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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集白衣怪 作者:程小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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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银林先告诉我,这案子在上夜里十二点发生。那许署长在两点钟时方才得信赶到这里,忙碌了一会,东方已经发白,然后他转报总署,汪银林方始得信。 
汪银林附加道:“我记得昨天霍先生恰巧说起过这一件事,今天却不意出了凶案。我料想霍先生对于此案,一定是特别注意的;并且这案子又非常诡秘,也得借重他的大力,所以我一得信就打电话通知他。” 
我道:“你已察勘过了吗?” 
汪银林摇摇头道:“不,我也才到。” 
“你现在上哪儿去?” 
“我正要瞧瞧这扇后门。” 
许墨佣偻着身体,弓I手指着后门外阶石旁边的一个污泥水潭。 
他道:“汪先生,你瞧,这水潭是厨房里倾倒出来的污水积成的。这潭边的污泥上,明明有一个足跟的印子,而且这足印很新鲜。’” 
汪银林弯着腰走近去细瞧。我也跟着瞧视,觉得许墨佣的话果真不错。 
汪银林站直了身子,点头应道:“这当真是一个足跟的印于,而且还有些滑溜的痕迹,好像那人踏在这里时曾滑过一滑。 
许墨佣用手指卷了卷他的短须,更起劲地说:“今天早晨我用电筒发现了这个痕迹以后,曾站在这一块石阶上实验过一下,很像有个人匆匆忙忙从后门里出来,一失脚便滑进了泥潭里去。现在我可要再试一试? 
“唉,不消得。你的光亮的皮鞋,不怕玷污〃泥吗? 
这几句话的声音,从我们的背后突如其来地发生,但一进我的耳朵,非常熟悉。霍桑已赶到了。 
于是我们三个人都旋转身来和霍桑招呼。汪银林又解释了几句,霍桑一边也向泥潭瞧了一瞧,一边带着笑容向许墨佣说话。 
“许先生,你的见解很对,已没有再度实验的必要。不过那人并不像你一般穿皮鞋的,却是穿的平跟扎底的本国鞋子,而且那鞋子还是新的。 
那许墨佣忽笑着应道:“唉,霍先生,你的眼力竟这么凶?你竟是一个观察鞋子的专家!你总还记得那徐志高妻子的一案,你也就靠着那只鞋子破案的啊。 
霍桑听了这句类似恭维的说话,只笑了一笑,不再答话,似乎他觉得这案子的性质既很严重,没有闲心思谈到别方面去。汪银林就把刚才和我说过的几句话向霍桑说明。 
他道:“据说当发案以后,死者的岳母发现这扇后门开着。许署长认为这一点关系重要,所以先领我来瞧瞧这后门。 
霍桑点了点头,便踏上那后门外的石阶,向那包铅皮的后门上细瞧。那是一扇旧式的门,包裹的铅皮还不很旧,外面门上有一个小小的铁环。 
许署长又卖弄聪敏似地解释道:“这是一扇旧式门。里面有两个木闩。昨夜发案以后,两个木闩都已开着,门上也并无撬损的痕迹。可见这门是从里面开的。 
霍桑依旧点了一点头。他的眼光抬了起来,又瞧到门框边上装着的一个外面不容易瞧见的电铃。 
“这电铃还有用吗?”他说着举起右手,在铃上按了一按,同时他侧着耳朵向屋中倾听。他又道:“没有声育啊。不是已坏了吗? 
许墨佣发出一种带着讥笑似的声音,答道:“霍先生,你的听觉似乎不及你的眼睛灵敏吧?这电铃并不坏,通得很远,所以你听不见了。 
“通到哪里? 
“通到死者的卧室里。 
霍桑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不是楼上东面一间的五室? 
许墨佣不答,但瞧着霍桑点了点头,眼光中似在诧异霍桑怎么已知道死者卧室的地位。 
霍桑作讲异声道:“这倒奇怪!……那裘日升死在楼上,还在楼下?” 
许墨佣道:“在楼上中央的一间意坐室中。” 
“怎样死的?枪打的,或是刀……? 
