了黄袍的衣领子中。
  殿阁下的禁卫军高呼“皇上!”弓弩手不敢射箭,只怕万一伤到皇上,便是诛连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娆荼冷声喝道:“你们谁敢向前一步,萧彦烈的脖子上立刻便能多三个血窟窿!”
  萧彦烈暴怒如雷,奈何周身的穴道已经被娆荼封住,动弹不得,连说话也不行。
  娆荼看着皇城外红彤彤的天色,想起那年在殷家堡中被萧彦烈的死士包围的场景,她眼中映着天边的火光,在萧彦烈的耳边轻声道:“王爷昏庸无能,知道老皇帝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你吗?”
  萧彦烈口不能言,憋得满面通红。
  娆荼嗤笑道:“因为你最听话。但是,往往最听话的人,最无能。”
  一骑快马闯入皇城,马上的侍卫身中数箭,声嘶力竭叫道:“三十万叛军压境,城门……城门已破……”
  殿下禁卫军顿时一片混乱,萧彦烈眼中的神情晦暗难明,忽然将脑袋狠狠一偏,撞入娆荼手中的箭矢。鲜血四溅,这个庸碌无为的皇帝,以这样的惨烈方式,告别了大梁残存的半壁江山。
  ……
  城外一百里。一个土山坡上,萧彦宁骑在马背上,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还是面朝火光通天的金陵城,笑得肆无忌惮。
  一身青衫素簪的沈筑站在他的旁边,眼神熠熠,没有说话。
  萧彦宁终于笑够了,翻身下马喃喃道:“天亮之时,带我去皇城。萧彦烈的性命是你的,我只是要……要烧了那座皇城!”
  沈筑握拳抵唇咳嗽了几声:“昔日阿房宫,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如今王爷要效仿楚王吗?”
  萧彦宁狞笑一声,“我就是要烧了萧家的基业,我母葬身在此,他们却在这里舞乐笙歌这么多年,我就是要烧个干干净净!呵呵,五年前瑜亲王登基时可曾想到,我这个被撵的跟狗一样的病秧子居然还会回来!”
  沈筑轻轻摇了摇头:“萧彦烈是死是活,还是劳烦王爷定夺吧。”
  萧彦宁微微一笑,“怎么,你不恨他?”
  “自然是恨,但我回来,从来就不是为了杀他。”
  “报——”一个小卒子奔过来,“王爷,梁帝已死,大梁内皇城不攻而破,乱成一团。”
  沈筑微微皱眉:“如何死的?”
  “是被一个女子所杀。”
  沈筑闻言变色,翻身上马向城内疾行而去,城内一片焦土血腥,沈筑握紧了马缰绳,眼中有怒气,咬牙道:“阿蘅,这一次你再敢跑……我……我……”
  萧彦宁挥鞭跟在沈筑后面,他已经瞎了两年,早已经学会听风辨形。在横尸遍地的御道上,远远看见一颗脑袋悬在玄武门上。沈筑皱眉勒马,望见那颗萧彦烈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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