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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手记12亡者低语by那多-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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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

很多时候,事情总是在你想不到的地方获得进展。原本我以为,确认了林杰和房某曾在这儿住过,向老板娘稍一打听,线索就会送上门来。不了林杰但是无比的低调,我仔细形容了他的长相,自诩记忆力超群的老板娘,起先压根就想不起来当年店里住过这么一个人。后来我忽然醒悟,说这人是开了一辆沪牌的警车来的,应该就停在院里,老板娘才一拍大腿,说确实有这么号人。

据回忆,林杰是白天来开的房间,当时是一个人,根本就没怎么搭理老板娘。晚上林杰还扶了个醉鬼回来,老远就能闻到一身酒味道。不用说,这个人就是被浇了酒做掩护的房某了。

老板娘没看见醉鬼的面容,他该是第二天五六点光景离开的,那时候看店的是雇请的年轻女服务员。

以老板娘对林杰住店的印象这么浅来看我相信这个女服务员也没看清楚房某的脸,他肯定是用帽子之类的东西把脸遮起来了。否则,女服务员一定能够会偷偷告诉老板娘,说看见了个酷似死鬼的家伙。

我眼瞧着路又要走不通,只好把话题再扯回房氏五兄弟的身上。照理说脑太岁会很注意让房某的面容不被人看见,并迅速离开当地,以他们五兄弟的恶名远洋,万一被认出来,假死的把戏就玩不转了。但万一发生帽子被风吹走之类的意外,让人瞧见了一眼呢。一发生这样的事情,民间很容易会有些流言的。

小概率事情,如果是坏事,那么多半会发生,如果是好事,那么多半不会发生。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所以只是抱着姑且一试试的心思,没想居然有了收获。竟真有流言,虽然和我设想的产生方式有所不同。那是个概率更小的时间,只能说脑太岁很不走运,但那个撞见脑太岁的人,运气就更差了。

事情发生在零七年春,刚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是农民工返城的时节,这里也和全国许许多多个二三线城市一样,有大量去省城或更大城市里闯生活的人。刘春城就是其中一个,年近四十,做过十几份不同的工作,却还一事无成。零七年开春,刘春城靠着之前的一些积累,去了南昌,想做些小五金的生意。

才刚在市里寻乐哥地方租了个店面,前院开店后院主任,还没开张呢,忽然给店里打了个电话,说今天看见个人,长得很像是房祖仁,也就是房家五兄弟的老幺。当时他惊诧之余,还上去打招呼,那人却像是被吓了一跳,没搭理他快步走掉了。

这个刘春城也并不是真认定了房祖仁还活着,但五兄弟死于山火这事,早就全县城的人都传遍了,这次看见如此酷似的人,就当做件稀罕事情,告诉了家里人。

家里人听后,也就只是笑笑而已,并没当成一回事。没想到,过了几天,惊诧找上来,说刘春城死了。

这案子听说被定性为入室行窃被发现后持刀杀人,凶手逃逸,一直没有抓到。但是刘家人联想到刘春城之前的那个电话,就怀疑是房祖仁杀的人,一度要求把五兄弟的墓扒开来,DNA验尸,看这五兄弟到底死了没有。

房家当然不肯,闹了一阵,也就渐渐平了。

我听了大感振奋,这正合我的推测符合:房氏兄弟里,有一个人没有死,而被脑太岁附体了。

公安部门对于刘家的说法不屑一顾,因为在他们看来,房氏兄弟并没有借山火假死的理由,更没必要假死被发现后杀人灭口。但是我知道理由。

时间还不算太晚,我急着想去刘家打听个究竟,正琢磨编个什么理由,从老板娘那儿问出刘家的地址,这碎嘴的女人却主动开了口。刘家死了主心骨,过没多久,就搬离邵阳,听说投奔一个在义务做小生意的亲戚去了。老宅没卖,但空着有一年多了。

去了义务,这怎么个找法呢?

