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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恶-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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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号、接头信息都对,甚至连人也是脸熟的。太子命人接过来,拿在手里,刚一打开,一股浓烟喷射而出!
太子一惊,因着慕容博那边从来也没主动出过手,他一直比较大意。哪里料到自己搁在老五眼皮子底下的眼线传回来的东西会有问题?!那盒子打开之后就没法再关上!整个宫殿里立刻便有粉状物漫延开来!
慕容慎立刻屏住呼吸,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当然知道怎么毒性!他趁着吸入微少,还能动弹,立刻飞奔向库房。途中太子妃送汤羹过来,见他的门客、谋士都在,一时没好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她同侍女等人知道不对,也准备往外走,可女人家的动作,哪里有烟雾粉尘来得快?太子其实是第一个冲出来的,然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没有将她带离这里。他需要在毒发之前,争取以最短的时间去取解药!
千钧一发的时刻,哪里顾得上女人
太子妃被冲出来的门客、大臣们撞倒在地上。一声惊呼,当即也吸入了喉中。幸得毒烟扩散至此,已经失了大半毒性,没有立刻致死。
太子从库房中拿出解药,然而这样的剧毒,他的解药又有多少?数来数去,一共也只得十二粒!
光是门客、大臣就有十几人,下人们就不论了。还有太子妃……无论如何是不够的。
他眸光一沉,不动声色,当即自己先服了一粒。然后拿着解药出去,将解药先发给依附自己的朝臣,然后发给几个门客。此时太子妃已然毒发,呼吸困难,说不出话。
慕容慎抱着她,待诸人服下解药,方容色肃穆地道:“多年以来,本宫与母后承蒙各位关照。一直以来,与各位肝胆相照。如今遭宵小陷害,解药数目有差。本宫断不能让诸位陪我断送在小人之手。但本宫与太子妃,幼年即识,情深意重。如今愿陪她一并等待解药送至,死生但凭天意。”
诸人一听,登时热泪盈眶,齐呼:“殿下!”
那些没分得解药的门客也再不敢抱怨——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解药,你他妈还敢抱怨?!
慕容慎抱着太子妃,踉踉跄跄地行至房间里,太子妃握着他的手,眼眶含泪。慕容慎假作毒发,将额头与她相抵,轻声说:“别怕,我在。”
夫妻二人依偎于一处。
太子妃其时不过二十二岁,与太子育有一子。她握着慕容慎的手,呼吸越来越艰难,光洁的面庞发红,嘴唇已然变成了紫色。
慕容慎看她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待侧耳去听的时候,她螓首微侧,已然气绝。慕容慎缓缓松开她的手,目光褪却了先前的深情,慢慢变得冷静。他伸出手,合上她圆瞪的眼睛:“你是本宫的太子妃,永远都是的。他日登基,本宫定会册封你为皇后。”
不需要心痛吧,身为一个储君,岂能耽于儿女情长?
到底毒药出自东宫,他门下二人对毒药知之甚深,没过多久,便有人制出新的解药送过来。
臣工与门客俱都得救,太子也以吸入量微小为名,缓过劲来。只可怜太子妃,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慕容慎握着她的手,感觉那柔荑慢慢冰冷。那一刻,突然发觉原来一直陪在枕边的人是真的这样去了。再不能复生。也不是不难过的。
他握紧双手,心里骤然涌起刻骨的恨意,慕容博、慕容厉,若我登基,必杀尽尔等老幼!让你们也尝尝这至亲离散的滋味!
他想将中毒一事禀明燕王,然而细查之下,发现毒是他的毒,送锦盒过来的人,也确实是他安排在益水镇的眼线。登时只能哑巴吃黄莲,干咽了这口气。
当天下午,慕容慎前往栖凤宫,求见王后。母子二人一商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天夜里,王后在燕王慕容宣的饮食中掺入大量助眠的药物,令其昏睡不醒。随后派禁卫军兵分两路,分别前往康王府和巽王府,见人即杀,尤其不能放走康王和巽王!
