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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 (i-iii)作者:周浩晖-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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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华却知道豹头未必是看不清楚,他眯起眼睛看着豹头,最后突然笑了。

“龙哥许了你什么?”阿华淡淡地问道,语气却令人无可回避。

豹头咬咬牙,心一横说出了实话:“龙哥新开的那个场子,就是要交给我的。”

严立的眼睛瞪成了黑仁大汤圆:“你小子……你他妈的真不是东西,这点好处就把你收买了?”

“是,就这一点好处。”话说到这个份上,豹头也无所谓了,他和严立对视着,“你当经理有五年了吧?我呢?一直在打打杀杀,我去年老婆刚生了孩子,你或许看不上这点好处,但我,我不能不看。”

这些话倒真把严立给噎住了,他和豹头当年都是一同拼过来的兄弟。后来自己接手了皇宫夜总会,小他们好几岁的马亮也管着个饭店。只有豹头一直还在当打手,这倒不是大家瞧不起他,只是他确实太能打了,谁都没想过要给他换个角色。怎料到此事却会成为豹头情绪上的爆发点。

阿华没有参与豹头和严立之间的争吵,他只是看着豹头。等对方说完那番话之后,他这才又苦笑着问道:“既然是这样,你今天干嘛还要来?”

豹头能和愤怒的严立对视,却不敢去面对阿华平淡的目光。他低下头道:“我豹头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对不起华哥,对不起兄弟的事我不会做的。龙哥从场子里挖小妹,这件事我之前真的不知道……”

“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阿华打断了豹头的话,“所以我喊你看场子你也来,你想当双面胶吗?两边都不得罪?”

豹头沉默不语。严立呼呼地喘着气,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阿华默叹一声,说道:“这些年是我疏忽了,没有把你安排好。事情已经这样,我现在再想给你场子,也显得没意思了。这样吧——”阿华转头看看严立,“——你到财务室,提二十万现金过来。”

严立一愣,豹头更是连忙摆手:“华哥,这不是钱的事……”

“你以为我要用钱买回你的心?你错了——”阿华摇着头说道,“心变了,用多少钱能买回来?就算你现在同意留下来,我们还能是以前那样的兄弟吗?”

这番话似把豹头说得也有些心酸,他不安地叫了一声:“华哥……”

阿华略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这江湖上的事情,是当不了双面胶的。你想夹在中间,就会被两边的力量一同碾碎。我们十一年的交情,加上我给你儿子的见面礼,一起算二十万,你把这钱带走,不要推辞。你的事业刚刚起步,那些小妹就算是严立对你的支持。以后我们之间一清二白,你好自为之吧。”

豹头这才听得明白。原来阿华是用这二十万买断了他们之间的交情,以后再要见面就是两个阵营的敌人,只能各卫其主,拼死相搏。他愣在了原地,无言以对。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严立,你把这件事情办好。”阿华交待完之后,便独自一人向着屋外走去。

“我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我太累了,我得休息一会。”这是他最后抛下的疲惫的话语。

当阿华走出皇宫夜总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想到自己的车还停在龙宇大厦门口,他便打了辆的士先去取车。

因为龙宇集团的帐户已被警方冻结,所有的业务自然也就无法开展。平日里灯火辉煌的龙宇大厦现在已冷冷清清。阿华下了出租车之后,看着黑黝黝的楼体仰面长思。这座大厦里曾经集中了人人为之侧目的财富和权势,如今却摇摇欲覆,令他独立难支。

怆然之余,阿华的嘴角却又现出笑容,那是一丝如钢铁般坚硬的冷笑。他早年随着邓骅一路拼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没有见过?敌人虽然来势汹汹,但要想将他打垮,那还早着呢!

