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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恶-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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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刚刚离开,熊陷井里几个人就开始低声说话。竟然用的胡语!!
“废物!你肚子饿不能先忍着?让她先拉我们上去,还怕少你几口吃的?”
一个声音小声地答:“我是怕可汗你……”
话未说完,已经被踹了一脚:“她是燕人,不要让她看出我们是胡人。”
香香把肉煮好,端过去,就见里面几个人都一声不吭。她用阔叶把肉包好,一个一个扔下去。然后开始搓麻绳。
几个人一边吃肉,一边抬头看她。偶尔还用燕语跟她说几句话。香香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把绳子搓好。然后一头垂进陷井里,一头系在外面的大树上。里面的人有绳索相助,立刻便爬了上来。
待人一上来,香香就怔住。胡人的长相,跟燕人还是有区别的。她见过胡人!天啊,这些人是胡人!
而且他们腰间的刀……他们是胡人士兵!看穿着打扮,还不是一般的士兵!
香香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那个胡人也在看着他。眼看他手已经摸到弯刀的刀柄,香香笑着说:“你们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怎么进了山里?这里来的人可少了,我住了好几年,也没见过生人。”
那个穿戴最华贵的男人闻言,手慢慢从刀柄上移开,问:“你一直住在山里?”说罢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香香说:“以前也不住山里,我家汉子是个猎户。因着大妇凶悍,不能相容,才被赶到这里住下。他有时候会过来送些东西,但是现在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问:“你住在哪里?”
香香真是怕极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惧意——他们要杀她,实在太容易了。她说:“前面小屋,几位大哥跟我进去烤烤火吧。”
她领着几个人往小屋里走,心急如焚。为什么要救他们上来!为什么救人之前不先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七个胡人跟着她进了小屋,里面实在太挤了,大家在外面升了火堆。香香把其他吃的也都拿出来。实指望他们吃饱之后,暂时忘了杀自己的事。
男人一直在打量她,她本来皮肤就好,山中又少日晒,如今仍然非常白皙。只是大腹便便,有些水肿,看起来虽然知道曾是个美人,却毕竟现在称不上诱人了。
香香等他们把衣服烤干,才说:“屋子里,只怕住不下这许多人。”
旁边有个人说:“住不下今晚老子就跟你睡好了。”
香香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为首的男人说:“闭嘴。”然后对香香说,“他们可以在外面睡。”
香香这才点点头。
到下午,几个胡人出去打了猎,扛了头野猪回来。香香使出全身力气,将野猪烤得美味无比,只盼着他们对自己不要生出杀心。
她一直很安份,几个男人便慢慢松了些戒心。他们几乎每天都出去,也许是下山打探消息。但从来没有在香香面前谈起过。香香便也不多问。
但是这些人,这些祸害,是绝不能留的!
她生平第一次这样仇恨一些人。以前就算是杨顺发,也只是头脑发热,一瞬间想要杀了他。
但是对这几个人,她从看见他们是胡人、看见他们的装束,知道是胡人士兵的时候,心里就恨毒了他们。
仇恨像是熟透了的果实,只要稍稍划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里面的毒汁就会溢出来,腐蚀人心。
肚中的孩子胎动越来越频繁,香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出生。但她没办法,她只有每天替他们洗衣服。毕竟这些男人都孔武有力的,打猎之事,是不用愁了。
他们有时候上来会扛一些米面,香香为了示好,会主动告诉他们需要带点什么。然而有一次,她在他们带上来的口袋里发现了血……
他们当然不会买东西,只要抢就好了。
她再也不说需要什么了,男人们觉得有个女人洗衣做饭,在逃亡的日子里也是件好事,倒是留了她一条命。
有时候也有人会对她动手动脚,但大家喜欢她有一手好厨艺,能将普通的烤肉做成美味,也喜欢她洗过的衣服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是以不会太过份。又加之是孕妇,也不太上心。
香香努力做好这一切,却没有一刻忘记,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的胡人平时话非常少,但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子狠厉。他平时呆在山里的时间最多,几个手下倒是经常出去打猎、下山抢东西。
他闲下来,除了磨他的弯刀,就是盯着香香。有时候看她腌肉,有时候看她洗衣服。这个女人虽然大腹便便的,却没有半点休息偷懒的意思。
他说:“你的汉子多久没来过了?”
