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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 (i-iii)作者:周浩晖-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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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收到了Eumenides的信,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罗飞仍是淡淡的语调,可攻防的形势却在不经意间转了过来。

邓骅轻轻地“呵”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看来我们倒有不少共同点了?Eumenides都给我们写过信,而十八年前,最先收到Eumenides死亡通知的人,正好又分别是我们俩人的好朋友。”

“我们俩人的好朋友?”此前韩灏在介绍邓骅身份的时候,并没有提到他的过往。所以罗飞咋听对方这么一说,不免有些诧异,他愣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曾是薛大林的好朋友?”

“哦?”邓骅看着罗飞的表情,一时间也有些奇怪,然后他又问道:“十八年前的三一六贩毒案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那是省城警界的一段传奇。”罗飞不假思索地回答,“当时我还是省警校的学员,这起案件一度是整个刑侦专业的谈资,它是警方利用内线破案的一次经典战例。”

听到罗飞的这番话,邓骅脸上竟难得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这段往事也是他生平最为自豪的事迹,同时也称得上他人生旅途的转折点。在十八年后,后辈刑警中的顶尖角色仍对此津津乐道,令邓骅心中漾起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满足感。

“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内线,邓玉龙。”邓骅挑起嘴角,显出神秘而兴奋的神色,“而这起案件到底有多经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罗飞着实吃了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邓骅居然就是当年在警界盛传的“孤胆英雄”邓玉龙。而他的思维敏动,立刻又联想到:薛大林在十八年前遇害,邓骅现在又收到了“死刑通知单”,两人又同为“三一六贩毒案”的参与者,这里面是否会藏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

“白霏霏你认识吗?”邓骅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白霏霏?”这个名字确实有些熟悉,罗飞蹙眉思索了一会,终于回想起来,“他是袁志邦的前女友,袁志邦的‘死刑通知单’上所列的罪行,就是针对她而言的。”

邓骅一直在仔细观察着罗飞,此刻他终于释然了。

“好了,罗警官,我们的碰面该结束了,我很高兴和你有这次交谈。”他表达了送客的意思,比起不久前对待慕剑云之时,态度要委婉了许多。

“结束了?”罗飞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这么着急叫自己上来,难道就是要问这几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的。”邓骅抬腕看了看手表,“十点钟我要召集集团的管理层开个会议。现在只剩五分钟了,我马上得到隔壁的会议室去。”

罗飞也下意识地看看了自己的腕表,然后善意地提醒道:“你的表快了,现在的准确时间是九点五十分。”

邓骅再一次笑了:“这是我的习惯。我的时间永远比正常情况快五分钟,这样即使我自己晚了五分钟,在正常的世界里,我仍是准时的。”

这确实是个好习惯,很多成功人士都有这样的习惯。而作为一名刑警,罗飞的习惯却是始终保持自己的时刻表与准确的时间分秒不差。而此时,邓骅的话似乎突然震到了他,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罗警官。”阿华上前一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你不是还有事情要交待你的同事吗?”

“是的,我该离开……我该离开了!”罗飞忽然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后他大步流星地向着办公室外走去,最后竟变成了小跑。

“他这是怎么了?”阿华诧异地看着罗飞的背影。

邓骅也费解地摇了摇头,片刻后他看看阿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阿华明白老板的意思,他点头道:“那剩下的目标就非常明确了。阿胜他们半小时前就已经出发,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反馈回来。”

“除了你之外,阿胜也算是个得用的人了,我想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很何况,他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个只剩半条命的废人。”邓骅一边说着,一边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好了,先不用操心那边了,你陪我去会议室吧。”

阿华护着自己的老板向隔壁的会议室走去。而此刻,罗飞已经坐电梯来到了一层大厅,见到他之后,柳松和慕剑云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慕剑云问道:“怎么样,你们聊什么了?”

柳松则急吼吼地:“罗警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尽快联系上层的领导。”他已再心中认定尹剑和熊原的死脱不了干系,已迫不及待要逮住尹剑,将事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不,现在来不及说了。”罗飞的气息喘得很急,显然是刚刚剧烈地奔跑过,“有要紧的情况,我必须立刻离开。你们在这里守着,一切的事情,等我回来。”

“什么情况?”慕剑云自认识罗飞以来,还从未见他如此的着急,心中不免有些打鼓。而柳松则愣了一下,不甘心地追问:“那尹剑的事怎么办,难道就不管了?”

