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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荼-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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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郡主望着她那一张美艳得让人不敢逼视的脸,心中顿时燃起熊熊妒火,伸手一掌重重落在娆荼的脸上,
  看着那张美艳脸庞上的五道红印,昌平郡主心中涌起一丝快意,她阴恻恻地道:“你让下人打了我的弟弟,这是回礼!”
  娆荼伸手揉了揉脸颊,嘴角反倒是溢出淡笑,“郡主这一巴掌,打得好。”
  萧彦宁细看她脸上的红痕,冷哼一声,扬手就是一巴掌,直将昌平打了个踉跄,他神色狰狞,“老子说的话,你当耳旁风?”
  昌平郡主自幼娇生惯养,飞扬跋扈,何曾受过这种侮辱,被萧彦宁的一掌打懵了半晌,随即暴怒如雷,上前冲过来就要抓娆荼的头发。
  不管是市井泼妇还是金枝玉叶,只要是个女人,打起架总喜欢抓人的头发。萧彦宁将娆荼往身后一护,还是迟了几分,被昌平揪断了几根青丝。
  萧彦宁勃然大怒,伸脚就是一踹,将昌平连带着她身后站着的萧彦中都踢飞了出去。
  一声惨叫,萧彦中的小腿重重磕在石阶上,血流不止,捧着小腿哀嚎不已。
  昌平郡主却被一个人给搂住,站稳了身,只闻到扶住自己的温暖怀抱中有浓重的酒气,转头一看,白衣、白头,却是天下十万才子之首的他。
  他眼中带着温和冲淡的笑意,将昌平郡主扶进门内,目光在屋内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娆荼的脸上。准确的说,是落在她脸上的那道五指红痕上。
  娆荼抽出手帕在空气中甩了甩,嫌弃道:“满身的酒气,要熏死我?”
  虽然是嫌弃,不过屋内只要是个男人都能瞧出这女人是在撒娇,眸光流转的嗔怒,实在是叫男人怒不起来,只想搂在怀里好好怜惜。
  然沈筑并不是寻常男子。



  第51章 走马灯
字数:6168
  他走到娆荼身前,手指轻触她脸上的红痕,随即转头看向山鬼:“你的主子被人欺凌,做奴才的该怎么办?”
  小丫头满面怒容,身子一移,眨眼功夫滑到昌平郡主身前,抬手狠狠赏了她两巴掌。
  火候拿捏恰到好处,不至于把她打晕过去,却也打了个满口鲜血。昌平郡主眼泪哗哗而下,双手捧着脸颊她悲愤交加:“好!好!沈大人,五王爷,今日之耻,本郡主记下了!”
  沈筑看向她,一字一句沉声问道:“你记下了什么?”
  昌平郡主被他的阴郁眼神吓住,顿时不敢说话。
  沈筑缓缓道:“山鬼,回去领三十大板。”
  山鬼低头应了一声:“是。”
  沈筑拉住娆荼的手,“不老实待在家里,非要出来惹事,被人打了你才开心?”
  娆荼甩了甩胳膊,“还不是你去参加什么宫宴,把人家丢在一旁不理会。”
  声音酥媚的几乎要勾了人的魂魄,沈筑看了萧彦宁一眼,没有说话,揽着娆荼的腰走出馆子。
  娆荼回头对萧彦宁妩媚一笑,萧彦宁也回了一个温和洒然的微笑。
  山鬼有些心悸,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五王爷眼神沉静,他并没有在笑。
  寂静的巷弄中,他拉着她的手走得缓慢,“闹这么一着,故意坏我名声?”
  娆荼看着他的修长身影,嘀咕道:“不过是一时无聊,谁想到这么多?”
  沈筑转头看向她,“临走还敢跟五王抛媚眼?恨不得叫全城都知道你放荡轻浮,好叫皇帝顺理成章赐婚浔阳公主给我?”
  娆荼不与他深沉如井水的眸子对视,抬头看天,她喃喃问道:“宫中的花灯好看吗?”