香香用木棍吃力地捣衣,说:“很久了,我有身孕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问:“你也不去找他?”
香香说:“他……他如果不要我了,我去找他又有什么用?”
他便不说话,又低头看她把衣服用一种奇怪的豆粉轻轻揉搓。他说:“你天天就做这些事?”她看起来对这些很熟练的样子,他更坚信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香香说:“嗯。”
男人说:“挺好。”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大妃了。但是成庆格既然杀了自己的长子,她们只怕……或许已经被据为己有了吧。
香香吃力地拧着衣服,突然只觉得一阵腹痛。她捂着肚子,说:“你……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男人看着她,她说:“我想解个手。”
男人点头,说:“去。”
香香躲入深草乱树之中,这个孩子总是不乖,不想他来的时候偏偏要来。她将一截树枝咬在嘴里,解了衣裤为自己接生。幸而之前是生过一胎的,有点经验。
草丛之外,男人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没有进去。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坚强。比他见过的那些孬种男人坚强得多。
他上了些年纪,经历得当然也多了。其实人,并不是非要搏狼猎虎,才算是勇者。神龟与蜉蝣,怎算强弱。
过了小半个时辰,草丛里突然哇地一声,传出嘹亮的婴儿哭声。香香知道瞒不住,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些男人,也许暂时不会杀她。但是她的孩子……
外面的男人轻声说:“你还活着吗?抱过来我看看。”
香香扯断了脐带,是个小男孩。她用轻裘将孩子包好。浑身早已被汗湿,她虚弱地走出来,见男人伸出手,真的准备接过孩子。
她没有犹豫,将孩子递了过去。然后靠近他,轻声问:“可爱吗?”
男人一怔,这种亲近让他觉得有一点点温暖。他说:“好丑。”
香香说:“外面风大,我先抱它回去好吗?”
男人抱着小孩,转头看看几近虚脱的她,脱了身上的轻裘把她裹住。左手将她挟起来,右手抱着孩子,几大步回了小屋。
香香换了衣服,自己烧水洗洗身子,这才抱过孩子喂奶。她都佩服这样的自己,但是人在绝境,总要特别特别坚强一些。
晚上,男人们回来,发现多添了一个小子。他们把孩子抱起来,看稀奇一样传看了一遍。香香怕他们伤了孩子,撑着身子做了糖醋鱼。
他们在关外,对大燕的饮食所知极少。虽然觉得怪,倒也图个新鲜。香香把孩子抱回去,为首的男人一直在看她,她轻声说:“我……我要喂奶了。”
为首的男人问:“你生养过?”
香香心下暗惊,知道露了破绽,忙说:“夫家大妇以前生养过,我……我从她怀孕开始,就一直伺候着。”
男人这才点点头,不再看她。
香香给孩子喂完奶,自己是真的累坏了,就这么抱着他,倒头睡去。
小屋外面,几个男人围坐在火堆旁边说话:“慕容厉一直咬死益水镇不放,过去了许多天,没有半点撤兵的意思。我怕他早晚搜到山里来。”
为首的男人,当然就是东胡可汗铁木吉无疑。他说:“要尽快弄到这里的地图。详细的山林地图!”
手下有人应了一声是,他又说:“大军到哪里了?我的飞鹰回来了没有?”
香香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到慕容厉三个字。
第二天,她去山涧边拿回昨日生产之后没顾上取回的衣服。刚进到小屋,就见有人收拾东西,她一怔——他们要走了?
她微笑着问:“你们要离开这里了?”
为首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问:“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香香一怔,她原本是有几分丰膄的,怀孕的时候环境不好,人也消瘦了不少。如今生完孩子之后,身材很快就现了出来。脸上不浮肿了,整个脸蛋小小的,倒显得眼睛很大。
是燕地标准的美人胚子。
但是这些天,男人们却不再对她言语调戏,反而变得守礼起来。平时也从不进她卧房。这时候听见这话,她微怔,然后说:“不了,我在这里住惯了。晚点再走吧,你们打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坏了可惜。”
为首的男人说:“跟我一起走。”香香垂下头,男人说:“我娶你。”
香香轻声说:“不——我不想作妾了。”
周围男人们本来有些发怒,如今却突然哄地一声都笑了。为首的男人也在笑,说:“没人会再把你赶出去的,我保证。”
香香低着头,男人说:“跟我走。你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他。”
香香银牙微咬,似乎在犹豫。男人去握她的手,她如同被烫了一样缩回来,说:“我……我虽然住在山林,但也是良家……”
男人笑着说:“我知道。反正你的男人很久没有来了,我可以娶你。”
香香红着脸,转头回了屋子。男人们互相看了一下,有人轻声问:“这娘们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有人悄悄说:“当然是答应了,害羞。没看脸都红了?”