罗飞的大脑实在有点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略一思索后又急促地说道:“邓骅是晚上八点四十的飞机,我会在五点之前赶回来。只要他不出这个大厦,就不会有乱子。柳松,你不用着急,那个事急不来,但跑也跑不了。好了,我真的没时间了,记住我的话,一切等我回来,明白吗?”

看着慕柳二人先后点了头,罗飞略略放下心来。是的,他已经见识了邓骅的保安力量,只要不离开大厦,此人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而他自己必须立刻赶往一个地方,他已经相信,那里正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曾苦苦纠缠着罗飞的困惑竟豁然开朗。那两分钟的时差,十八年的等待,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恨不能立刻就飞到那个人的面前!所有的情绪正在他的胸膛中堆积,几乎要让他郁闷得爆炸起来。他再也无法忍受片刻的拖延,他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二十分钟后,罗飞来到了目的地。那个破败的小巷,那间阴暗的小屋。可是他原本沸腾的心却冷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来晚了。

小屋门大开着,可屋里却没有人。当他进入小屋之后,发现与前几次的拜访相比,小屋显得愈发的杂乱,桌椅被放翻了,被子被撕开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垃圾也被胡乱地抛了满地。

罗飞知道自己不是来晚了,而是来得太晚了。

不仅那个人已经离开,而且在此之后,还有另外一些人来过这里,这些人显然想要寻找某些东西。

那个人去了哪里?后来的人在寻找什么?他们找到没有?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罗飞的脑海里,他冥思苦想,可一时间又没有任何的头绪。

是的,那个人知道自己会找来,当上次自己提出那两分钟时差的疑问之后,他就一定知道自己会找来。所以他已经提前离开了。

也许,他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窥伺着自己,同时在得意地窃笑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罗飞又走出了小屋,他无奈地四下张望了片刻,然后大喊起来:“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敢见我?”

周围有行人路过,他们诧异地看着罗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可罗飞并不是一个疯子,他甚至没有猜错,那个人正在一个隐蔽的地点看着这个小屋。那是小巷外一处居民楼六楼的楼道窗洞,不仅居高临下,而且带有强烈的逆光,所以这个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巷内的情形,而罗飞却决不可能寻找到他的所在。

在刚刚过去的几十分钟里,这个人先是看到几个黑衣男子进入了自己曾居住多年的小屋,他知道那些人是谁,他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他甚至为此而长出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又多了一分成功的可能。

是的,这是他临时应出的一步棋,非常仓促,但看起来又非常的成功。

他本不需要这步棋的,但他在面对一个难缠的对手,是后者逼着他祭出了这最后一招。

那个对手终于也寻到了小屋,这也印证了他的判断——当他听到那两分钟的时差之后,他就知道罗飞一定会找回来的。

他们之间终究是躲不过那一场对决,面对面的对决。

“我并不是不敢见你,只不过这里不是合适的地点。”他喃喃自语着,声音如鬼魅般嘶哑。然后他一步步地向楼下走去,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第十章 Eumenides的诞生

十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一点零三分。

兴城路碧芳园饭店。

兴城路位于A市开发区中心位置,周边聚集了许多新兴的高尖企业,其员工多为年轻的白领,因此这条路也被市民们戏称为“白领路”。

碧芳园饭店即位于兴城路南路口内行一百米处,饭店规模不大,但装修典雅别致,颇受白领阶层的钟爱。此刻过了十一点,已有三三两两的男女陆续前往店内,虽还没进入上客高峰,但店内的工作人员已尽然有序地忙碌了起来。

这时他们迎来了一名特殊的男子。

这男子穿着长襟风衣,宽大的连衣帽罩在头上,顺带遮住了上半个脸庞。而他的脸上又带了一副白口罩,将下面半张脸也遮挡了起来。他低着头,将整个身体紧紧地缩在那件风衣中,像是个经不得半丝秋风的虚弱病人。

而男子的行动进一步证明他的身体却是存在着某些问题。他拄着拐杖,右腿在地上虚拖着,似乎很难用上力量。他就这样侧歪着身体,艰难地一步步挪到了饭店之内。

在这个地区很少见到这样的客人。尽管感到有些奇怪,可是服务员小红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先生,您一个人吗?”

