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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信箱-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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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情。曾经有过的那个夜晚,她只是需要躲开孤独而已,和此刻一样,人生总有些这样的夜晚,你像掉进水里一样,非得抓住什么才行。
没想到,就是曾经有过的偶然,张骏说他爱上了她。他不是第一次和女孩上床了,但是和高苇有过一夜之后,他连续几天神思恍惚,高苇的面容早早晚晚都在他的眼前晃动,他知道这便是爱上了。并且,这是宿命。他说两年前一个有名的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说他未来的妻子将比他大两岁,北方人,左耳垂有一颗黑痣,而这一切都和高苇吻合。
然而,命运和预言的重合在带给张骏惊喜的同时,却与他永不结婚的信念冲突上了。爱意味着结合,意味着建立家庭并繁衍后代,而这正是他深恶痛绝的。于是,他选择了回避,这是他的另一种宿命。
张骏说他永远记得他离家出走的那个早晨,母亲在卧室里放火要毁灭这个家,被赶来的邻居将火扑灭了,父亲在另一间屋里将拳头打向玻璃窗,满手鲜血淋淋。这便是爱的结局。父母的吵闹已经很多年了,张骏从小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不过这次事件发生时他已经长大,读中学了,他觉得他必须逃离这个噩梦。就这样,他悄悄离开了家,来到了现在这座城市。5年过去了,他打工谋生,现在已是一家星级酒店里的调酒师,那酒店里的酒吧比这里豪华多了,而他调出的鸡尾酒很受客人喜爱。
张骏的经历让高苇震惊,女人所有的母性情感竟使她怜爱起这个可怜的男孩来。在这之前,她想他们双方都是轻率的男欢女爱而已,从没想过与爱有关的东西。没想到,张骏躲避她正是因为爱上了她。
“忘记过去吧。”高苇晃动着红酒与他碰杯,然后带点醉意地对他说,“不过你可以放心,因为你还没问过我是否爱你呢,只是到现在,我们至少可以做朋友了,是不是?”
高苇和张骏走出酒吧时已是凌晨2点多钟,高苇挥手和他告别,然后摇晃着身子去路边招出租车。当她刚坐进车时,张骏挤了上来。
“你醉了,我得送你回去。”他说。
张骏将高苇送回家后正欲离开,躺在床上的高苇将头伸出床沿呕吐起来,他赶紧给她倒水喝,然后打扫地面。
“你坐下。”高苇迷迷糊糊地说。
张骏在床沿坐下。
“当初你离家出走到这里来,是投奔你的表姐吗?”高苇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个问题。
“你是说你们公司的张叶?”张骏说,“我们说着玩的,她不是我表姐。”
张骏回忆说,他和张叶是在他的酒吧认识的。第一次,张叶和不少商务上的客人一起在酒吧喝酒,她走到吧台来对张骏说她要的酒该是什么口味。他调酒的时候,他们顺便聊了几句。第二次,张叶再来时,伏在吧台上和他聊得更久一些。大家都熟识了,张叶后来请他吃过一次夜宵。他感到张叶的目的是勾他上床,便说你做我的表姐更合适,他之所以避开那种关系不是因为洁身自好,而是女人太主动他就没有了兴趣。后来,张叶放弃了此种努力,转而对他说,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怎么样?就这样,他和高苇见了面。
真没想到,张叶还有勾引小男生的兴趣。高苇说行了,这事就当我不知道,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可不能对她讲,不然在公司不好相处。
“她让我们认识的呀。”张骏不解地说。
“谁知道她是什么想法。”高苇说。
不知不觉中,已是凌晨3点多了。“天亮再走吧。”高苇说,“你也躺下休息一会儿。”
与上次的疯狂做爱不同,这次两人躺在一起时,仿佛成了冷静的朋友。张骏和衣躺在她身边,望着天花板说:“我们这样在一起没人相信吧。”
高苇没有回答,她叹了一口气,仿佛心里有理不清的思绪。
“你很会做爱,是从别的女孩子那里学会的吧。”高苇想起了上次和他在一起的疯狂。
“不,是从影碟上看来的。”张骏坦白地说,“女人喜欢男人这样吗?”
