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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出书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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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她一向深居简出。
  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旗装坐在福贵人旁边,低眉敛目静如幽兰,听到别人赞她,面色微红朱唇一抿起身出席,冲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是一拜,如珠玉落盘般好听的声音随即响起:“明惠惶恐,谢皇太后赞誉。”
  原来她叫明惠,东珠今日才知道这位贤贵人的名字。
  “好个模样。”端太妃眼尖,盯着贤贵人看了又看,“倒像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说着便把目光投向御座,果然那位少年天子脸皮薄,面上便有三分的不自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了。
  “你呀,看见一个模样漂亮的就说眼熟。”仁宪太后将手里的梅花酥放到端太妃面前的碟子里,“吃吧,看到好吃的,你也是眼熟的。”
  众人皆笑,东珠忽然对这位仁宪太后有了一丝说不清的好感,所有人都说她木讷,同样来自科尔泌,既没有太皇太后的睿智,也没有废后的艳丽,端太妃的爽朗。她长得不算出众,在佳丽如云的大清后宫之中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也因此没有入先帝的眼。可是想来,能够在那样纷乱的前朝后宫中屹立不摇,恐怕除了太皇太后的保护,还有她自己的独到之处吧。
  刚刚端太妃的话仿佛有所指,殿上好几个人的眸子中都闪过不明的情绪,那份情绪让东珠看到了危险,可是任宪太后的一句话就让气氛瞬间缓和了。
  果见,宫中无丑女,也无傻女。
  正在走神儿,好像听到有人在唤自己,锦珍用胳膊捅她,云姑姑也在轻咳,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昭妃。”
  是皇后在叫自己。
  “来,你做的点心恕本宫孤陋,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太皇太后回话,还是你自己来说吧。”赫舍里笑意融融,在旁人眼中,她待自己自是与众不同,难得的亲切。虽然把自己晾在最后,可是其他妃嫔的吃食都是由她介绍,而现在却让自己亲自在太皇太后面前呈现,这仿佛是给了自己天大的脸面。
  于是,所有的猜忌都烟消云散了。
  皇后真是大度,不仅是每道点心介绍得妥帖,每一个妃嫔也推荐得得当,果然是贤德大度。
  在场所有人都会这样想。
  这令东珠有些意外,但她向来不是扭捏之人。其实她一下子便明白了赫舍里的想法,从她目光中闪烁的笑意里东珠就知道,芳儿并没有那么好心。
  把自己晾到最后,再这样登场,众人一定以为自己的点心无论做工、选材、寓意都是最好的。
  然而在这样的众望之下,自己这道略显简陋的点心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
  尽管如此,东珠还是立即起身离席。
  走到太皇太后这一桌,她亲手将食盒最下层的那盘点心呈上。
  众人一看,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什么呀,黑乎乎的。”
  “怎么是方的,这大节日里,点心不应该都是圆的,讨个好彩头吗?”
  立时耳边响起不大不小的议论声。
  太皇太后看着东珠的目光很是平静,她不相信东珠会如此平庸,即使她真的如此,在她身后的穆库什也不允许她这样。否则就浪费了自己召她入宫的苦心,后宫与朝堂一样,虽说不能争斗如潮,可也不能太过一团和气。
  正想着,只听东珠答道:“这是臣妾所做的豌豆糕,做法极为简单,用豌豆糗成豆沙放在铁盘子里晾凉成型,切成小块便得了。”
  “哦?”太皇太后应了一声,面上不无失望之色,心想这孩子难道是刻意守拙?
  底下席间也是唏嘘一片。
  康熙此时也把目光投向东珠,他的眼中也不免存着一分疑问,虽然相处的次数不多,但是直觉告诉他,东珠绝顶聪明,这分聪明不在赫舍里之下,而且她更不会刻意守拙,因为她不是那样的人。但眼下的局面又令康熙疑惑,难道她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一心还只想着出宫?