男子却不理不睬,他径直向着饭店角落里的一张餐桌走去,那张餐桌的位置非常阴蔽,接触不到任何对外的窗口,客人们都不愿意在那里就餐。

可那名男子却偏偏在那张桌子前坐下了。不仅如此,他还特意选了贴近两侧墙边的那个位置。这样他就窝在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同时却可以轻松地看到店内的全貌。

小红把菜单送到了男子面前,却被男子轻轻地推开了。“我不吃饭。”他嘶哑地说道,像是从肺管深处竭力挤出的声音,“我找你们老板。”

“您找她有什么事吗?”小红诧异地打量着对方,可男子还没有摘下口罩,而且他一直低着头,实在是看不清半点相貌。

那男子吐出两个字来:“要债。”

小红摇摇头离开了,她已经没有能力处理此事。

饭店的老板叫郭美然,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性格泼辣,也有着几分姿色。每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她都会来店里查看一天的准备情况。听到小红的汇报之后,她便从后厨走了出来,先是在柜台后远远地观察了一番,可记忆中却实在搜不出与这样的男子有什么债务瓜葛。犹豫片刻之后,她决定上前当面问个明白,争取在中午高峰前把事情解决了。

郭美然并不惧怕这种人,虽然她只是个女流之辈,但处理这种对外的事宜却是颇有两把刷子。

“先生,你找我吗?”她走到桌边问道。

男子略略侧头瞥了她一眼:“我来讨债。”

郭美然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欠你的?”

“你不欠我的。我是帮别人要债——一个叫做许韵华的女人。”说到这里,男子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血红吓人。

郭美然蓦地变了脸色,语气也严厉起来:“你是谁?”

男子没有答话,他靠外侧的右手突然翻出,一把攥在了郭美然的左手手腕上,后者只觉得一阵冰凉的感觉传来,低头一看,竟有一副手铐将自己和那男子的两只手铐在了一起。

“你干什么?”郭美然呵斥了一声,想要挣脱开来,但那男子一使劲,力量却大得惊人。前者的身体把持不住,一个趔趄,被迫坐在了男子身边。

“你干什么你?!”郭美然惊惧更胜,再也无暇顾忌惊扰到店内的客人,扯起嗓门大喊起来,“快,快去叫人!”

不远处的小红如梦初醒,急匆匆跑向了后厨。而店内的客人则纷纷向这边好奇地张望着。

那男子右手按住郭美然,左手将帽子翻去,然后又慢慢摘下了口罩,现出了他的庐山面目。店堂内立刻响起一阵惊呼,一些胆小的女客已急匆匆地掩面离去,顾不上自己的午饭尚未吃完。

这是一张如魔鬼般恐怖的面容。残缺凹凸,遍布着伤痕,肌肉扭曲,嘴角斜斜地豁拉着,露出大半个牙床。不会有人愿意与这样的面容对视第二眼。

可这张面容此刻却死死地盯着郭美然,那裸露的牙床甚至在森然地磨动着,似乎想要将对方撕咬吞噬一般。

“啊——”郭美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在她变了调的叫喊声中,几个小伙子从后厨冲了出来,抢在前面的是个面向凶恶的胖男子,他的手里还赫然端着把菜刀。

见到来犯者的这副尊容,小伙子们也吓了一跳。不过那胖子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挥舞着菜刀威胁道:“你干什么你?快把我们老板放开!”

食客们纷纷撤离是非之地,但仍有几个好事者远远地围观着。

男子不说话,他的左手伸进风衣口袋里,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握在手心。

胖子紧张起来,将菜刀护在胸前。“你掏什么呢?快给我放下!”他厉声喝问着,然后又回头向身后吼了句,“快,快去报警!”