我又和老板娘扯了会儿,再没能获得什么有效的信息,谢过了她的好饭好茶好谈资,一副心满意足地模样回房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主意打定。不去义乌,直接去南昌。拨了林杰的电话,要他帮着联系南昌警方,然后我又拨了梁应物的电话。

张岩其实根本不曾失踪过,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失去过自主行为能力。

她孤身一人,混入了流浪汉中。当梁应物告诉我张岩这几天的去向时,我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那一身的公主打扮,还记得去她家里时,她拿着小茶杯上的生气脸给我看时的骄傲神情。这样一个女孩子,竟然肯风餐露宿,混到流浪汉中,整天靠乞讨为生,与跳蚤老鼠蟑螂为伍。

甚至连我,心底里都嫌这种方式太累太脏太没面子,迟迟不愿采用。可是张岩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去做了。

她在衣服里缝了很少的钱,翻出多年前的一只旧手机,带上一把刀,就这么去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怕露馅,连手机都是关着的。

梁应物见到张岩,错愕之下,也说了句错话。他感叹说,流浪汉里可有一些事无法无天的家伙,你一个弱女子居然混在里面五六天,没什么事情。说完他就觉得不妥当了,因为如果已经发生过什么不幸的事情了呢?

张岩却很坦然地回答,只要睡觉的时候,握着刀把不放就行了。关于其他具体如何打入流浪汉群体,如何被他们接受,其中必然有许多的磨难乃至自污,张岩就不愿多说了。

我后来回到上海和她见面,再一次感叹她勇气的时候,她撩起左手臂的袖管,把手上的刀痕给我看。

“难免有些人想占我便宜,可我又要尽快和他们混熟,还要从他们嘴里打听消息,一般磨磨蹭蹭,也就忍了。碰上要得寸进尺,真想干什么的,我就割自己一刀。他们就缩掉了。”她淡然地说。

她手臂上,长长短短的刀口,少说也有六七道。

这女孩儿一股子的干脆劲和狠劲,着实让我叹服。

张岩的情况,和我们之前设想的那些危局大相径庭,梁应物听了不禁有些奇怪,人身安全没问题,这么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求助时为什么呢,难不成,已经打听到了刘小兵的去向了?

张岩当然还没这么神通广大,但她这几天并不是全无收获。关于失踪地道的传闻她听了一大堆,这些并无多少价值,一大半是我此前已经打听到的,另一小半也是牵强附会,没有站得住脚的线索。可是在失踪地道之外,据说有个地方,近半个多月也连着失踪了两个把家安在那儿的流浪汉。

因为失踪地道的传闻在流浪者中身嚣尘上,所以流浪汉们现在对类似的事情十分敏感。换了从前,不见了两个人,大家会觉得是搬走了回乡了,都不当回事情。可是现在,就传得非常邪乎,都说因为失踪地道没有人敢去住了,所以厉鬼换了地方抓人,那儿以后就是失踪地道第二了。

这个“失踪地道第二”和砸晕我的两兄弟住的地儿差不多,也是高架桥的桥洞,不过是在靠近杨浦大桥浦东段的地方。张岩听说传闻,则是在八佰伴附近的流浪汉群落里。从传言散播的地域广度,足可见得这一连串的失踪事件,已经能在流浪汉们中间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恐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算是阶段性的成果了。张岩性子直,并不是莽撞的人,我初见她时的那些印象,多半源于她的不谙世事。所以她没有直接冲去传说中的失踪桥洞调查,而是想把她的调查成果先告诉我。

她再次打开手机,大量的积存短信蜂拥而至,其中有我的,更有她的父母及公公婆婆的,有警方的,还有一些好朋友发来的,立刻就让她知道了自己正面临什么情况。

张岩之前根本就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本来想暂时把刘小兵失踪的事情瞒下来,结果刘小兵父母现在都已经到了上海,担忧焦虑,急得团团转。自己父母那儿还好说,张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公公婆婆,一时没了主意,连家都不敢回,这才发短信向我求救,想让我给她出出主意。

梁应物让她别急,给她在旁边汉庭酒店开了个房间好好洗个澡,在八佰伴买回干净衣服给她换洗,还有份麦当劳的汉堡套餐。等收拾停当,张岩缓过了精气神来,梁应物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躲着不见人,总不是个主意。至少,你得告诉你爸妈你没事,否则让他们总担心着你,对他们的身体也不好。我的建议,别直接联系爸妈,我来向警方打个招呼,让他们和你爸妈说找你了,有一个间隔缓冲。有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怎么说,我们得先商量一下。有个失踪地道什么的,最好不要说,警方不会相信的,除非有许多证据,他们自己调查得出这个结论才行。可是现在没证据,你一说,不管是警察还是你爸妈刘小兵的爸妈,都会觉得你脑子出了问题,这样一点帮助也没有。”

“那我该怎么说,怎么解释我这些天去干什么了?”