然而待禁卫军赶到时,只见两座王府已然人去楼空,只剩些扫洒粗仆。
王后知道大势不好,就在禁卫军去抄王府的时候,慕容博的人在城中造谣,称王后令守城军队一并赶往巽王府,擒杀巽王。守城军队都是王后的人,当下就有些怀疑。又见禁卫军确实往康、巽两座王府而去,为抢头功,立刻带兵前往。
正值此时,慕容厉率军十五万,经西华门攻入晋阳城!西华门城门吏吓破了胆,开城乞降。慕容厉大军长驱直入,兵不刃血地占领了晋阳城。
太子与王后闻听之后,惶惶然如惊弓之鸟。最后挟持舒妃,带着依然昏睡的燕王、依附于自己的大臣、门客、军队等逃往晋阳城以东的渔阳。
晋阳城骚动了一夜,一夜之后,天地改换!
慕容博尚有些懵懂,他听谋士魏宾之言,命王妃苏菁回乡探亲。让儿女、姬妾俱都改装随行。再从巽王府接出王妃、小郡主、蓝釉母子与苏菁一并出城。魏宾只是道王后与太子会带人前来抄查王府。却对慕容厉攻打晋阳城一事只字未提。
慕容博这时候也火了:“老五!你真是放肆!若是父王醒来,我等如何交待?!”
慕容厉沉默,然后说:“起兵叛乱的是我,关你屁事。”
慕容博一怔,说:“老五!我们之前不是早就说过……”
慕容厉不待他说完,转身对周卓道:“出城去看,说不定还能赶上你老子。”
周卓苦啊,他老爹周抑,那是燕王党,对太子也是真心拥护。偏偏他跟了慕容厉,若真是两军交战,可如何是好!他总不能把他老子射成刺猬啊!
他苦,他老子更害怕!没看清追兵之前,连箭都不敢放!虽然真是想把这个逆子打死,可周家三代单传,可就这一根独苗啊,万一有个闪失……
是以这一战,虽然一追一逃,却伤亡不大。
慕容博跟慕容厉当然是没有心思想什么王位的,燕王和舒妃都在太子手里,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把人救出来。渔阳以东,太子代燕王发诏,称巽王慕容厉、康王慕容博夜袭晋阳,背宗忘祖,乃大燕千古罪人!
渔阳以西,慕容博昭告百姓,称废太子慕容慎为夺王位,不惜谋害燕王。谋害不成,挟持燕王逃离晋阳。
双方各持一词,互不相让。
慕容宣醒来之后,听慕容慎说了情况。当然是慕容厉、慕容博起兵夜攻晋阳那个版本。他安静地听完,然后问:“儿子,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呢?”
慕容慎一怔,怎么看自己父王的模样,也不是太意外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说:“当然是发出檄文讨贼,拥戴父王回到晋阳城,夺回王位,诛杀贼子!”
慕容宣说:“儿啊,乱臣也好,贼子也罢,不是靠两片嘴皮子就能讨伐的。你觉得现在你手里的军队,能跟厉儿的铁骑抗衡吗?”
慕容慎一怔,然后不解——就算我不能,父王你也要帮我啊!
他后退一步,跪下:“儿臣以为,父王威望卓著,只要登高一呼,三军必然望风归降。老五竟然敢行这逼宫夺位之事,本就是不义之师,当然明不正言不顺!若儿臣想法有误,求父王指点!”
慕容慎疲惫地说:“孤是问你,慎儿,你自己有什么应对之策?”