  于是,少年天子眼中的疑问变成了责怪。
  赫舍里看到,心中虽暗喜面上仍是娴静如水:“这道点心做法虽然简单,但这豌豆和中下气又解热毒。以此为食,想必昭妃与福贵人想到一处去了,新年里宴席多,吃这个正好清清口。况且这豌豆原是阳春三月才会下来的,昭妃这会子弄来想必是费了心的。”
  如此一说,更显皇后的博学与贤德,对侧妃非但不妒还百般维护。席间的亲王福晋、百官命妇听了都在心中暗暗称赞。
  但是皇后的话也使得有心人听了,便有了如此一问:“对啊,这豌豆既然是三月才下来,这寒冬之季怎么会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炙般对上了东珠。
  东珠心道,你已经是皇后了,其实什么都不做更显你的自信,这样反而在明眼人中跌了身份,既然你想玩,我奉陪便是。于是她便说道:“回太皇太后,臣妾所用的豌豆乃是御膳房弃用之物,原是去年存下的正准备倒掉,臣妾看了觉得可惜,便以此为材做成糕点。”
  “啊,剩了一年,那还能吃吗?”殿中传来小声的议论。
  东珠面不改色,坦然说道:“其实皇宫王府也好,臣民百姓家也罢,这过日子,勤俭方能久安,很多东西应时而吃固然能品个新鲜,可是过了时日也不一定就不能用了。这小小的豆子,春起时可以煮汤做菜,到了冬天虽又老又硬却只是形变,若做法得当同样可以服用且效用不减。就像这豌豆糕不仅能止渴利便清火,对于妇人瘦身也有特效。晨起服用一块,便可饱腹整个晌午。臣妾想,宫中饮食服饰均是朝臣与百姓所瞩目的,所以必当一切化繁从俭回归本原,才不会误导臣民。而这点心制成方形,也是愿大清天下方正永固之意。”
  一席话说完,大殿之上瞬时安静下来。
  众人都在思量这话里的意思。
  “好,好,好。”孝庄连着说了三个字,“好孩子,你有心了,起来吧。”
  东珠谢恩起身,重新回到席上,仁妃悄悄伸过手握住了她。
  “皇后啊,这食盒你们是费了心了,做得都很好。可昭妃说得对,若是大家都在这花样、食材上下功夫,比精比贵比稀罕,怕是此风一起,这宫里宫外便跟着奢靡起来了。下一次献食盒,可以立个规矩,谁用钱最少谁为冠,这样才周全。”孝庄笑意融融地说着。
  赫舍里面色微红,连忙称是。
  “去吧,把这些拿给她们尝尝。”孝庄看出她的窘迫,便给她找些事情来做。
  赫舍里立即命宫女太监们将食盒子给命妇和王公们的宴桌分去。
  穆库什看罢,唇边露出一丝笑容,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即起身对着自己的儿媳妇说道:“走,陪额娘去小解。”又看了一眼索尼夫人,“一起去吧!”
  索夫人淡然笑道:“您先去。”
  此时,突然听得一阵杯碗瓷器坠地的尖锐声响。
  “看,出事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戏台望去,原本是一班杂耍艺人正在表演高空顶幡,这一组一共五人,单层的人头朝下脚朝上足蹬大瓷瓮,双层者顶桌,桌上再托一人,如此复往。
  最高处那五层桌上的人在足蹬黑翁玩转各式花样之后,便要换上幡登上高空走绳索,谁料就在此时突然踩空一下子从高处摔了下去。
  而她后面还有三四个人,受她所累也跟着全都坠了下来。
  一时间,这几人手上、头上顶着的瓮全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特别是那长长的幡杆也凭空落下,砸到了台下最近的一桌。
  被瓷片子溅到的人划伤了面额,摔到台上的杂耍艺人伤得很重,殿中立即有了血腥之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今天这个日子,仿佛是很不吉利的。
  于是,殿中乱作一团。


第十七章 千夫所指疑无路
  所有人都跪在当场,包括皇后。她面色苍白显得万分不安。因为这是她入宫以来做的第一件大事,想不到就这样砸了。这场意外来得太快让她无从应对,除了立即跪在太皇太后与皇上面前自请责罚以外,她不知自己在此时还能说些什么。“是臣妾欠考量,原是不该让他们入宫献艺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妾难辞其咎,请太皇太后、皇上责罚!”