正如龙哥说的那样,阿华是一只狼,顽强、冷静、坚韧十足。你可以把他打得鲜血淋漓,但你永远无法夺去他的獠牙和利爪。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随时有可能一举爆发,咬中对方的致命咽喉。

现在这只狼需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可是阿华把车打着之后,一时却不知该去往哪里。

他的身体很疲惫,可他的脑子却沉浸在忙乱的思绪中,无法停歇。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既能让他的身体放松,又能让他的思绪更为流畅地运转。

若在往常,他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凯旋门大酒店,享受那间属于他自己的高档包房,但现在酒店仍然处于戒严状态,今晚肯定是不能去了。

他也不想回家,像所有单身男人的独居所一样,那里又脏又乱,只会让他更加心烦。

阿华便没有急着离去,他摇下车窗,点起一根香烟慢慢地抽起来。当那烟蒂燃尽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当阿华来到绿阳春餐厅的时候,女孩的小提琴演奏恰好刚刚开始。阿华仍然选择了那个偏僻的角落,他点了几个雅致的小菜,一边吃一边聆听优美的乐曲。

柔和的音符像流水般从耳膜处汩汩而入,然后又渗入血液的循环,向着全身的毛细终端浸满过去。一种难以描述的舒适感觉便随着这样的过程占领了听者的全部神经,令人再也顾不上去旁骛一切烦忧。阿华很开就迷上了这样的感觉,他将酒菜吃完之后,干脆闭起眼睛仰靠在座位上,就像漂浮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

他那烦乱的心跳也随之慢慢地平静下来。

阿华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他也更加理解Eumenides为何也会迷上这里。

女孩的演奏渐渐接近尾声,但阿华却还未完全过瘾。他招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能不能让那个女孩多拉一会?”

服务生礼貌地回绝了他:“不行的,我们的乐师每天都有固定的演奏时间,您想听的话,可以明天再来。”

“请你帮我争取一下吧,我是她的朋友,昨天我们还在一块坐过。”阿华一边说,一边将一张百元的钞票塞进了服务生胸前的口袋,这个举动让后者无法再拒绝他的要求。

“我帮您问一问,请您稍等。”服务生说完便向着演奏台走去。女孩正在那里收拾乐具,服务生在她耳边口语了几句,女孩想了一会,不知回了句什么,服务生便又往阿华处折了回来。

“不好意思,因为下面还有别的演奏,所以我们的小提琴手不可能在继续下去。”服务生躬着腰对阿华说道,当失望的神色刚刚在后者面庞上浮起的时候,他却又微笑着话锋一转,“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跟着那女孩到后台,她愿意为您单独演奏几曲。”

阿华也笑了,他抽出两百块作为餐费压在桌子上,然后起身跟着女孩往后台走去。

“谢谢你。”赶上女孩的步伐之后,阿华由衷地说了句。

“你太客气了。”女孩轻声回复道,“你帮我安排了手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我只是受人所托。”阿华如实说道。

“你是他的朋友吗?”

“不……不是。”

女孩微微张了张嘴,有些出乎意料的样子。

“我们……”阿华费力地解释着,“嗯,我们只是有一个交易。”

“交易?”女孩皱起眉头,愈发困惑了。

“就是我帮他完成一件事情,他也帮我完成一件事情。”

“哦?”女孩略略侧过脸庞,“那他帮你完成的那件事情很难吗?”

“那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女孩露出笑容,似乎颇感欣慰。阿华心中一动,猜到了女孩所想。

那人用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交还对自己的托付,说明自己在那个人心中也是同样重要吧?

从演奏区通往后台的路并不长,两人很快就走进了一间小屋中。

“这是我的休息室。”女孩介绍道,“请坐在墙边的沙发上吧。”

小屋不大,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只单人沙发,对面则是一套梳妆台,应该是女孩表演前化妆的地方。牛牛正趴在梳妆台下面等待着主人,此刻便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尾巴摇个不停。

阿华在沙发上坐好,女孩则摸索着坐到梳妆椅上,然后她把小提琴从箱子里拿出来,坐好了演奏的姿势。

“你想听什么曲子?”女孩问了一句。

因为对音乐并不了解,阿华只能无奈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女孩想了一会说:“那我给你拉一首《沉思》吧,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首曲子。”

“他懂音乐吗?”阿华似乎想和那个人比较些什么。

“他很有天赋。”女孩说完这句话便屏住了呼吸,片刻后,她的右手轻轻一划,悠沉的乐曲声从琴弦下流淌出来。

阿华再次陷入那种被海水包围的感觉中,平静而又浩瀚的海水,带着舒适的暖意。他在海水中懒懒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女孩。

因为知道女孩看不见自己,所以阿华的目光可以无所顾忌的直盯在对方的脸庞上。

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庞,洁白秀美,而紧闭着的双目则掩盖住了这面庞上唯一的缺陷。

