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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5-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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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大又能做什么?继承了巨额财产之后,像父亲一样纸醉金迷?

父亲最近又在和王恺斗富,比谁家更有钱。

王家用糖水洗锅,石家就用白蜡当柴薪烧饭。

王家用紫丝布做四十里的步障,石家便用更贵的锦绣做五十里的步障。

王恺用赤石蜡涂墙,石家就用花椒泥涂墙。

……

如此打擂台般的一掷千金,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当真就是有钱!任性!

可对于石熙来说,他无比厌恶这种斗富的举动,偏偏他父亲还了此不疲,整个石家上下都众志成城,誓要胜过王家。今日王恺亲自来了金谷园,听说是直接从宫中带队过来的。

“少爷,那后将军还去求助于皇帝,真是输不起。”给石熙带路的小厮消息灵通,已经唠叨了有一会儿了。后将军是王恺现今的官职。

竟然连皇帝都惊动了,石熙稚气未脱的脸上变得凝重起来。

小厮还以为自家少爷是担心老爷的胜算,赶紧续道:“少爷别担心,就算是皇帝掺一脚,也是没什么用的!”

听了这信誓旦旦的话,石熙的表情反而越发阴沉。

这是何等的自信?竟然连一国之君都不放在眼中,那么嚣张?

又或者,是该痛惜这个国家已经衰败到如此地步,斗富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皇帝不制止也就算了,居然还明目张胆地支持!

金谷园之中,有一座足有百丈高的崇绮楼,是专门修给绿珠所居。这座崇绮楼极尽奢华,只要是能想到的珠宝。在楼内都能随处看到,由此可见绿珠的受宠程度。每当有宾客临门之时,一般都会在崇绮楼下的亭台设宴,这次也不例外。

石熙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王恺在向来访的宾客们炫耀一株两尺高的珊瑚树。

珊瑚树这种宝物,一般人还真是连见都没见过。据说只在南海的深海之中才出产。是佛家的七宝之一,代表着祥瑞富贵,是不可多得的瑞宝。而且王恺拿来的这株珊瑚树,枝干茂盛,颜色深红如血,高达两尺,已是世间少见的珍稀了。

也无怪乎王恺一脸得色,招来了全洛阳的文人雅士来金谷园观赏,务必要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

石熙一见这场面,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想要站在父亲身边。可是今天王恺叫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人人都想要凑热闹,石熙人小体弱,根本挤不进去,甚至因为身高不够,连里面发生了什么都看不清。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手腕被人攥住,拉着他往外围走去。石熙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待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便顺从地跟着对方走到了亭台外围的假山之上。站在此处,倒是可以把亭台一览无余。可石熙还是抿了抿唇,抗议道:“我要去父亲那里,趁事态还未太难收场……”

“已经来不及了……”乐师低低地叹道。

石熙一惊,立刻往亭台中央看去,正好看到自家父亲随意地一抬手,用手中的如意把那件珍贵无比的珊瑚树敲碎了。

场中一片哗然。

石熙眩晕地晃了晃,差点直接从假山上摔下去,幸亏身边的乐师早有准备,一把捞住了他的小身子。

王恺暴跳如雷,指着石崇就是一顿含沙射影的指责,暗示他输不起就要毁掉云云的。

石崇却不甚在意地把手中的如意交给下人,淡淡道:“不值当如此,这就还你一株。”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个下人从崇绮楼里鱼贯而出,抬了数株珊瑚树出来。每一株都比王恺拿来的高大茂盛,其中三四尺之高的珊瑚树就足足有七株,一盆盆珊瑚树在亭台之上一圈圈地摆放着,在阳光的照射下瑞气万千,光芒四射,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相比之下,那株被打碎的珊瑚树碎片,就那样随意地散落在地,任凭他人践踏。

王恺哑口无言,竟无脸索赔,讪讪而归。

石崇得意地一笑,招待来宾留下参加宴会。只是因为来看热闹的宾客实在是太多,石崇便在他处设宴,并且安排下人们把这些珊瑚树都搬过去,摆个前所未有的珊瑚宴。想必今日过后,又会有许多吟唱珊瑚的诗词出炉。

石崇带头离开之后,宾客们也赶紧跟上,呼啦啦地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亭台之上,独留一堆珊瑚树的碎片,摊在尘土之中。

石熙并未跟去,他扶着山石才勉强站稳,脑中却想去多年之前,父亲带他去王恺家赴宴时的情景。

今天这出戏,与当日又有何区别?