许署长摇着头,冷冷地道:“也许都不是吧。那景状再奇怪没有。霍先生,你上楼自己去瞧吧。 
许墨佣在这件案中,似以负责者的地位自居,便在前领导。我和霍桑汪银林三人,跟在他的后面。 
我们进了后门,便见一个灶间,一副砖砌的旧式灶座,收拾得倒很清洁。走出灶间,有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和灶间毗连的,共有三间,居中一间是柴房,那靠西一间,就是那老仆林生的卧室。跨过天井,踏进正屋,便见那一部旧式的曲折阔梯,横在分隔客堂的屏门背后。 
我们上了楼梯,见迎梯有一扇通西次间的旧式小门。正中一间也用板壁隔着,前面是越坐室,后面靠楼梯栏杆的旁边、有一只空虚的小榻,和一只半桌。半桌后面,也和对面一般有一扇小门,可通东次间去,但门上积着不少灰尘,又隔着半桌,似平日久闭不用。我事后才知道这梯头的小榻,就是那个已经辞歇的小使女小梅的卧处。 
许墨佣踏进了中间,忽伸出一臂,又像警告,又象拦阻我们地说:“请诸位注意,这就是发案时的原状。我在勘查以后,就禁止这屋中人擅自移动什么。不过这地板很脏,瞧不出什么足印了。 
我们很谨慎地走进落坐室中,我的眼睛便立即接触那可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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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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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们既然到了这里,原准备接受任何恐怖的景象。可是清晨热灼的阳光,从那朝南一排改装不久的新式玻璃窗中透射进来,室中的光线既很充足,恐怖的意味也因此减少了些。不过那些窗完全关着,闷热的空气中带着些地血腥臭味,鼻官中却很觉难受。 
这想坐室面积很大,恰成正方形,靠板壁有一只樟木搁几,和一只红木方桌,桌的两旁,放着两只样木的靠背。左右两壁,各有一只西式茶几和两只木圈藤垫的西式椅子。这时那东壁靠近房门口的一只西式椅子,已移动了位置,翻倒在地板中央,裘日升的尸体,就在这翻倒的椅子东边,彼此距离不远。 
裘日升侧卧在想坐室的偏东一些,面向东壁,背部却向倾倒的椅子。他身上穿着一身细花白香云纱的杉裤,一条连金镑表垂的金表链,还挂在胸前钮扣上。那衫裤的洁白熨贴的模样,和昨天他穿的那件长衫相同。他的头向着方桌,足部向窗,面孔向着东首的墙壁。他的左手的臂膊压在头下,右手伸直在地上,手指曲着,仿佛要把握什么的样子。他的有足弯曲不直,足上穿着白色的丝袜,却没有鞋子,左足上还套着一只紫色纹皮的拖鞋。 
汪银林首先走近尸体,霍桑也跟在他的后面。汪银林把他的那件宽大的细白夏布的长衫卷一卷袖子,又把他长衫的下襟撩一撩起,蹲下身子,准备动手验尸。霍桑仍站在一旁,执着他的草帽,当做扇子一般地挥着。 
他婉声道:“署长,你如果认为没有妨碍,可能把那玻璃窗开一开?这里的空气太闷哩! 
许墨佣点了点头,便蹑着足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开窗,这种姿态,仿佛还防着惊醒了地板上的死人。 
汪银林忽作惊讶声道:“唉,这里的血很多! 
这时汪银林已执着死者右臂,把身子翻了过来,我才瞧见那死人的正面。 
那死人的面部确很惨怖。额角和面颊,显着一种可怕 
的淡黄色,额角上面稀薄的头发,因着发膏的效力,倒还齐整不乱。他的钩形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连着他的枯黄的下额,都染满了血液。在他的大腿部分,又发现一只紫纹皮的拖鞋,这拖鞋先前被他的腿部压住,所以没有瞧见。 
许墨佣惊喜地呼:“唉!这一只拖鞋原来压在他身底下,怪不得我找寻不着。”他就偻着身子,要想把拖鞋取起来细瞧的样子。 
霍桑突然警告道:“署长,你自己也得留意些啊!这拖鞋遗留的步位和形式,我觉得也有注意的价值。 
许墨佣勉强缩住了手,仰起身子来向霍桑呆瞧。 
霍桑指着那拖鞋说:“你瞧,这拖鞋的鞋尖向着我们进来的那扇通楼梯的板壁门口,鞋踉却向着南窗。你若能再仔细瞧瞧,死者右足的丝袜底上,还染着地板上的灰尘。可见他在没有倒地以前,他右足的拖鞋已经脱落。因这一点,便可使我们推想到他未死以前有过怎样的景状。 
许墨佣伸着舌子,取了沉他的嘴唇。他反问道:“那末,你以为他未死以前曾和人挣扎过吗? 