如果那女孩再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该是一副多么绝伦的美景?阿华忍不住开始幻想对方睁开双眼之后的明眸善睐的样子,可他自己的视线却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模糊起来……

于是他的整个人也变得恍恍惚惚的,压在心头的很多东西也随着意识一同消散,最后竟进入了一种完全虚无的境界。这样的情形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忽然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要把自己往海水深处拖拽时,他才猛地警醒过来。

“啊!”阿华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

“你醒了?”女孩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原来是睡着了。他努力凝起散乱的眼神,看清楚拖拽自己的原来是牛牛:这个小家伙正咬着裤管和他较劲,像是要把他从沙发上拉下来一样。

阿华模仿女孩的动作,伸手想去摸摸牛牛的脑袋。牛牛却不领情,一扭身子向着主人那边跑去了。

“不好意思……”阿华尴尬地笑了笑,“我睡了多久?”

“有半个多小时吧。”

阿华深感丢人:“我这样的听众……真是差劲。”

女孩却对阿华说道:“不,你是一个合格的听众,完全和音乐融在了一起。本来你的心很乱,听到音乐后便沉静下来,呼吸也越来越均匀。于是我又换了一首安眠曲,因为我感觉到你很疲惫,你需要睡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阿华欣慰地松了口气,然后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我已经耽搁了你不少时间。”

“耽搁倒谈不上——不过我也不留你了。”女孩用苍白的目光看着阿华,淡然说道,“因为再漫长的停留,终究也得有离别的时刻。”

※※※

城里水乡位于省城北郊,一条小河从小区的中心部位穿过,使得楼盘开发商有了炒作“水景豪宅”这个概念的资本。五年前,阿华在这里买了一套小户型的单身公寓,不过他却很少住在这里。

邓骅遇刺之前,阿华几乎和他形影不离。所以他早就习惯了在外漂泊不定的生活,那套小公寓似乎只是他用来堆放私人杂物的地点。

不过今天晚上,他必须要回到这个小屋过夜了。

阿华出现在小屋门口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他翻遍了全身却找不到屋门的钥匙,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早在上午就把钥匙交给了那个叫做明明的女孩。

阿华只好按响了门铃——他在自己家门口,现在却像是个来访的客人。

好在明明很快就过来打开了屋门,然后阿华便傻傻地愣在了门外。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真的是个客人了,因为他眼前看到的景象实在不像是自己的那个“家”。

他的“家”应该是个凌乱不堪的小屋,脏衣服随处堆挂,地板上落满灰尘。可是现在却整洁得像名门秀女的闺房。

阿华知道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一种可能性,他把惊讶的目光移转过来,盯住了眼前的那个女孩。

“怎么样?大吃一惊吧?”明明清脆地笑着,得意非凡。

阿华轻轻地“呵”了一声,他蛰进屋子,在关门的同时问道:“你是在报答我吗?”

“不。”明明神手指点着阿华的鼻子,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是你的屋子实在太乱了,乱到任何一个女孩都没办法忍受。”

除了邓骅之外,很少有人敢用手指着阿华的鼻子。当然以前也曾有不知轻重的家伙尝试过,他们通常会遭遇手腕骨折的下场。

可这次阿华却忍受了对方的教训,他甚至还缩了缩脖子,好像真的犯了错误似的。然后他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些事情。

“你穿着谁的衣服?”他瞪眼看着明明,后者娇小的身躯上穿了一件硕大的大衬衣,衬衣下摆已经到了膝盖的位置,几乎像是件连体短裙。

“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明明摊着手说道,“我洗完澡没别的衣服换。不过你也不吃亏啊,我把你攒了几个月的脏衣服都给洗了。”

白色的衬衣下,明明玲珑有致的身段散发出魅惑的光芒。而她的下身似乎只穿了一件内裤,露出纤长白皙的双腿。

阿华感到一股欲望在自己的小腹下方燃烧起来,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的欲望,尤其当他们遭遇到外界各种压力的时候,就更需要通过这种欲望来宣泄被压抑的情绪。

阿华一把将明明拽到了自己胸前,而女孩猝不及防,她先是“嘤”的惊叫了一声,随后她意识到了什么,便瞪大眼睛看着阿华,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

阿华的手掌在明明的脸庞上扶过,同时他说了句:“你的眼睛真大。”

“漂亮吗?”明明居然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阿华无声地点点头,他看着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却又在心中将另外一张秀美的脸庞叠加了上去……


第三章 监舍斗

经过一天的休养,杭文治的身体已无大碍。在监区医院享用了一顿营养晚餐之后,他被送回了424监室。

四监区的中队长张海峰亲自执行了这次押送,到达监室之后,他让手下先把杭文治和杜明强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踱到了监室里。

平哥等人立刻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喊道:“管教好!”

