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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信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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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母亲去世后几年内,他好几次在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母亲的声音:“小川,起床了。”猛地睁开眼,天已大亮,而他正有重要的事要做,若不是母亲的声音,他很可能睡过了头。
郑川走出古董店后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在停车场找到他的车后才告诫自己清醒一点,开车时可得精力集中才行。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高苇打来的,她说她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忘了下班时间,资料搞完后才发觉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17楼,不敢下楼,她怕在电梯里遇见那个死去的女人。“你来接我下楼吧。”高苇在电话里像小孩似的央求道。
没有办法,谁叫他给高苇讲了电梯里的恐怖遭遇呢,他只得驱车直奔方城大厦。照例将车驶进地下停车场的F区后,他硬着头皮走进电梯后安慰自己道,现在天还没黑,这楼里就算有鬼魂也不会现在出现吧。
电梯上行。郑川记起那白衣女人上次是在3楼进入电梯的,他想这电梯在3楼千万别停下。正想着,电梯停下了,刚好在3楼。郑川的心猛跳起来,随着电梯门“哗”的一声打开,有凉风贴着地面吹进来。外面没人,郑川赶紧按关门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松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真是有点狼狈。
电梯在17楼停下,郑川走出电梯后才彻底松了口气。他咳了一声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推开公司的玻璃门走了进去。
整个办公区呈“井”字结构,4条走廊上现在都寂静无声,下班后的写字楼仿佛一下子成了无人区。郑川的办公室在南边走廊尽头,办公室是一个套间,他在里间,外间是秘书高苇的办公室。
办公室房门紧闭。郑川敲了敲门,轻轻的敲门声在寂静中显得很响。高苇开了门。
“你将门关得这么紧干什么?”郑川不解地问道。
“我怕。”高苇说,“你别笑我,我一想到死在停车场的那个女人会出现在电梯里就吓得不敢出去。”
高苇上身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肚兜。郑川走进办公室后,她便赶紧关上了房门。她说下班后楼里的中央空调就关了,说是搞检修。这样的大热天,都说七月流火,没空调简直热得不行。她指了指搭在椅背上的西服说,我还是第一次在办公室不穿外套,怎么样,好看吗?
郑川望着她胀鼓鼓的胸部,感到了一阵难以克制的冲动。他抱住她,手在她赤裸的背上抚摸着。这光滑的肌肤上只有一条连接肚兜的丝带。他的手往下移动,隔着裙子压在了她的臀部上。他的眼前闪过古董店里那个女孩的曲线,那女孩的形象完全就是林晓月的化身,30年前的女生,他从没接触过她的身体。
郑川的热烈让高苇有些意外。除了她刚到公司那段日子外,郑川很久没和她在办公室里做过爱了。她躺在沙发上和郑川缠在一起,气喘吁吁中她突然说道:“有人在看我们。”
“谁?”郑川感到莫名其妙。
高苇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花瓶,瓶上的仕女图正对着沙发的方向。郑川爬起身,走过去将花瓶转了一个方向。高苇说我开玩笑的,你还这样认真?郑川说那古代女子看见这种事,也许我们会倒霉的。高苇笑了笑,没想到郑川还挺迷信的。
两人一番热烈过后,天已黑了下来。郑川打开了写字桌上的台灯,坐到转椅上点燃一支香烟。
高苇的脸颊红扑扑的。她一边拿衣服一边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有另外的女人追你是不是?好像是你的旧情人吧?”