高苇突然为他们之间谈起这样赤裸裸的性问题感到奇怪。而她自己,怎么一下子变成了男女欢爱的旁观者。冲动、欲望、技巧,没有爱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我口渴。”张骏起身去了客厅找水喝,回到卧室时,他有些紧张地对高苇说:“你的书房里还住着人吗?”
高苇头脑里“嗡”的一声,她一直想竭力否定的东西怎么又出现了?
“你看见什么了吗?”她问。
“我听见那屋里有人的呼吸声,但没敢进去看。”张骏说。
高苇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连声叫张骏将卧室门关上……
林晓月的影子在游荡,早年的朦胧情感笼罩着郑川,他像坐上时间的返程车一样高速退向从前。从前总是美的,真的,这是什么道理。
他开始一到夜深便给林晓月写信。他在电脑键盘上“劈劈啪啪”地敲着,然后一段段文字发向那个给他发邮件的神秘信箱。这是阴阳交流的唯一通道,比发现她的影子在各处出现更亲切,因为只有语言才能抵达心灵。
他的语言是缓慢的,打字的手经常在键盘上长时间地停下来,因为此时他已回到乡村,回到青春年少的时光。他看见林晓月沿河岸走来,远远看见她时心就跳得很厉害。这时,他希望附近的一头牛突然向她冲去,尖硬的牛角俯冲着,他猛跑过去,大声吆喝着将牛引向自己,这是一头野性尚存而突发脾气的牛,他可能被它伤得鲜血淋淋,他可能会死,然而,他愿意。他为老天不给他这种机会而遗憾。
他在键盘上敲着,一个个字跳出来,每个字后面都有林晓月的面容忽现。
夜是天地阴阳交融的时刻。隔壁的刘英、楼下的苟妈在熟睡中并不知道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刘英曾依稀听见过电脑键盘声,她以为郑川在工作,她若看见郑川灵魂出窍的样子,一定会大惊失色。
而整个上午,郑川在输上液之后一般便沉沉睡去,刺眼的日光是他的夜晚,他听见泉水流动的声音,听见林晓月走路的声音,她翻动书页的声音很柔和,她是从河岸上走来的吗……
只有下午是很别扭的时光,他去公司,从地下停车场到电梯再到公司的走廊,一切显得非常的不真实,人影幢幢,都干什么呢?高苇坐在办公桌前若有所思,她为什么不快乐呢?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望着花瓶上的古代女子,想起林晓月曾经说过,回到古代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郑川惊回现实,“喂,”他清了清喉咙,“是我,你是谁呀?”
对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姓李,墓陵公司的经理,就在你的楼上,你来一下好吗?有重要的事。”
郑川完全回到了现实。墓陵公司与我何干?他十分疑惑地进了电梯。18楼,转瞬即到。
走在这家公司的走廊上,郑川感到凉风阵阵,也许是空调的缘故吧。他看见一个个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脸色都不太好,揉揉眼睛,他想也许是他的视力出了问题。想起一个叫娜娜的女孩曾经在这里打工,而他在电梯里遇见她时竟一点没觉察出她的职业,他勾引了她,或者说他们做了一次交易。现在,这位李经理找他会与此事有关吗?
李经理是一个粗壮的中年男人,嗓音较低,他说我们两家公司是邻居,今天才认识真是太迟了。
郑川望着他,眼光分明在说,你的重要事究竟是什么呢?
