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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手记12亡者低语by那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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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的一头站着个小男孩,一头站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那边有五彩的祥云,有花有草有蝴蝶有小鸟,小男孩那边就单调了许多,只是手里捧着好大一团的……

“他手里是什么?”我指着问。

“棉花糖。我最喜欢吃棉花糖。”张岩说。

这是一本厚厚的大簿子,每一页都写满了,有的是画,有的是文字,更多的是画加上文字。

簿子的扉页上写着“公主的睡前故事”。因为是睡前听的,让张岩再读唇语就太累了,刘小兵都是画给她看的。很多时候,刘小兵回到家里太晚,公主已经睡着了,他就会把欠下的故事画到本子上去,因为常常半夜里公主会把他摇醒要求补故事的。

实际上,即便不是讲睡前故事,只是平时的交流,刘小兵也是尽量地用笔而非用嘴。对他来说,能多体贴十分,就不会只做九分。所以像这样的簿子,有整整一橱。

没人能想到,刘小兵会对张岩这么好,就连彼此的父母都想不到。

刘小兵是武汉人,家境很不错。张岩没有对我说得很清楚,只说他家有好些套房子,这便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张岩是上海人,家里谈不上有多困窘,却也是很清贫的普通百姓人家。两个人走到一起,双方家里都是反对的。刘家当然不希望儿媳是残疾人,张家则不相信刘小兵会真心待张岩一辈子,万一过几年两人离婚,失聪加离异,再找第二个男人就难了。

所以他们只有和自己家里断了关系,独立打拼。想着再过些年,等时间向所有人证明了爱情之后,自然能被家里重新接受。

“我是不是很傻?”张岩说:“我什么都不懂,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宝宝不见了以后,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很没有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说。

“你知道吗,我听不见你说什么,我是用眼睛看的。所以,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我尴尬地咳嗽。

她低下头,一页页地翻那些厚本子,速度忽快忽慢。从前的片段纷至沓来,光阴都停在这些纸张上了。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要告诉我。”她说:“但我需要些勇气,更多更多的勇气,才能听你说。真的很谢谢你,一早就来了,却等了这么久时间。你们记者一定很忙的吧,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采访吧。”

“哦,其实没什么。对我来说,现在你的事情最重要。”

张岩笑了:“这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呢。我想,我准备好了。不管怎么样,不管宝宝去了什么地方,我都得找到他。他一定没出事,他一定还在什么地方等着我。我准备好了。”

她把本子合上,手用力地压在封皮上,手背变得苍白起来。这股苍白从手一直蔓延到额头。

“你说吧。”她抓起最厚的本子,抱在胸前,盯着我说。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雨还在稀疏地下着,成了罕见的太阳雨。太阳完全从云后出来的时候,光移到我眼睛上,刺得我闭起眼。对面的张岩化作个有光晕的黑色轮廓,就如昨夜的桥洞。在我醒悟的一刻,那桥洞的形象拉长扭曲,就像此时印在我眼廉的一团光影,不可捉摸。

桥洞下,地道里,没有人。

这就是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根本症结。

因为不该没有人的。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间。

或者说,在如此的深夜,这地道里反倒该有人在。

那些在地道墙上画了许多涂鸦的流浪汉们呢?

大多数的国家里,城市越是大,越是现代化,流浪汉就越多,中国也是如此。城市居民的收入高了,施拾给他们的钱就多,于是就能“养”起更多的流浪汉。

这些流浪汉白天在各个繁华路段行乞或者编些奇怪故事要钱,晚上当然不会去旅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这样的地道桥洞,尽管是在浦东不那么繁华的地段,也该有流浪汉把它作为夜宅才对。错了,不是该而是肯定,看看涂鸦就能知道。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流浪汉,地道里空空荡荡,这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正常。

我没头苍蝇一样在地道里来回兜圈子,雨湿了衣服,冷得发起抖来。

也许是偶然,也许只是今天没有流浪汉,平时都会有,也许……但在这样一宗古怪的失踪案里,任何的偶然任何的也许都不能小觑。

为什么这里没有流浪汉安家?谁能为我回答这个问题?