  说着,赫舍里芸芳的脸上两行急泪已然淌下。
  殿中一片肃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太皇太后孝庄的身上。
  “不关皇后的事,这些个杂耍艺人是干什么吃的?明明是天载难逢的露脸机会,脸没露倒把腚露出来了。”稚嫩的女声响彻大殿,说得干脆又直白,让人听了甚至忍俊不禁。
  是端敏格格,简亲王济度的女儿,仁宪皇太后的养女。
  作为济度唯一的嫡女,她的烈性子像极了她的父王。
  “这个端敏。”仁宪太后忙把她按住,“这没你说话的份。”
  “怎么了,我说句公道话不成吗,皇后为今日大宴辛苦操劳了一个月,让这几个杂耍的小丫头给毁了,要我说就该拉出去把她们都打死!”端敏振振有辞。
  “说得好!”群臣之中有人附和,“不用说了,拉下去就是了。”
  安亲王岳乐微微皱眉,这样的隆重的日子里皇上大宴群臣,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若说将那些艺人处死也不足惜,毕竟是惊了圣驾。
  可是看看那些女娃娃,还不满十岁,实在不忍,于是他不得不出头:“启禀皇上,太皇太后,这杂耍之术原是民间的玩意儿,不过是图个新鲜。这些人自比不得宫中惯用的,没见过大场面,心中惶恐失了手也是情有可原,还请皇上和太皇太后不要责怪。”
  岳乐语毕,全场寂寂一片。
  环视众人,孝庄缓缓开口:“安亲王说得极是,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看着也怪可怜的。咱们原也只是想图个乐,失了手自不是有心的,这也算不了什么,着人抬下去命太医给她们好好诊治。”
  “是。”宫监下去传话。
  “太皇太后仁德!”大殿内个称颂之声立时响起。
  很快,殿中又恢复了歌舞,热闹起来。
  只是转瞬间,风波又起。
  “回万岁爷,那杂耍班的班主在外面哭闹,说是他徒儿中了毒才会失手,请皇上明察,还他们一个公道!”守宫侍卫进前回奏。
  康熙看了一眼孝庄,从目光里读出稍许的安慰,那神情康熙明白,就是直接面对。
  于是他说:“宣他进殿。”
  很快,一身蓝色衣裤短打扮的中年男子进入殿内扑通一声跪在殿中。“皇上,我们陈家班是吴桥最出名的杂技班子,走南闯北这些年从没失过手,若是今日这样出了宫门,在江湖上便再难立足了。恳请皇上明察,还贱民一个公道。”
  他把贱民两字咬得很重,东珠看到康熙面色变了又变。
  “你说你徒弟是中了毒,有何凭证?”康熙问道。
  “刚才太医说的。”他答得很干脆,并把头转向身后。
  “宣太医。”神情中并没有丝毫停顿,康熙立即宣太医入内。
  “回皇上,受伤的艺人伤了脑部还在昏迷之中。奴才经查发现此人除了外伤还中了毒。想是因为手脚发麻、头晕目眩,所以才会踩空摔了下去。”太医如实回奏。
  “所中何毒?”康熙眸色如海。
  “是,是草乌。”太医说完,便低下了头。
  一时间,殿上各人心思如潮。
  跟皇上一同去南苑的王公大臣们立即想起来,当日猎场之上昭妃不就是用草乌猎的斑鸠吗?难道是昭妃让人下的毒。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对了,这次皇后赫舍里主持大宴,这是天大的脸面。不仅在后宫就是全天下都奠定了她母仪天下的地位,妃嫔们难保不嫉妒。可若是在整个宴会当中有些岔子发生就热闹了,特别是还见了血光之灾。不仅说明皇后没有才干而且还非常不吉利,不管怎么说,这都会让皇后脸上无光。
  原本,昭妃从容貌、资质到出身都曾经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
  于是,众人把目光投向昭妃。
  东珠面色如常,虽然转瞬之间她便已参透众人心中所想,也知道当下境遇于她有些尴尬,但却心无旁骛坦然至极。
  “你们在上场之前,可吃了些什么东西?”康熙又问,在这太和殿上审案,他还是头一遭,又见矛头引向了东珠,反而觉得有趣。
  “回皇上,我们这些艺人自有规矩,为了登台表演顺利,不致在殿前失仪,所以从昨天午后开始已经不再进食了。”班主回答。
  也正是如此,在这隆重的大殿典礼之上,这些艺人们要等上三两个时辰才能登台,这中间若是想如厕,不仅不便更是不敬,所以从前一天便不进食了。
  “那么,又如何会中毒?”