慕容慎思虑良久,说:“儿臣暂时未想到。父王且先休息,待儿臣想到良策,再来禀告父王。”
慕容宣点头,挥手说:“下去吧,告诉你母后,不要为难舒妃。她毕竟也是你名义上的母妃。”
慕容慎磕头,告退。
听见他脚步声渐渐去远,慕容宣突然叹了一口气。当初父王宾天的那一夜,安阳侯达奚琴为他伪制了传位诏书。他握着诏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前往卫王府,擒杀卫王。然后追杀两个已经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的兄长。
兄长的死讯传到燕王宫里,先帝废后姜碧兰于冷宫自尽。死前在宫砖上留下一行血书,触目惊心。
这样一代一代啊,你争我夺,同室操戈,像是没有止境。
现在,轮到他了。
王后进来,服侍他喝药,慕容宣闭上眼睛,只觉得累。越熟悉的笑容,越让他觉得疲惫。
慕容慎其实有办法对付慕容厉,但是这个办法绝对不能说。因为慕容宣一定会反对。不止慕容宣,甚至老三和老六也未必会同意。他深吸了一口气,想了半天,还是找来一个门客——石忠安。
他挥手,示意石忠安上得前来:“附耳过来。”
石忠安将头凑过去,慕容慎的目光又阴暗又冷静:“本宫修书一封,你立刻携此秘密前往西靖。一定要见到西靖季木泽将军,将此信亲自交给他。如他有意,可与本宫私下相会。”
石忠安接过信,有心要问上一句,但终究跟他久了,想想,转身出去。
慕容慎一个人想了很久,随后又找来另一个门客郑久,对其道:“你悄悄前往东胡,求见他们可汗,就称本宫想向铁木吉可汗借兵十万,待击退匪寇之后,愿取十城之地,酬谢可汗。”
郑久一听,还是有点犹豫:“殿下,那东胡乃是匪寇一般,这些年大燕倚仗玉喉关雪山天险,他们尚不敢大举来犯。若是引兵入关,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慕容慎挥手,道:“本宫自有安排,去吧。”如果东胡敢有异心,正好同西靖结成盟好。以狼对虎,饶他们也不敢如何。
他双手缓缓握紧,不是不知道父王已有易储之心。可是这一回,我让要天下人都知道,我慕容慎比及慕容博与慕容厉,毫不逊色。
大燕曾经本身就是西靖国的臣属国。后来慕容炎登基之后,据不纳贡。西靖派兵前来征讨,三战三败。最后大燕强行从西靖版图中分离出去。
西靖素来垂涎这块曾是自己囊中物的肥肉,在慕容炎驾崩之后,曾数次南征。慕容宣也算是有识人之明,先起用周抑,后用慕容厉。西靖屡次无功而返。上次中了慕容厉声东击西之计,被慕容厉火烧建业城,十二万人死于大火。西靖胆寒,近几年只是小打小闹,未曾大举入侵。
好不容易趁上次大燕内乱,准备进来分一杯羹,谁知道又被慕容厉败于马邑城外。至此,西靖再无异动。而今接到慕容慎的信,西靖皇帝那颗安份了没多久的小心脏,又开始活跃跳动。
慕容慎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细看了石忠安带回的西靖皇帝手书之后,再度遣使,与其商定起兵的日子。
不多久,东胡铁木吉可汗也遣使前往,与慕容慎私下商量割地之事。他倒是精明,圈出了十座最富饶的边城。慕容慎虽然心疼,然而咬咬牙,也忍了。
如果真能夺得燕王大位,天下人再不会用看笑柄的眼光看他。他再也不是弃城出逃的太子。
相比之下,十座城池不算什么。
慕容博与慕容厉站在晋阳城高深的城墙上,向下俯瞰。整座晋阳城,城里城外皆尽收眼底。城外,那林荫滴翠,阡陌交错延展,仿佛没有穷尽。城内的百姓或负担、或提篮,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慕容博说:“此后史官笔下,你我永远难逃叛逆二字。我是没得选择,只有这么一条有进无退的路。可是如果你跟着太子,必能搏一个良将贤王之名。老五,你后悔吗?”
慕容厉说:“他人毁誉算个屁。”我再不要,为了什么天下大义而陷身绝境,舍我至爱至亲。
那才是,真正会令我惊痛愧悔的事情。
是非功过,他们说,就让他们去说啊!