霍桑微微点了点头,并不答话,他的眼光又移到了死人的胸口部分去。汪银林已把死者胸前的钮扣解开,连里面的汗衫钮子也解了开来,汗衫上却反而洁白无血。汪银林把右手的手背,在额角上抹去了些汗,嘴里发出诧异的声音。 
“怪了!竟没有伤口。 
许墨佣插口道:“那末,哪里来的血呢? 
我默默地观察了一会,也忍不住接嘴。 
我道:“也许是从他嘴里或鼻子里流出来的。 
汪银林听了我的话,仰起脸来向霍桑瞧着,似要等霍桑的批评,以定我的见解是否可靠。但霍桑不但没有批评,连他的脸上也没有表示。他把草帽放在方桌上面,又伸手到衣袋里去,摸出那面常用的放大镜来。他用一块白巾在镜面上抹了一抹,接着走近一步,像汪银林一般地蹲下身去。霍桑在死者的面部、颈项,和解开衣钮的胸膛各处,都用放大镜照验了一回。 
他喃喃地说道:“奇怪,这胸膛左右的皮肤里面,显着一块块紫竭的血晕;并且这靠近咽喉的右肩骨旁,也有同样的血晕。”他说着,又把死者的汗衫拉开了些,瞧到胸膛下部的腹部上去。他又道:“这里也有同样的紫血晕呢。 
汪银林道:“我也觉得这血晕非常奇怪。”他仰起头来 
问道:“署长,你不是说完全没有发现凶器吗? 
许墨佣把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拍着他的顶尖,很自信地答话。 
“完全没有。我在这中间和死者的卧室中,都已瞧过一瞧,既没有手枪,又没有刀。 
汪银林的眼光又移到霍桑脸上,问道:“那末,这血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关于这一个问题,我刚才已表示过一句解答。汪银林此刻再问,分明因为我的资格不够,还不敢信任我的话。 
人们常诅咒社会上的势利人物。是的,势利的确是可诅咒的。一般人都惯于媚富欺贫,说话从富人嘴里吐出,好像句句是香脆而合理的,穷人的话却总是一文不值!不料在知识界中,会围着身分地位而有同样的势利现象!想起来真是可叹。可是我一听霍桑的答语,顿使我的不乐意的情绪,立刻消灭了。 
霍桑道:“从这现象上看来,刚才包朗兄所说从口鼻中流出来的忙解,确有成立的可能。不过这人的死因,若不经专家的体作。我们还不便妄下断语。 
我心中很觉得意。霍桑的意识确是不受“势利”束缚的,我的见解居然有成立的可能。这时我的眼角里面忽觉那西面的次间门口,有一个丑黑的人面,似在那里窥探。 
霍桑已立直了身子,说道:“无论如何,这位裘老先生的死,决不是自然的死,却是出于什么人的阴谋。这一点我可以断言的。 
汪银林点头道:“这当然是没有疑问的。脱落的拖鞋,和倾倒的椅子,种种现状,都足以证明他是被人谋害的。 
许墨佣在旁边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接嘴地说:“不过这阴谋也太觉幻秘哩! 