  康熙与众人皆感疑惑。
  “回皇上,贱民刚刚问过别的徒弟,她们说看见碗儿在太和殿外候场时曾吃过东西。”班主面上露出恨恨之色。
  “哦?吃过?你不是刚刚说没吃过吗?”康熙仿佛糊涂了。
  “是,原是不能吃的,只是宫中贵人赏赐,却不敢不吃。”班主顿了又顿,面上神情仿佛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样子。
  “吃的什么?谁给的?”端敏忍不住站了起来,插嘴发问。
  康熙瞪了她一眼,她吐了一下粉舌,又坐了回去。
  “豌豆糕。”
  这三个字一出,大殿上又炸开了锅。
  “可怜碗儿现在还昏迷不醒,不然她一定能指证害她之人。”班主伏在地上,以头触地,“贱民卖艺为生,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这是在宫里,在天子跟前啊!”
  声声悲凄,与这喜庆的大宴形成鲜明的反差。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仿佛过了好久,东珠跪在大殿之中,接受着百官们的万众瞩目。
  她看到她的阿玛,圆润的脸上已经浸出了汗珠,玛嬷面色严峻,仿佛要与人动手,而额娘已经开始垂泪。
  她也看到了皇后眼中的怨恨与凌厉。
  来不及多想,只得把从慈宁宫出来至太和殿路上发生的事情陈述清楚。
  “在经过慈宁宫花园的时候,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臣妾便停下来,见她在那里哭,说是饿得直晕,怕一会儿在殿上献艺的时候有个闪失,师父会责罚。臣妾便从食盒中拿了一块点心给她。”
  “皇上,当时臣妾也在场。”仁妃扑通一声跪在东珠身侧,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臣妾相信,不关昭妃的事情。当时,不仅臣妾在场,还有昭妃和臣妾的宫人都在场,还有抬轿的宫监,众目睽睽之下,昭妃怎能下毒?”
  “当场不能下毒,难道这毒是一早下好的?”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于是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东珠此时反而不慌了,原来自己已经掉入陷阱之中,现在,她是束手就擒还是反戈一击呢?
  没有等太皇太后和皇上叫起,她便自己站起身,如星辰般美丽的眼睛缓缓环视大殿:“刚刚那豌豆糕,可有谁吃了?”
  没人应答。
  东珠走到太皇太后桌前,捏起一块豌豆糕塞入口中,慢慢嚼着如同品着人间美味一般。
  唇齿留香,滑软甜腻。
  东珠面上十分淡然,嘴里慢慢品着香软的糕点,脑子却飞快地思索着,希望能够理清头绪。
  如班主所说,那个杂耍艺人真是吃了自己做的点心而中毒,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自己熬制豆沙的过程中下的毒,否则晾好成型以后这豆糕外表如水般晶莹,若洒上药粉,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样非但自己会看出来,孩子也不会吃。所以,就只能是在制作过程中放了毒,可如果那样,下毒之人便是自己宫里的人,会是谁呢?