我跑出地道,飞快从台阶上去,跨上自行车,顶着雨向前飞快地骑。

我不确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只是在周围的街上绕。我得找到另一个桥洞,熟悉流浪汉世界的只有流浪汉自己。我得找到他们。

大约七八分钟后,当我把车放倒在一处高架桥下闸道边的绿化带旁(必须得放倒,否则风也会把车吹倒的),深一脚浅一脚踏过草地往闸道桥洞走时,头发已经湿得可以拧出水。

桥洞下照不进路灯光,黑影绰绰。我走得近了,看见里头果然有人。是呀,这样的地方,本来晚上肯定得有人的。

两卷破席,一个大背包一条麻袋,两个人和衣而卧。

风雨夜,所以我快走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有动静。一个人站了起来,警觉地看着我,另一个许是已经睡的迷糊,原本弓着背背着我,现在转了个身,却没起来。

我是有准备的,摸出烟来。这是先前路上在超市里买的,扎在塑料袋里,原本身上的烟早就湿作一团了。

那站起来的汉子沉默地看着我,不开口。我进了桥洞,停在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地方,抛了两支烟过去,说:“有火没?”

这汉子看着我额上的雨水直往下滴,模样比自己更不堪,又低头瞧烟,没去捡,开腔说:“你来借火?”

河南口音,带着浓浓的疑惑与警惕。

旁边悉悉嗦嗦响起来,汉子歪头一看,却见躺着的同伴已经捡起烟点着火抽上了。

“借个火。”我扬扬手里的烟,笑笑,却不知黑暗里他是否能看清我的笑容。

汉子想了想,蹲下来,捡起另一根烟放在鼻前嗅嗅,夹在耳后,把火机抛给我。

“谢谢了。”我接了火机,点了烟,连着整包烟一起抛回去,并没再走近。

“抽完我就走,顺便问个事。”

汉子还是冷冷看着我,拿了我的烟,却没放松丁点警觉。这也在理,我模样虽然狼狈,但并不像是个流浪汉,正常的城里人,平时谁愿意多搭理流浪汉呢。而在这样的雨夜,一个陌路人突然间闯到这儿来,能不让人提防吗?

“你知道……”我有点担心他们不清楚正式的地名,迟疑了一下:“在东南面,有一条专走自行车的地道,叫……”

他们的神情姿态突地变了,等我说出自行车地道的名字,那个一直睡着的汉子一骨碌跳了起来。而原本站着的汉子“啊”地大声惊叫,竟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奔进雨里。

我傻了眼,见那跳起来的汉子像是也要跑,急忙冲上去要拉住他。

这是个下意识的不理智的动作,如果我有时间想一想,肯定不会这么干,因为太容易引发肢体冲突了。但那时候怎么有空多想,一把就抓了过去,正揪住他后背的衣服。这汉子“嗬呀嗬呀”地怪叫,一副惊骇过度的模样,却根本想不到回身揍我,只顾着拼命向前跑,试图挣脱我。

我这时根本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这两个人听见那条地道就惊恐到如此程度,抓着汉子的衣服,却被他拖着踉跄向前。

“等等,别跑。”我喊着,另一只手又抓住汉子的手腕。他发了狂似地挣,眼角瞥见一条人影从雨里跑进来,可能就是先前冲出去的那人,我心里一凛,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抓着的汉子脚一软倒在地上。这种时候都是下意识地反应,于是我弯腰去拉他起来,耳边却起了股风。风刮过耳根的时候,头上已经挨了一击,还没感觉到痛,就晕了过去。

我是被水泼醒的。

头顶上火辣辣的痛,一直痛到里面,仿佛脑子也被打浑了。睁开眼睛,见到两张离我很近的脸,及一个飘着火苗地打火机。

“醒了醒了。”

“还好还好。”

火机熄后,就几乎没了光线,还是在夜里,且听见雨声了,所以我没有晕太长时间。

不太熟悉的语调,噢,是河南口音。嗯?就是先前那两个人,刚才是哪个打的我,左边这张脸,还是右边这张脸?分不清。

我动了动,想爬起来,左边的脸连忙扶我。他自己是蹲着的,被我手一推,差点倒在地上。我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瞧见个塑料盆在地上,然后感觉到脸上像是沾了很多泥砂。他们泼我用的水,是雨水,还是积水?