为首的男人哈哈大笑:“弄些好酒好菜,饱餐一顿,明日起行!”
屋子里,孩子还睡着。香香手心里全是汗。他们要离开了,不,绝不允许他们离开。
她从小厨房里翻出一包蘑菇。自从救了他们之后,她每天都出去挖野菜、洗衣服。甚至会慢慢将他们的衣服都薰上花香。
而这样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独处,也有更多的时间采蘑菇!她跟过一段时间军医,那个时候经常出去摘野菜。军医教过她辩识毒蘑菇。
可是要凑齐这么多,毒死这几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她一直不敢下手,万一失败了,她跟孩子肯定都会惨死!
但是他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动手。
那些蘑菇被做成酱,她把山猪用蜂蜜烤熟,做了一大盆浓香的酱料,让他们蘸着吃。
几个人从山下抢了酒,胡人们还算是小心,酒和肉都用银针试过。但是酱料最后端上来,他们拿了肉在手里,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试试这个。
为首的男人用胡语说了几句话,大家开始喝酒吃肉。香香怕他们吃得不够多,又用剩下的蘑菇煮了个小鸡炖蘑菇。怕被认出来,把蘑菇都切得极为细碎。
大家敞开肚子吃了一通,香香只吃了几块肉,为首的男人把酒递给她,她也喝了一口。
到半夜时候,睡在外面的人开始口吐白沫。有意识到不对的,却已经站不起身了。为首的男人怒吼了几声,似乎在问怎么回事,最后捂着肚子,开始呕吐。
香香害怕极了,她已经极力采最多的毒蘑菇了,却仍然不确定这样的量足不足以致死。
因为很多蘑菇在煮熟之后就失去毒性,做酱的模样她甚至是洗净切沫生腌的。外面发出巨大的声音,很快房门被推开,为首的男人嘴唇有些发紫,愤怒地问什么,但说的已经是胡语。
香香不想听懂,他冲过来的时候,香香背在后面的手猛然举起,然后砍下去——周满死后,香香捡走了他的佩刀。
那一刀砍得极重,她的神情也异常绝决。为首的男人注视着她,嘴唇嚅动,似在问为什么。
香香又是一刀平砍,这次双手极稳,男人的头整个侧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带起一股血泉。
一代可汗铁木吉,顿时命丧此间。
外面的男人们中毒已深,有的昏迷,有的全身抽搐。香香紧了紧握刀的手,一刀一个,全部斩尽。
这次避开了血泉,她的头脸还算干净。恐惧已经没有那么深刻。这些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死上一百遍一千遍,也不算可惜。
那些死去的冤魂,终会诅咒报复伤害这片土地的人。
她靠着墙站了一阵,回到屋子里,把手上的血擦净,又换了衣服,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睡得很沉,时不时还咂咂小嘴儿。香香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当然是无法入睡的。血在身体里沸腾翻滚,像要烧起来一样。
她只有想,既然胡人躲入山林里,是不是燕人已经胜了?慕容厉……之前太子说他已经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令支县的爹娘、姐姐、弟弟,他们可还安好无恙?我想回令支去,回到我的故乡去。
黑暗的山中,满地血腥气。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稳稳地抱着孩子。一定能回去的,一定能的。
香香一夜没睡,等到天色大亮,她将胡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捡了,怕记不清路,不敢再按原路下山。抱着孩子,拿着这几个胡人绘好的地图,将小腰刀藏在腰间,又带着周满的刀,跌跌撞撞,往山下行去。
这时候,慕容厉正在搜山,太子还在负隅顽抗,他不能将更多的人手调到这边来。但是周边的人手全都调过来了。两条大狗一直在嗅着气味,但是时间真的太久了,山下的气味早就被冲淡了。
慕容厉等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来到深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那个女人,能深入大山到达这里?