“你可以说,查到刘小兵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是那条失踪地道。你想知道,那天夜里有没有什么住在地道里德流浪汉见过刘小兵,所以这些天你一直混在流浪汉的群体里,打听有谁在那个晚上住在失踪地道里。这样说,真真假假,真的比假的多,对这些天的行踪也不必对警方隐瞒。大家虽然不见得认同你突然出走的行文,但都会觉得,你是忽然之间没了爱人,失了方寸,会同情你的。”

张岩想了很久,谢谢梁应物,说这是个好主意,但她不准备采用。

“我不想骗我爸妈,更不想骗宝宝的爸爸妈妈。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宝宝不见了,我就要把我知道的都说粗来,不管他们觉得我疯觉得我傻,觉得真不该放宝宝娶我,我也得说出来。这是我必须做的,也许他们相信了呢,也许他们会用他们的力量,一起来查呢,哪怕只有很微小的可能性,我要说。”

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后来对梁应物说。

真是个死心眼的女孩,你有时候也是这样。梁应物说。

我觉得这是在夸我。

梁应物帮她给警方打了招呼,做好铺垫,在反复叮咛她,不要再突然消失,尤其是不要自己跑去那个失踪桥洞去调查。

“你们会怎么做?”张岩执着地问。

“那多还没没来,我先去核实你这个信息。”这种没边没谱的传闻,警方通常情况是不会管的,就算确认了那里失踪过一两个流浪汉,警方也很难做出断然举措。封锁桥洞不让流浪汉住?或者由警员加班流浪汉住桥洞卧底?这些都不可能。就算在桥洞加装摄像头,都要级级批报申请下经费才行。大案要案,领导批示就可以加快进程省略手续,但仅仅使馆流浪汉们,又没有死者没有人证物证……所以,暂时一切还只能靠我和梁应物的个人关系个人力量去做。

在我和梁应物通过电话之后,梁应物把我们商量后的决定转达给张岩。

“如果那个桥洞的确在发生失踪案,那多说,给他两天时间。两天内,如果他回得来,他去假扮流浪汉住桥洞。回不来,我去。这件事情,我们管到底。”

次日,我起了个大清早,闹铃响时,发现自己昨夜居然捏着手机和何夕电话打到一半时睡着了。到八点多,我在国道转到高速入口前停下来给她拨过去,她说:“忙着,好好开车。”就挂了。完全何氏风格,但我总觉得,相比从前,少了分冷冽多了分温柔。

中午时分,进入南昌市区。事情过去了这么几年,城市在市政建设的大变革中早就该了模样,当年的罪案现场已经不在,道路拓宽,周边平房全都拆除了。林杰帮我联系了当地刑警徐亮,关于那宗案子的一起切,也就只能听他叙说。好在他记得很清楚,说得很详细。记忆力是好警察的必备素质,但几年之后能这样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也许跟重要的,是这宗案子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

“最早的时候,也没觉得和其他的恶性案件有什么大的区别,死了个人,疑犯潜逃。这种事情呢,常常发生的。”徐亮说道。


第八章 生者与亡者

“就是这条路,不过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徐亮指着一条来回四车道的柏油路对我说。

这是条沿河路,那时候刘春城租下的房子,现在已经是河滨的景观绿化带了。

“案发时间子啊三月一日凌晨零点至两点间,这里在零六年还比较荒,这样的时间段,没什么路人。死者租下的店面是路口第一间,157号。159号没租掉,空关着。161和163号那晚没人住,165号及对面的154、156号都反映,在凌晨一点左右,听见犬吠声,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还有人听见大声喊叫,有的说一声,有的说两声。”

“犬吠?”

“对,刘春城好狗,从老家邵阳带来的,一条拉布拉多,养了五年。这条狗现场没找到,不知所踪。到了三月二日,因附近起火,房东担心房子,又联系不上刘春城,跑过来看情况。开了门后,见刘倒卧在后院中,身周有大量凝固鲜血。当年入春很早,最高气温差不多近二十度,刘春城身体已开始轻微腐烂,很多蚂蚁。”

徐亮点了支烟,说几句抽一口,说几句抽一口,一会儿就又换了一支。警方介入后,现场考察诸多痕迹,初步判断这是入室行窃被发现,刘春城与歹徒搏斗后身亡。其实屋内并没有翻找的迹象,也有可能是仇杀,但考虑到刘刚来南昌,本地没有仇人。而刑警赴邵东调查后,刘的家人也回想不出任何有这种深仇大恨的仇家。所以,警方最后认为寻仇可能性较低,应是小偷入室时被发现,两人发生打斗,刘在打斗中死亡,而凶手惊慌之下,顾不得偷东西,迅速逃离了现场。