  不对,东珠忽然想到,这下毒的目标应该是搅局,显然是冲着皇后去的。而这糕点放在宴桌之上敬献皇上、太后与王公命妇,若是她们先吃了……
  先人有中毒,那杂耍艺人再中毒,便没有现在的效果。
  所以,她赌这些糕点无事。
  果然,吃过以后并没有异样。
  “这样也不能排除昭妃的嫌疑。”端太妃说,“昭妃可以准备两盒点心,有毒的用过之后便隐藏起来,而放在皇后这里的自然换成无毒的。再或者即使只有一盒点心,哪块有毒,哪块没毒,昭妃怕是自己心中有数。”
  姜还是老的辣,端太妃如此一说,东珠倒真是说不清了。
  “查查这草乌粉还有谁有,不就知道了。”有人提议。
  “只有昭妃娘娘在十月跟太医院要过。”太医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结果更加不妙。
  东珠如今才体会到这千夫所指、百口莫辩的意思。
  “臣妾没有下毒的理由。”她把目光投向康熙,直视着少年天子,九五之尊。
  不知是谁设的局,会不会是赫舍里的苦肉计呢?
  东珠无从分辨,可不管幕后主指之人是谁,都是想造成自己陷害皇后、与皇后争宠的场面。
  然而,这个理由对别人或许成立而对自己却毫无可能。所以,她把目光投向康熙,她在赌,因为他知道她想离开皇宫,一个想离开皇宫的人怎么会与人争宠呢?
  于是,东珠淡淡地笑了。
  眼中露出轻蔑之色,是的,如果我钮祜禄东珠要想争宠,也绝不会用这样的法子,这对我的智慧简直是一种污辱。
  康熙心中百味杂陈,会是她吗?
  记得当年额娘辞世的时候留给他一句话,不要相信这宫里的女人,不管是你爱的或是爱你的,任谁都不要相信。
  僵持之际,遏必隆想要起身求情,鳌拜一只如铁蒲扇般的大手牢牢按住了他:“看戏。”
  只两个字,便让遏必隆惊出一身冷汗,当下便想明白了。
  终于,孝庄开口了:“皇上,此事你怎么看?”
  康熙定定的目光直抵东珠,她眼中的坚定与桀骜让他颇感意外。转而再对上孝庄的目光,康熙便有了主意:“今日大宴是皇后主理,此事,也由皇后处置吧。”
  见皇上将此事交由皇后处理,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一直未开口的太皇太后。
  “如此,甚好。”孝庄微微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是惯常的慈祥平和之色。而心中却颇为感慨,皇上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这一局虽不知是谁所设,意思却相当明确,就是“挑衅”。
  把一个难题抛给自己,此事若是处理不当不仅会打破后宫现有安定的局面,也必然要牵连到朝堂的风向。
  若是向着皇后,重罚了东珠,不仅是穆库什要闹,就是遏必隆、鳌拜也会寒了心,再也拢不住了。可若是罚得轻了,皇后面上无光,那老狐狸索尼的心思又会摇摆。
  孝庄当下也没有两全之策,而皇上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交由皇后处理,看似简单却是再妥当不过了。
  由此,罚得重、罚得轻、谁委屈谁无辜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要闹,也是辅臣们之间去闹。
  孝庄定了心决定借此事看一看年少的皇上与皇后的处事之才。
  对于太皇太后静观其变的态度,殿内众人皆疑,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事态将如何走向。
  皇后赫舍里此刻仿佛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她思忖片刻之后便紧挨着东珠跪了下来:“臣妾蒙太皇太后和皇上信任,以初生之犊的心态承担此次大宴难免有不周之处。如今出了任何瑕疵均是臣妾之错。臣妾自罚月银半年,愿拿出银两为伤者医治。”