突然,狗叫声尖利地响起,他一怔,疾步走过去。
☆、第75章 不怨
第七十四章:不怨
慕容厉快步行过去,只见两只黑狗对着一个巨大的土坑吠叫。他低头朝下一看,只见巨坑颇深,里面隐隐约约有人。他怒道:“你们瞎啊?眼前有坑也看不见!!”
里面的人要很大声的说话,外面才听得见:“王爷小心,山体塌陷,里面就是一个天坑!周边的土全是松的!”
慕容厉试了试,这洞非常深,周围的浮土都不能受力。他们努力往上爬,却只抓得两手稀泥。
慕容厉小心地试了试脚下,也不敢站在这里拉人。他们上山当然是有充足准备的,这山林极其广袤,野兽出没不定。地势之复杂,并不是人多就能横行无忌的。
他将绳子绑在三米之外的一根大树上,然后不期然地,看见树身的痕迹。
咦?他弯腰伸手摸了摸,对坑里的人道:“有人曾经掉进去过?”
坑里的士兵点起火折子,开始四处查找,不一会儿,已经有人叫道:“王爷!里面有其他人的靴印,天啊,是胡人!!”
慕容厉心中一凛,问:“多少人?”
里面又嚷道:“七个!七个胡人!”
慕容厉知道不好,他们居然也躲到山里来了!
也是,大燕百姓俱都恨透了胡人和靖人,如今哪里还有这深山老林安全?他沉声道:“上来,备战!继续搜山!”
这下子,似乎气味非常接近了,两条黑狗汪汪地叫着,一路往前跑。慕容厉当先跟着,还是小心着周围的埋伏。
胡人们果然设了些陷井,藏在树叶之间的暗弩、地上的绊绳、还有巨大的野兽夹子。慕容厉一边前进一边命人拔除。
两条狗闻得到香香的气味,它们这样兴奋,究竟是闻到生人的味道,还是得知了她的线索?
如果她在这里,正好遭遇铁木吉等人……
他一路向前,很快搜到了香香经常捕鱼的山涧,再往前,是晾晒在树桠上的衣物。然后是猎人小屋。
慕容厉命弓箭手准备,自己知道应该再观察一下,却仍忍不住冲过去。小屋外横七竖八摆着好几具尸体,是铁木吉的亲卫。
慕容厉低头查看,发现是中毒,看情况像是食用蘑菇中毒,而且是混合的好几种野生毒蘑菇,毒性比较复杂。身上的刀口可以看出对方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看来是趁对方中毒之后将其杀死。
刀口平整,是把好刀。
他再往里走,就见铁木吉伏尸于门口,脑袋滚落在墙角,这下子断处的伤口就明显了,能两下子将人劈成这样的刀……天啊,是周满的刀!!
那么,她还活着?!
慕容厉看了眼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吊锅上还有剩余的食物!
是她!几乎整个屋子都是她生活过的气息!
慕容厉将两条黑狗俱都放了,由着它们往前飞奔。大家一怔,只好跟上。
香香抱着孩子,本来就走不快。下山的路又难走。这时候听见后面人声犬吠,她更是吓坏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但是慕容厉的速度,又岂是她能逃掉的?慕容厉远远已经看见她的影子,喊了一声:“香香!”
香香转过头,傻傻地看他。他几步跑过来,宽大的双手用力握紧她的肩头!然后看见她绑在胸前的孩子。
孩子用动物皮毛包裹着,这时候只露出一点小小的鼻尖,睡得正香。慕容厉轻轻拨开柔软的皮毛,见到它嫩嫩的小脸。
那一瞬间,即使是他这样的男人,也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他慢慢地把香香拥在怀里,小心地不去惊醒那个贪睡的东西。
他又错过了,它到来的过程。
身后的士兵见两个人的样子,也没敢过来,远远在十几米外止住。良久之后,慕容厉说:“走,回家去。”
香香说:“我想回令支县,看看我爹娘。”
慕容厉说:“好。”
下山的路,因为有他们而比较好走。在地势徜微平坦一点的地方就有马匹了。慕容厉抱着香香上马,进到益水镇,便令人准备马车。
他难得与她同车,香香问:“小萱萱还好吗?”
慕容厉说:“她很好。”
香香点点头,没有别的话说了。
慕容厉问:“铁木吉他们,是你杀的?”
香香不知道铁木吉是谁,只是说:“那几个胡人?”