“真是对不住,记者老师,对不住啊记者老师。”两条汉子也跟着我站起来,一个劲地道歉。

“你们……怎么知道……”

“哎哎,我们翻了你的东西,看见名片了。”

“是他翻的,他翻的,这人手贱得很。”另一个说。

我用手摸摸衣服内袋,好像皮夹的位置有些不一样。

“我们什么都没拿,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刚才……是你打的我?”我眼睛在两人身上晃了晃,看着“另一个”说。然后我四下里张望,瞧见了凶器——一根方形的长木杆子,像是哪里剩下的建材。

“对不住啊,我们被吓惨罗,以为你就是那个鬼,又没看见影子。我本来已经跑掉了,想想不能扔下阿三不管,再回来救他。哦,呵呵呵……”他说着说着觉得不合适,干笑起来。

没影子?我瞧了眼自己脚下,模模糊糊是看不清影子。不过晚上在这样一个没星没月没路灯的地方,能瞧见影子才怪,他们倒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影子。

“什么那个鬼?”我撇开这个愚蠢的影子不管,先前我似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名词。

“哦,就是,那个地道。”他的语速明显缓了下来,旁边的阿三轻轻耸起肩膀。这是个不自觉地保护自己的小动作,从行为学上说,一个人害怕或者想逃避什么的时候,常常会耸起肩好让脑袋缩起来,像受惊的乌龟一样。

我心里却生出些许欣慰,折腾了大半夜,骑了几十条街,淋了一身雨,最后还被敲了闷棍,总算开始有收获了。我对鬼什么的并没当真,但那意味着,曾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在那儿发生过。

“都说那地方有鬼,没人愿意待在那儿,传得可神了。”

“能说说吗,有多少人见过,什么样的,出了什么事?”我问。

阿三又“嗬嗬”了一声。

“没人见过。”

“因为敢住在那儿的人,最后都会不见。”

“被鬼抓去,迷走,吃掉,谁知道,反正他们都不见了。”

头顶又一阵痛,像是有谁在撕开我的头皮。

刘小兵不见了。

原来刘小兵是和竹竿一起不见的。

原来和刘小兵、竹竿一起不见的,还有许多流浪汉。

许多是多少,几个,十几个,几十个,甚至更多?没人能统计清楚,这些无家可归者,从来都是生活在视线之外的。

张岩看着我。

雨停了,太阳照在小几上,几上的茶已凉了。

“宝宝没事的。”她说。

“就算真的有鬼,宝宝也会没事的。我会从鬼那里把他抢回来。”她说。


第四章 守密者

“这是个大案,王队,这是个大案啊。”

“那多,那记者,那些乞丐,那些流浪汉们,流动性非常大,是吧,哈,否则怎么叫流浪汉呢?今天他们住在这里,明天就可能住到那里,或者扒了货车离开上海都说不定。没有尸体,没有目击,也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他们失踪了出事了。你看,其实连报案人都没有,你这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是报案人,因为根本还没有案,没证据说明有案子,告诉你的那两个流浪汉也没证据,都是揣测之词。”

这是在市刑侦队的一间办公室里,王队很客气地敬了根烟给我,但对我说的事情,却明显并不上心,而且不吝让我看出来。

倒退回去七八年,我刚当记者,还是个初出茅庐愣头青的时候,碰到这样的事情,可能就会兴冲冲地向报社申请个深入报道计划,混到流浪者中间呆上一个月,好好盘盘这事的底,顺便捎上一篇至少两个版的上海流浪人群生存报告。不过现在嘛……说自己年纪大了实在有点可笑,但确实没有那时的劲头了。大多数时候,我惯于借用各种助力来达到目的,而不再亲力亲为。

说得好听些,人是学会借助工具才得以为人的,年轻时什么关系都没有,只能自己赤膊上阵,现在就不同了。其实我也知道,是自己懒了,在红尘里打滚久了,消磨了锐气。很多毛病,知道不代表能改掉,就如我的废话随年纪越来越多一样,关于调查失踪案,我压根就没想过扮流浪汉打入内部,而是找了个几年前打过交道的警官,现在他已经升到了市刑侦队支队长的位子上。

“我看,你要么还是去当地的派出所,他们熟悉地头,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我苦笑:“不瞒你说,来你这儿之前,我们跑公检法的记者就帮我联系了他们的副所。人家说,如果我报的案属实,一样还得归刑侦队办,他们没办法听我白唬两句就展开调查。”

“你听听,你听听,还是证据问题呀。我说,如果是你自己什么亲戚朋友出了事,就算没有证据,我也帮你这个忙了。现在,怎么说你呢,真有社会责任感呀。”

“嘿!你这话说的。”

“那我和你掰开来说明白,你关心流浪汉群体当然是有责任感的好事情,但我们每天有多少刑事案子要办,你是知道的。那些都是实实在在有人伤亡有人报案的,而且社会危害性都比……好吧,我先假定真有流浪汉失踪了,都比流浪汉失踪危害大吧。于公于私,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选?”