不同的是,成就王敦之名的,是视人命如草芥。

而这次,他父亲石崇也会立刻名满洛阳,因为他视金钱如粪土。

呵呵,说不定还会因此,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名乃是名声名气之名,利乃利禄利益之利……”石熙喃喃自语,“难道,名利二字,就那么令世人痴迷吗?”

这个问题,多年前乐师无法解答,现今也没办法回答。

石熙颓然地走下假山,快快不乐地离开。他自是不想去那个所谓的珊瑚宴,但他也无力去当面反抗家中积威甚重的父亲。

在石熙走后,从崇绮楼中缓缓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容姿艳丽,穿着一袭青碧色深衣,下摆缀有数条锦绣飘带,走动的时候随着她的步姿款款飘动,婷婷袅袅。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在跳舞,暗含着某种韵律,煞是动人。她浑身上下只有鬓间插着一支镶着绿珠的簪子,除此之外别无任何一件珠宝首饰。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任何珠宝衬托,也会光彩照人。

若是她刚才出现在亭台,那么多株姗瑚树,也无法遮盖住她的光芒。

此女正是艳冠洛阳的绿珠。她的肩上随意地披着一块枣红色的丝帔,快步走到了亭台中央,绝美的面容之上,一改平日的甜美和妩媚,浮现了忿恨和懊悔的怒火。

绿珠弯腰捡起一片珊瑚树的碎片,用玉手轻轻地拭去上面的灰尘:“纵使还未凝聚出精魄,但也是集天地灵气,千百年才形成的宝物。他怎么敢……”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类才不会珍惜。”乐师从假山上走下,平静地说道。也许这样的事情,已在他预料之中。他看了眼怒气难平的绿珠,知道即使警告也没有什么大用,但还是肃容道,“且耐心等待,石崇还有十年阳寿,莫为了凡人折损自己。”

“他是我选中的人,我明白。”绿珠风轻云淡地说着,袖筒之中,却暗暗地把手中的珊瑚碎片攥紧。

医生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扒拉了一下鸟窝一样的头发,梦中闪瞎眼的那些珊瑚树仿佛还在眼前旋转着。

不过,那人怎么可以随手敲碎珊瑚树呢?

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怒火,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珊瑚树就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死物,对于那么有钱的土豪来说,也不过就是随手摔坏了一个杯子一样平常。

但医生就是心里不爽。

那些古代人也挺会玩的,不管是那王敦斩美人劝酒,还是石崇斗富,无非就是作秀而已。

是的,他已经搜到了梦境连续剧所在的朝代。至于为何他会每晚都梦到另一个人的生平景象。医生想不明白,但这也并没有影响他的现实生活,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激昂的《土耳其进行曲》又响了起来,医生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这都已经是第三次的闹钟了。奇怪,汤远今天怎么没来他房里抗议?

洗漱过后,医生发现汤远小朋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报纸怔怔地发呆。医生好奇地绕了过去,发现汤远面前的茶几上除了报纸之外,还放着一张他前几天买的福利彩票。

医生觉得有些窘迫,买彩票什么的,不像是他这种理智的外科医生能做出来的事情。他正想搪塞这是别人买完塞给他之类的借口,汤远就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放光抓起彩票扑了过来。

“大叔!中奖了啊!头等奖!”汤远有些语无伦次,他之前几年都是和师父离群索居,但也知道钱这种东西在现世中是多么的重要。更何况这飞来的横财,数字多得简直让他有些惶恐。

医生第一反应就是掐大腿。

嘶……好疼!