“你认识一个叫林晓月的女人吗?”李经理突然问道。
“什么意思?”郑川有种防不胜防的感觉。
李经理喝了一口水,讲起了昨天黄昏发生在墓地的事。
松坡陵园在离城40多公里的丘陵地带,墓地占了绵延几千米的山坡。暮色四起之时,仅有的十来个管理员一般不到墓地丛中去的。可昨天黄昏,梁管理员去山坡上的厕所方便时,看见远远的墓地中有一个晃动的人影,天快黑了,祭奠死者的人不会还停留在这里,梁管理员觉得奇怪,便沿着墓地之间的小道向远处的人影走去。
墓地丛中,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站在一座墓前。可能是这山坡上风太大的原因吧,她包着头巾,只露出一小部分脸孔在外面。
“天快黑了。”梁管理员以为她在墓前悼念,便好心地提醒道。
“我就是要等到天黑。”女人说。
梁管理员突然感到有点惊悚。周围冥钱的纸灰随风飞舞,像黑蝴蝶一样。“你等谁呢?”他有点心惊胆战地问。
“说了你也不认识。”女人说,“我等郑川,你认识吗?”
梁管理员赶紧摇头说不认识,但是,你是谁呢?你从哪里来?
女人指了指面前的陵墓说,我住这里,你该知道我的。
梁管理员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方白色大理石的墓碑上刻着………林晓月之墓。
梁管理员大叫着往回跑,守墓陵的人本来够大胆的了,可从没有人遇见过鬼魂出穴。他跌倒了好几次才跑回管理员住的房子,看见他的狼狈相,其余的人并不相信他遇见了鬼,七八个人一起赶过去,林晓月的墓前空寂清冷,哪有什么人影鬼影呢?
这件怪事今天反映到公司本部,李经理觉得奇怪,因为他了解梁管理员的诚实品质,50多岁的老职工了,既不胆小也不信鬼,他遇见的事多半是真的。
李经理立即与《云》杂志社的鄢红联系,因为林晓月的墓地是他的公司赠送给杂志社的,鄢红是联系人。当然,说是赠送,其实是与杂志社交换广告,这种商业行为,倒也正常。
鄢红对此事也十分震惊,她说杂志社昨天肯定没人去过墓地祭奠。至于那墓地女人说的“郑川”的名字,鄢红说她认识这么一个人。于是,李经理便直接与郑川联系了。
李经理慢条斯理地讲完这事的全过程,略带抱歉地说:“郑总,本来不该用这种事打扰你的,不过事情太蹊跷,不搞清楚会影响职工的情绪,所以还是只得问问你了。”
“我认识林晓月,是知青时代的朋友。”郑川强压住震惊说道,“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比你更一无所知。”
郑川起身告辞,李经理在他背后一脸茫然。
乘电梯回到17楼,郑川走进办公室时身体有点摇晃。高苇站起来刚要说什么,他已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林晓月真的要见我吗?她通过各种途径传达信息,是因为阴阳界上有东西隔着她,使她跨不过来。她的影子飞出来也不能说话,难道要我过去才能与她真正见面吗?
郑川打了一个寒战。我过去,死了就过去了,她不该这样要求我。或者,她的意思是,在黄昏或天黑以后的墓地,她可以看见我并与我说话?如果是这样,我是否应该去一次墓地呢?
郑川拨通了鄢红的电话,鄢红说她从不相信有灵魂显形的事,不过这事太奇怪,去找那个管理员问问情况也有必要。她说,作为同事和学生,她也挺怀念林晓月的,她愿意陪郑川去墓地了解真相。最后,他们约定第二天下午出发,并对此事严格保密。因为这种事最能让传言满天飞,对当事人造成不良影响。
当天夜里,郑川在电脑上给林晓月发出了一封邮件,他希望在第二天下午出发前收到她的回邮,如果这样,事情就清楚了。
他在邮件中写道:
你葬在松坡陵园,我是刚知道的,我会来看望你。我只是想问,是否要在黄昏,或者晚上才能见到你?
离开农村回城后,我们再也没联系过。一晃20多年过去了,我们已经人过中年,为什么你现在才决定与我联系?如果在你生前联系不是更好吗?我最近给你发了不少邮件,不知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是能收到的,你发来的那些回忆往事的邮件我都读到了。还有,你约定的约会我也去了,可是只见到你的模糊影子,而且没有说话。我明天到墓地来,你能说话吗?