慕容厉便没有再问,紧接着道:“太子还率残部潜逃在外,我需要去渔阳一趟。令支县没有被波及,郭田他们自然无恙。我会让人先送你回去住几天,下人、乳母,管珏会送过去。”
香香说:“谢王爷。不过不需要乳母,我自己能照顾孩子。”
慕容厉不说话,香香便也不再争执。两个人静静地对坐,孩子被放在临时找来的婴儿篮中。
马车颠簸不休,良久,他伸出手,将香香抱在怀里,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这真是,一个太坚强的女人。可是抱在怀里的时候,这样柔弱。
香香转头避开他,怕他胡来,轻声说:“王爷,孩子刚刚出生不久,我……我还不能……”
慕容厉说:“嗯。”
他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她。直到外面有侍卫轻敲车窗:“王爷,到大蓟城了。”
是必须要分道而行的时候了,他要赶往渔阳。香香想要回令支。他说:“知道了。”
香香昨夜一夜没合眼,下山时又跑了半天,这时候闭上眼睛,早已沉沉睡去。慕容厉轻轻将她放到车里的卧榻上,她没有醒。
慕容厉转头又摸了摸篮子里自家儿子的脸,据说西汉有汉哀帝不忍惊董贤之梦,断袖离去的故事。爱之一字,惟当局者方知其浓,旁人观之,只能笑其痴愚。
慕容厉下车,上马,赶往渔阳。
香香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车已经离开大蓟城,行驶在前往令支县的官道上。一个陌生的乳母正抱了孩子喂奶。见香香醒来,忙行礼。
马车逼仄,香香示意她不必多礼,见她抱孩子极是在行的,也就让她照顾了。马车并没有昼夜赶路,每到一个地方,食宿都安排得极为周到。
香香不过十九,已经在狼狈与体面间打了好几次滚。终于也慢慢明白慕容厉对环境为何如此适应了。
再回到令支县,这里竟然真的没有被战火波及。见到城墙依旧、屋舍俱都齐整如初,香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郭田和郭陈氏这回早就接到香香要回家住几天的消息,早已收拾妥当。
香香在侍卫的搀扶下步下车驾,郭田夫妇已经迎了上来。
一家人见面,难免悲喜交加,再见到那个软团子一样的小家伙,难免又是喜极而泣。
郭陈氏是最细心不过的,早早就将孩子需要的小衣服、尿片等都准备了好些个。自己做了些,怕不够用,知道小王爷不能用差的,特地央人去省城里买的。
郭蓉蓉也赶回来了,这次有点不对劲。香香是觉得她有心事,她却躲闪着总也不说。
香香在家里住下,这才发现少了个人,问:“郭阳呢?”
郭田夫妇对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接他到王府习武了,你不知道?”
香香微怔,她是不知道。但也不好说了让父母担心。
慕容厉前往渔阳,身边的参军仍然是陆敬希和郑广成。副将是韩续、周卓。铁木吉失踪之后,胡人十几万军队在伊庐山长城之下遭到燕军和成庆格的围杀,部分投降成庆格。约摸四万人战死。
太子率千途人出逃,被慕容厉在阳乐生擒。押回晋阳城。
燕王以叛国罪,废除太子之位,将其贬为庶人。废王后,立舒妃为后、长子慕容博为太子。
慕容博和慕容厉都对太子的处置方式有异议,大燕有这么多的人流血牺牲,此人竟不必偿命?
慕容宣听了,只是淡淡道:“何必急着作主?等父王故去,你等如何,孤也是管不着了。”
他这样说,慕容博、慕容厉还能说什么?只得任由他了。
三皇子和六皇子俱都如惊弓之鸟,慕容宣将二人革出宗室,圈禁于广渠山,非死不出。
大燕强敌暂退,虽然国库空虚,但总算有了暂时的安宁。出逃的百姓纷纷回到故地,这时候,慕容博的大才大智便展现出来。
一应田地均分、重置赋税等等,都需要他同朝臣们商议。在战后飘摇动荡、青黄不接的时日,他安抚百姓、重拾生产,一点一点平复战争带给大燕的疮伤。
慕容厉重整玉喉关的军队,派了沈玉城、陈昭等过去镇守。原废太子旧部,有能为者继续留任,无才无识者通通卸职。
这一番整顿,便过去了三个月,他也不回晋阳城,从玉喉关回来,几乎是过家门而不入,直奔了令支县。
郭家仍然门庭热闹,富在深山有远亲。郭田天天迎来送往,倒是香香闭门养儿子,少见生人。
慕容厉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王府那边已经打点好,跟我回晋阳。不日之后,女儿也该回来了。”
香香低着头,良久,说:“王爷,奴婢有一事,请王爷应允。”
慕容厉皱眉:“什么事?”