从现场痕迹来看,歹徒闯入前院时发出声响被刘听见,他取了菜刀躲在门后,等门被撬开后,当头就是一刀。

“这么说,第一刀是刘春城砍的?”我问。

“很可能。在岛上我们发现的血迹化验为A型,而刘春城的血型是AB型。”

房氏兄弟的血型就是A型,我已经在邵东县医院查到了。

“但是,按照常理,偷东西被发现,特别是先被砍了一刀,难道不该迅速逃跑吗,怎么会立刻做出足以让刘春城死亡的反击呢?”

“这的确是个疑点,但人在紧急时,常常会做出违反常理的反应呢,而且有些凶悍的家伙,说是偷,撬锁的时候,手里都握着把刀,以便在被发现时威慑对方。一旦有人反抗,立刻就是一刀上去。”

“刘春城挨了几刀?”

“两刀。左上臂一刀,胸前一刀。后者是致命的,直插心脏。凶器是带血槽的三角匕首,只要在胸腹区捅一下就是致命伤。”

“那么凶手吃了几刀?”

“从现场情况看,可能也挨了两到三刀。刘春城在门口被反击,他左上臂的刀伤就是在门口受的,然后他往房间里逃,在卧房里发生最后的打斗,从血迹看,他又砍中了对方一到两刀,对方只捅了一刀,他真不走运。”

“已经拔刀互砍了,在门口的时候刘春城先发动攻击,反击只令他左臂受伤,为什么他反而往屋里逃呢?”

徐亮耸耸肩:“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两人的第一回合里,刘春城明显占了便宜,而他敢持刀堵在门口抢先下手,也不乏勇气,怎么会一击之下返身就逃。或许是刘春城看清楚了对方手里的凶器,了解这种匕首的危险性才跑的。”

“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冷静地判断武器威力呢。就算他这么冷静,怎么会逃进房里,那也是一条死路呀。你看会不会是他认识这个闯入者,而且很惧怕他,所以尽管先砍中一刀,但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下意识地逃跑?”

徐亮笑笑:“你是想说刘家所谓的‘死者复生’?这事儿可就有点荒谬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神情间又带着些疑惑。

“但是……不是……”他犹豫着用词,又说:“其实我本来是觉得,虽然我不出刘春城有什么仇人,但现场看,寻仇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

“本来?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看法?”我问。

“有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了解这宗旧案呢,是为了刘春城,还是为了杀他的那个人?”

我一时语塞,这事说来话长,而且坦率相告,也许并不合时宜。

“好了,好了,不必回答。其实这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只需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就行了。”

“谢谢。”我说。

此时,我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构筑那晚的情景。

凌晨一点,银光满地,月色微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走着,他微低着头,或许背上有驼峰突起,或许小腹有明显的啤酒肚,当然这些都是掩饰,如果把他的衣服掀开,将看到一个狰狞恐怖的肉球,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如有生命一般,哦是的,它就是有生命的。

他抬头看看门牌,157号,正是地头。他飞快地四下张望一遍,然后找到白天标记过的地方——这儿的外墙残破了,凹凸不平,正适合踩脚翻进院子。他用带着的长柄铁锤把院墙上插着的碎玻璃清出一个缺口,然后把铁锤随手一扔。第二天这柄铁锤被附近一个居民捡回家自用,几天后主动交到警局。但指纹已经被污染,无法再提取凶手的指纹,更有可能的是凶手本就戴着手套,没留下一点痕迹。警方顺着铁锤追索来源,结果是一个建筑队几天前失窃的,线索就此而断。

扔弃铁锤后,他用厚布缠住戴了手套的手,这使他翻墙而入时,没有被玻璃渣刺伤手掌。可是当他落地,那条拉布拉多开始大声咆哮起来,这或许是他没有料到的。

“哦对了,那条狗呢,当时它是关在笼子里还是放在院子里看家的?”我问。

“狗本是拴在院子里的,现场留下半截狗链,是被挣断的。可能这条狗挣脱了狗链,想救主任,却没能办到。我怀疑狗市追着凶手去了,反正后来,这条狗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此后也在市内的医院调查过,看有没有被狗咬伤的可疑人物,没结果。”