郑川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是高苇看过他的邮箱了。他的邮箱里平时都是一些商业信函,需要高苇处理的,所以她知道他邮箱的密码。
“是的,30年前的情人了。”郑川坦白地说,“不过,她已经死去一年多了。”
高苇大吃一惊:“你骗人吧,那几封邮件都是最近才发来的。”
郑川说正是如此,他才感到非常纳闷的。他说林晓月死前在《云》杂志社做编辑,至于现在收到的电子邮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让高苇替他查一查。
“我哪有这种本事呀?”高苇说,“死去的人会发来邮件,这只有阎王爷才知道底细。”显然,高苇认为郑川说的不是实话。
高苇穿好衣服后便向门口走去,说她去洗手间,回来后他们就一块儿下楼。“电梯里的女人才是死去的人,是吗?”她在门口回过头又丢下这句话。
郑川并不搭理她,听着她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远去。他抽着烟,随手打开了电脑,想看看又有没有新的邮件发给他。可是,电脑好像出了什么毛病,邮箱老是打不开,屏幕上出现的提示是“此页无法显示”。
洗手间在两条走廊相交的角落里。下班后的公司像一座无人居住的旅馆,所有的房门紧闭,昏暗的走廊上悄无声息。高苇走进女厕的时候,看见最里边一个厕位的门是紧闭着的,她当时一点也没在意,走进那道门旁边的厕位蹲下。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出“呜呜”的电流声,这种寂静让高苇的心里无端地有点发慌。这时,隔壁的厕位仿佛有人的呼吸声,这么晚了,谁在厕所里呢?厕位之间的隔板在接近地面时有一条缝,高苇低头往隔壁看去,她看见了一只白色的高跟鞋。高苇随口问道:“谁在那边?”没人回答,她的问话像石头扔进水里一样,换来的是更神秘的安静。
高苇一口气跑出厕所,她的心“咚咚”直跳,感觉跑慢了就会有手从背后抓住她似的。她冲进办公室,对坐在电脑前的郑川叫道:“厕所里有人!”
“谁?”郑川暗感奇怪,天已经黑了,谁还在公司里呢?
郑川跟着高苇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女厕所,最里边靠墙的厕位紧关着门。高苇再次提高声音喊道:“谁在里边,快出来!”
没人应答。郑川走过去猛的一下拉开了厕门,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刚才真是有人,我看见了她的高跟鞋。”高苇惊恐地说。
郑川的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起来,他说我们走吧。
走廊昏暗得像一条隧道,高苇紧挽着郑川的胳膊说:“你觉得是有鬼吗?”
郑川故作镇静地说:“哪有什么鬼呀,一定是你看错了,那人如果穿着高跟鞋,走路会很响的,我们怎么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我发誓,绝对没有看错。”高苇说话时声音有点发颤。
他们走到电梯门口,按下按钮后,电梯从底层缓缓上行,不一会儿,那门“哗”的一声向他们敞开。
他们走了进去,按下了负一层地下停车场的按钮,电梯下行。
郑川将头靠在电梯壁板上,望着穿着深色西服和短裙的高苇,他的眼前闪过刚才她在黑色沙发上的白色身体。而就在那时,一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人在外面游荡……
电梯门“哗”的一声开了,郑川一脚走了出来。高苇怎么没出来呢?他转身看时,电梯门已经关闭,高苇叫他的声音在门缝里响了半句就被关上了,他这才发现这是第3层楼,怎么想也没想就走出来了呢?他赶紧按门上的按钮,可电梯已经下行了。
3楼是会议厅,此时一片黑暗,他突然想到上次遇见的女人就是从这里进电梯的。那么,刚才是谁按了这层的按钮呢?电梯不会自动在这里开门。
电梯已下到负一层,但迟迟不上来。郑川想干脆从步行楼梯走下去算了,四层楼,步行比等电梯还快一些。
步行楼梯在走廊的尽头,他开了廊灯向楼梯口走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女人正站在楼梯口,背靠着墙一动不动。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长发遮住了半个面孔,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仿佛是一具没有呼吸的僵硬的躯体。
郑川是在走廊的中段看见这女人的,她一定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可是她的头并不向这边转动,她在楼梯口靠墙而立对周围不作任何反应。郑川害怕了,他慢慢往后退,一直退回到电梯口。
这天夜里,郑川在梦中又看见了那个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的女人。有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木从走廊上走来,他们说那个女人是一个死人,要见了这棺木才会躺下。他觉得奇怪,人怎么站着就死了呢?他想跟过去看个究竟,可是双腿怎么也迈不开。他又急又怕,幸好一阵电话铃声将他从梦中惊醒。他看了看闹钟,凌晨两点了,谁在这种时候来电话呢?他的心“怦怦”直跳,仿佛从一个噩梦进入到另一个噩梦。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话筒,电话已经断了,话筒里是“呜呜”的长音,像这静夜一样让人不可捉摸。
护士谭小影走出病房,她仰头长出了一口气,以此来减轻又一个生命离去对人产生的压力。不过,她这次参加抢救的病人应该是最没有悬念的了———因脑溢血被抢救过来后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这10多天来应该只是在想方设法维持他的生命。所以,这个生命在几分钟前撒手归西并不让人意外。
但是,谭小影毕竟才20岁,到医院工作一年多来,目睹每一个生命的终结都让她感到惊心动魄。刚才走出病房时,她让医院的勤杂工1小时后再运走尸体,以免守太平间的秦大爷又闹出虚惊。一个多月前,秦大爷在搬动一具尸体时感觉到那尸体的手动了一下,结果大呼小叫地让医生和护士去查看。查看的结果,这病人当然是死了,至于手为何动了一下,医生分析说,要么是某种条件反射,要么是秦大爷自己的错觉。不过,谭小影想,病人刚死就送太平间总是有点不妥,最好等一些时候送过去,这样死者也许就完全安定了。
谭小影回到护士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桌上摆着一束鲜花。护士长说这是有人送给13床病人的。刚才门卫拿进来的,说是有人将这花放在门卫室,让转交给内科住院部13床病人。
13床病人叫郑川,一个很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据说是某公司老总。不过到了医院,在医生护士眼中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他也不过叫13床而已。唯一不同的是,他住的是带空调的单间,还有就是来看望他的人很多。谭小影将看望他的人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和他同样志得意满的男人,另一类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不过,来看望的人将花放在门卫室倒是第一次,这让谭小影感到奇怪,看望病人而不见面,这叫什么看望呢?