  沈筑心中微软,训斥的言语便说不出口,想了想只得作罢。他沈筑将死之人,还在乎什么名声?他此时此刻要的,不过就是她的展颜一笑。
  她多笑一下,他就多赚了一分。
  娆荼踏入停在街边的朴素马车时,却发现车内还有个异服女子,细毡胡衫双袖小,腰肢肌肤外露,呈现出女子柔美的腰线,不足盈盈一握,裙子上还系有一条革带,革带上附缀以若干条小带金铃铛。
  女子明眸皓齿,只是肌肤微黄,神情楚楚,有些萎靡。
  娆荼面不改色,转身便要下车,沈筑在后面堵住她,“想干什么?”
  娆荼淡淡地道:“我不坐车。”
  沈筑皱了皱眉,扶着她的腰将她推了进去,随即也坐了进去。
  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北境美人,吩咐道:“你出去。”
  北境美人哆嗦了一下,连忙要退出,娆荼看在眼中咬了咬唇,伸手搭在美人的纤细肩膀上,对沈筑瞪眼道:“干嘛让她出去,这么冷的天,你想冻死小美人?”
  说着竟然将自己的披风解开,体贴地披在北境美人的身上,那美人被萦绕芳香的温暖披风围住,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娆荼拍了拍她的背,怜惜道:“别怕,这男人一沾上女人身子,就活活是个禽兽,妹妹受苦了吧,别怕别怕,还疼不疼了?”
  沈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随即伸脚轻轻踢了踢娆荼,斥道:“胡说什么?女子的脸面还要不要?”
  那北境女子伏地颤声道:“夫人错意了,大人只是将奴婢带回来伺候夫人的。”
  娆荼讶异道:“你是北境进奉来的美人,给我做个丫鬟怎么行?”
  沈筑气闷,“好了!”
  北境美人连忙爬出了马车,沈筑一伸胳膊将娆荼带入怀中,裹在自己的披风里。娆荼千娇百媚地哼了一声,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闻。
  沈筑抬眼,“属狗的?”
  娆荼愤愤然:“怎么这么浓的酒气?不会是为了掩盖女人的脂粉味吧?”
  沈筑捧起她的脸,他想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一丝醋意,可是,唯有轻淡的笑。
  他的心有些疼,沉默了半响才道:“哪有什么脂粉味,是酒水沾上了衣。”
  娆荼若有所思,“听闻公主在宫宴上泼了个主动朝你献媚的北境美人,英雄救美给拦下了?”
  沈筑“嗯”了一声,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娆荼别过脸,不去看他,不去理他。
  他轻声道:“北境使臣将那女子送给我,就给你做婢女吧。”
  娆荼也不轻不淡地“嗯”了一声,“你为这美人跟公主过不去,如今却送给我做婢子,不是打公主的脸么?”
  “你怕?”
  “我怕什么?沈郎什么时候娶公主入门啊?”她躺在他怀中,手指缠绕着他鬓角垂下的一缕白发。
  沈筑心中气闷至极,闭目不再言语。
  “今日一闹,只怕明天弹劾你的奏折要如雪片一样落在圣上案前。”她似笑非笑。
  “不用你提醒。”他手指轻轻揉着她脸颊上的红痕,漫不经心地道。
  “沈筑,你真要娶公主?”她不再笑,拉了拉他的鬓发追问。
  沈筑垂眸温声道:“你不是不在意?”
  “随你吧。”她起身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沈筑按住她的腰,“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去买几盏花灯。”
  “花灯……夜深了,店铺早就关门了。”
  沈筑对驾车的杨谦吩咐:“去杨家灯铺。”
  杨谦应了一声,将车驶向东街,停在一家已经打烊的灯店前。杨谦跳下车拍门,拍了好久,老板骂骂咧咧来开门,“大晚上的……”
  脏字还没说出口,立即顿住,老板拍了拍脸又惊又喜,“杨公子?”