我哑口无言,猛吸烟。

王队不依不饶接着说:“流浪汉群体,我们关注的不多,尤其是收容站制度取消之后,了解得更少。你现在这个案子,只有些传言,一点真实信息都没有,让我们无从下手。也就是说,真下手查得耗费大量的警力,从头开始摸开始排查。我们的警力资源一直很紧张,这么大的警力用在这上面,从社会的安定效益上讲,肯定远远不如放在其它地方。到时候查出案子也没功劳,查不出来,哈,谁拍板查的谁倒霉。”

他拍拍我的肩膀:“还是那句话,要是你的私事,我一定帮。这件事情,不值当的。”却不知道这不值当指的是我,还是他自己。

“我跑到派出所,被弹到刑侦队,跑到刑侦队,又被弹回派出所,总之就没有人愿意花力气查。见鬼,这可是群体失踪案件!”

“不好意思纠正你一下,群体失踪事件指的是一群人同时失踪,你这个该说的是连续失踪事件。”梁应物拿起杯子,轻轻晃了晃,喝了一口。好像杯中是红酒似的,其实却是热巧克力。

我和梁应物有阵子不见了,约在铜仁路上的某酒吧。他面带倦色,皮肤比我印象里黑了三分,也更粗糙了些,仿佛在沙漠里呆了几个月似的。我确实有几个月没联系上他,却并不打算寻根究底。早些年我会问的,现在我的好奇心被时间打磨掉许多,或者说,我学会了在某些时候克制自己的好奇。

我们坐在酒吧里最安静的角落,但依然需要提高音量说话。

为什么不换个安静的地方,我问。

他却感叹起来,指指外面的男女,说,你看他们,最小的会比我们小十岁吧。这几天我想闻闻人味道,这儿对我正好。然后他招来侍者,点了杯热巧克力,奇怪的是这酒吧里真的有。

“补充能量?”我笑着问。

“好喝。”他正经回答。

所以我也要了一杯。侍者走开的时候,一定在心里说,两个怪人。

我和他扯了几句闲话,说起我对太岁的忧虑,又提到了公主和宝宝的故事。

“好吧,是连续失踪事件,这还不够严重吗,竟然没有人关注,谁想得通,你能想通吗?”

我瞪着梁应物,他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我忽地歇气。

“好吧,其实我也想得通。”我说:“没人关心流浪汉,路上见了都避之不及,我也好不了多少。流浪汉失了踪,除了流浪汉没人关心,甚至流浪汉们也不关心。对于文明的市民们来说,城市里的流浪汉总是越少越好,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少的。警方也没错,他们有大把的案子要查,那些案子就像是社会的毒瘤,而流浪汉们,他们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多一个少一个没人知道,用脚丫子想都知道他们该把精力放在什么地方。这些都他妈的是道理,但我怎么就那么不舒服!”

“因为道理是道理,人情是人情,向来就是两回事。但这个世界没了人情还是可以运转,没了道理就不行。”梁应物说。

“没了人情也转不动!”我说。

“也许。”梁应物不和我争,这让他怎么瞧都那么的讨人厌。

“但是,失踪的可不仅仅是流浪汉,还有竹竿和刘小兵呢!”

“竹竿是个社会闲散人员,刘小兵是个黑车司机,在这个社会里他们的地位比流浪汉更重要,但重要得有限。如果刘小兵恢复他的另一个身份,那就不同了。他的父母,他的家庭是这个社会的核心成员,是值得警力投入的地方。”

“暂时还恢复不了。”我有些丧气地说:“张岩不想惊动到他的父母,那样的话,刘小兵就算找回来了,恐怕也得和她分开。”

“那么是把人找回来更重要,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是人命更重要,还是感情更重要?”

“见鬼!你给我做什么选择题?”我再次瞪他。

“如果张岩意识到她必须做选择,她一定最后会通知刘家的。但现在不是还没到那步吗,我这还在帮她想着办法呢。”我说。

“那除了从这个警局跑到另一个警局,你还想了什么办法?”