张海峰扫视着那几个家伙,暴喝一声:“好?好个屁!”

平哥等人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一个个噤若寒蝉。小顺更是深深低下了头,连正眼都不敢再抬一下。

“三更半夜的被电话叫醒,连觉都睡不了,还怎么个好法?!”张海峰又向前走了两步,扯着嗓门咆哮道,唾沫星子都快要溅到平哥等人的脸上。

张海峰声音虽然大,但他只是在强调觉没有睡好,言辞中并未涉及关键的要害,这让平哥品出了一些意味。后者便把眼睛微微一眯,斟酌着凑上话儿:“张头,那个新收头天晚上就自杀,这谁能想到呢?不光您没睡好,咱们兄弟几个也是累了一夜啊,现在这么站着,虚得腿肚子都打瓢呢。”

“你们也知道累?”张海峰斜眼睥睨着平哥,收起嗓门冷语威吓,“知道累就少给我折腾!”

“我们哪敢折腾?以后哥几个轮流值班,一定把那个新收照看好。”平哥顺坡下驴,积极表明了态度。黑子等人也赶紧跟着点头附和。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把人交给你负责,如果以后再出什么状况,我唯你是问!”张海峰逼视着平哥,阴沉沉地说道。

平哥倒也镇得住,泰然一笑说:“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他连一根汗毛都少不了。”

张海峰对这样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他紧绷着的面皮慢慢地松弛下来,竟似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平哥等人的神经便也跟着放松了,但就在这当儿,张海峰却又忽然瞪起眼睛,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这次的事情我都给你们记在账上,以后有收拾的时候!别以为你们谁都不开口,我就只能装瞎作哑!”

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其中的含义也清晰得很:这次因为没人出来说明真相,自己没理由下狠手,但这笔帐却是要记下了。以后一旦被抓出茬儿,那就得新帐旧帐一起算个明白!

平哥仍然在陪着笑,但笑容却已经僵硬了很多。迎着对方犀利的目光,他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被针刺着一般锐痛难耐。

张海峰就这样瞪着对方,直到平哥终于忍受不了低下头去,他这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监室。

平哥等人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敢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而在门口等待的杜明强却是另外一副愉快的心情。他竖起耳朵听到了屋内的那番对话,知道杭文治的安全状况今后将大大改善,至少那几个家伙在一段时期内是不敢再折磨他了。

“还不赶紧谢谢管教。”眼见张海峰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杭文治却还木愣愣地傻站着,杜明强忍不住轻声提醒了对方一句。

杭文治幡然苏醒,向着张海峰一鞠躬,说了声:“谢谢管教关照。”仓卒之间动作僵硬滑稽,像是影视剧中被刻意丑化过的日本鬼子。

“行了行了。”张海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们也给我好自为之吧。”

虽然说的是“你们”,但张海峰说话时目光却只盯着杜明强一人。后者则嘿嘿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懒散劲儿。

张海峰不再搭理他们,只对自己的下属吩咐了一句:“押进去。”说完便迈着方步离开。留下来的管教把杭文治和杜明强送进监室,随后也落锁离去。

“哎呀,又可以睡觉罗。”一进屋杜明强先撑了个懒腰,然后便扶着床往自己的上铺爬去。

黑子不屑地撇出一句:“真他妈的猪。”

平哥却对杜明强视而不见,只是对着杭文治说道:“嗨,你今天可爽了吧?又是睡软床又是吃小灶的。我们哥几个可就惨了,在这号房里提心吊胆地憋了一天。”

听到这样揶揄的话语,杭文治心中愤恨交加。不过白天杜明强已反复叮嘱过他,回监室之后一定要克制忍耐,否则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所以他只是咬着嘴唇回视着对方,并不言语。

因为丢了眼镜,杭文治现在看东西的时候不得不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也因此显得朦胧而迷离。小顺看着他这副模样,便坏笑着讥讽道:“嘿,眼镜蛇变成瞎家雀了。”