13床病人严格说来并不算病人,他是住院作保健性治疗的。血脂较高,如果任其发展的话,引起心脑血管疾病可是要命的,因此,定期来输输液实为明智之举。这种疗程每次一个月俗称“洗血”的治疗确实很有必要。
谭小影拿起花给13床送去。现在是下午3点,夏季的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走廊上的吊扇旋转着,搅起的也是一阵阵热风。因而,谭小影从走廊深处拐进那间空调病房时,扑面而来的凉爽让她感到特别舒适。
“13床,有人给你送花来了。”她对正靠在床头看报纸的郑川说道。
“嗬,好漂亮的玫瑰。”郑川下床来接过花束问,“谁送来的?”
谭小影说不知道,是有人托门卫带进来的。郑川感到蹊跷,仔细地端详着花束,伸手从中拿出一张纸条来,展开看时,只见上面打印着几个字———祝你健康!林晓月。
是她?这个青春年少时的女友,这个已死去一年多的亡魂……郑川愣住了,拿着花束的手有点颤抖,那张神秘的纸条掉到了地上。
郑川的惊恐神情让谭小影感到奇怪,她拾起地上的纸条,看了一眼后道:“林晓月,这名字好熟悉,对了,这女人是不是《云》杂志的编辑?”
“你认识她?”郑川略感意外地问道。
谭小影眼前浮现出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女人,她在这里住院期间,谭小影叫她林老师,她是个智慧的女人,谭小影很尊敬她。在这之前,谭小影一直是《云》杂志的忠实读者,她喜欢读杂志中那些关于女人情感和女性心理的文章。没想到,她有幸认识了这个杂志的编辑,她常去林晓月的病房听林晓月聊天,也对林晓月谈过自己情感上的一些困惑。因此,林晓月的死让她非常受刺激,看到林晓月告别人世后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遗体,她作为护士也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一年多过去了,这束玫瑰中的纸条是怎么回事?
谭小影愣了半天才对郑川说道:“这是一年前死在我们这里的林晓月吗?会不会是你认识的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不,是她!《云》杂志的编辑,是吧?”郑川肯定地说,“她一年前也在这里住院?”
谭小影说:“她当时住12床,就在隔壁病房。她的心脏病比较严重了,但死得还是太突然,我一点儿也没想到……”
这时,有护士在门外叫谭小影,她对郑川抱歉地点了下头,转身出去忙她的事了。
郑川在椅子上坐下,病房的空气中有那束玫瑰发出的淡淡的香气。他感到头晕,这头晕自从半个月前在写字楼的电梯里遇见亡灵似的女人后就发生了。开始是偶尔发生,后来一天要出现好几次。有天晚上在家里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刷牙时,突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面孔模糊起来,他用手撑着洗手台才没有跌倒。妻子刘英提醒他该住院治疗了,因为高血脂会影响到脑血管的畅通。前几年郑川就发生过类似现象,住了一个月医院才好起来的。
而这次的身体不适,郑川明显感到是受了奇怪经历的影响。死在地下停车场的女孩出现在电梯里,已死去的早年女友给他不断发来电子邮件,这两件古怪的事怎么都让他遇上了?现在,刚住进医院几天,这束来路不明的花又送到了他的病房,难道说,真有女鬼缠上他了吗?
