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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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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见不一。
  “若是任由弹头留在病人体内,随着动作最终影响到神经的可能性有多大?”
  “以前应思源做过类似手术,一名婴儿,脖上贯穿毛衣针……最终完整取出。”
  可应思源已经六年没有拿过手术刀:“已经咨询过他的意见,是最好不要动刀。除非——”
  大家都知道谁能做这个手术:“聂未呢?”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师出伍门的应思源已经转向基础研究,在神经细胞分化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比如同样师出伍门的聂未潜心医术,一柄柳叶刀更加出神入化,声名鹊起。
  
  “聂未呢?”
  他一年前远赴德国参与一项神经外科新技术的研发,并不在会诊现场。
  “不是说他近期会回国一趟?”
  麻醉科的二级麻醉师沈最本来在思索,听见提及聂未的名字,看了看腕表——表壳上由上至下,有两条细细交叉裂痕,但六年来一直走得很好——回答道:“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空服走进头等舱,俯身轻轻对一名正闭目养神的俊朗男人道:“聂医生,有您的电话。”
  那男人睁开眼睛。
  观他神情气度,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却非常年轻,神采内敛,犹如夜星。
  通过海事卫星电话找他,可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请随我来。”
  没有半句废话,这有一米九身高的男人立即起身,干脆利落。
  空服注意到这位聂医生自从上机以来,一直将一只薄薄的文件袋带在身边。
  此刻要去接电话,依然是将文件袋拿在手中。
  电话那头说了很久很久,他只回了三个字,简洁有力。
  “知道了。”
  真是惜字如金。
  他挂断电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空服又俯身问他:“聂医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将座椅放平,盖上毯子,聂未闭上眼睛:“从现在开始,我需要绝对安静。”
  
  一下飞机,院方已经派车来接;回到医院,立刻受到热烈欢迎:“聂医生,你又可以向高难度外伤手术挑战了。”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兴奋:“我有一件大型行李尚在机场,请速速派人取回,不能有任何差池。”
  
  在消毒间待命的林沛白,一见聂未换了手术服过来,便激动地递上软刷,一鞠到底,行个大礼:“师父请用。”
  
  对,聂未已经开山收徒。
  曾一度有十二名成绩优异的医学生都投至他名下。在授业的过程中,他自己陆陆续续赶走了八个,又有三个忍受不了师父的冰冷脾气而主动离开。
  其中一名享有校花美名的女孩子是在久攻不克的情况下,选择了放弃:“师公伍宗理是儒派国手,生前对伦常辈分十分重视,一定是师父过不了自己心底那关才不接受我,不是我的问题。”
  聂未根本不予回应。
  现在只剩下林沛白坚守阵地。
  
  聂未接过软刷。
  有护士在旁取笑林沛白:“小林,你真是五年如一日地狗腿。”
  林沛白今年二十八岁,在聂未门下五年,聪明伶俐的他已经明白做聂未的徒弟,不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还要狗腿常人所不能狗腿,自嗨常人所不能自嗨,否则一早冻伤冻死:“我和师父这叫做举案齐眉。各位美女学着点啊。”
  于是大家都吐了。
  
  进了手术室,又遇到另一个不老活宝——沈最,沈麻醉师。
  戴着口罩的沈最兴奋地望向好久不见的老友:“聂未,给我看看大名鼎鼎的‘聂未针’呗!带回来没有?”
  她只在相关文献中看到过对“聂未针”的描述,自然对它充满好奇:“能精确定位到细胞膜上的某一离子通道实施刺激,实在妙极了。”
  林沛白笑嘻嘻道:“沈医生,请您考虑下我作为师父嫡传弟子,独守空闺一年整心情——怎么样也是我先看。”
  “你给我滚一边去。”沈最哼道,“我和你师父打交道的时候,你小子连医学生誓言都背不齐。”
  林沛白得意洋洋地对沈最比了个“四”的手势——沈最想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看法。
  比如一个英俊多金的适婚男青年如果不近女色,不再叫性冷淡,而叫做——同性恋。
  至于他为什么好像也不近男色,那当然是为了保护爱人免遭世俗压力了——腐女的想象力总是无远弗届。
  医院的bbs上,聂未医生的官配是神经研究所的副所长应思源,王配是普外的荣正歆医生,相爱相杀的是鬼畜院长(摔!)。
  林沛白坚持自己是第四顺位候选人——只要师父一声令下,他随时可以改变性取向迎合。
  小林医生,你真是自嗨无下限啊!!
  沈最医生,承让承让啦。
  