  “我来取早先预订的灯。”
  “好好好好好……早就预备下了,三盏灯,还是老样式,这就给您拿。”
  不时杨谦拎着三盏灯回来,点亮了其中一盏,送入车厢内。娆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盏走马灯,既惊且喜。
  沈筑眼光微柔,灯面上绘制的武将骑马的图画,缓缓转动,看起来几人你追我赶一样,来往穿梭不停,故名走马灯。
  娆荼捧着灯座,她的脸被灯的暖黄映照成明黄色,一双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她喃喃道:“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沈筑拎起另外两个没有贴剪图案的灯,“这两盏灯,咱们回去自己来剪纸贴图,好不好?”
  娆荼喜欢极了那灯,捧在怀中爱不释手,听沈筑提议便随意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离除夕还有三日,朝堂休沐,元宵后才开朝。这几日沈筑哪也没去,就在梅花坞林间的青瓦小舍中。
  娆荼不愿去青瓦舍,成日和山鬼柳杏儿两个丫头窝在暖阁,吃甜蜜饯喝桂花酿看书,气态越发慵懒。春夏秋冬被沈筑打发回公主府,娆荼也不管,乐意眼不见心不烦。
  陆知命每日会来与娆荼疗毒,日日熏草药,浴药汤,通筋脉窍穴,然后割血小半碗,几日下来流出的血渐渐由黑转红。
  每次疗毒时沈筑皆在一旁,见她明明被药熏得难受,却做强颜欢笑,除了跟着难受竟然毫无办法,懊恼之余唯有深深悔恨。
  除夕,晨曦,外头刚放了爆竹,陆知命又来梅花坞。娆荼正在歪在炕上被沈筑哄着剪纸,看到陆知命,她苦笑央求:“陆先生,今儿先放我歇息一日吧。”
  陆知命微笑道:“今日不熏药浴汤,只取血。”
  她伸出两只手腕,割出的旧伤还渗着血丝,可怜兮兮望着陆知命。
  沈筑取出一个异常精致的檀木盒,对陆知命道:“这是太医署送来的清血毒的药。”
  陆知命打开盒盖,隔着好远娆荼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见陆知命笑道:“的确是好药,比割血化毒有效,不过……此药千金难得,大人能得几颗?”
  沈筑一听有效,心中大喜,“你需要几颗,我便能得几颗。”
  娆荼道:“只怕我要把你吃穷。”
  他随口反问:“散尽家财,是什么官?”
  陆知命哈哈笑道:“道法自然,修什么道?”
  娆荼对这两人的禅机插不上话,吃下那颗丹药,由陆知命以道门玄通敲击窍穴,只觉得那丹药入腹,药效通达筋脉,浑身气血流转,异常舒畅。
  陆知命告辞离开,娆荼笑道:“今儿除夕,你去哪里?”
  “除夕新桃换旧符,前日在城外山上采药,和山间一个老人家讨要了一味天麻根,答应老人赠送桃符,如今便去还礼。”道士说着颔首为礼,转身离开。
  娆荼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心中微凛,她、沈筑、萧彦宁……他们这些人留在金陵,皆有各自的理由。那么陆知命呢?他为了什么?
  沈筑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好气道:“眼都看直了?就那么好看?”
  娆荼回过神对他微微笑道:“真的很好看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活神仙呢?”
  沈筑冷笑一声,“好不好看,都跟你没半枚铜钱的关系。”
  娆荼捻起一片剪纸贴在灯面上,笑道:“我看不看,也与你没半枚铜钱的关系。”
  杨谦在门外禀告:“大人,有圣意,半柱香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来送旨。”
  “司礼监?”娆荼笑意玩味,“看来大人要得一场好姻缘。”
  沈筑沉默不语,他早就料到皇上会在今日下诏,令他尚娶浔阳公主。前几日在那火锅馆子的一场风波,惹得龙颜不悦,不仅仅禁了萧彦宁的足,还扣了沈筑半年俸禄。
  想想这桩令人头疼的公案他便觉得头大,若非这场大闹,原本娶公主的事情还有转机。如今算是彻底触了皇上逆鳞,若再不知进退,必惹龙颜震怒。
  沈筑就算再可以恃才傲物,也顶不住天子之怒。
  他揉了揉眉心,浔阳公主的事,皇上已经给足了台阶下,如果今日拒不接旨,那娆荼宣州罪臣之女的身份便藏不住,不管是真是假,大过年的将人给提到吏部大牢,总不是一件好事。
  瞥了眼面带笑意的娆荼,他没好气道:“你故意的?”