男子残缺不全的嘴角咧了咧,似乎在笑,然后他将左手中的东西挥了挥:“我不能放下。”

对方调笑自若的态度让胖子更加紧张了,他吞了口唾沫:“那……那是什么东西。”

“引爆器,炸弹的引爆器。”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侧手撩起了风衣的衣襟,在他腰间别着一个塑料盒子,盒子上有引线一直连接到他的手中,然后他又补充解释道:“只要我一松手,炸弹就会爆炸了。”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店内立刻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店外逃去,胖子也仅仅是犹豫了片刻,随即也加入到了逃亡大军之中。

短短几十秒中的时间,小店内已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角落中的男子和郭美然,而后者早已失魂落魄,她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带着哭腔惊叫着:“救命!救命啊~”

于此同时,龙宇大厦内。

韩灏带领的刑警队增援力量也赶到了大厦现场,可是尹剑却不在其中。

“尹剑呢?”柳松在队伍中寻找着,这可是他目前最关注的目标。

“我也不知道。”韩灏皱着眉头,“开完会之后他就不见了,现在打他的手机也打不通。”

“他跑了,他一定和熊队的死有关!”柳松激动地嚷起来,“你为什么不派人去抓他?”

“我的人跑没跑还轮不到你来判断!”韩灏瞪了柳松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邓骅的安全。这是上级一再强调的精神,希望你明确这一点,否则我有权将你清除出‘四一八专案组’!”

慕剑云上前拉了拉柳松,用眼神示意对方冷静下来。她虽然还不知原委,但也觉得此刻专案组的力量应该一致对外,即使尹剑真的负案在逃,要追究韩灏的失职也得等打完了眼前得关键战役再说。

柳松做了个深呼吸,把心中的气闷压了回去。他认定韩灏是在有意袒护尹剑,甚至是放任了尹剑的出逃,可对此又无能为力。同时他也想到了罗飞临走前的话语。

“一切等我回来。”

是的,他相信那个来自于龙州的警官有能力控制住局势,只要他能够及时赶回来,真相便能够被揭开,那些犯下罪恶的人谁也无法逃脱!

而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也的确就是守护住目标人物的安全,这才是敌我双方目前争斗的焦点所在。

想通了这一点,柳松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阿华也来到了大厅中,他奉了邓骅的命令,要带韩灏上楼,共同商讨护卫的事宜。

韩灏已经得到上级的指示,要对这个“邓市长”保持足够的尊敬。所以对方的倨傲倒没有引起他过度的反应。不过就在他准备进入电梯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一看电话号码,却是从刑警队总部打来的。

韩灏接通了手机,对面传来的是曾日华的声音。

“韩队长,现在有个新情况。”对方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小事。

“快说。”韩灏措辞简洁。

“兴城路碧芳园饭店内刚刚发生了一起劫持人质的事件。疑犯身负炸药,劫持了饭店的女老板。”

“让当地分局先处理啊!”韩灏不免有些恼火,“现在是什么时候?与‘四一八案件’无关的事情不要来找我!”

“这可不是无关的事情!”曾日华在电话那边更加重了语气,“开发区分局的同志已经赶到现场,并且和疑犯进行了初步接触。疑犯也提出了他的要求,他要见三个人。”

韩灏预感到了什么,立刻追问:“哪三个人?”

“慕剑云、邓骅、罗飞。”曾日华依次报出了三个名字,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这个疑犯就是‘四一八爆炸案’的幸存者——黄少平。”

韩灏愣住了,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形势正变得愈发复杂。紧张地思考了片刻后,他下达了命令:“你立刻通知慕剑云和罗飞,赶到现场协助处理。”

“那邓骅呢?”曾日华又追问了一句。

“他是决不可能去的。”韩灏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警方正竭力保护的对象,怎么可能前往这样一个危险的现场?

“我会去,我能代表我们邓总。”一旁的阿华忽然插了句话。他显然是听到了韩灏与曾日华的交谈,而黄少平正是他们想要找却又未找到的目标。

韩灏正目打量着阿华,惊讶于对方的敏锐听力。至于阿华代表邓骅前往兴城路现场,他倒没有什么异议。他深深知道,现在一切一切的关键都集中在楼内的那个人身上,外围的局势再多变幻,终究也是为了那个目的而服务。所以不管其他人如何行动,他必须守着邓骅,守着自己这个唯一的翻盘机会!