这竟然不是做梦!

※公元300年※

绿珠站在崇绮楼的楼顶,眺望着远方渐渐西斜的夕阳,美艳绝伦的脸容上一片死寂的平静。她听到了身后楼梯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问道:“他已经走了吗?”

登上楼顶的,是那名乐师。他来到石家已经六年,可是面容还是如当初一般年轻,没有任何改变。

绿珠也是如此。

只是一个经常隐藏于人后,而另一个虽然被誉为名满洛阳的艳姬,但每次见人都明艳动人,旁人只会以为她敷粉化妆而已。

“已经走了。”

乐师平静地说着,但眼神中依旧有着遮盖不住的哀伤。

“每次都活不过十二岁,人类也未免太脆弱了一点。”绿珠有感而发。从崇绮楼向下看去,已经可以看到石熙住的溪谷苑升起了白蟠,隐隐有着哭声传来。绿珠微微惋惜了一下,毕竟那个石熙还是软绵绵挺可爱的。

乐师沉默了许久,静静地看着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染上了一层绚烂的红霞,逐渐也把自己悲伤的情绪抽离了出来。他登上崇绮楼,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绿珠,石崇还有八年阳寿,你又何必如此?”乐师有些不解绿珠所为。石崇明明命不该绝,可绿珠却刻意放出消息,让人知道石崇暴富是因为她的原因,果然有人上门来讨要绿珠,石崇誓死不从。当然,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对方只是贪图绿珠的美貌,但其实并非如此。

绿珠的真身,其实是一颗苍玉藻。

《礼记·玉藻》中曰:“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后邃延。”所谓的玉藻,其实就是一块块小玉坠,穿成一条条旒,每条旒穿着十二块五彩玉,按照朱红、素白、苍绿、橙黄、玄黑的顺次排列,一共串成十二根旒,前后垂在天子的冠冕之上。

而这世间最早的冠冕,便是黄帝所拥有的。他手中拥有女蜗补天时所残留的五块五彩石碎片,便把碎片磨成了玉藻,编入了冠冕之中。只有这五颗玉藻是真正有精魄的,但除了黄帝本人,谁也不知道冠冕上的二百八十八块玉藻之中,究竟哪五颗才是特别的。

而这朱红、素白、苍绿、橙黄、玄黑的五块玉藻,分别代表着出生、死亡、财富、粮草、军队,是一国之主治理国家最重要的五个要素,是真正的天子玉藻。

黄帝的冠冕在传承中,最终毁于战火,二百八十八块玉藻被瓜分一空,而真正有精魄的那五颗天子玉藻也都下落不明。无人得知冠冕之上为何要用五彩玉藻垂旒而饰,但也都依循古礼,照猫画虎。只是渐渐的,五彩玉都很难寻到,自汉朝末期之后,皇帝冠冕的十二垂旒上所穿的便只是白玉串珠。

绿珠便是那五颗天子玉藻之一的苍玉藻,在千百年间辗转于人手,数年前才化为人形。乐师也是偶然间才得知其身份,但却并未起觊觎之心。

玉藻自己会择主,但并不是得到就一定是好事。得到和守护是两个概念,怀璧其罪,不是所有人都能善始善终。

“为何人的贪念无尽无穷?”绿珠低头抚摸着眼前的栏杆,崇绮楼的一砖一瓦都是用最好的材料打造而成,就连栏杆都是罕见的白玉雕刻而成,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着朦胧的光芒。

乐师默然无语,他也是人,自然知道什么叫贪念。他至今依然活在世间,也是因为贪念的存在。

“以前的主人们,我无法与之沟通,他们或把我镶嵌佩带,又或置入盒中蒙尘。但无一例外,只要有了横财,就会心生邪念。”