快给我回信,我等着。
郑川发出这封邮件后心里踏实了不少。第二天早上,谭小影来给他输液时说的第一句话让他震惊。
“我知道,你这几天夜里都在给林晓月写信,所以没睡好觉,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郑川惊异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什么。
“每天上午睡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谭小影说,“我读了林晓月的那些邮件,就在想你怎么不回信呢?看来,你终于开始了。哦,收到回信了吗?有了一定给我看看。”
郑川疑惑地想,有没有回信,也许你比我更清楚吧。当然,清楚这些的不是谭小影本人,而是潜伏在她身上的林晓月的灵魂。可是,这灵魂为什么不就在这屋里显形出来呢?也许,灵魂显形需要很多条件,时辰、环境、周期等等,当然墓地会是最适宜的地方了。
他打开电脑,没有回邮。看来林晓月的意思是让他去墓地了。
郑川和鄢红来到松坡陵园时,太阳正在西沉,逆光中看远近的树都变成黑色的剪影。有成群的乌鸦从天空飞过,仿佛是投奔夕阳而去的游魂。
陵园管理处设在山坡下,一幢两层的红砖楼房。郑川将车停在楼前的空地上,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鄢红,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某种紧张。
鄢红却更像一个旅游者,她身着牛仔裤和黑色T恤,从汽车出城以后,她就一直在欣赏田野上的景色。她是第三次走这条路了,去年林晓月下葬和今年清明节,她和编辑部的同仁们都来过墓地。没想到,这次再来,竟是为一桩离奇的事件。
陵园管理处主任姓白,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脸上常挂着笑,像一尊佛。也许由这样的人管理陵园最合适了,人生无常,笑口常开。他对鄢红说你们编辑部来人就好了,了解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这里的人文化不高,出了这种事都往迷信方面想,职工们现在去墓地巡视,必须几个人同路才敢走。
鄢红说先见见梁管理员,胖主任说他自从在墓地见鬼之后便病了,我带你们去房间找他吧。
这幢红砖楼房,楼下办公,楼上便是工作人员的寝室。梁管理员躺在床上,憔悴的脸色使他看上去像生了大病。胖主任说:“老梁,林晓月单位上的人来了解情况,好好谈谈吧,也许你的病会轻松些。”说完,胖主任因有事便告辞出门走了。
梁管理员将他在林晓月墓前遇见的事又讲了一遍,和郑川、鄢红已经知道的情况差不多。
“你以前在墓地遇见过类似的情形没有?”鄢红问道。
“从没有过。”他说,“我在这里工作10多年了,从没遇上过鬼魂。曾经有同事夜里听见墓地的方向有哭声,我也敢摸黑进墓地去察看。结果什么也没发现。这里的人都说我的胆子最大了,可这次面对面地看见鬼魂,我真是挺不住了。”
“前天傍晚你去墓地的时候,是不是本身正在生病,头昏发烧什么的。”鄢红细心地问,“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产生幻觉,也就是说看花了眼。”
梁管理员认真地说:“当时我身体很好的,头脑清醒,怎么会看花眼呢?笑话,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站在面前还会看错?我现在才知道,鬼魂显形时,真的和活人一模一样。”
在梁管理员那里一无所获,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是真的发生过了。郑川和鄢红沿着管理处外面的石梯向山坡上走去。郑川要在同样是傍晚的时间去林晓月墓前看看,鄢红尽管认为这没什么用处,因为她并不信鬼神的,但是,考虑到郑川作为被卷入其中的当事人,其破解神秘的迫切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梁管理员不可能产生幻觉。”郑川一边走一边对鄢红说,“因为他听见那女人说出了我的名字,你想想,这管理员并不知道我,如果是幻觉,他不可能听见我的名字的。”
这确实蹊跷,鄢红无法回答。
他们走上了山坡,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地间浸染着淡墨色。放眼望去,无数坟墓布满了山坡,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跟我来。”鄢红凭着以前来过的记忆,辨别了一下方位后对郑川说,“这里有上千座坟墓,稍不小心便会迷路的。”
他们沿着一条小径往前走,两旁是整齐的坟墓,墓碑一个个竖立着,上面刻着字,有的还嵌有死者的照片。郑川的心跳得厉害,不是怕这些坟墓,而是为即将见到林晓月的坟墓而紧张,就像他早年和她第一次约会一样。
走了很久,暮色更浓了,郑川停下脚步问:“怎么还没到?”