“对,简直无从着手!”汪银林的语声似乎有些失望,他手里已摸出了死者身上的一只小金表,凑在耳朵上听了一听。他继续说:“这表还在走着,不能做发案时间的证据。 
许墨佣接嘴说:“这个不成问题。发案的时间,在昨夜十一点半。这里的人都知道的。 
汪银林听说,把表重新放入死者的表袋里面,缓缓地立起身来。他蹲得久了。身体的分量又重,他的膝盖的节健和他的腰脊,一时竟不能挺直。他从长衫袋里摸出一块白巾,用手抹了一抹他的手指,又顺手揩去了他额角上和颈项间的汗珠。 
他说道:“霍先生说的话不错。这人的死因,应得请法医来仔细检验。 
许署长道:“这是应有的手续。我早已报告了法院。 
汪银林说:“好,现在我们不妨在这里坐一坐,请你把发案的经过状况,再说一遍给霍桑先生听听。”他就先自走到靠西面墙壁的一只藤椅上坐下。 
霍桑却不即坐下,先走到东房间门口附近,用足在地板上试踏,踏到一块,果然有吱咯的声音发出来。这时我忽见那西次间门口的黑脸,又探头出来。这个脸约有三四十岁,皮肤粗而且黑,眼睛中露着惊异之色,上身穿着一件青土布短衫。 
许墨佣正在把靠东壁的一只没有倾倒的椅子,移到方桌旁边去,也瞧见了那个黑脸。 
他忽呵喝道:“谁叫你东张西望?快进去!”他把椅子的背靠着方桌,一边坐下,一边用手向退进西次间里去的黑脸指一指,向我们解释2“这家伙是小弄口木作里的老板,名叫阿毛。昨夜发案以后,那位西次间里的吴先生,因着一个人睡在楼上害怕,特地叫他来陪伴的。”他又回头向西面的次间里瞧了一瞧。那黑脸已不见了。 
霍桑坐在银林的上首,一边摸出纸烟,一边缓缓答话。“不是那个患风瘫的吴先生吗? 
许墨佣点一点头。他伸手接受了霍桑送给他的纸烟。 
霍桑又把纸烟匣送到我的面前,我也取了一支。汪银林却有他自己粗黑的雪茄,霍桑并不客气。我也在方桌旁边的樟木靠背上坐下,汪银林正擦着火柴烧他的雪茄。霍桑的火柴梗还取在手中,没有擦烧,忽而跳起身来。 
“唉,且慢,这里有一根火柴梗哩! 
霍桑早已偻着身子,凑到红木桌的足旁,很小心地抬起一根半焦的火柴。这火柴靠近桌子的足,我们入室时目光都被尸体所吸,故而没有注意。 
霍桑掀起了眉毛,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东西也值得注意。包朗,你来瞧瞧。 
我也立起身来凑近身去。那也是一根焦梗不断的药水梗火柴。 
我道:“这同样是瑞典出品啊! 
许墨佣和汪银林也站了起来。许墨佣瞧瞧火柴,又瞧瞧霍桑的脸,唇角上微微露出一种狞笑,似在诧异我们对于这一枚火柴怎么如此重视。 
他作疑讶道:“这是一枚火柴啊! 
霍桑应道:“正是,而且是烧去了四分之三的焦梗,不值半文钱——但可是你丢遗的?” 
许墨佣摇头道:“不是。我袋中没有火柴。”他忽回头向汪银林瞧着。 
汪银林忙道:“也不是我的,你瞧,我的火柴梗还没有丢呢。”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果真执着半根火柴,那烧过的半段却已化灰断落。我见他左手中执着的火柴盒子,是国产鸿生厂出品的双钱牌,和霍桑拾得的一根,质地的确不同。 
霍桑又问许墨佣道:“今天早晨你第一次来这里察勘时,有没有在这室中吸烟?” 
许墨佣摇头道:“没有,我出外时难得吸烟的。不过当时我虽用电筒在地板上照过,却不曾注意到这个东西。 
霍桑道:“这也不能怪你,这种平凡无奇的小东西,就是瞧见了也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 
“那末你刚才怎么说值得注意呢?’” 