  娆荼异常委屈:“但凡女子,谁想和别人共侍一夫?”
  沈筑眼神温和冲淡了几分,也不多言,起身随杨谦去府门准备接旨。
  娆荼懒懒地倚在背垛上,令柳杏儿在灯面上刷糥米糊,她挑着炕桌上凌乱的红剪纸,一张一张粘在灯面上。
  剪纸是两个小人,一男一女。男子牵着毛驴,驴背放书卷;女子挽着竹篮,树下摘青梅。
  娆荼点燃灯芯,走马灯缓缓转动。
  牵驴的书生缓缓走在青山绿水间,偶遇了一位青涩的姑娘,她在树下摘青梅,笑脸纯净,他上前问路,青衫淡泊。
  那年,缘起。
  光影在她的脸上流转,娆荼的眼神忽然由恍惚变成幽怨,很快又充斥着仇恨决然。她猛然拂袖将那灯笼扫落,灯笼落在地面上,烛火倒在灯壁,立即燃起大火。
  柳杏儿吓了一跳,连忙去扑火。
  娆荼喝道:“让它烧,烧了干净!”
  柳杏儿顿时不敢动,呆呆地看着那灯笼灯面烧毁,很快灯骨也燃成灰烬,她听到姑娘凄凉笑道:“问什么路?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沈筑、沈筑,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究竟……究竟做错了什么?”
  沈府正门,司礼监太监声音尖细宣读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沈筑,心有沟壑、腹藏春秋,惊才绝艳乃天下书生楷模,特赐封号八斗大学士,天下书生意气风流共一石,沈卿可独占八斗;浔阳公主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赐婚沈筑,元宵之日,月圆礼成。毕——”
  沈筑神情淡然,举手过顶接下圣旨。竟是没对那司礼监太监说一句好话,转身便走。
  那位宣旨的太监愣在当场,他宣读过不少皇帝赐婚圣旨,从没有一位像沈大人这般反应。高傲冷漠,乖乖,皇上说他可容沈筑恃才傲物,只是这位读书人也忒傲气了点!
  沈筑去了书苑,将圣旨随意一放,令杨谦研磨,他则在书案上铺展开一张大宣,拿细毫笔勾勾画画,很快勾出一张大梁版图。
  杨谦看得直咋舌,“大人真是好本事!”
  沈筑看着那张地图,凝眉沉思。这对他本就不算什么,当年游学数年,早就走遍大梁河川。大梁不在他手中,却在心间。
  他拿朱笔在襄阳城方位画了一个叉,然后在蜀凉交接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画了一个圆,沉吟道:“弃襄阳而赴汉中,则可柳暗花明。”
  杨谦看不懂也听不懂,噤声不言。
  沈筑又在宣纸上勾出一条红线,从汉中到潼川,经襄阳过信阳而直击金陵。他放下毫笔,折好宣纸交给杨谦,缓缓道:“用你的本事,送到五王的案前,能不能做到?”
  杨谦低头回了一个字:“能!”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是!”
  杨谦走后许久,沈筑才缓缓走出书苑。他给萧彦宁指路“汉中”,是看出当今皇室无能,至于萧彦宁会不会赶赴那贫瘠之地,又到底能不能耐得住寂寞有所成就,那就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了。
  梅花坞内,暖阁房门紧闭。沈筑上前敲了敲,小丫头柳杏探出脑袋看是沈筑,有些犹豫,一时竟然不敢开门。
  沈筑皱了皱眉,伸手在门上一推,发现那门居然从里栓住了。“柳杏,夫人在干什么?”
  柳杏很想说夫人什么也没干,就是不想见你,可她没这份胆子,畏畏缩缩道:“夫人……睡下了……”
  沈筑抬头看了看天,正是午时该吃饭的时间,他疑惑道:“可是身上不好?怎么这时候睡下?”