  皇后将这殿上的血光之灾称为“瑕疵”,她不牵连任何人也不深究幕后主谋,只一味揽错上身并请自罚以息事宁人,着实聪明。
  “皇后大度。”
  一时间,殿中称颂连连。
  皇后丝毫没有提及东珠半句,如此一来更让人感觉她的贤德与大度。
  那班主见有钱可拿,也不再开口。
  此事似乎就此打住,谁也未曾想到,东珠开口了:“皇后此举不妥。”
  众人颇感意外,顿时认为昭妃太不知礼数了,皇后明显维护她,而她竟如此不知好歹。
  “不妥在哪里?”康熙盯着东珠,他倒是很想知道她想说什么。
  “后宫与朝廷一样,均须奖罚分明,不能混沌了事。今日之局,所有证据都指向臣妾,而此时皇后娘娘不再追究并不是宽厚仁德,而是将臣妾推入万劫不复之境,故臣妾恳请皇后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东珠说完,便伏身拜了下去,神情之凝重,话语之冷静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意外。
  年轻的皇后听了,面上露出委屈之色,仿佛进退为难。
  片刻的寂静之后,康熙说道:“昭妃说得也对。此事可大可小,须毋枉毋纵。这样,此事既交由皇后处理,就请皇后仔细查问,待伤者醒来若有新的线索再做打算亦不迟。”
  “是。”皇后应了。
  一场大宴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歌舞不一起烟消云散,于是早早收场,众人各自退下。


第十八章 赏画阅人辨忠奸
  出了宫门,坐在自家的车马之上,遏必隆夫人忍不住抽泣起来。
  “哭什么?”婆婆穆库什的声音里透着不悦。
  “额娘,咱们真不应该让东珠入宫。她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什么事儿都求最好,容不得半分凑合,更不会变通。凡事都是一条道走到黑不知拐弯,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怎么能有好日子过。”遏必隆夫人伤心哽咽道,“今儿的事还不知怎么收场?东珠会不会被罚?会不会受刑?会不会?”
  “你呀,真是个没经过事的。”穆库什沉了脸,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我的东珠,绝非你想的那般没用,你且睁大眼睛瞧着吧。任谁兴风作浪,笑到最后的,除了东珠,没有第二个人。”
  “额娘。要不,咱们去求求太皇太后?”遏必隆夫人仍是满心惶恐,她不知道婆婆为何如此笃定。
  “她当然等着我去求她。可是咱为什么要去?若去了便是给东珠抹黑,将东珠推入险境。”穆库什带着七分训斥的口吻,“告诉你男人,这些日子起居办差要一切如常,对东珠之事要做到不闻不问。”
  “额娘?”遏必隆夫人满腹疑惑,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东珠是她一手带大的,骑马、射箭、女红、满文,她对东珠倾注了多少心血,那么多的孙子都靠后了,她眼里只有东珠,为什么到头来却这样心狠?
  遏必隆夫人不明白。
  作为大清开国皇帝太祖努尔哈赤的女儿,穆库什的一生经历过数不清的坎坷与变故,初嫁、再嫁、三嫁、四嫁,面对的不管是敌对部族首领,还是太祖亲信爱将,甚至不顾乱伦之名给父子两代人为妻,在看不见硝烟的另一个战场上为质、为谍,为太祖皇帝的雄图伟业默默肩负着特殊的使命。而居功至丰的她还曾为阶下囚,面临满门抄斩的绝境,可是那又怎样,当同一代的男人、女人、兄弟姐妹都死去的时候,她还活着,享着儿孙满堂的福。
  所以,她绝非常人,所想所行也非常态。
  这一点便毫无保留地承袭在东珠的身上。
  回到承乾宫的东珠,面上丝毫没有颓废落寂或委屈之色。进入贞顺明德殿,换去礼服除去朝冠,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菜都准备好了吗?就摆在品秀斋吧。”
  “娘娘。”春茵眼圈发红,“您还有心思摆宴?”