“是,这里面还有一段小小的历史,我也可以告诉你。”于是霍桑就把已往的事实,约略说了一遍。接着他又道,“现在大家坐下来,听听你的经过情形。”霍桑重新归座,摸出他的银质的纸烟匣来,把拾起来的火柴,小心地放入区中。 
我明知霍桑所以重视这根火柴,就因裘日升昨天说过,三天前当那怪事发生以后,他卧室中的镜台上面,发现过一枚火柴。现在这一根火柴,既然和先前的一根相同,又发现在尸体的附近,当然不能不认为一种要证。一会儿,我们重新坐定。许墨佣便开始报告他的经过。 
据说他上夜里有些应酬,回家得很晚。到了半夜过后,那警署里的值夜警士忽赶去敲门。他听说是一件奇怪的凶案,便穿好衣服赶到裘家,那时已两点过了。 
许墨佣接着说:“我到这里时,合家的人都慌做一团。楼上躺着一个患瘫病的男子,那老仆林生又缠不清楚,若没有死者侄儿和我接谈,几乎使我无从措手。——”’ 
霍桑忽插口道:“对不起,我要问一句话。你所说的死者的侄儿,不是名叫海峰的吗?” 
许墨佣应道:“正是。他在昨天下午才从北平回来,此刻仍在下面。 
霍桑点点头。“好,清说下去。” 
许墨佣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据那海峰告诉我,昨夜里并无外客到来。十点钟时,他和他的叔父分别归睡。他因着火车上的困顿,又伤了些风,所以睡得很熟。他的卧室就在楼下东次间里,那本是一间客房。他在睡梦中忽被一种惊呼声音所惊醒。他仔细一听,他的妹妹正在伊卧室中竭力呼叫。他大吃一惊,匆匆穿上衬衫,开门到客堂里去。 
“他妹妹玲凤的卧室,本在西厢房里。他开亮了客堂里的电灯,正要去敲门,忽见西次间的房门开了。西次间是死者岳母的卧房,但和玲凤的卧室互相贯通。那时玲凤站在房门里,兀自发抖,一时说不出话。伊的外祖母这时已帮着呼喊。海峰以为也许有什么偷地进了伊的卧室,正要进去搜索,同时他又听得楼上有呻吟的声音,才知道接上有了岔子。这时候那老仆林生也已披衣而起,于是两个人就一同赶上楼来。 
“他们到了楼上,踏进总坐室时,电灯虽没有开,但东次间的房门却开着,灯光从门口中射出。想坐室的地板中央,隐约见有一段白色的东西。海峰一时换不着电灯的机或所在,耳朵中还听得低微而恐怖哎哟之声,他也禁不住害怕起来。幸亏林生在墙壁上摸着了电灯机钮,开亮了电灯,海峰才发现他的叔父已蟋卧在地板上面。 
“海峰先呼叫了两声,没有回音,又走过去推他叔父的肩背,却已僵硬不动。但那呻吟之声,仍不时送入耳朵。后来他才知那声音是从西次间里那位患风病的吴先生发出的。他躺在床上,虽然没有跟见这凶案的发生,但案子的发觉,他却是第一个人。” 
许望佣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呼了几口纸烟。他的眼光在霍桑和我的脸上溜来溜去,似乎表示他自信叙述得清澈而有条理,希望获得我们几句赞语。霍桑定着目光,注视在他的纸烟的烧着的一端,脸上却沉静没有表示。汪银林的雪茄始终衔在齿缝中间,圆睁着两目,似已倾听出神。他见许墨佣停顿了不说,似乎耐不住静默。 
地催促道:“署长,以后的情形怎样?你索性说下去。” 
许墨佣在不很愉快的状态中继续说道:“当时海峰和林生又走进西次间去,向那吴紫珊安慰了几句,接着便下棋打电话报告警署。那时楼下的玲凤,和死者的岳母,还有那老妈子赵妈,都已起身。他们听得了凶耗以后,越发震骇。那老太太觉强伊的儿子一个人病在楼上,也许再要发生其他的变端,所以叫伊的外孙女玲凤陪着,打算到小异口去,叫那木作里的老板阿毛,到楼上来陪伊的儿子。可是那祖利、俩走到后门口时,忽见后门开着,后门上的两个木闩不但都被投去,还开着两三寸光景。这就是发案的大概情形。” 
霍桑才缓缓点了点头,仰起头来问话。“那末你到了这里以后,有过什么举动?” 