“或滥杀无辜,或随意破坏。”

“那么,我存在的意义何在……”

“绿珠……”乐师踌躇地开口,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天地灵物都不似人类有父母师长教导成人,它们都是集天地灵气而成,在精魄生成之时,自然形成一套行事准则。只是若钻入牛角尖,便容易成为邪物。

可讽刺的是,这灵物和邪物的划分,也是单纯根据是否对人类有益而划分的。

乐师更是没有立场去劝说,只能默立半晌,慨然一叹,转身缓步下楼。

绿珠依旧靠在栏杆之畔,夕阳已经半遮掩在地平线上,映照不出她脸上那已陷入瘫狂之色的容颜。

乐师一步步远离了崇绮楼,在夕阳完全湮没的那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尖叫声四起,婢女们叫着“绿珠坠楼了”,但并没有让乐师停下脚步。一颗已经有了裂痕的苍绿色珠子滚过了他的脚边。乐师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后坚定地往金谷园外走去。

“居然由喜欢赐予别人财富的灵物,变成了喜欢看对方为财富疯狂堕落的邪物……啧,这颗苍玉藻原来是在这里。”一个毫无起伏平仄的声音在医生的房间里响起,若是汤远在这里,一定会惊呼着人就是逼迫他师父把他扔出来的大师兄。

赵高端详了一会儿放在招财猫爪子上的苍玉藻,有点摸不清这个捡到苍玉藻的人是不是知道这颗珠子的底细,否则,为何会把它放在招财猫爪子上这么应景?

不过,他环顾了一圈这狭小得只能转身的房间,自嘲地一笑。

他也太多疑了,应该只是碰巧吧。

赵高毫不客气地把这颗苍玉藻收入掌中,完全没有私自拿别人东西的半点心虚。毕竟这是一颗邪物,他拿走了这颗珠子,对方还要感谢他哩!

转身就走的他,并没有发现,在屋角的竹篓里,一条白色的小蛇正紧紧地盘在那里,盯着他瑟瑟发抖。

赵高走后没多久,医生和汤远小朋友就回来了。

他们两人都垂头丧气,一个赛一个的失望。

“我了个叉,这不是玩人吗?大叔,你买的彩票号码是上一期的,怎么和这一期的中奖号码一模一样啊?”汤远小朋友抹了把脸,觉得这一定是医生在开玩笑捉弄他,“同样的号码,为什么这一期不接着买啊?”

“我怎么知道……”医生也很郁闷,这几个号码他真的是随便选的。他要是晚买两天,是不是就变成亿万富翁了?

不过飞来横财也不一定是有福气享用的,乐天派的医生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情,拍着汤圆的头安慰道:“没中奖就没中奖,但大叔请你吃自助还是请得起的!走吧!”

“哦耶!那我要去吃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汤远立刻原地复活。

“……走吧。”医生默默地摸着钱包流泪,还好他记得自助餐儿童身高一米三以下半价……

咦,等等,汤远这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泪……

哑舍: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

THEEND

第七章点翠簪

【1】

医生看着玻璃柜里被灯光映照着而显得更加阴森的青铜器,满眼的问号。

好吧,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大好的休息日浪费到博物馆里来。不过瞥了眼兴致勃勃的汤远小朋友,医生还是认命地抹了把脸,继续耐着性子看着玻璃柜里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古董们。

因为是周末,博物馆里并不像平常那样人烟稀少,许多家长都带着孩子来参观。尽管熊孩子们已经尽力克制了喧闹的冲动,但博物馆内已不复往日的宁静,到处都有着窃窃私语和欢笑声。

医生在青铜器展厅里晃悠了一会儿,被一堆不认识的字和不清楚用途的青铜器虐得体无完肤,觉得自己就跟文盲没啥两样,白念了十多年的书。他直起腰叹了口气,用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就这么一晃眼,汤远小朋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好顺着人流到了下个展厅。