正在这时,病房门“砰”的一声大响让郑川吃了一惊,他抬头看见一辆担架式手推车已闯进了病房。推车的男子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干什么?”郑川惊问道。
那男子的嘴在口罩后面努动了几下,发出“哦哦”的声音,同时惊慌地将手推车倒退了出去。
郑川听见走廊上传来谭小影的声音:“你怎么推着车乱走呀,死去的病人是31床,不是13床,我看你这人简直是马大哈!”
郑川突然感到脊背发凉,怎么,那是推死人的车吗?他想冲到走廊上去大骂一通,但突然感到头发晕,他用手撑着额头想,难道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吗?
谭小影拿了一个玻璃瓶走进病房来,瓶里已装着一些水。她将那束玫瑰插进瓶里,然后转身对郑川说:“不管怎样,这花还是该留在这里吧。怎么样,好看吗?那纸条,我想也许是有人和你开玩笑吧。只是你怎么认识林晓月呢?”
“我们是中学同学。”郑川说,“17岁便一起下乡当知青,那段历史你不太懂。我们再回到城里时已20多岁了,从那时起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我实在不明白今天谁会以她的名义送花给我。”
“哦,是这样。”谭小影迷惑地说,“难道她真的还存在吗?”
郑川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谭小影说她感觉林晓月还活着似的。一年多前,林晓月就死在隔壁病房,这事她已经淡忘了。可是今天早晨她查房经过走廊时,听见隔壁病房传出呻吟声。她觉得奇怪,那病房现在是空着的,并没住任何病人,谁在里边呻吟呢?推开房门,里边床铺整洁,空无一人,这小小的虚惊让她想起了林晓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到现在,给郑川的花中又出现了她的字条,谭小影说她感到林晓月的身影又在她眼前浮现出来了。
从这一刻起,郑川仿佛进入了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收到林晓月的电子邮件已经够蹊跷的了,他怎么会接着又住进了林晓月曾经住过的医院,而且她住过的病房就在隔壁。这是巧合还是一种不可抗拒的神秘?他的耳边回响起那辆运送死人的手推车碰开他房门的声音,他会死吗?郑川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晚上,高苇拎着水果来看望他。她穿着短裙和T恤衫,这是她下班脱下职业装后要找的女性感觉。进入病房后,她望了一眼房中的那束玫瑰没有吭声,她想不知是公司的哪位小妞又来巴结郑川了。她对郑川讲公司的事务,讲她现在去厕所和电梯都很害怕,最后她说:“昨夜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和公司办公室的张姐做爱,我很恨你,都哭醒了。”
高苇所说的张姐叫张叶,比高苇大3岁,是个丰满型的女人。郑川主动对高苇讲过他和张叶有亲昵关系,但现在已经很淡了,叫她别吃醋。没想到,这事高苇还是压在心底的。
“你别胡思乱想了。”郑川望了一眼高苇露在短裙外的大腿说,“你不是已经接替她的职务了吗?现在只有你离我最近了。”
“那花是张叶送来的吗?”高苇指着那束玫瑰问道。
“你看看吧。”郑川将那张小纸条递给高苇。
高苇看了纸条后惊恐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川摇摇头,然后说:“我让你查查那几封电子邮件,有什么线索吗?”
“这没法查。”高苇说,“除非报警,动用高科技手段,你愿意报警吗?”
郑川当然不愿意,这不但属于个人隐私,而且,那些邮件内容也很正常,凭什么报警呢?
“不过,我仔细研究了发信人的邮箱名。”高苇说,“那邮箱叫you…ling@tom。是吧,而youling正是‘幽灵’的拼音,你想,正常人怎么会用‘幽灵信箱’这个名字呢?”