谁他妈在乎青史怎评!留什么生前、身后名!
☆、第71章 战死
第七十一章:战死
香香一直在卖豆花,这几天慕容厉没回来。她当然也不敢问他的去向。而且他毕竟是个王爷,军职在身,也不是她能时时过问行踪的。这一天,她正给客人端着豆花呢,听见书生跟陈伯在说话:“听说巽王一夜之间攻下了晋阳城,太子跟王后都弃城而逃了!”
陈伯毕竟还年长些,不大相信:“那晋阳城是大燕的国都,岂是说攻陷就能攻陷的?”
书生说:“不是还有康王爷里应外合嘛,说起来这两位王爷胆子可也真够大的……燕王还在呢,这就……”左右看了一眼,没说下去。其实在小蓟城这边,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向着慕容厉跟慕容博的。
慕容博宽仁,平时百姓若有什么事,找到康王府,大多能办都会给办了。慕容厉铁腕,坏人如果没有一身硬骨头,在他手下存活率不高。
是以晋阳以西的大燕百姓,其实过得还不错。这时候听闻太子弃城了,他们是无所谓。不但无所谓,反而有一种——咦,我们家王爷要当皇帝了的感觉。
香香听着二人说话,才出声,道:“陈伯,你们是说,巽王爷跟康王爷攻打晋阳城了?”
天啊,难怪这几天他没回来!
陈伯应了一声:“这还有假!太子都逃了。”
香香心急,问:“两位王爷可有受伤?”陈伯和书生都以奇怪的目光看她,香香一想,这两个人估计也都是从别处得到的消息。她也不再问了,将剩下的豆花送给附近小贩,自己领了两条狗回家。
到租屋里,她轻声说:“有、有人吗?”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跟墙壁说话总感觉有点怪异。但是几乎立刻地,有人道:“香夫人?”
香香转过身,略松了一口气——是王府的侍卫。她说:“听说王爷……去打仗了?”
侍卫恭敬地道:“回夫人,王爷确有军务外出。”
香香问:“那他几时……”本想问他几时回来,随后想到这里也不是他的王府。他要回也未必会回这里。再说了,王府里还有他的正妃和侧妃,他岂能一直呆在这里?
想了想,她转口道:“他还好吧?”
侍卫欠了欠身:“王爷一切安好,夫人不必挂念。”
香香这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人没事就好。小萱萱……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平度关,苏菁带着薜锦屏、小萱萱等人在冉云舟府上住下。康王府侧妃、姬妾都挺多,小郡主也有四人。她要顾过来也不容易。薜锦屏数是许多人里最开心的了。这里是边城,当然不比王府,她天天出门到处逛。
冉云舟管不了王妃,只得派了侍卫一路保护,也不再管她。郭阳还是比较担心姐姐,这些天听车夫说起姐姐没事,但到底没见到。还有姐姐为什么出府,也没人告诉过他。
这一日,他随车夫练完功,一身汗湿。还没换衣服,小萱萱已经张着手臂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舅舅!”
郭阳想要抱她,看看自己一身汗,说:“等等,舅舅换完衣服来找你。”
小萱萱才不管,上前抱着他的腿就蹭!身后乳母崔氏也拉不住,郭阳只好将她抱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脸,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冉府的骑射场,冉云舟是经营马场的,骑射场当然少不了。小萱萱一跳到他身上,就去拿他腰间悬着的刀。
吓得郭阳赶紧将刀递给身后的小厮小白。小萱萱不干,又开始尖利地喊:“舅!!”
郭阳说:“不许玩刀!”小萱萱又要哭,郭阳远远看见薜锦屏往这边来,忙喊:“王妃娘娘!”
薜锦屏几步上来,一把将小萱萱抱过来:“哇,逮住你了!!”