犬吠骤然响起,他只怕也吓了一大跳,看清楚那条大狗被链子拴在树上,才心定些。顶着狗吠,他飞快来到门前,门锁时最普通的司别灵锁,一把螺丝刀插进去,一扳就开了。然后迎面就是一声大喝,比唾沫星子更快的,是刀。

被狗惊动了的刘春城,飞快地从厨房取了把菜刀,守在门后。他以为是鸡鸣狗盗之辈,对付这种人,你狠他就软,你软,他就狠,他举着刀,打算等那家伙进门的一刻,给他个厉害。

听着外面声响,敲门的那一刻,刘春城吸了口气。门开了,冷风从门前黑影的两侧灌入,他一刀砍下去。

他可能砍偏了一些,没有照着最致命的部位来了一下。因为尽管是小偷,真砍死了也得判防卫过当。砍中一刀的时候,借着月光,他也看清了黑影的脸,那竟是一张死人的脸,因为受伤而格外扭曲可怖。

死亡是人最大的恐怖。看见从死亡中归来的人,真真切切地在面前,那一瞬间,巨大的建海让刘春城转身就逃。他逃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黑影的反击之势在他的胳膊上开了道口子。

然后逃得再快,却是一条死路。在最里面的方面,他被黑影堵上了。刘春城发出最后的呼号,拼命挥舞着菜刀抵抗。他又砍了黑影几刀,也许是重伤,也许只是皮肉伤,但不论是怎样的伤,黑影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不是砍在他身上,根本感觉不痛。实际上,他极可能真的感觉不到痛。

黑影只捅了一刀,直插心脏的致命一刀。然后离开。

狗呢,狗是什么时候挣脱了链条的?是在两人搏斗的时候吗,那它也没能救回自己的主人,或许是在黑影离开以后,忠犬在主人的尸体旁悲鸣几声,循着黑影的气味,追踪复仇而去。

“凶手是怎么离开的?一个受伤的人和一条大狗,没有痕迹留下来吗?”我问。

“房子有前后门。前门沿街,后门出去,本来是沿河的荒地,有许多垃圾。案发现场,后门是虚掩着的,院内有零星少量血迹通向后门,所以从后门逃逸该没错。只是出了后门以后的去向,是啊,荒滩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过,怎么会不留下痕迹呢。”

“这么说你们找到他从后门出去的痕迹了?那线索又是怎么断掉的呢?”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你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场火灾吗。那把火就是后面河滩上的垃圾烧起来的。有人往那上面浇了汽油,是蓄意纵火,后来我们排摸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纵火犯。救火车来得及时,火很快就扑灭了,可那种情况下,就算原本有痕迹,也都在水火夹攻下消失了。”

“你们考虑过,是凶手回来放火烧了痕迹吗?”

“为了消灭一点点痕迹,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吧。”

“手段是比较过分,但这是最方便的一种吧。”

徐亮摊摊手,说:“好吧,其实我怀疑过,但光怀疑又有什么用。我还怀疑这案子另有隐情呢。”

我顿时来了精神,问:“什么隐情?”

“后来这宗案子,还有些刘家人不知道的后续。”

“啊?”我张大了嘴。

“因为我们组里的意见也不统一,有的认为两者之间没有关系,最多只是些巧合。有的,像我,认为那就是后续的发展,是本案件的延伸。如果不是太匪夷所思的话,我想所有的刑警都会和我想法一样。”

我等着他会说什么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也许,我们已经找到凶手了。”

“什么?”饶是已经准备着了,还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当年三月十七日,在那儿,发现了具无名尸。”

我顺着徐亮手指的方向望去。

“河里?”我问。

“对,这河很深,中心最深处将近十米。尸体本是被铁链缠着的,但绑得不紧,铁链脱落后浮了上来。法医检验,死亡时间半个月,死亡原因……”

徐亮说到这儿卡住了,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

“死亡原因是什么?”我追着问,心里预感到,或许接近下一个通往太岁的线索了。

“这死人全身上下,都被狗咬烂了。是被同一条狗咬的,一条大型犬。”

“拉布拉多?”我脱口而出。这个答案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纯粹是我的直觉。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条失踪的拉布拉多。

“从齿痕检测上,拉布拉多的牙齿的确符合,当然,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伤口已经腐烂变形,拉布拉多只是符合的犬种之一。”徐亮虽然这么说,但我看得出,他第一个想到的,也一定是那条拉布拉多。刑侦办案里,直觉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你觉得浮尸就是凶手,他身上有刀伤并且刀痕比对和刘春城的菜刀符合?我能不能看一下这人的照片,你们应该有拍下来吧。”