许墨佣道:“我和海峰接谈了一会,便用电筒在这屋子的楼上楼下照察。从现象上看,除了这地板上的尸体,和那只倾倒的椅子以外,并无其他异状,也不见有盗劫失物的迹象。地板上很脏,完全查不出足印。不过在那后门口的泥潭边上,却发现了半个脚跟印子。接着我就吩咐任何人不许在这想坐室中出入。我又向那两个仆人问了几句,就回署去准备正式报告。我回署以后,又派了一个警士到这里来看守,又报告了总署,请汪先生来勘验。 
霍桑又道:“你除了在现象上观察以外,还不曾动过手吗? 
许墨佣道:“完全没有。我觉得在汪先生到场以前,我还未便擅专。”他向迁探长瞥了一瞥,分明含着奉承的意思。 
霍桑立起身来,丢了烟尾,瞧着汪银林说:“银林兄,我想我们在查问以前,似乎先应到死者的卧室里去瞧瞧。你可赞同? 
汪银林也立起身来。他仍衔着雪茄,点了点头。那许墨佣重新做了我们的先锋,绕过了尸身,走进那东首的次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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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个患风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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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踏进死者的卧室,景象便不同了。那中间的意坐室中,虽是器物寥寥,这卧室中却布置得非常富丽。果真像死者昨天所说,这室中共有三个窗口。窗上虽都挂着很精致的舶来品窗帘,但光线仍很充足,因为窗帘是按孔的。这时厢房中的两扇东窗开着:朝西向天井的一组窗,共有四扇,靠南的两扇开着,另外两扇关着。就在这朝西窗的面前,排着一只小小的红木书桌。桌旁有一只白套的沙发。对面靠东壁有一只西式藤制的长椅。书桌的面前,另有一只红木的螺旋椅。那次间里的两扇东富却关闭下控。靠这关闭的窗口,放着一只西式的镜台,也是红木质的,雕接得非常精致。有一只宽大的铜床向南排着,和镜台成直角形。不过镜台和铜床之间,还隔开了一两尺光景,排着一只锦垫的沙发。镜台对面靠近室门的一边,另有一个她木镇玻璃门的衣橱。根边的壁上,挂着一幅裸体西女的彩色印画。 
当我跟着他们三人走进卧室的时候,目光向四周一瞧,本要找寻些特异的现象,不料竟使我失望。因为室中的一切,都整齐安定,绝无纷扰之象。那西式的铜床上,挂着白色薄罗的帐子。赤金的帐钩,依旧好好地钩着。床上并无席子,铺着雪白的单被。一个白缎绣花的大枕,和两条毛线毯,都安放得匀整如常,显见上夜里不曾睡过。 
那红木镜台上,两边各有一个抽屉,中间除了一只玲现的瓷钟以外,却放着许多化妆品。这种陈设,很像是一个少女的团阁,对于这已过中年的鳏夫,显然不称。因此可见霍桑在上一天所料想的关于死者裘日升的行径,一定离事实不远。这个人在他人方面虽然吝啬,在个人的享用方面,却又特别奢侈。 
一会儿,我的眼光又瞧到厢房里去。厢房中最足引人视线的,就是那只靠西窗的红木书桌。桌子上除了笔砚水孟以外,另有一只金亮的闹钟、一座铜播裸女的台灯,一个银质的花插,插瓶中有两朵红绸制的假花。这时有一枝毛笔露着笔尖,搁在一方砚瓦上面,有一个铜笔套,却根在书桌中央吸墨纸板的面上。 
我站在一旁,觉得这室中除了有一种过分奢侈的现象以外,绝无可异。但霍桑和汪银林二人,仍不住地向空中留神观察。霍桑先站住了向四周瞧了一会,又去察验房门和门上的锁,又走到床背后去细瞧。未了,他摇了摇头。汪银林也开了衣橱,发现了死者不少的衣服帽鞋。许墨佣站在一旁,静静地瞧霍桑和汪银林二人察勘,自己却似处于旁观的地位,仿佛他自信他先前的观察已经尽够,此刻已没有再瞧的必要。 
一会,许墨佣最先开口说:“我应得报告一句。这卧室中的一切东西,自从发案以后,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人动过,不过有一点我却擅自变动过了。” 
汪银林把农橱的玻璃门重新关好,走近来答话:“你变动了什么?” 