“你是说,这些邮件可能真是林晓月发出的?”郑川感到头脑里乱成一团,“要知道,林晓月已经死了,就死在隔壁病房,你这完全是瞎猜想!”郑川用生气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这时,护士谭小影在门口闪了一下,看见屋里有人便又走开了。
这天夜里,郑川辗转难眠。医院的夜安静得让人心悸,偶尔有护士的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上响过,然后又是一片静寂,可以隐隐地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呻吟声。有时,手推车的轮声突然大作,从走廊上很恐怖地一路滚过去,郑川不敢想像这部手推车做什么去了。
病房内,玫瑰的幽香在夜里显得更加浓郁。郑川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打开了手提电脑。第三封邮件他还未仔细看过,他想趁此时读一读,林晓月的《往事》唤起了他不少回忆,他打开电脑时感到又害怕又向往。
他打开了邮箱。
邮件名:往事(3)
过去的日子过得特别慢,特别悠长。我们从认识到相互说出第一句话,用了整整两年半的时间。如果不是从学校到了乡下当知青,如果不是小河边的路那样窄,窄到两人对面而过时需要侧身,也许我们永远只能目光相遇后又低头走开。
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几次了。赶场的日子,在通往小镇的碎石公路上,我远远地看见你迎面走来,我低下了头,你也低下了头,一直到估计双方已经交错走远,这才抬起头来,本能地回头一望,糟了,刚好你也正在回头。我的脸顿时红了,回转头继续走路时,心还“咚咚”地跳。
我们是同班同学,读书的时候男生和女生的界限分明,相互之间几乎没有说话的可能。经历过“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人都知道这种状况,爱和性在那个时期都转入了地下,何况我们这些朦朦胧胧的少男少女呢,我们对自己的需要懵懂无知,我们只知道男女生如果相互接触会受到无数双眼睛的监视和嘲笑。
两年的中学生活草草结束,1972年1月,我们按照国家的安排下乡当知青。17岁,我们独立了,独自生活了,可是我们相遇时仍然开不了口。就这样冬天过去,春天过去,在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终于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了。“林晓月,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世俗生活中非常平淡无奇的一句问话,而对我来说,这是从同学到下乡两年半时间以来发生的重大事件。在川西平原上,在这僻静的小河边,我们都红了脸,说话时眼睛看着地面,偶尔一抬头,眼光有触电的感觉。我说我从小镇买了东西回生产队,想走条近路,便沿着河边来了。你说你所在的生产队就在这附近,但是,你没有邀请我去坐坐。我们说了两句话就分手了,你后来说当时完全昏了头,能站在我面前说话已经是奇迹了,哪还敢想到请我去你那里坐坐。你说这之后的几天里,你每天都去我们见面的地方,在那里走走停停,沉思默想。
这就是往事,真实得让人不敢相信的往事,它像一朵花凋谢在时间的暗处,我们再也见不到这种花朵的开放了……
读完这封邮件,郑川抬起头来,望着病房里的白色墙壁发呆。他用回忆在这白色的墙壁上画着30年前那个女生的形象,而今时间已经让她老了,让她死了,这些邮件只能是别人替她发来的。但是,谁发的?为什么要发给他呢?
护士谭小影走进病房,她说快半夜了,为什么不关灯睡觉?她看了一眼郑川开着的手提电脑,说住院还工作呀?郑川说没工作,只是看看邮件。他问谭小影为何又上夜班?她说另一个护士病了,她替她顶班。“今晚真是闷热得很,”她说,“值班室的电扇吹的都是热风,还是你这空调病房舒服。”
“那你就在这多坐坐吧,反正我也还不会睡觉。”郑川这句看似随意的话,来自他看见谭小影后便产生了想接近她的感觉。穿着护士衫的谭小影使他产生了强烈的陌生和神秘感,而谭小影特有的温柔眼神更令这种神秘具有温馨的吸引力。
“那我就歇一会儿吧。”谭小影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起来。护士衫下露出光滑浑圆的小腿,郑川的眼睛从这小腿上慢慢移到她的全身,护士衫裹着的丰盈的青春让他心旌摇曳。这一刻,他打定主意要将她搞到手。他很奇怪自己的人生,青春年少时不会追也追不到女孩,而中年以后,他反而可以轻易地将女孩揽入怀中了。他明白这是身份、地位和金钱的作用。在女孩子眼中,他是成功的男人,而成功的男人可以拥有多个女人,这正是现代两性之间不成文的分配原则。
“你几点钟下班?”郑川问道。
“明天早晨7点。”谭小影抬起头说道,她的眼睛让郑川着迷。