“快了。”鄢红说,“我们在刚才的岔口也许走错了路,现在又回到正确的路上了。”
山坡连绵起伏,重重叠叠的坟墓仿佛无边无际。死者在这里成了沉默的大多数,生者走入其间,备感荒凉和孤独。风起了,一些插在坟上的招魂幡簌簌发抖,冥钱的纸灰飞在空中,这些没有生命的黑蝴蝶起起落落,让人隐隐嗅到烟火过后的余味。
林晓月的坟墓静静地在这里出现,郑川一眼瞥见时,耳膜里响起一阵轰然作响的声音,像音乐,像瀑布。他脸上有点发热,或者是发冷,坟墓在他眼中有点像林晓月蹲在地上的样子。他和鄢红将带来的白菊花放在墓前,鄢红说:“林大姐,我看你来了,还有你知青时代的朋友也来了,你高兴吗?”
坟墓里传出林晓月的声音,这声音只有郑川才能听见,那是她18岁时的声音:“人死了,就永远没有了吗?”郑川说是的,永远没有了。“永远……”林晓月自语道。那时她的脸颊红得像苹果,他们是坐在乡村的溪水边谈到死亡问题的。那时他们年轻得让人羡慕,溪水中有三两只鸭子在戏水,云彩落在水中,天上人间融为一体。林晓月将一块石子抛进水中说:“人要是真有灵魂多好……”
鄢红的一声低叫将郑川带回现实。暮色浓厚,坟墓清冷,鄢红望着远处说:“有人来了!”
谁来了?是梁管理员遇见的那个女人吗?她该是林晓月的灵魂了,她说她在这里等郑川。是时候了,黑夜正在降临。
远处的坟丛中,一个人影被暮色笼罩着,但是她并没向这里走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一棵树。”郑川对鄢红说。
“我们走吧。”鄢红显然已沉不住气,“没有人会来这里,梁管理员遇见的女人也许是一个过路人。”
鄢红说完,自己也感到理由并不充分,因为天快黑时,谁会从这里过路呢?那女人还说她在这坟前等郑川,这真是鄢红平生遇见的最大的悬疑了。可是,她不能陪郑川在这里久留,天已黑了下来,坟墓之间的小路已变成一条灰白色的带子。她突然后悔不该这样贸然出行,坟地里出现的这种怪事,凭他们两人怎能搞清楚呢?

第八章 陵园管理处

“我们必须走了!”她坚定地说,同时不管郑川是否同意,便转身往小路上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郑川跟上来的脚步声,便回头对他说:“这就对了,你这样想吧,就算真是林晓月的灵魂叫你来,你也来了,心意到了事情也就结束了,是不是?”
他们回到陵园管理处时,屋里已亮起了灯光。胖主任笑呵呵地望着他们说:“怎么样,事情搞清楚没有?”
郑川摇摇头。
“没关系。”胖主任拍拍郑川的肩头说,“说句宽慰你的话吧,就算有鬼魂找你也没什么,鬼魂又不都是要害人的,对不对?我这个人还没这个机会,守着这陵园却从没遇见过鬼魂。我们的职工和我打过赌,半夜去坟地里走一圈,我去了,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呵呵,干我们这工作,没有胆量可不行。”
郑川正要向胖主任告辞,突然看见梁管理员正坐在屋里吃一大碗方便面,便走过去问道:“梁师傅,你的病好了?”