  聂未不理自嗨二人组,照例做了医患问答:“朱国强先生,我叫聂未。你的手术由我负责。”
  “聂医生我听说过您。”无影灯下的伤者发现手术室中气氛并不凝重,但仍有些忐忑,“我知道您很厉害。聂医生,一切就拜托您了。”
  “你的第二腰椎中有一枚弹头,接下来的手术中,我将在不影响脊神经的前提下,把它取出来。”
  “好,您就放心大胆地下刀吧,我一点也不怕。只要能抓住那帮匪徒……”
  聂未淡淡道:“不要紧张。只要回答明不明白就可以了。”
  望着口罩上方那对乌沉沉的眼睛,伤者平静下来。
  “明白。”
  聂未看了一眼沈最;沈最做了一个OK的手势:“朱先生,睡一觉吧。”
  她将呼吸面罩按上去。
  
  病人进入麻醉状态;器械护士将一柄柳叶刀递到聂未手里。
  手术开始了。
  
  手术快结束时,看着徒弟缝合伤口的聂未突然道:“沈最。”
  “什么?”沈最抬起脸来,“病人体征正常。”
  “你想看‘聂未针’吗。”聂未看了她一眼,“我要做一项手术,缺少一名麻醉师。”
  沈最瞪大双眼,与正在打结的林沛白对望了三秒。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伤者意识清醒,是自己签的手术同意书。
  但他匆匆赶来的妻子在听说了手术风险之后,大发雷霆:“不!我不管破案!我不要拿他的下半生来赌!我听说弹头就算留在脊椎里,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会有问题,这是有先例的!为什么要让我老公做手术?你们太自私了!”
  整整六个小时,她在手术室外大吵大闹,直至声嘶力竭:“你们都不是人,你们骗我老公做手术,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喧嚷中,手术室的大门朝两边滑开,两名医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在前面开路的辅刀医生足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四肢修长,身形矫捷,一张俊脸英气逼人。
  他朝旁边一让,众人才发现那走在后面的主刀医生更高出大半个头来,宛如希腊雕像般的面庞与沉稳有力的步伐,显然就是只应在传说中存在的聂未聂一刀了。
  林沛白的口罩还有一边挂在耳朵上,见师父投过来一枚淡淡的眼神,赶紧取下折好。
  
  消毒口罩,要么遮上,要么拿下,决不允许这种吊儿郎当的姿势。
  师父总是一丝不苟到了极点。
  
  伤者妻子一看见医生出来了,即刻要扑上去撕打,被林沛白伸手拦下。
  他曾为了追一个学武术的女孩子,缠着人家教了一点太极,没想到用来对付病人家属挺有用:“不要激动嘛。”
  伤者妻子见无法近身,持续嘶吼:“你们还我老公!你们这些混蛋,老天不会放过你们!”
  林沛白有点头疼——师父最厌烦病人家属吵闹。
  试过曾经有一名病人家属堵在办公室门口三个小时,对着关上的门唧唧歪歪,口沫横飞;师父直接把门板卸下来,扔到一边去:“叫后勤明天换新的。”
  原因很简单,门脏了……
  没想到的是,今天师父龙颜大悦,居然还赐了她一句话。
  “你希望亲人的命运掌握在老天手中,还是医生手中?”聂未那双与年龄不符的乌沉沉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会考验人类,医生不会。”
  伤者妻子呼呼地喘着气,看这医生将一个装着弹头的证物袋交给候在一旁的警方:“你们要的东西。”
  欣喜地接过证物,他欲与聂未握手,但聂未朝后退了一步。
  他不以为意,只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伤者情况如何?”
  “很好。”
  “能恢复吗?”
  “当然。”
  “那……”伤者妻子还想问下去,聂未已经走开。
  小林代为回答:“手术过程中病人的脊神经没有受到任何损害,我们相信麻醉过他会恢复如常。”
  伤者妻子放下心来:“那聂医生……”
  小林微笑:“师父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去打,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咨询。”
  