小萱萱咯咯地直笑,张开双手抱住她的脖子。薜锦屏香了她脸蛋几下,才说:“走走,母亲带你去骑马!”小萱萱小狗一样在她怀里拱了几下,薜锦屏就要走。
郭阳赶紧上前,一把拦住:“王妃娘娘!危险!”就您那骑术,带我侄女骑马……把你摔着了是活该,别把她摔着!
薜锦屏当即一瞪眼:“怎么?你信不过本王妃的骑术?”郭阳赶紧站开几步,自从第一次见面被薜锦屏兜头吐了个一头一脸,他现在就格外警惕。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站在她两米开外!
这时候听薜锦屏这样说,他赶紧道:“王妃娘娘的骑术,当然是极好的。不过小郡主年幼,又好动,娘娘不能……”
薜锦屏冷哼一声,低头问拱在自己怀里的小萱萱:“小萝卜头,你去不去呀?”
小萱萱八爪鱼一样缠着她,喔喔哇哇地答应了一通。小脑袋都要点掉的样子。
眼见二人要走,郭阳急了,上前就去抱小萱萱:“王妃娘娘,还是让小人将小郡主抱回去吧!”
薜锦屏怒了:“你敢!”
二人一抢,小萱萱锅贴一样紧紧巴着薜锦屏。郭阳是下了决心不让薜锦屏带小萱萱骑马的。这一下要真是摔着了,那才坏事!只是……他在薜锦屏怀里一阵掏扯,就觉得手背擦过两个小笼包一样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
又摸了一下,桃子一样软软的,还带了个尖儿……
薜锦屏整个人都傻了,好你个郭阳,平时看着一副正经老实的模样!你、你竟然敢!!
郭阳是将小萱萱抢在手里,又看了一下薜锦屏的胸,才突然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然后薜锦屏的大耳刮子就迎面过来了!啪地一声,只打了左边脸,不知道为什么,他右边脸也火烧似地红了起来。
薜锦屏打了他一巴掌,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干吗了!见他傻子一样站着,左脸五个指印,怀里还抱着不知所措的小萱萱。登时又好气又好笑,转身要走。
郭阳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跪下:“王、王妃娘娘,小人罪该万死!请王妃娘娘责罚!”
薜锦屏转过身看他,见他耳根都红了,这才说:“陪我去骑马,你带着萱萱!”
郭阳这才起身道:“小人遵命。”他的骑术,至少带小萱萱是可以的。
两个人选了马,马邑城郊有一大片草场。骏马奔驰在广阔的原野,有一种天高地远的苍茫。薜锦屏穿着红色的猎装,在边城落日之下,人如桃花。
郭阳一身布衣,怀里抱着个小粉团一样的萱萱。薜锦屏回头看过去,见他始终落后自己半个马头,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护着老想乱动的小萱萱。他没有乱看,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青色布衣之上,汗水被风干透,结成盐花。
薜锦屏说:“你为什么不跟上来?”
郭阳这才看她,仍然是半垂着眼帘,说:“尊卑有别,不敢同王妃并行。”
薜锦屏乐了,快马加鞭,郭阳只得赶上。小萱萱乐得直拍手掌。
草场行不多时,前方便现出沙地来。薜锦屏本来还想进去,郭阳上前拉住她的马,说:“王妃娘娘,沙漠危险,我等初来乍到,都不熟悉地形,还是先回去吧!”
薜锦屏倒也不是特别任性,在边缘停下,翻身下马,说:“小时候听娘说过很多沙漠的故事。”
郭阳一怔,带着小萱萱下来,小萱萱欢呼一声,跑去玩沙。郭阳这才说:“令堂到过沙漠?”
薜锦屏说:“她是俞国人,北俞灭亡之后,从宿邺流落至晋阳。”
郭阳点头,薜锦屏说:“她一直念叨着故乡,但这辈子,估计是回不去了。”转头看看郭阳,笑说,“国破山河在。”
郭阳说:“她现在一定已经过得很好。”女儿作了巽王妃,焉有不好的道理?