当承载慕剑云的出租车驶出众人的视线之后,阿华也穿上了防爆衣,向着碧芳园饭店而去。

一分钟后,阿华坐在了男子的对面。

“我们邓总是不会来见你的,所以,我来代表他。”阿华淡定自若地说道,虽然他面对着一个长得像魔鬼一般的怪物,虽然这怪物手中还掌握着随时都可以引爆的炸弹,但他却没有显出丝毫的紧张和不安。

“我知道他不会来,他早已是千金之躯了。”男子看起来并不意外,他的双眼诡谲地闪动了一下,又道,“能够让华哥亲自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哦?你认识我?”阿华心中略有些诧异,表面却不动声色。

“你原名叫严厉,早年被父亲抛弃,母亲则管不住你。你十二岁就进了少管所,是邓骅把你保出来,然后供你读书,同时出钱让你参加了格斗、驾驶、射击等多项技能的培训。作为一个保镖,你各方面的本领都不会逊于第一流的警察。而你自己则对邓骅感恩戴德,你死心塌地地追随着他,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再生父亲。”男子虽然声音嘶哑难听,但说话时的条理却异常清晰。

“呵。”阿华笑了起来,“没想到我这样的贱命也会被别人关注。”

男子看着阿华,血红的眼睛中现出些奇怪的感觉,然后他轻叹一声:“从某些方面来说,你们俩倒是很像。”

阿华却不愿再跟对方兜圈子,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那你呢,你又是谁?”他咬着牙,声音显得有些阴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知情人。”男子咧开嘴唇,似乎有些得意,“我知道与‘三一六贩毒案’有关的所有秘密。”

“秘密?”阿华冷笑着,“已经十八年过去了,谁还相信秘密?尤其是从你这样一个废人嘴里说出的秘密?”

“是的,你们拥有着惊人的权势,和你们相比,我确实太渺小了。”男子忽然用幽邃的目光看着阿华,“可是那卷录音带呢?它是否有着令权势也害怕的力量。”

阿华的眼角微微地抽搐着,瞳孔也开始收缩。

“我有那录音带的复制件。”男子抬起头,带出一种挑衅的意味来。

“你正在拿自己残余的半条命开玩笑。”阿华的眼神变得如冰锥一般,说话的语调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坐在对面的郭美然虽然与这场争斗无关,但也被阿华的样子吓坏了,那种压迫感甚至要超出身边那个怪物带来的恐怖感觉。

可那个怪物却并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住,他从损害的胸腔中发出如毒蛇般“嘶嘶”的冷笑声:“我早已经是个废人,十八年的时间,生不如死。我之所以苟延残喘,就是要等着看到‘三一六贩毒案’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曾经失去了希望,可最近我找到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她有能力、有决心,也有胆量去揭开隐藏多年的秘密。我相信她,即使我死了,她也能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

“你把东西给她了?”阿华的神色一凛,他想起了此前刚刚与男子会面的慕剑云,想起了她走出饭店时手里拿着的那个塑料袋。

男子“嘿”地一声,没有回答。他知道,有时候缄口不言反而能传递出更多的信息。

阿华“腾”地站了起来,盯着那男子冷冷地说道:“你已经不可能再活着离开这里。”抛下这句话后,他便急急地冲出了饭店。

饭店外的陈警官再次遭遇了尴尬的时刻,第二个进入饭店的人同样没有理睬他的任何询问,而是自顾自地快速穿过了警界线而去。

人群之中有几个小伙子此刻也动了起来,他们很快便聚集在了阿华身边,在聆听了阿华的吩咐之后,一行人分上了几辆小车,向着先前慕剑云消失的路口疾驰而去。

看着阿华等人离去,罗飞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知道:终于到了自己去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了。

罗飞拒绝了现场警方提供的防爆衣,他和那个人之间本不需要过多的防范,而即便是要防范,这一件小小的防爆衣在那个人面前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所以罗飞就这样独自一人,没有任何防护地走进了那家饭店。

男子也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中等待着罗飞。当看到对方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他撇了撇嘴唇,挤出一丝难看的苦笑。

罗飞的目光落在了男子丑陋的面庞上,他在大脑中搜寻着曾有的记忆,想把这面庞与多年前的某个形象吻合在一起。可他却无法完成这个工作,那场爆炸已经彻底毁去了对方的面容,把一个英俊倜傥的小伙子变成了令人不敢卒睹的魔鬼。

罗飞本来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知道这个人是谁,可那两分钟的时差最终还是泄露了对方的秘密。