  专务通道内,聂未一边走一边摘下消毒帽,穿上白袍,扣上扣子。
  快点。
  再快点。
  他加快了脚步。
  
  一年前。
  聂未接到应思源的电话:“聂未,我得到一个新消息。”
  应思源并没有彻底离开医院,而是将重心全部转向做神经细胞的基础研究。
  自从不再和病人打交道之后,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又看了半年多的心理医生,就恢复了和聂未的联系:“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聂未淡淡道:“你是不是想说德国人刚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发表的那篇文章。”
  他所说正是应思源所想。
  德国人发表了一种新型神经外科技术,叫做火花塞手术。
  最先提出这一概念的是一位理论学者。他认为将人比作一台车的话,循环系统是变速齿轮与传送轴,而神经系统是引擎。
  整台车的制动系统,最关键一点在于神经中的“火花塞”是否运转正常。
  进一步地,他提出一个假说,整个庞杂的神经中枢中,一定有特殊的一部分起着火花塞的作用,即发动引擎的那部分。
  如果修好“火花塞”,那么就可以重新激活病人瘫痪的神经中枢。
  也就是说,理论上可以使植物人苏醒,瘫痪病人重新站立。
  于是有一家医药公司支持他们研发出一种新型手术器械,在高压氧环境下,模拟神经末端发出的信号,激发细胞自行分泌神经递质。
  他们之前在动物身上制造深度昏迷,然后实施手术。
  最近他们在人身上做成功了一例——流浪汉遭遇车祸,昏迷七周,通过‘火花塞’手术醒来,配合一系列复健,恢复良好:“聂未,这是神经外科手术史上的重大突破。”
  聂未表示同意:“我和德国人的团队联系上了。他们近期内会在纽约再做一例手术。”
  应思源迫切问道:“你怎么打算。”
  聂未淡淡道:“我会去。”
  他果然飞去纽约观摩。
  格林那边有专家曾经参加过闻人玥的视频会诊,对聂未印象深刻,便邀请他参加此项研究。
  德国人素来严肃拘谨,但聂未的表现令他们十分赏识。
  那套用于“火花塞”手术的医疗器械世上仅有一套,而其中的一套磁性手术针,因为由聂未主持研发,更被命名为“聂未针”。
  一年下来,这个医疗团队带着这套手术器械,在世界各地一共做了九十八例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三。
  其中聂未主刀共有三十二例,失败四例。
  他们背后的医药公司开始考虑将这套器械投入批量生产——如果有更多的成功案例。
  为了能够将投入转换为产值,整个医疗团队接下来选择病人会更加谨慎。
  故而他们拒绝了为昏迷六年的闻人玥实施手术的要求:“时间太久了。”
  甚至放出狠话:“我们不能冒险,让这套举世无双的手术器械及绝密技术进入山寨大国——聂未,除非你拿等价物来抵押。”
  他们直接开出条件。
  “我们眼中的等价物,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有超现实情节,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本章聂医森做手术的灵感来自于某一集的《犯罪心理》和广州市白云区京溪派出所副所长陈兴的英雄事迹。
麻醉师不分级的。不过格陵嘛,架空嘛。
其他与现实医疗不符的内容,大家多多包涵。这只是个故事,不是严谨的纪实小说。
本月很多琐事。争取再更一次。也可能不更。抱歉了。




☆、第十四章

  “我和德国人签了意向书,借到这套器械。”聂未所要打的重要电话,就是通知应思源,“我决定在院内做一次‘火花塞’手术。”
  应思源内心深处也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美人沉睡百年,荆棘围绕,容颜不老,只是美好传说。
  闻人玥并没有停止生长。
  原本这株幼小垂柳,长在堤边,有微风小鸟为伴,正在慢慢抽条;如今却被禁锢在一方病榻上,一困就是六年——柳树变成了美丽的盆栽,再无自由伸展的机会,只能扭曲弯折。
  
  “聂未,我跟进了你所做过的全部病例。”应思源毕竟年长,考虑问题比较保守,“最长昏迷者不超过八个月。成功的那些自不必说;失败的——”
  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即使病人会在麻醉中安然逝去,应思源也无法接受,宁愿她就像盆栽一样地活着。
  至少他们会勤加修剪灌溉,令她岁岁常青,不致枯败。
  他劝这正如日中天,所向披靡的师弟,考虑清楚:“……我们的阿玥,已经昏迷六年。聂未,我们再等等……”
  “科技的进步总也赶不上病人的变化。我不认为有等下去的必要。”他要在绝佳据点,以最新科技狙击这狂妄的病魔,“时机已经成熟。”
  可是这病魔着实顽固又狡猾,稍不留神,子弹便会击中人质的眉心。应思源又动心,又担心:“即使有器械,你没有训练有素的医疗团队,如何开展手术?这不是一个人的英雄主义。”
  “整个团队已经准备就绪,下周抵埠,由我主刀。”当然,一旦失败,他们不会承认做过这台手术,“麻醉师用我们自己人。”
  应思源想了又想,终于道:“好。你需要我做什么?”
  