“这小子梗是梗点,嘴门子把得倒还严实。”阿山算是帮杭文治说了句好话。

平哥也点点头,抬手冲着杭文治指点着说道:“算你小子聪明。你知道不?这号子里头最大的忌讳就是在管教面前告密!你如果敢瞎说,那兄弟们吃的苦以后都得加倍算在你头上!”这番话透着狠劲,明面上是在夸对方,实地里却是不折不扣的恐吓和威胁。

杭文治愣了片刻,像是要找些词儿回敬对方,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他坐到了自己的床铺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张海峰之前的警告起了效果,平哥等人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他们凑在一块玩了会牌,等到熄灯之后便各自洗漱睡了。

这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早晨六点,监舍里的灯亮了起来,同时铃声大作。各监舍的犯人们从梦中被唤醒,一边抱怨着还没睡够,一边争先恐后地起床往卫生间赶去。424监室里要数小顺的动作最为麻利,他第一个跳下床帮平哥打好了洗漱用水,又挤好牙膏送到了对方床前,然后自己排在黑子和阿山身后等着洗漱。杭文治不愿和那几个家伙凑在一块,就在床上多呆了一会。和他同样不着急的还有杜明强,不过后者主要的目的是想多睡一会,监区内已经喧嚣一片了,他却还在悠然自得地打着呼噜。

大概二十分钟后,有管教人员来到监区,挨个监室地打开牢门,同时拿着犯人名单点名核查人数。杜明强这才下了床,和杭文治一起挤在水池边草草地洗了两把。

今天是工作日,整个监区四百多号重刑犯在点名之后全都来到楼下大厅集合。到了六点三十分,六个管教人员押送着这些犯人来到监区食堂集体用餐。

早餐的时间很短暂,六点五十分,犯人们离开食堂,被监送到不远处的一幢两层小楼,这里就是四中队的工作区了,犯人们每周有五天的时间要在这幢小楼内进行劳动改造。

四百多号人被分到了六个大厂房中,每人一个小桌作为工作台,七点钟的时候,一天的劳作正式开始。

昨天在医院休息的时候,杭文治已经听杜明强介绍了有关劳动改造的相关情况:

同一个厂房的劳作人员被编为同一个班组,配备一个管教监督劳作。同时还会有一个犯人作为班长协助管教的工作,这个“美差”通常都是由通了门路的关系户霸占着。在班组之下,又按照宿舍关系分成若干个小队,每天的劳动任务被平均分配到各个小队的头上。而在同一个小队中,劳动任务再细化到个人的配额时,则完全是由“小队长”来说了算。

杭文治所在班组的带班管教姓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干男子,平时不爱说话,一般不会主动给犯人找茬,但据说一旦脾气上来了也非同小可。协管“班长”是个经济犯,以前据说某个银行的小领导,四十多岁,长得白白胖胖的,其他犯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大馒头”。仗着自己在外面有点门子,加上以前当领导当惯了,大馒头还真把自己这个“班长”当盘菜,动不动对别人吆五喝六的。不过大家都不太看不起他,若不是碍着管教的面子,他这只“馒头”恐怕要三天两头就被揍得发酵一回。

在犯人中真正有实权有地位的还是各个宿舍的“小队长”,那些人一个个都是能服众的“大哥”级狠角色。杭文治原本猜想四二四监舍的队长一定是平哥了,可到了劳动现场之后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杜明强,这个新收就交给你带着吧,今天你们俩的任务是两百个,有问题吗?”待众人坐定之后,站出来发号施令的人是黑子。他的语气硬邦邦的,根本没留出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杜明强无奈地苦笑着,应了声:“没问题。”杭文治则是一副释然的表情,能和杜明强分在一组,对他来说应该是非常理想的结果了。

黑子又继续分派道:“小顺,你年轻,手脚麻利,也拿一百的任务吧,阿山,你八十个,剩下的我和平哥分着。”

小顺利落地“哎”了一声,好像很积极的样子。阿山则什么也没说,只管自己一个人忙活去了。

“赶紧动手吧。”杜明强拉了把懵懵懂懂的杭文治,“完不成任务的话,晚饭都吃不上呢。”

杭文治有些摸不着底细:“两百个很难完成吗?”

杜明强撇撇嘴道:“每个小队每天的定额是四百五十个,咱们俩人就占了将近一半。你还是个啥也不懂的新手,你说难不难?”