这个展厅是十里红妆特展,据说是在博物馆的馆藏之中整理出了一些古代女子的珠宝首饰来展览。医生对这些更没有什么兴趣了,但这些好歹要比青铜器好看,他慢悠悠地欣赏着,看到好看的就拿出手机来拍张照。他早就问清楚了,这个博物馆只要拍照不开闪光灯就可以。像他这样的人非常多,还有拿单反来拍的,看起来相当的专业。

其实说是来博物馆里感受中国文化,了解古代历史,但几乎所有人都是走马观花,一晃即走。所以相比之下,那个站在一处玻璃柜前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的蓝裙女子,就特别的显眼。待医生走到她身畔的时候,发现她定定看着的,是一支蓝绿色的金簪。

这支金簪是一只鸟巢的造型,头部和眼睛都是球珠镶嵌,身体部分却是蓝绿色的。那种蓝绿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蓝光,并且还随着人的走动,而变换色彩,从湖蓝色到藏蓝色,就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医生虽然不懂首饰,但看到这支金簪的一刻,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忍不住像那名年轻女子一样,在这支金簪的展柜前停下了脚步。

玻璃柜里的铭牌上写着:唐朝雀形点翠簪。

点翠?医生觉得这个词有点眼熟,正想用手机搜索下,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怎么来了都不来找我?”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些许的意外。

医生回过头,发现跟他打招呼的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大叔,他长着一副很有轮廓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岁月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几道皱纹,更加增添了他的儒雅气质。他的手拄着一根拐杖,竟是腿脚有些不便。

“啊!是您!”医生呆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个大叔是之前大半夜把逃家的汤圆特意送回来的大好人,当时还没说上几句话好好感谢人家,这位大叔就被同伴拽走了。此时遇到,医生很是惊喜,琢磨着怎么开口跟人家道谢,最起码要请大叔这顿饭。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他旁边一直盯着点翠簪的蓝裙女子也转过头来,跟这位大叔打了声招呼道:“你好,馆长。”

咦?馆长?这位大叔竟是这个博物馆的馆长吗?医生顿时肃然起敬。对于他这个文科成绩不好的人来说,博物馆馆长就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高不可攀啊!他正想多聊两句,就发现这位馆长大叔眼睛片后看着他的眼睛诡异了起来。

“你女朋友?”馆长语气诧异。蓝裙女子一愣,连忙摆了摆手道:“我们不认识的。”

“哦哦!”馆长大叔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

医生也觉得颇为尴尬,他侧过头打量着身边的蓝裙女子,她的年纪大概在20岁刚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清秀可人,只是在右眼处有两厘米左右的红痕,乍一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痕迹,但医生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伤痕。

“这是胎记。”蓝裙女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笑着解释道。她的五官精致,这一笑更是清丽婉约,但这道眼尾的胎记却极为突兀,破坏了她的美貌,让人忍不住惋惜。

“那个……我是医生,需不需要我介绍一下我们医院的医疗美容科?”医生职业癖地建议道,现在医疗技术发展到如此地步,别说是个胎记,就算是换张脸都不成问题。

蓝裙女子摸了摸眼尾的红痕,笑着婉拒道:“多谢,我不想去掉这道胎记。”她显然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看了看展柜里的点翠簪,又看了看馆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馆长,这支点翠簪真的是唐朝的吗?虽然造型稳重大气符合唐朝的审美,但点翠一般不是只能保存一百多年左右吗?而且这支点翠簪的颜色如此鲜艳,真的不是明清时期或者更近代仿照唐朝的器型做成的吗?毕竟仿古是每个朝代都热衷的……”

显然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想了半天了,一时说出就忍不住语速加快,神情激动。

馆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他走出展厅聊天。医生虽然觉得刚刚建议人家整容很不礼貌,但又对蓝裙女子的问题非常好奇,便没有走开,迈步跟了出去。