  拿着电话的聂未站在办公室的窗边。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医院已经建起了三十六层的新外科综合大楼,神经外科位于第十八至二十层,分为七个区,共有四百六十三张病床。
  十九楼的第五区由聂未带领两名医生负责。
  
  “聂未,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对师兄说了三个字:“支持她。”
  
  应思源放下电话,心头才生出一丝疑窦——不可能。德国人不可能这样慷慨,这样无私。
  但是他已经无暇多想,立刻拨出一个号码:“……殷唯教授,打扰了。”
  
  聂未一订手术台替闻人玥手术,院方便知道了。
  所有高层大力阻扰,比应思源之初更甚。
  他们夹迫聂未一起开会,要他放弃。
  “聂医生你说什么——你要替闻人玥开颅?是不是我听错?还是你说错?既然聂医生不会错,那一定是我听错。”
  “聂医生,你已经是准国手,不用挑战这种手术?挑战也要慎重。”
  “聂医生,她已经昏迷六年。不要为了这个病人拆了自己的招牌。你六年来从未失手。你是医院的骄傲,我们下一期宣传打算采用你的形象。”
  “聂医生,你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至少还可以发光发热三十年。她的亲人已经放弃了,不然也不会把她丢回医院。你考虑一下,值不值得?那些无良媒体会不会说我们做人体实验?”
  “聂医生,我们知道伍宗理医生的遗产快用完了,我们会想办法——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逼迫院方表态嘛。”
  “聂医生,如果不做手术,她还可以这样活下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好,我在这里对你保证,医院养的起十个闻人玥,保证养的她白白胖胖,无忧无虑。”
  “聂医生,请你务必考虑清楚。”应思源想到的,他们都想得到,甚至更深远,“这不仅仅是一台未经推广的高风险手术。你现在也是病区负责人,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列席的荣正歆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聂未。我并不怕你失败。”
  失败了,不过是失去一条性命。反正她现在也是生不如死。
  失败了,她和聂未都是立时了结,不失痛快。
  “我想的是——如果成功了,她怎么办?这个世界飞速发展了六年,不比病魔温和。”
  她的家庭已经天翻地覆。醒来后,她如何建立全新支持,融入全新社会:“也许心理上的痛苦更甚于生理上的痛苦。”
  聂未独自端坐于会议桌的另一端。
  他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六年来都没有变过,眼神如冻海一般波澜不惊。
  一张张或迫切,或焦虑,或为难,或殷切的脸庞,全部盯着他,看他如何表态。
  他们看到聂未将那不离身的文件袋打开,拿出闻人延亲笔签下的手术同意书。
  他回国之前去了一趟澳洲,找到闻人延,对他解释这项手术的目的和风险。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父亲思考了很久,终于同意了:“……聂医生,阿玥能醒过来吗?”
  不做手术永远不知道。
  他也有很多困惑不解,要等她醒来才知道答案。
  聂未的手按在同意书上。
  “诸位。我决心已定。”
  
  林沛白候在会议室外。
  他有一只和师父一模一样的beeper,还簇簇新,但已经是他所痛恨的声音第一名——第二名才是闹钟好吗。
  他将beeper抛上去,又接住。
  
  师父有位叫做闻人玥的病人。
  如果是林沛白讲述,他也只能起这样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头。
  