杭文治眨了眨眼睛,很快算清了这笔帐。一共四百五十的任务,自己、杜明强、小顺每人一百,阿山八十,敢情黑子和平哥加一块才承担七十,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要转头向那两个“闲汉”白上一眼。

杜明强这时已经把自己的凳子搬到了杭文治桌边,见到后者忿忿不平的表情,他“嘿”了一声说道:“你不用看他们——平哥肯定不会自己动手的,黑子是他的亲信,能承担七十的任务已经不错了。”

果然,平哥只是抄着手,根本没有要干活的意思。原来“队长”黑子只是他的管理工具,在这个监舍里仍然是平哥独享着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

“他们这样欺榨同舍,难道管教不知道吗?”杭文治压低声音抱怨道。

“管教知道也不会过问的,他们也需要这样的人。”

杭文治挑起眉头看着杜明强,好像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后者只好又继续解释说:“像平哥这样的角色能够镇得住同监舍的其他犯人,管教就利用这种人对犯人们进行管理,同时也会默认他们的一些特权。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什么公平、道理是行不通的,这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有它自身的运行规则。”

杭文治点点头,他也不是笨人,对方只需略略一点,他便能想通其中的玄机:这里的犯人哪个不是刁蛮难缠的主?只有以暴控暴,让平哥这样的人发挥出管理作用,才能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局面。如果搞什么民主、公平,那肯定得乱套不可。

“别瞎琢磨了,赶紧干活吧。”杜明强再一次提醒杭文治。同时他把自己的劳动用具也搬到了这张桌子上,记有一大叠硬纸,一卷编织绳,一枝铅笔,一个卷笔刀、一把木尺、一个剪刀和一瓶胶水。

监狱里的劳动项目并不确定,一般取决于外联的管教能接来什么样的活。最近一段时间四监区的劳动任务是制作硬纸袋,就是很多商场里的购物专柜会免费赠送的那种盛装小件的手提袋子。

杜明强自己先制作了一个纸袋,借此给杭文治讲解了整个制作的过程:先按照特定的尺寸要求用铅笔在硬纸上画好制作线,然后用剪刀剪开,折好并用胶水粘起来。

接下来就要到打孔机那里去打孔,打孔机没个车间配备一台,由专门的技术犯人操作运行。

打完孔之后,在孔眼中穿上编织绳作为手提装置,这样一个硬纸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完成这样一系列的工作,一个熟练的犯人大概需要五六分钟的时间,手脚笨拙一点的则要七八分钟甚至更长。

“你试试吧。”做完示范之后,杜明强冲杭文治努了努嘴。他自己则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准备给对方计时。

杭文治拿起发给自己的那支新铅笔,塞到卷笔刀里转了十来圈,然后左手抓过木尺就在纸板上比量起来。他的落尺极准,几乎不用调整右手的铅笔就直接画了上去,动作娴熟无比。

“嗯?”杜明强一见这副架势禁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以前干过这活?”

“我是搞设计的啊,整天都画工程图,画这个还不是小菜一碟?”杭文治说话间动作不停,很快就在纸板上把基准线画了个清清楚楚,然后他很潇洒地把铅笔叼在嘴里,又换上剪刀开始裁剪。

“对了对了,我倒忘了你原来的行当。”杜明强拍着自己的脑门说道,同时心中颇为欣喜。要知道这制作纸袋最重要的步骤就是画基准线,杭文治视这个环节为拿手小菜,那无疑将极大地提高他的工作效率。

果然,一个纸袋做完,杭文治只用了五分半钟的时间,这对第一次上手的新人来说可称是个了不起的成绩。杜明强咧开嘴,神情大悦:“行了行了,本来我还发愁会被你拖了后腿,现在看来,嘿嘿,你比我做得还快呢!”

杭文治也笑了起来。自从他进入监狱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由衷的笑容。能得到杜明强的赞赏似乎令他非常高兴,或许是因为对方帮过他一次,而自己总算找到了某种能够回报的方式吧。

“得了,我不跟你废话了,咱们都抓紧干活吧。”杜明强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座位,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后他又叮嘱道,“这些工具你可得保管好了,丢失工具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杭文治点点头:“你放心吧,我这个人不是马大哈。”

杜明强继续“尤其是铅笔,绝对不能丢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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