  “不……不是吧……”
  他长眉紧锁:“开门!”
  柳杏被喝住,愣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解栓,娆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许开!”
  柳杏一时间左右为难,懊恼自己怎么听到声音非得伸脖子看一眼,凭白惹事!
  沈筑听到娆荼赌气的声音,有些糊涂,沉声问柳杏,“她又发什么邪火?”
  柳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一五一十道:“姑娘贴好了灯面,看那灯面转了几圈,不知怎么就气了,摔了灯笼,还吩咐不让大人进来……”
  沈筑眉头微舒,空站了一会,也没发火,居然默不作声地走了。
  柳杏惊讶这沈大人被姑娘磨得越来越没脾气,不由暗自佩服姑娘好本事。
  娆荼微微推开窗扇一缝,看见沈筑孤身走在去梅林的那条路上,她唇角微动,眼中却氤氲着不出己愿的漠然。
  他当年是如何对她,她便一点点还回去。明明还了手,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闷,闷闷地疼……
  沈筑回到梅林青瓦舍,清清冷冷,他坐在破旧的书案前,手指抚摸着斑驳凸凹的书面,眼睛看着那个被他摔碎,又请匠人用银丝金钉补好的瓷瓶。书案是青州的,瓷瓶是青州的,就连这屋内的一砖一瓦,都是从青州运来的。
  青州的房子没了,青州的情成了恨,他沈筑在此,终究是一无所有。
  一个不速之客的叹息声打破了他的暗自伤神,他转头看向门外,却是萧彦宁靠在那颗枯桃树下,嘴里叼着枯草一根,神情散漫地看着周围纷纷飘落的黄梅。
  那年沈筑初入京城,看见萧彦宁靠在宫中的一棵老槐树下,头枕着双臂,懒散地仰头望天。那一次,沈筑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见天上流云变化,阳光温淡,从那时起,他就不觉得那个废物王爷真是个废物。
  沈筑缓缓道:“来干什么?”
  “本以为沈大人有美在侧,除夕佳节,该是其乐融融的场景,怎么这等凄惨境遇?”
  “如果王爷来是为了讥讽沈某,你可以走了。”
  萧彦宁抛了个玉葫芦,被沈筑抓住,葫芦中琼浆玉液乱晃,酒气醉人。沈筑将那酒葫芦又轻轻抛了回去,“五王爷的酒,恕沈某没胆量喝。”
  萧彦宁叹道:“你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是很无趣。虽然本王经常被人投毒刺杀,可还是活了三十年。这人啊,什么时候死是老天爷定下的,你怕也没用,不如放肆一点,反而得个潇洒。”
  “沈某一世为人,与潇洒无缘。五王爷同样不是洒脱之人,否则也不会暗中布置那么多算计。”
  萧彦宁拔开酒壶玉塞喝了口酒,在口中含了片刻才缓缓咽下,他叹道:“此酒绵柔,塞上苦寒,以后可就喝不到这样的酒了。多谢你给我择了那块恶山恶水,汉中四面迎敌,真是一个好地方。”
  “恶山出饿虎,恶水出猛龙。”
  萧彦宁好奇问道:“沈大人以后是何打算?”
  “不劳费心。”
  “真要娶我那公主妹子?”
  “京城尚有些布局未完成,我不能立即便走。”
  萧彦宁“嗯”了一声,明白他的意思,不能立即走,那是躲不了要娶公主了。他无所谓道:“反正你的那位心肝美人也不是很在乎。”
  沈筑忽然正眼看向他,缓缓道:“她在乎什么?”
  “情这个东西,我也不太敢懂。”萧彦宁苦笑。
  沈筑起身走出瓦舍,“不奉陪了。”
  萧彦宁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笑嘻嘻道:“我还有话没说完,别急啊。”
  沈筑皱眉道:“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那年我见到她时,她是什么样子?”
  沈筑沉默,心间却在剧烈震荡,过了许久才拂袖冷言道:“不想!”