“点翠这个工艺,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候称之为昱珀,是把昆虫的翅膀镶嵌到金银之上的工艺。之后昱珀工艺发展到具体分门别类,便专门把镶嵌翠鸟羽毛的工艺称之为点翠。”馆长说得这么详细,实际上就是为了照顾听不懂的医生,“现在存世的点翠饰品基本都是明清时期的,也是因为更早的点翠饰品基本都保存不下来。而且这些存世的点翠,展览出来也是经过后期修缮的,重新上色或者重新镶嵌翠羽。”

“原来如此。”蓝裙女子闻言有些惆怅,显然是认为展柜里的那支点翠簪也是修缮过的。

“可是这支点翠簪并不是翻新过的。”馆长语气带着自豪,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嘿嘿一笑道,“这簪子会单独放在一个展柜里,就是因为这簪子一出土,就是如此。而且自从现世以来,就有无数学者质疑它的年代和来历,后来做了碳14鉴定,便无人再说什么。”

“碳14鉴定?”医生见有听不懂的名词,便好学地发问。

“是利用碳14的半衰期,来鉴定物品年代的一种鉴定方法。对于任何含碳物质,只要测定其剩下的放射性碳14的含量,就可以推断其年代。这种方法可以测定有机物的年代,这支点翠簪上的珍珠和点翠,都确定是唐朝的物什无误。它甚至得到了更精确的推算,有可能是唐朝晚期的。”馆长耐心地解释道,他这样徐徐而论,倒是吸引了许多小朋友围观。

“老爷爷,点翠那么好看,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呢?”一个女孩子举起手来发问,她刚刚也是参观过十里红妆展厅,对那支点翠簪颇为喜爱,甚至还拽着自家母亲的手闹了一通,说自己也想要一支。结果被母亲无情拒绝,说这完全买不到,正是怏怏不乐的时候。

“因为点翠需要用到翠鸟的羽毛,为了一支簪子,要杀掉那么好看的小鸟,不是很残忍吗?”馆长大叔对小孩子就更耐心了,连语气都放柔了许多。

小萝莉皱着包子脸,歪着头努力地想了片刻,瓮声瓮气地说道:“只需要羽毛啊,那就不能像绵羊,过一段时间剪一次羊毛那样剪羽毛吗?”

“因为翠鸟科的所有翠鸟,都非常的敏感,与人接触的时候会高度紧张无法进食,甚至会疯狂乱飞而导致撞死,更别说圈养和繁殖了。这是一种美丽而且无法圈养的野生动物,跟牛羊不一样。”这回说话的不是馆长大叔,而是那名蓝裙女子。她的目光恍惚,像是在想象着什么,又像是怀念着什么。

“这样啊……”小萝莉鼓起腮帮子,有点不服气,又说不出来什么。馆长见状,便徐徐教导道:“《淮南子》有云,始皇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乃使尉屠唯发杂五十万,意思就是秦始皇看中了百越的宝物,发杂五十万去攻打百越。而这犀角、象齿、翡翠、珠玑四种宝物都是什么,大家知道吗?”

“犀牛角!象牙!”

“翡翠我知道,绿色的那种玉!妈咪特别想要的那个,上次还跟爸比吵架来着!”

“珠玑是什么啊?是不是珍珠?”

围着的萝莉和正太们立刻纷纷抢答,家长们也都笑着站在旁边。这个博物馆定期有各种讲座活动,休息日还有许多志愿者随时教导孩子们历史知识,所以他们也都喜欢带孩子来这里玩。