尽管包括慕剑云在内的其他人都对那两分钟的时差不以为然,但罗飞却觉得这个不该存在的误差隐藏着某些重要的问题。他曾因此寄望孟芸并没有在爆炸中丧身,但物证中心保留的牙模却击破了他的这个幻想,同时也让真相变得愈发地扑朔迷离。

警方记录的爆炸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三分,而罗飞听到对讲机中传来爆炸声的时间是四点十五分,很显然,当这两个时间不一致的时候,警方记录中爆炸绝对是真实的,而对讲机中听到的爆炸却有可能作假。可另一个问题在于:四点十五分,罗飞听到爆炸声之前,他一直通过对讲机与孟芸保持着交谈。这便形成了极不合理的悖论:孟芸在四点十三分已死,而她与罗飞的对话却一直持续到了四点十五分。

罗飞被这个悖论深深地困住了,昨天下午,他把自己在招待所房间里锁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想出个头绪来。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时间的判断是否过于自信?那个时差也许根本就并不存在?直到今天上午,邓骅给了他一个关键的提示。这个提示不仅化解了那个悖论,更让罗飞顺藤而下,剖开了一连串的谜团。

在恍然大悟的同时,罗飞也有些懊悔,这个问题他应该能够早点想到的。

已经死去的人当然无法再与别人通话,可罗飞却看到通话结束时挂钟显示在四点十五分。

那根本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调动过挂钟的时间!

为什么?

毫无疑问,这个人想给罗飞造成时间上的错觉。

是谁?

一个人的名字无法回避地冲在了最前面。

袁志邦!

作为罗飞的室友,他是最有机会调动挂钟的人;同时他也了解罗飞有着对时间精确把握的日常习惯;更重要的是,除了罗飞,只有他知道那个挂钟的走时是如此的准确,即便是短短几分钟的调动也能对罗飞的时间判断产生意义非凡的影响。

可他想干什么?

既然已经将袁志邦设定在策划者的角度上,罗飞首先便猜想到袁并没有死于那场爆炸中,进而怀疑对讲机中听到的爆炸是不真实的。因为孟芸的对话显示,袁志邦当时一直身负炸弹捆缚在她的身边,如果发生爆炸,两人都不可能生还。

所以确实存在着两次爆炸,一真一假。假爆炸自然应该发生在真爆炸之前,当罗飞认为袁孟二人都已经在假爆炸中身亡的时候,袁志邦却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制服孟芸,并且在真爆炸发生之前逃走。

这就给了袁志邦要将挂钟调快的理由,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掩饰真假爆炸之间的时差,假爆炸虽然提前发生,但当罗飞看到宿舍的挂钟时,却会认为其正好发生在真爆炸的同一时刻。

可是悖论随即又出现了,罗飞看挂钟的结果却是假爆炸发生在了真爆炸的后面。这又与设想中袁志邦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难道是袁志邦没有控制好时间?

假爆炸发生时,被调快的挂钟显示在四点十五分,这是袁志邦想让罗飞认为的爆炸发生时间,同时也就是袁志邦计划中真爆炸发生的时间。

可是真正的爆炸却发生在了四点十三分。

时差是存在的,却是提前了两分钟。

真正的爆炸比袁志邦的计划提前了两分钟到来!

罗飞了解袁志邦,他知道对方思维和行事的缜密。如果这场爆炸是出于他的计划,那么爆炸的提前决不会是他计算疏漏的结果。

同样,在他的计划中,也决不可能莫名地出现一个毫不相干的偷窥者,而这个偷窥者甚至还能在他设计的爆炸中幸存下来?!

罗飞在诸多猜想中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那是一个意外,现场发生了某个意外,这个意外竟让行事滴水不漏的袁志邦也无法防范。意外的结果使得爆炸提前了两分钟发生。而此时金蝉脱壳的袁志邦尚未来得及走远,于是他便成了那个面目全非的“幸存者”。

同时这两分钟的时差也给袁志邦完美的计划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疤痕。这个疤痕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却足够让罗飞窥看到疤痕后隐藏的真相。

罗飞盯着那个坐在墙角的“怪物”,一步步地向着对方走去。那个人曾经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们互相欣赏,互相钦佩,可他却又谋害了自己挚爱的女友,并且让自己承受了十八年的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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