  萧彦宁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有些惆怅,有些失落。
  那年见到她时,她与死人无异。如今光鲜亮丽的美人,不过是个被仇恨驱使的傀儡。
  沈筑来到暖阁,柳杏儿正在往外倒水,看到沈筑又回来,小丫头惊了一下,三步并两步往回跑想要关门,被沈筑一个凌厉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他推门走进屋,水雾氤氲。她只穿着轻薄的纱衣,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竟是刚沐浴过的样子。呆呆趴在梳妆台前,下巴撑在手背上,没有看铜镜中的自己,而是盯着案上的那盏走马灯。
  灯面上贴着小猴小猫小狗各种动物剪影,剪的粗劣难看,她却瞧得出神。沈筑默不作声,上前接过山鬼手中的棉巾,为她轻轻擦拭湿发。
  娆荼悠悠吩咐道:“山鬼,再剪一个沈大人出来。”
  山鬼在身后干着急,姑娘啊姑娘,平时挺机警的,怎么这会就看不见沈大人来了呢?
  “山鬼?”
  小丫头只得硬着头皮道:“不太会。”
  娆荼嗯了一声,喃喃道:“越丑越好,知道你不太会,只剪个大致的影子,就剪他摆着一张臭脸冷冷冰冰不理人的样子吧……”
  山鬼欲哭无泪,“这有点难度……”
  沈筑的嘴角却是轻轻翘起。



  第52章 除夕夜
字数:6342
  “有什么难度?我来剪。”
  温柔的男子嗓音在娆荼耳后响起,她蓦地一惊,回头看去,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眸子。
  她立即沉下脸,冷冷道:“大人当你的驸马,正是春风得意,来我这里做什么?”
  沈筑攥着她的一缕青丝,用棉巾细致擦拭,“公主还没入府,我总不好巴巴地去人家公主府。”
  娆荼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心中大怒,冷笑道:“原来我就是个给沈大人解闷的,等公主来了,哪里还有我立足之地?”
  沈筑“嗯”了一声,依旧不置可否。
  娆荼腾地站起来,也不顾身上衣少、青发尚湿,一个劲地把沈筑往外面推。
  沈筑被推开了几步,便站定不动,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拳打脚踢,他嘴角的笑意反而愈发浓郁。
  山鬼很有眼力见的退出了屋子,小丫头不由得叹息,暗想沈大人最近真是好脾气,一个礼部侍郎被摆布成这个样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娆荼气喘吁吁,打了几十下后被沈筑搂在怀中,听他柔声劝道:“歇歇再打。”
  娆荼撅着嘴,气鼓鼓地转身往榻上去,嘴里还骂:“谁稀罕打你,从哪来滚哪去。别让我见着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大过年的晦气!”
  沈大人的脸皮有城墙厚,事到如今他也不管了,跟在娆荼后面很享受被骂。
  见她湿着头发就想躺被子里,他一把将她捞在怀中,自己半靠在被上,对她道:“头发湿,仔细头疼。”
  娆荼在他怀中扭了几下,没挣脱开,恨道:“你管得着吗?放下我!放开!”
  沈筑就是不放,笑容恬淡道:“不是要剪一个我出来?”
  娆荼伸手往炕桌上抓了一把剪刀,抵在他的胸口怒道:“放不放?”
  他的手反而箍得更紧,“不放。”
  娆荼将剪刀往下抵了抵,他笑看着她,眼中反而有些释然。
  这种空空荡荡的释然,叫娆荼心中狠狠一疼,她颓然摔了剪刀,只觉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忍不住哭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一剪刀杀了你,你好心安?”
  沈筑伸手给她抹眼泪,那泪珠却越抹越多,娆荼狠狠推开他的手,“我偏不叫你如意!偏不叫你心安!”
  沈筑长眉紧锁,见她哭哭啼啼没个尽头,不由着急起来,将她搂在怀中一顿哄劝,甚至说出许多叫人笑掉大牙的服软言语,她依旧是哭个不停。
  他急了,将唇凑上去吸允那一颗颗叫人肝肠寸断的泪珠子,“我沈筑不是东西,如今活也不是死也不是,不如一阵风刮来,一阵烟散去了干净!”