“好了!”梁管理员咽下一大口面条说,“这事总得要有人来担着。你来了,我一下子就轻松了。”
郑川和鄢红从管理处出来,向停在空地上的汽车走去。郑川一边走一边想着梁管理员的话,“这事总得要有人来担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来了,这事就转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梁管理员的病就好了。
郑川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位上,鄢红也从另一边上了车。
“肚子饿了吗?”郑川侧脸问道。
“没关系。”鄢红说,“我们回城去吃吧,40多公里,一会儿就赶回去了。在这里,我是连水也喝不下,总觉得鼻子里有坟墓的气味。”
郑川发动汽车,“轰轰”几声过后,声音便停了下来。再试,仍然点不燃火。
奇怪,这车可从没出过毛病呀。
郑川不停地发动,没效果。他的心里突然发紧,一定是林晓月不让他离开这里了。
鄢红对他这个想法似信非信,她望着车外的夜色,远处的山坡已像一道黑色的墙。“别瞎想了。”她自我鼓励似的说道,“点不燃火是小毛病,你会修车吗?”
郑川说在公司里有专职驾驶员,他自己从没修过车。不过,这种小毛病他也会处理的。说完,他便跳下车察看去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郑川重新上了车,擦擦手说一切正常,再试试看。
“轰、轰”,仍然点不燃火,急死人了!
鄢红开始紧张起来,难道这里真有什么神秘的事情发生?周围一片黑暗,坟地里的景象开始出现在眼前……
夜里的乡村公路仿佛在漆黑中消失了似的,只有雪亮的车灯才能将它一段一段地找出来。路面像水一样对着车头流来,夹道的树被车灯照亮了下半截的树干,像永无尽头的栅栏,不断向后退去。
鄢红终于轻松地吐了一口气,对正在开车的郑川问道:“这车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了。”郑川望着前方的道路说,“这车正常得很,刚才启动不了一定是坟场的巫气将它绊住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鄢红想笑,不过细想也真是奇怪,这车在陵园旁边就是启动不了,直到那个胖主任发现后远远地高声叫道:“你们怎么还没走啊?”奇怪的是,胖主任洪亮的声音刚落,这车突然便“轰轰”启动了。
离开坟场,汽车像潜水艇一样驶入黑夜,车灯将夜幕撕开一条雪亮的缝。长久生活在城市里,鄢红很久没感受过真正的黑夜了。她突然想到,这也许就是死亡的颜色。因为对死者而言,是无所谓白天黑夜的,永远的黑和永远的明亮是一回事。
“你说,林晓月知不知道我们今天来过?”郑川侧脸问道。
“她知道的。”鄢红说。尽管她不相信真有灵魂看见他们到了墓前,但对生者而言,这样想心里宽慰一些。
“那她怎么不出现呢?”郑川的认真劲儿让鄢红有点头晕。那个墓地管理员遇见的怪事没法弄清楚了,郑川相信那是灵魂再现也可以理解。只是,鄢红发现自己也正在慢慢地由清醒变得糊涂。她一闪念想到在林晓月的坟墓边时,暮色中的一棵树很像一个人形……她拍了拍额头,阻止自己的思绪东飘西荡。
突然,一声尖厉的刹车声让鄢红大惊。幸好系了安全带,不然就撞到挡风玻璃上去了。
“出什么事了?”她紧张地问。
“哦哦,”郑川扶着方向盘,声音发颤地说,“我撞上人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鄢红头脑里“嗡”的一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赶快下车救人。”
她和郑川都手脚发抖地下了车,到车头一看,地上没有躺着的人。鄢红弯下腰去看车的底盘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郑川从车上取来电筒一照,车下什么也没有。
鄢红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背上已经出了冷汗。“谢天谢地,没撞上人。”她望着郑川说,“你看错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郑川迷惑不解地说,“我明明看见一个白衣女人突然出现在路上,我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车头已经对着她撞了上去。”
郑川晃动着手电,将前后的路上和公路两侧搜寻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他们重新上车,缓缓启动之后,鄢红说:“也许你有点疲倦,看花眼了。哦,一定开慢一点。”
郑川点头称是。他让车以中速跑着,前面是一个弯道,他转动方向盘。突然,那女人又出现了!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在车灯的照射下,那个一身白衣的女人站在路中心,她抬起一只手遮在脸上,仿佛怕车灯直射似的。郑川猛打方向盘,想从她的右边驶过,与此同时,那女人突然闪到了右边路上,郑川只得一脚将刹车死死地踩下。
“啊!”鄢红尖叫道,“又怎么了?”