薜锦屏笑笑,转身盯着将要西沉的红日。郭阳不好站在她身边,转而去跟小萱萱玩。
薜锦屏出了一会儿神,小时候母亲讲过那样多的沙漠故事,里面真的有神吗?她若知道自己到过这里,还替她看到了沙漠,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怅然转身,却看见郭阳帮小萱萱堆了一座沙塔。四层沙塔,连每一层的边角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跑过去,就见郭阳带着泥沙的手轻轻在塔尖捏下各种雕纹。然后临到塔顶的时候,又捏了个宝塔尖。指尖轻轻按压,在塔尖捏出一条飞龙。
薜锦屏站在一边,看见小萱萱依偎着他,时不时指指宝塔:“这个不好看!”
郭阳立刻伸手,将雕纹改成别的形状。
薜锦屏蹲在他旁边,良久轻声说:“真好看!”
郭阳让小萱萱自己去玩,笑着说:“小时候一直想当个画师。”薜锦屏歪着头:“为什么没当成?”
郭阳说:“城里一直有土匪,老是抢老百姓的东西。每次他们来的时候,爹娘都会带着我们躲起来。”红日沉下去,暮色带起凉意。边城的夜晚,就这样降临了。郭阳拉着小萱萱起来,替她掸尽身上的沙粒,说:“那时候开始,我就想习武。”
沙漠隐隐冒出白烟,河山涌动,鬼影绰绰。这万里河山,有*,也有荒凉。
为何从戎?
郭阳说:“天色晚了,小郡主也该用饭了,回去吧。”他抱着小萱萱上马,小萱萱哭闹着要把地上的沙塔带走。这回郭阳再如何神也做不到了。两个人笑呵呵地看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想把那塔捧离地面。结果沙塔在她手心里碎成烟尘。
她看着自己双手的浮沙,哇地一声,又哭起来。这回还坐在地上,使劲蹬着两条小胖腿。
郭阳哭笑不得,只得许诺回去再重新帮她堆,她哭声方才小了。
二人上马,郭阳抱着小萱萱,往来时的方向走。薜锦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烟雾隐隐的沙漠,落日已沉,孤烟渐浓。
地上只剩下坍塌的沙塔。
其实好想,进到沙漠里面去看看。儿时的那些童话,到底是真还是假?黄沙之下,掩埋着黄金所铸的城楼吗?如果仰躺在沙里,一直望着天空的话,月神真的会听见我的许愿吗?
哪怕不能进去,能在外面蹬着腿儿这样哭一场,也是好的。当然了,哭完之后,最好身边还有一个人,温柔地带着自己回家。
马蹄嘀嗒,冉府近在眼前了,薜锦屏的侍女迎上来,自有下人帮她牵马。她转头看一眼正抱着小萱萱去找乳母的郭阳,见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香香所有对晋阳城的消息,只能来自身边人的交谈。慕容厉一直没有回来,身边倒是有王府的侍卫,只是口风很紧,除了王爷安好,还是王爷安好。
次数多了,她也就不问了。
临近冬天的时候,她只觉得头昏,半点油腥都沾不得。请了大夫来看,被告之是又有喜了。香香轻抚着小腹,新的小生命,总是这样骤然降临。
慕容厉确实有不能回来的理由——他让韩续镇守晋阳城,自己跟一队亲卫精英潜入渔阳,想要救出燕王和舒妃。
慕容博是觉得这样不妥,但是总不能放着父王和母妃毫不理会吧?
慕容慎料定二人必然会过来搭救燕王和舒妃,就在得知慕容厉离开晋阳的时候,他与东胡大军同时攻打晋阳城。
与此同时,西靖率十五万大军攻打平度关,战事再起!
慕容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此时平度关是严青在守城,晋阳城是韩续把守。可是东胡与太子的军队共同入侵,他可谓是腹背受敌,顿时首尾不能相顾!
平度关兵力相当薄弱,相比之下,晋阳城亦是危如累卵。慕容博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真的这样做了!