  娆荼听了这话,渐渐止住了哭,别过头不说话,将唇咬出了血珠子。
  沈筑捧着她的脸,强行凑上来噙住她的唇,将那血珠子都舔了干净,他哑声道:“阿蘅,你但凡要怎样,说出来,要我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都随你。”
  娆荼赌气道:“我不是阿蘅……”
  没说完,他压上来狠狠地吻着她,好像在惩罚她的死不认账。
  许久之后,两个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娆荼断断续续道:“陆先生……说了……你不能……”
  沈筑将手从她衣内抽出,将她搂在怀中,他才不管体内有什么毒,恨不能死在她怀里。可是陆知命也说了,她现在每日割血化毒,身上很虚。
  他是舍不得她。
  娆荼垂眸道:“知道你怕死,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惩罚,叫你到嘴边也不能吃,比太监还惨。”
  沈筑有些无奈,“以后不许说这些荤话。”
  娆荼点头道:“以后你死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保管你听不到就是了。”
  “我死了,我的魂也缠着你。”
  娆荼不再说话,低头细细琢磨他这话中的意思,她现在竟不知道他究竟明晰了多少,不知道他叫她阿蘅,是真的认出了她,还是仅仅把她当成替代。
  沈筑见她安静了,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柄剪刀,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红纸,折了几下,剪出一个小人的轮廓。
  娆荼见那小人虽然没有眉眼,但身段分明与自己相似,便闷闷地道:“不是剪一个你么?谁让你剪我了?”
  沈筑于是又抽出一张纸剪了个书生的轮廓,娆荼拿在手上细细打量,沉吟道:“不太像。”
  “不像?”
  娆荼接过剪刀,将他的袖子处剪出一本书的形状,点头道:“这才是你呢,走路还握着书,就知道装!”
  见沈筑不说话,她于是又抽出一片红纸剪出一头小毛驴,用糯米浆糊粘在那个握书小人的后面,由一条细细的红纸牵连,“这才是,牵驴,握书,偷闲。”
  沈筑“嗯”了一声,“是我。”
  娆荼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如惊涛骇浪,当年许蘅与沈筑初见,他牵着一头毛驴。如今她故意剪出当年的场景,他居然不感到惊讶。
  娆荼明白了,他不是将她当成替代,凭借他的缜密心思,不可能糊涂至此。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她心中微慌,不知沈筑是何时知道,想了想,似乎裴青薇死时就有了破绽。可他既然知道她是许蘅,当年之事如果另有隐情,他为什么不解释?
  苦涩一笑,隐情?原来她到了这时候还幻想着会有什么隐情。他冷落了她五年,害死了她的孩子,深仇大恨,有什么隐情可以解释过去?
  她不由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肉中。
  “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向她,怔了怔,下意识摇头:“没有……今儿过年,咱们吃什么啊?”
  沈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都快黑了,你才想起来?”
  “嗯,我饿了。”
  山鬼在外面适时出声:“姑娘,有望月楼送来的年夜饭,宫中也赏赐了各色糕点吃食。”
  沈筑道:“宫中的点心,让山鬼送来你尝尝?”
  娆荼摇头:“不吃宫里的东西,听闻北境的乳酪香甜,我想吃。”
  他点头,对外头吩咐道:“山鬼,拿我的玉牌去驿馆请北境的厨子过来做乳酪。”
  山鬼进来取了玉牌,出府骑马奔到驿馆,出示玉牌,北境使臣忙让会做乳酪的厨子跟着山鬼过去,还特地吩咐务必做出上好的乳酪。
  暖阁内,娆荼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沈筑只怕又说错了话惹她哭,因此也不多言,随手拿了本旧唐书看。
  娆荼见他不理人,心里又别扭起来,扯了扯他的袖子,满满看不顺眼的表情。
  “怎么?”他问。
  “联对桃符都贴了吗?”
  “管家贴了大门的。”
  “府内其他的呢?”
  “我的书苑叫杨谦贴了,厨房账房下人各自的房间,由谁管便是谁的活,不必操心。”
  “这暖阁怎么没有呢?”
  “以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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