“我找了几个那里附近的流浪汉,做了点调查。不管相不相信,大半都从其它流浪汉处听说过那个地道,流浪汉有他们自己的世界。”

这样的传言,当然不可能精确,甚至连失踪事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有人说三年前,有人说五年前,还有人说十五年前。实际上,这座地道才造了十三年。

关于失踪的细节,有人说必是雷电交集大雨倾盆的夜晚——这就是把我揍晕那两兄弟听说的;有人说见到游离的火光;有人说消失者留下了沾染血渍的随身衣服;还有人说失踪后连续几天夜里地道中会响起失踪者的说话声……总之,极尽恐怖诡异之能事,但都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属道听途说。鉴于他们对第一起失踪案件时间上的巨大分岐,这些离奇传言的可信度可想而知。

根据我的分析,失踪事件已经持续了至少一年以上,根据流浪汉们的生活习惯,找出确切时间是不可能的。

在流浪汉群体中,也有领地概念。白天在什么区域活动,晚上在哪个桥洞里睡觉,都是相对固定并且彼此泾渭分明的——至少晚上是这样,混居的情况很少。

砸晕我的那两人之所以同住一个桥洞,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亲兄弟,一家人当然住在一起。有时候同乡出来的血缘很近的表亲,也会住在一起彼此照应。但除此之外,流浪汉都各有地盘,并且排斥他人的入侵。除非地方特别大——失踪地道其实就算,才会偶见两个或以上的流浪汉同时居住,通常这种居住在同一区域,领地相互覆盖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很久,过不了多长时间,其中之一就会因为这个或那个原因离开,另找住处。

所以失踪事件被发现,必然有一个过程。我想象第一宗案件发生后,由于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几天后,下一个发现失踪地道无人居住的流浪者会以为原“主人”返乡了,兴高采烈抢着住进来。估计直到第三第四个人失踪后,才会有其它流浪汉觉得异常,再失踪几波人,就会有诡异的流言传开。然后会有很多不信邪的人跑去住,失踪事件继续发生,直到没有人敢住为止。

其实就在一个多月前,还有个找不到工作舍不得住旅馆的泥水工,自恃胆大阳气足百邪辟易,住到失踪地道里去。只一个星期,人就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我听说过最多有同住的两人一起失踪的,以一年半计,平均每个月失踪一个人,就已经有近二十人消失。实际的数字肯定比这更多。

虽然这事情在流浪汉世界中,几乎人尽皆知,但没有人认真调查过。流浪汉和流浪汉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太亲密,彼此都有着一份提防,谈得来的,也多是因为同病相怜,所以没有人会冒着搭上小命的风险调查失踪真相。实际上,不管失踪地道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会对整个流浪汉世界造成影响,只要别住在那儿就行了,不是吗。

所以王队的预见完全正确,如果警方真的要查,搜集线索恐怕费时费力,难。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梁应物问我。

“还没想好。”我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我有点希望梁应物可以伸出援手,但看这意思……我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我问他。

他笑笑。

“我最怕张岩又冲到报社来,或者是发短信来,问我有没有找到她的宝宝。我有点过低估计这事情的难度了。”

梁应物又笑笑,说:“不是你过低估计这事的难度,而是你过高估计现在的自己了吧。”

“怎么说?”我不明白。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问了多少流浪汉以后总结出来的?三五个?”

“六七个吧。”我耸耸肩。

“其实还有另一条路不是吗,你装成流浪汉,混在他们中间,呆个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接触上百的流浪汉,从他们嘴里打听关于地道的事情。也许你会碰上亲历者,也许你会碰上目击者,也许你会碰上直接接触过失踪者的人,也许你会碰上在那儿住过一小段时间却没失踪的人。不论如何,都要比你现在接触六七个人后下的结论更靠近真相。很多年来,你一直走的就是这条路吧。”

我恼火起来,我知道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这更让我生气:“可是那样就有用吗,你确定?”

梁应物喝了口热巧克力,说:“我当然不能确定。但你现在看上去正一筹莫展,不是吗?再说,你难道向来是个确定了再去做的人?”

“你是说我变了?”

“人总是要变的,不是吗?”