严青一日三次发来求援军函,但即使是他自己也知道,慕容博现在发不出援兵。西靖十五万大军一日四次攻城,城中青壮年全部上城拒敌。然而即使是如此,北门也两度危急。严青两次将已经侵入城中的敌军杀出城外。然城中守军阵亡大半。整个城墙上都溢着鲜血。
冉云舟火速派人来接苏菁和薜锦屏等人,蓝釉也还在。见状问:“守不住?”
冉云舟犹豫,最终却还是点头:“我们只有六万守军,如今已剩不到三万。西靖还在增援。”
蓝釉说:“如果平度关被攻破,整个大燕以西门户洞开,西靖可以直接逼入燕国腹地。”
冉云舟说:“我们知道。走吧。”
蓝釉沉默,冉云舟说:“保家卫国,是男人的事。求你了,走吧。”
蓝釉说:“再守三天,可以吗?”
冉云舟抬头看她,她目光坚毅。他终于说:“严青……除非战死,否则是不会弃城的。”
蓝釉点头,说:“照看一下我儿子。”
然后收拾了简单的衣物,趁夜出了西门而去。
战火燎原,很快波及了整个大燕,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慕容厉彼时身在渔阳,他这一队精英近卫,最是骁勇。慕容慎也知道敌不过,索性放弃了保护燕王和舒妃。却命人暗暗跟踪这些人,看看他们从何处出城。燕王见到慕容厉,第一句话是:“儿子,这种时候,你真是不该来。”
慕容厉不理他,不是该不该来,而是必须得来。那是他的父亲,他的养母。
渔阳的大臣们亦早已炸开了锅,虽然之前是效忠太子不错,但是引胡人入关,这是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的事。临时的行宫吵成一团,慕容慎冷冰冰地看着——就知道呼天抢地,真正事到临头,你们会做什么?
不多时,石忠安来报,轻声说:“大鱼咬钩了。”
慕容慎笑:“从哪里出水的?”
石忠安说:“原来渔阳城下有个地下河道,他们从河道里潜游过来。出口就在护城河。”
慕容慎说:“本宫这个五弟,对渔阳真是了若指掌啊。也是,他掌兵十载,只怕这大燕每一张地图都烂熟于心。”
他侧过头,对石忠安说:“依照事先安排,去办吧。”
石忠安领命:“是。”
次日,韩续正在守城,城下的胡人尸积如山。城上的士兵也是死亡一波马上替上另一波!突然有哨探手脚并用地攀上城墙,大声道:“韩将军!韩将军!”
韩续见他神色不对,料想不是什么好事。将左右俱都摒退了,轻声喝:“小声说,让别人听见,我会砍了你的脑袋!”
哨探简直是失魂落魄,闻言才小声道:“巽王爷战死了!”
韩续如被当头一棒,后退一步,半天轻声问:“什么?”
哨探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说:“渔阳城内的兄弟们飞马来报,王爷率亲卫二十余人从渔阳城的地下河道潜入城中。意图救出燕王陛下和舒妃娘娘。太子在王爷等人下水的河道口撒上剧毒,在王爷等人下水之后,又以火油焚烧。一队兄弟无一生还呐!王爷、王爷他……阵亡了!”
韩续只觉得心头一口血,压了好半天才没有当场喷出来。然后他说:“可有找到尸体?”
哨探道:“尸体全都烧得七零八落,但是数目是对得上的。连王爷、带燕王、舒妃,全……”
韩续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但到底是大风大浪都经过的人,转眼咬紧牙,慢慢说:“这个消息,只有我知道。康王都不可以告诉,明白吗?”
军中慕容博本就没什么威望,哨探当即道:“是!”
韩续说:“如果传扬出去,我唯你是问!”
哨探又答应了一声,韩续转头对正在守城的士兵大声说:“王爷受了点小伤,但已经归来。弟兄们坚持住!”
大家俱都大声答应,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了。看哨探的脸色,大家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如果他只道慕容厉归来,大家必会生疑。不如透露他受伤,反倒能安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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