郑川全身发软,指着前面说那女人又拦在路上了。而就在他指着路面的瞬间,他看见路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一刻,他想起了前段时间高苇做的一个梦,她说她梦见郑川开车驶在乡村路上,经过一片坟地后,撞倒了一个白衣女人……
“哦,将车靠到路边去,我们休息一会儿吧。”鄢红指着路边说,“你看,刚好有一家饭馆,还亮着灯,我们的肚子也饿了,吃饭后再走,我想你是太疲劳了。”
饭馆,哪来的饭馆?刚才怎么没注意到呢?郑川觉得有点蹊跷,下车一看,离路边几米远的地方,那饭馆实实在在地亮着灯,里面摆着几张方桌和凳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食客。
“这是真的饭馆吗?”他自言自语地问道。
鄢红拍了他一下,说:“你是怎么了?走,我们去吃点乡村的风味菜。”
这时,也许听见了停车的声音,一个中年妇女已出现在饭馆门口。“吃饭吗?快进来坐呀!”她热情地招呼道。
这是一对夫妻经营的小店,女的忙着切肉切菜,男的在通红的炉火边掌勺炒菜。
“老板娘,先来两杯茶水吧。”鄢红对着灶台边喊道。
“来了来了!”老板娘端来茶水,看了郑川一眼说,“这位大哥很面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吧?”
郑川心里一阵惊悚,我从没来过这里,怎么会面熟?他尽量不去看这个女人的脸,只是对着她摆摆手,表示自己从没来过这里。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郑川这才觉得自己饿极了。他和鄢红默默地吃起饭来,空气仿佛很清冷,他们一时没有话说。
这时,鄢红的手机响了。她将手机贴在耳边,发僵的脸显得生动起来。
“喂,我正在回城的路上。”鄢红对着手机说,“是的,很安全的。哎呀,你就放心吧,哪会出什么事呢?别迷信了,什么眼皮跳要出事,你的眼皮跳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注意一点就行了……对,没事。你怎么还没吃晚饭,都晚上10点多了,别饿坏肚子……是的,别等我一起吃饭了,告诉你吧,我现在正在用餐……在公路边的一家小饭店……你怎么变得迷信起来了呢?什么公墓附近的小饭店要当心,有鬼是不是?呵呵!好了,我的饭菜要凉了,拜拜!”
鄢红收起手机,对郑川抱歉地说:“我丈夫的电话,这么晚了他还在等我一块儿吃饭,真是傻头傻脑的。”
这是一种幸福的表白,这种情感郑川觉得陌生而又熟悉。他曾经拥有过这种情感,后来,这种东西像云一样飘走,剩下一片干裂的土地,像郑川因抽烟过多经常干裂的嘴唇。
郑川忍不住问起鄢红的家庭。她说她结婚一年多了,可是,两个人仍然像分不开似的。丈夫在文化局工作,搞民俗和民间文化研究。每天下班,他都是跑着上楼的,经常因跑得太急累得气喘吁吁。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想尽快看见鄢红。
“你们真是太幸福了。”郑川感叹道。
“不,现在正烦恼得很呢。”鄢红说,“本来该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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