  东珠笑了笑:“春茵,你相信是我下的毒吗?”
  春茵的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
  “那不就成了,我问心无愧。”东珠靠在榻上,“去吧,去准备,刚才席间我什么都没吃,你们也一样,大家都饿坏了,不能空着肚子过节啊。”
  春茵还待再劝,云姑姑将她拉了出去:“听主子的话,去吧。”
  不多时,小厨房里准备的精致饭菜摆上了品秀斋,这是承乾宫后院正殿的西花厅,厅内沿窗是一幅大炕,如今升了地龙,温暖如春。
  炕上由三张炕桌连在一起搭成的长桌上摆了十几道菜肴和好几种精致点心。
  换了一身舒服的旗装,简单梳了一个两把头的东珠坐在正中,看着殿内站立的众人,她笑了:“来吧,都上炕来,咱们坐在一处,热乎乎地吃顿饭。”
  “娘娘。”
  承乾宫里六名宫女、两名太监以云姑姑为长,凡事大家都会看她,云姑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不知为什么,此时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娘娘,我们怎么敢上炕跟娘娘同桌用膳?这还不折杀死奴才了!”小太监来喜站在门口缩头缩脑地说了一句,他和秋生是承乾宫的粗使杂役,平时只在殿外服侍,干些打扫庭院、提水、跑腿什么的粗活,今日娘娘将他们俩也召进殿里已经高兴坏了,还怎么敢跟娘娘一桌吃饭。
  “是啊,娘娘,这不合规矩。”春茵、如霞两人是常在寝殿服侍的贴身大宫女,自比旁人有些脸面,她俩也连连推辞。
  东珠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她们缓缓说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恐怕如天上的星星难以数清,而这当中又有多少人有机缘可以进宫?宫中太监、宫女少说万人,偏你们几个分到这承乾宫里,这说明咱们有缘分。人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自我入宫三个月来,咱们一起在这承乾宫里共处,多亏你们的照顾,这也是难得的缘分。今日过节,不分主子奴才,都是远离家人寄居宫中,不知何年才能回家过节,今日就破个规矩,大家也自在些。”
  都是远离家人,寄居宫中,不知何年才能回家过节。
  这一句,道出了大家的心事。
  是啊,在宫里,不管主子还是奴才,得脸的还是没脸的,都是远离家人的独行者。
  “既如此,大家听主子的吧,别辜负了主子对咱们的体恤。”云姑姑一向老成,见她也如此,众人便纷纷上了炕,围坐在桌前。
  品着精致的菜肴,气氛略有些沉闷。东珠便说:“咱们做个游戏,找个乐子吧。”
  “听娘娘的。”
  “春茵,去取笔墨纸张来。”东珠有了主意,她让所有人画一幅画,花卉鱼虫飞鸟走兽均不限制,只要是她们喜欢的然后叠好放在一个大瓷碗内,再以击鼓传花的方式,乐停花落谁手,谁来抽取碗出的折纸,被抽中的人要说出自己画的何物,然后将准备的礼物送给对方。
  这玩法新鲜,大家都聚精会神。
  乐停,第一个抽取的折纸的是一向少言的小太监秋生,他从碗里随意取了一张纸展开一看,是一棵树,树上有很多花,可是又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谁画的?”东珠问。
  “是奴婢。”说话的是长得白白胖胖的宫女来娣。
  “画的是什么?”春茵凑过来问。
  “是奴婢家里的槐树,槐树每到秋天会开满白色的小花,很好看,花香甜甜的。这花不仅好闻好看而且还可以吃。额娘用槐树花做成糕点,可以吃上好长一阵子。”来娣面上是憨憨的笑容。
  东珠点了点头。宫中的宫女与秀女不同,虽然也在旗,但是都是下三旗穷困人家的孩子,虽然家世清白,但是难免生活艰难才会将女儿送入宫中,来娣画了一树槐花,应当是想家了。
  “来娣,你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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