“见鬼,我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找流氓头子的麻烦,淋着雨跑了大半夜,在刑警队和派出所两头来回跑,四处找流浪汉搭讪,结果证明我变了。因为我不打算风餐露宿和流浪汉们勾肩搭背,就该被你指责?哦,谁找不出点道德瑕疵,可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审判者了?”

我的音量大到盖过音乐,有几个人往这里瞧了一眼,但也仅此而已。

梁应物反倒笑起来:“哈,你心虚了。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个觉得靠自己一个人就能拯救全世界的年纪了。我并不是在建议你混到流浪汉群里去查这件事,更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说,我们都变了。”

“所以你也变了?”

“当然,谁能不变呢?”

我愣了一下,一时无话。过了片刻,我说:“这事情从里到外都透着奇怪的味道,我本来是想,你这里能不能帮忙查一下。你们和警察不一样,不用考虑对社会安定的破坏性有多严重,只要足够古怪就行。”

“你知道我们是研究机构,这种事情,专门调查特异事件的特事处更合适。你不是认得郭栋的吗?”

“别提了,他现在一副官腔,求他办事情,不定拖到什么时候。用你的话说,他也变了。要说你们X机构……”

梁应物向我做了个压低声量的手势。X机构的存在对公众来说是个秘密,他们内部肯定有类似禁止在公众场合谈论的条例,至少要屏蔽敏感词。

“噢,X机构X档案,大家都看过美剧。”我可不在乎这些,现在本人的心情正不爽中:“我相信你们最初的确是纯粹的研究机构,成员也都是你这样的科研者,但那么多年下来,那么多资源集中到你们手里,越来越多的特权,即便这些都是为了研究,但最终的结果……我没有必要细说了吧,我们都不是毛头小伙子了,都知道资源和权力的过度极中,会带来什么必然的结果。”

梁应物“嘿”了一声,侧了侧头,没有反驳。

“你自己呢,不再是个纯粹的实验室动物了吧?”

梁应物摆了摆手,灯光黯淡,看不清他的表情。

“牢骚发完了?”

“呵,哈。”居然被他说成是发牢骚,我一阵不忿:“回头我就向报社请个长假,去卧底流浪汉。我这也不是发什么善心有多高的觉悟,我这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你要是路上瞧见了我,给我碗里多扔点硬币。”

梁应物指着我大笑起来:“我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我看你倒是还像,真不经说,一说就冲动。”

我虎着脸,三秒钟以后也开始笑起来。

“但你不是说真的吧。”他问我。

“怎么?”

“我知道你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也知道你一直好奇心泛滥,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没人可以独自拯救世界,没有谁是超级英雄。所以很多时候,你要明白重心该放在哪里。”

“那你说我该放在哪里?”

“人嘛。”梁应物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像在想着什么。然后他喝光杯中的热巧克力,用纸巾拭拭嘴角。

我盯着他,梁应物很少对我说这类话,不知道他最近碰到了些什么事情。

“对张岩来说,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刘小兵,所以刘小兵出了事,她可以豁出一切去查。”梁应物说:“要是她家楼下杂货店的老太太出了事,她会这样吗?”

“当然不会。”

“那么这说明她道德上有问题吗?”

“当然……不会。”

“王队不是也和你说,如果是你的私事,他就会帮这个忙。他这么讲,你也完全可以理解的吧。”

“嗯,但你到底想说什么?痛痛快快说出来。”

“我想说的是亲疏。如果一个医生全心扑在工作上,只顾开刀救人,结果老婆病死在家里,即便会受到大多数人赞赏,但他自己一定会后悔的。很多时候,哪个更重要,在于哪个更亲近。为别人而活的是圣人,人类几千年来出过几个?其中又有多少是经过后人美化的?我不是圣人,你是吗?”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并不很中听,但我知道这是大实话。

“我想,对你现在来说,最重要的是何夕,是把太岁的事情搞清楚。嗯,如果你真要去查太岁,那么在正式动手以前,你最好能和她好好地聊一次,相信我,你需要这样的机会。至于失踪事件,看你还能剩下多少时间精力了。我不是让你去深入调查失踪案,也不是不让你去,你自己掂量着。”

“我们都变了。”我说:“我得喝点酒。”

“得了吧,你一沾酒精就醉,我可不信你连这点都会变。”

“人总是还得有点不变的东西嘛。”

我终究还是没有喝酒,提了要梁应物用X机构的力量查一下失踪案,他应着,但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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