许墨拥举着右手,向书桌上和铜床面前指了一指:“我第一次进这卧室的时候,这书桌上的那盏台灯,和床面前垂挂的电灯,都还是亮着;据海峰跟林生说,他们上楼时卧室中本来亮着。后来我在查验以后,才把这两盏灯熄灭的。 
汪银林点了点头。他反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后门的电铃,直通这卧室的吗?怎么不见电铃? 
许墨佣下即回答,但用手捻了捻他的短须,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这笑中明明带着骄傲的意味,似乎在讥笑汪银林的眼力不济。我也暗暗地内愧,因为我实在也没有发现那个电铃。这时许墨佣的合着细缝的眼睛,从汪银林脸上,移渡到霍桑的脸上,好像准备要发什么刁难的问句。我暗忖这个人的卖功忌能的老脾气又快发作了,不禁替霍桑担忧。霍桑却很随便地向那铜床靠壁的一端指了一指,淡淡地答话。 
“电铃就在帐子背后的东壁上啊。 
汪银林果真走近去细细地瞧了一瞧。“唉,电铃装在这种地方,真是奇怪! 
许墨佣唇角上得意的笑容,不由不但冻了,接着便由僵冻而渐渐消融,一双合缝的眼睛,也张了开来。 
霍桑仍安静地答道:“不错,不过奇怪的事情还多。我们知道死者是一个鳏夫,但这室中却还有许多鳏夫所不应有的东西。那也不能不算是奇怪的啊。 
许墨佣带着诧异的神气,问道:“霍先生,你可是指镜台上的那些香水精玉容霜说的吗?……不过一个人做了鳏夫,就连妆饰的权利都完全剥夺,这句话似乎不能算怎么样公允吧? 
霍桑点头道:“许署长,你的话很对。不过你的眼睛还须更张得开些。你且把绣花缎子的枕头翻开来瞧瞧。难道那枕头底下的东西,也是一个不娶续弦的鳏夫所应有的吗? 
这句话使许墨佣呆住了,他的眼光闪了一闪,便急忙瞧到枕头上去。汪银林不发一言,早已奔到床边,翻开了枕头,拿起一本书来。我凑近一瞧,那是一本西式装订的性书。汪银林把书翻了一翻,里面还夹着几张课女照片。 
许墨佣皱了皱眉,舔着嘴唇,强辩道:“唉!还有这个东西,但我还没有着手翻动过哩。” 
霍桑仍冷冷地答道:“是,不过我的手指也不曾触摸过那个枕头。我只瞧见一些儿书脊罢了。” 
我觉得许墨佣贪功好胜的脾气,至今还没有改变,和他一块儿共事,确乎有些掣肘。此刻他和霍桑说话,分明已动了意气。我若不从中解围,说不定会越弄越僵。 
我因插嘴道:“现在我们可以知道死者生前对于色的问题,似很注重。这一点对于此次凶案,也许有些关系。眼前我觉得有更重要的一点,值得我们注意。请瞧,书桌上有一支毛笔搁在砚上;砚子面上又明明新磨过墨。这不是值得研究的吗?” 
汪银林似也领会了我解围的用意。他忙应道:“不错,这一着我也觉得有注意的必要。从这现象上推测,很象死者正在书桌上写什么东西,那凶手忽然闯了进来,便发生这幕惨剧。” 
许墨佣忽又挺着他的大肚,斜着眼光向汪银林发问。 
“汪先生,照你的话,你想这惨剧怎样开幕的呢?”’ 
汪银林道:“我以为死者所写的东西,也许和凶手很有关系。所以那人一走进来,就把那所写的纸抢去。否则那所写的纸儿,应当仍留在书桌上啊。” 
“抢去了后,又怎么样呢?” 
“那自然就挣扎起来了。——” 
许墨拥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汪银林立即沉下了脸,厉声反问。 
“什么?这理解错误吗?那末,请问你有什么高见?” 
许墨佣忽而很庄重地鞠了一个躬,又把他的右手捻了捻他的菱角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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