“犀角、象牙和珍珠都猜对啦,其实这四种宝物都是取自动物身上的哦!那时的‘翡翠’二字,所指的就是翠鸟。翠鸟身上有绿色和翠色两种颜色,便被称之为翡翠。直到明朝时,缅甸玉传入了中国,因为所拥有的两色与翠鸟相似,翡翠才有了如今的意思。”馆长特别适应这种讲课的模式,一边摩挲着掌心的拐杖,一边徐徐道,“所以古时所说的珠翠,就是那支点翠簪一样,上面镶有珍珠和翠羽的饰品。这么一支珠簪,在古时,也只有后妃和公主们才能戴得起,因为太稀少、太珍贵了。比现在的钻戒还要奢侈,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唐朝时以奢靡为荣,自安乐公主起甚至还流行织成裙。知道什么叫织成裙吗?其实俗称就是百鸟裙,不是用鸟的翎羽做头饰,而是做整条裙摆,那豪奢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萝莉正太们听着都不禁瞪大了双眼,一支点翠簪都那么美丽了,更遑论是一整条裙子了!

“而到宋朝的时候,宋太祖就遏止住了这般歪风邪气。赵匡胤看到自己女儿穿着镶贴翠羽的衣裙,便劝阻并且下诏禁铺翠。就连宋徽宗,也就是历史上那个因为花石纲而丢掉宋朝江山的皇帝,他在位的时候也重申了禁铺翠的禁令。”

“宋徽宗估计并不是不喜欢奢侈,而是他喜欢画鸟,舍不得因为鸟羽而残害鸟雀的生命吧。”蓝裙女子揶嘴道,旋即神情黯然道,“可禁令归禁令,私下还是有人捕杀翠鸟做点翠的。”

“到南宋时期,高宗带头销毁了交耻进贡的六百多条翠羽,并且颁布了一条销金为服罪,点翠亦然。如果不销毁镶金和点翠的衣物首饰,一经发现,流放两年。只是到了明清时期,商业繁荣发展,资本主义萌芽,禁令再也管不了这些奢侈品的事情,点翠盛行一时。”

“只是翠鸟的数量也有限,加之人类经年累月的捕猎,而日渐稀少。可是市场需求却日益扩大,工匠们后来便以蓝绸或者琉璃替换翠羽。等到了清末民初的时候,烧蓝工艺便彻底取代了点翠。而到现在,翠鸟是国家级保护动物,点翠工艺便彻底成为历史了。”

馆长寥寥几句就讲完了点翠的发展史,神情也复杂起来。谁都不想流传几千年的手艺失传。但时代在变迁,不可能所有事物都能长存于世,这也是考古的乐趣和意义所在。

“老爷爷,翠鸟是不是不想自己因为羽毛而被抓啊?”小萝莉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着头发问。

“是啊,翠鸟当然不想啊。”馆长大叔温声答道。

“可是珍珠呢?蚌也不想因为肚子里的珍珠被杀吧?我们吃的牛羊猪肉,也不想因此失去生命吧?”小萝莉天真地问到。

“这……”馆长大叔一愣,这简直涉及到了哲学问题,甚至还是佛学问题,他可怎么跟小孩子解释清楚?

“那么植物呢?大树长得好好的,就被砍倒啦,雕刻啦,他肯定也不想的啊!石头呢?我看书上写,石头也是会变化的啊,也许人家长得很慢,谁知道石头是不是有生命的呢?他们也肯定不想被人踩被人分割开来啊!”小萝莉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看似天真,但却细思恐极的问题,分分钟就把一群人秒杀得无言以对。小萝莉的母亲表情尴尬,显然对自家女儿强大的杀伤力早已熟知,但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小妹妹,点翠簪淘宝有卖,有好多种类哦!”医生听到声音耳熟,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出来的汤远小朋友。他这一句话,便把小萝莉的注意力立刻引开了。小萝莉的母亲也会意地掏出手机,淘宝上的点翠簪自然很多都是仿制的,有些就几十块钱还江浙沪包邮,糊弄小朋友足够了。而且小萝莉追根究底也并不是想要什么答案,而是想要一支亮晶晶的首饰罢了。谁管是不是翠鸟羽毛做的?对付一切女性的利器就是买买买,不论对方是八岁还是八十岁。

医生自叹弗如,这汤远才12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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