“那好,你下班后我请你去假日酒店喝早茶。”郑川直截了当地邀请道。这是他对女人的习惯,不想多绕圈子,他对将她们迅速搞到手充满信心。他知道假日酒店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对女孩子具有足够的吸引力。他相信谭小影不会拒绝他的邀请,如果顺利的话,早茶之后便开个房间也不是没有可能。现代生活在高速运行,而郑川自己就是一部发动机,不停地运转,他可以几天时间过完别人一辈子也没有的生活。
“谢谢,”谭小影说,“不过我下班后最想做的事是回家睡觉。”
谭小影站起来走出了病房。她拒绝了?是这个女孩子不懂事,还是自己的邀请有点唐突?郑川躺在床上回忆着自己对女孩子有过的不少成功案例,想弄清楚这一次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走廊上的灯光从病房门上的玻璃映进来,使关了灯的室内仍半明半暗。空气中有幽幽的花香,这让郑川的思维回到那束神秘的玫瑰上来。林晓月,这亡魂用邮件、用鲜花来切入他现在的生活,他得认真对待才行。他绝不相信人的魂灵会飘荡在这个世上,他突然想到给邮件发出的信箱回一封信看看,不管是谁在以林晓月的名义做这些事,只要是人,他都能对付。
然而,他仍然睡不着,总是无端地想到房内的那束玫瑰会不会在他入睡之后变成一个人,而当他睁开眼时,林晓月的面容正在床前俯看着他。这想法毫无道理,荒唐透顶,但在这夜半时分人不可能服从理性。他翻了一个身,用想女人的办法来抵制这种恐怖感。这是他对付压力的一种有效方法,公司的经营和人事上有时矛盾重重,而和一个女人过夜或一个人作性幻想总能使他安然入眠。
此时,护士谭小影自然出现在他的幻想中。不过,这次幻想并没有让他因心满意足而疲倦地睡去,相反,他越来越清醒,感到兴奋难耐。他开了灯坐起来,决定去走廊上走走,然后装成很随意地拐进护士值班室,他不能让她就此拒绝他的邀请。
郑川走出病房,望了一眼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片漆黑,他突然心生畏惧。夜半时分,走廊两旁的病房悄无声息,只有他隔壁病房还透出灯光。谭小影说过,林晓月去年就死在这间病房里,可是,她说这间病房现在并未住病人,怎么会开着灯呢?
郑川好奇地走到门边,从门上的玻璃方框往里望,玻璃上像有雾气似的,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门开了。
事后郑川无论如何也不能解释自己的行为,他怎么敢进到那房里去呢?林晓月曾经住过的病房就在隔壁,这本身已经让他备感蹊跷,觉得这种偶然仿佛是有人安排似的。而在夜半,他走进那间病房更不像他自己的决定,而像是有人牵引着他,用无形的力量推着他的后背,说你进去看看吧。他当时真是昏了头,将门推开后,一步一步走进了那间病房。
出乎郑川意料,病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他感到头脑里“嗡”的一声,转身向门外跑时险些撞在墙上。他跑回自己病房关上门后,双腿还一直有点发抖,他从没被这样突然地惊吓过。
那是一个死人吗?有一大团头发堆在枕边,显然是个女人,他没来得及看清她的面孔。他想起了林晓月,这个早年的女生有一头长发,她将它编成粗黑的辫子……
这时,外面的走廊上突然响起手推车的声音,自己刚才看见的真是死人吗,手推车来运她去太平间了。但是,谭小影为什么对他说隔壁病房是空着的,没有住人呢?
手推车越响越近,但并没有停下,经过他的房门后又越响越远了,显然,这车并没有拐进隔壁病房。
郑川靠在床头,将被子盖在腿上不敢睡觉。他看见一个黑色的漩涡,而自己近来已被卷入这漩涡中了。从写字楼里的电梯到公司办公室再到医院,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阴魂追随着他,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真实的境遇。而此刻,他想到一墙之隔的女尸,感到有寒气从墙壁上透进来,这寒气中有玫瑰的幽香。他望了一眼桌上的那束玫瑰,不知道它来自天国还是地狱……
早晨,谭小影下夜班后去医院食堂吃了点早餐,然后便回宿舍睡觉。宿舍楼与医院之间隔着一条小街,一棵接一棵的香樟树使这里形成一条幽静的林阴道。
从宿舍到医院,这便是谭小影的生活线路。她在乡下长大,卫校毕业后进入这座城市,两年多了,她对这座城市仍然知之甚少。值夜班时,有时随救护车出去接病人,车窗外闪过城市的灯红酒绿,以及让人辨不清方向的立交桥,她觉得自己永远搞不清这城市的脉络。
谭小影走向宿舍楼,远远地便看见她的男友陆地坐在花坛边。她皱了皱眉头,不是说好分手的吗,又来找她干什么?陆地是和她在乡下一起长大的伙伴,比她大两岁,几年前便进城打工,现在一家物业公司做一个住宅区的物业管理人员。
“不是讲好分手了吗,又来这里做啥?”谭小影走近陆地,不客气地说道。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妥协,不然这个已让她无法忍受的小子会纠缠不休的。
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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