香香咬唇,良久说:“奴婢不想再回巽王府,请……请王爷……”
慕容厉的表情慢慢凝住:“说下去。”
香香说:“请王爷放妾,奴婢愿意永留市井,过平凡的生活。”
慕容厉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可是他没有,一种深重的悲哀,就这样弥漫开来,死死握住他的心脏。他说:“若本王不答应呢?”
香香说:“王爷是人上之人,若真是不答应,奴婢除了跟您走,又哪里还有其他选择呢?”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几时又有过其他选择呢?
慕容厉觉得奇怪,原来胸膛左边的位置,一直跳动的地方,真的会痛。他说:“你怨我?”怨我没有看到你的家书?怨我弃你不顾?怨我让你们母子分离?怨我让你出府?怨我让你流落深山,独自面对铁木吉……
他妈的,这女人居然有那么多的理由,可以怨我!!
“不。”香香轻声说,“王爷乃大勇大义之人,男儿生当如是,香香从未责怪。只是,王爷身边的日子,从来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慕容厉真想暴跳如雷,真想高声怒吼。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握紧手,想要用力拍到桌上,最后只是慢慢握住桌角。生平第一次,只觉得无力的悲凉。
呵,她是不怨不恨,她只是想要离开我。
☆、第76章 家信
第七十五章:家信
慕容厉有一瞬的沉默,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她。她的眼睛沉静如初,并不是女人使小性子时那种任性气恼,而是深思熟虑的、一直以来的想法。
慕容厉问:“孩子呢?”这才是她真正在乎的东西,他知道。原来那个会一直呆在他的王府里种花酿酒、刺绣做饭的她,从来没有真正爱上过他。而他竟然一直都知道。
等待与守候都只是幻觉,她从来没有期盼过他的回来。不……也许曾经有过一次吧,他许她侧妃之位,承诺以后府中不会再有别的女人。那一瞬,她也并不是没有动过心想要白首不相离吧。
然后他就带回了蓝釉母子。
多可悲,最后竟然要用两个孩子,来挽回。
香香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儿子,闻言轻声说:“孩子是王爷的,不能随我流落市井的话,王爷就带回去吧。”乳母会好好照看他们,甚至比她更细致。还有锦屏,也会看顾他俩。没有母亲,他们反而会少很多是非。
慕容厉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迎面一击:“你都不要了?!”
香香说:“不了。不过孩子还太小,如果王爷愿意……留在我身边再养一阵,当然最好。”
慕容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临阵对敌时无比清醒的头脑,忽然间被无关紧要的碎片充满。他表情慢慢地变冷,说:“你确定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香香说:“是的,奴婢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想了很久,以前……惧怕王爷,并不敢说。但是现在,我知道王爷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应该不会强留一个女人……”
慕容厉只看见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张一合,他甚至不能深呼吸,他缓慢地说:“随你。”
不,老子被一个女人拒绝了。心里近乎疯狂地尖叫,可是表情却是阴冷的。他拿了桌上的纸笔,写放妾书。笔走龙蛇,可其实根本不知道落笔写下的是什么。
不,老子要坚持,老子不能让一个女人看了笑话去。他把契文写好,将狼毫一掷,转身出门。
临将跨过门槛的时候,有一个放慢速度的动作。如果、如果这一刻你改变心意的话……
可是她没有。慕容厉跨过了那门槛,隐隐的,有一种撕心的错觉。自晋阳城之变后,他一直在行军打仗,餐风宿露从未觉得辛苦。山间寻她多日,然后立刻赶往玉喉关,追击胡人、擒回太子。几乎片刻未歇,即辅助慕容博成为新储。
燕王易储诏书一下,他便直奔了令支。可她所求的,竟然不过只是一纸划断牵连的放妾书。
他出了郭家,依然行如疾风,只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十载戎马。十年疆场,留下无数战伤,换得燕人皆景仰。可实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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