“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没有证据,否则这案子早就破了,还用拖到现在变成无头悬案?哈,照片是有,你不会想看的。”

我以为他怕吓到我,就说:“我可见过不少恶心可怖的场景,你不用担心照片会……”

“哦不不。”徐亮摇手说:“你看照片,是不是想认一下,这人长得和刘家人说的房氏兄弟像不像?没用呢,没人能认出那家伙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他全身上下,都被狗咬烂了吗。”

“你是说他的脸也被咬烂了?”

“脸,手指和脚趾,胸腹大片区域和四周头颈的其他一些地方。所以,没有相貌,没有指纹,没有刀伤,没有特殊身体特征。如果不是法医反复确认过的确是狗咬的,我甚至以为那是一个人精心啃过的,几乎把能证明一个人身份的所有地方都摧毁了。”

我被他这句话惊的心头一跳,一个想法冒了出来。真的会是这样吗?

“几乎?还有什么地方留下来的?”我又问。

“我们能知道他的血型,知道他的身高,根据颅骨复原出基本的相貌,还有牙齿。但光凭这些,还圈定不了死者身份。”

我笑笑,说,“我打赌,你肯定拿这个死者比对过房氏兄弟吧,结果怎么样?”

徐亮取出张复印图递给我,就是那种通过专业电脑软件复原出来的人脸图。

“血型是A型,和刘春城案现场收集到的凶手血型相符,房氏兄弟的血型也是A。年龄在二十二至二十七岁,房家老四老五都是这个年龄段。相貌上,这种电脑还原图,至少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准来说,还原出来的脸和真实的脸难免有误差。算上误差,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适龄男子都符合这幅图,房氏兄弟就是这百分之二三十里的。身高体格来说,和房家老三,老五接近。而牙齿嘛……”

徐亮摊摊手,无奈地说,“当地县医院记录不全,查不到。而DNA检验,理论上是可以检测死者和房母的DNA,但当年我们的技术条件不具备,就没做。”

“你直觉呢,你直觉他是吗?”

“我直觉他是房家老五,房祖仁。”徐亮说,然后又补了两个字,“可能。”

“这么说,刘春城并没有看走眼,他真的看见了房祖仁。”

“但这宗案子离奇的地方不仅在于死者的身份,还在于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当然我不是说死因,他咽喉被狗咬得很深,这可能是致命伤,或者他是死于流血过多,如果他身上原本就有一些刀伤的话。至于大部分的狗咬伤,我认为都是死了之后咬的。当时让我们疑惑的是,他到底是谁杀的。我很难想象,会有条狗如此精细地把他梳了一遍,除非是有训狗师在旁边,指挥狗咬哪儿。但如果出于掩盖死者身份的目的,有大把更有效的办法,何必用狗。”

徐亮说着说着,眉头越皱越深,尽管几年过去,但案件的疑云一直在他心头,没有消散。

“我们在尸体附近的河底,找到了把匕首,和刘春城尸体上的伤口比对后一致,确认是凶器。但这依然无法认定浮尸就是凶手,因为站在凶手立场考虑,他从后门逃走,最有可能丢弃凶器的两个地方,就是垃圾滩和河,所以找到匕首说明不了什么。假设浮尸就是凶手,太多事情解释不通。他手持利刃逃走,被狗追上撕咬,他必然反击,不可能一刀都没有刺中狗。这样的刀只要捅进一刀,狗就活不了,那么狗去了哪里。不要说被火烧了,火是三月一日夜里十一二点起的,几小时后就被扑灭,根本来不及把狗尸烧成灰。我的同事询问过一日白天经过河滩的拾荒者,没人看见过这样一条狗。”

“还有尸体上的铁链。”我叹了口气说。

“对,尸体上有铁链,如果她是凶手,就说明当晚还有第三个人。但是在命案现场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痕迹,这第三人是凶手逃跑时突然出现的吗,说不通。”

“那么,尸体是怎么被扔进河里的呢,这河还挺宽的呢,是扔在河心吗?”

徐亮的神情一凝,瞪着我,问: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

徐亮盯着我看了很久,嘴里喃喃说“真是疯了,你和我一样疯”。

我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有很多办法,水性好的人可以拖着尸体游一段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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