  林沛白来到聂未门下时,闻人玥尚在家中休养。
  她在家中受到了亲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应思源,伍见贤,伍思齐,贝海泽等人,常常会来看她。
  匡玉娇放弃所有社交活动,带着四名陪护,专心照顾女儿,聊天,翻身,按摩,放她喜欢的音乐,读她喜欢的书籍。
  她真是做到了母亲能做到的一切,睡在女儿脚边,每夜起来十几次。
  但她其实早就说过一句很正确的话。
  她和闻人延都不是专业人士,家里也没有医疗设备,根本无法将闻人玥照顾好。
  不过一年,闻人玥已经面部浮肿,四肢消瘦,腹腔积水。
  于是在应思源与贝海泽的劝说下,这千疮百孔的睡美人又被束手无策的父母送回医院。
  本该送去康复中心的植物人,因为是伍宗理的外孙女,所以被破例留在了聂未的病区。
  正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世背景,林沛白对这名睡美人另眼相看。
  在他的想象中,闻人玥一定是不逊于伍家弟子与子孙的存在,说不定还是聪智少女,天妒红颜什么的:“是不是,师父?”
  师父淡淡回答:“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管住你的好奇心。”
  
  闻人玥曾经爱美,不愿意做阑尾炎手术。可是为了引流腹腔积液,不得不在下腹部开一个小口,留下疤痕。
  好在她慢慢恢复了。
  闻人延肯拿大笔大笔的钱砸下来——纳米级沙床,多频电磁冲按摩仪,高压氧治疗舱,羊水模拟环境——什么最好的都给女儿用上。
  她每天的保健行程都安排的很满。病床前常年守着四个特护,都经过了最严格的训练,对她精心照顾。
  
  神经外科的护士长一直都在。
  她知道特护病房的闻人玥每天都会打扮干净,换漂亮衣服,指甲修剪整齐。
  天气好时,特护会帮她戴上耳机,推出去晒晒太阳。
  臭美的小尾巴真坚强,再也没有出现卧床病人的各种继发症状,连褥疮都没有犯过。
  真的就像是乖乖地睡着了——睡在钞票上。
  
  林沛白有时候也会找空子去看看这位美貌的病人。
  比如想偷懒的时候,想安静的时候,想沮丧的时候。
  她所在的“荆棘地”是全病区最沉寂的场所,适合打盹,思考和发牢骚。
  真是最好最沉默的聆听者。
  林沛白还对她诉说过苦追一个女孩子,什么招数都使尽了却追不到的挫败无力:“……你不会懂的。你睡着的时候才多少岁,怕是没有谈过恋爱。要不,我勉为其难地给你一个吻,你醒过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你认识师父多久了?他从小就是这么酷吗?”
  “唉,你看我又说傻话。你比我还小四岁呢。”他仰面躺在特护的床上,双手放在脑袋后面,“我们都看不到师父的小时候——我看师父没有童年。但凡有童年的人,都不会长成师父那样,对不对。”
  
  林沛白从不觉得师父待这位病人如何不同。
  师父对所有病人一向一视同仁地——专业而冷淡。
  他对于闻人玥的全部关注,在于早餐会时的简报、查房与每月一次的体检结果。
  
  只有一次,她被休假中的贝海泽推去楼下晒太阳的时候,林沛白与师父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记得那天特护帮她搭配的是一条荷色连衣裙,配同色发箍,闭着眼睛,头发拂在肩头,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放在膝上的一对手捧着一支MP3,两条细细的耳机线一直延伸上去,掩在长发中。
  真像一朵碧碧荷叶上开出来的睡莲。
  贝海泽与聂未打了一声招呼:“小师叔。我带阿玥去散散步。草坪上有人在放风筝。”
  林沛白看出师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继而伸出手去,替轮椅上的闻人玥扶正脑袋。
  “她长高了三厘米。”师父说。
  然后便走开了。
  
  新的外科大楼建成于林沛白来的第二年底,整个神经外科大迁移。
  他对于一切新鲜事物都亢奋得如同小狗找到了新领地。
  撒蹄子要跑时,却找不见师父了。
  嗅嗅,嗅嗅。
  办公室没有。厕所没有。阳台没有。
  他心下敞亮——那“荆棘地”常年寂得迷人,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告解室。
  “闻人玥。”他轻轻推开特护病房的门,便听见师父正对那睡美人低声道,“我们要搬家了。起来自己走着去吧。”
  
  上天并没有因为闻人延的家庭负担,而一直眷顾他的生意。
  他的投资在金融风暴中受到了重创,一次又一次。他不得不和妻儿变卖资产,移民到澳洲寻找商机。
  幸运的是,在澳洲闻人延通过投机又赚到了钱,于是源源不断地汇回国内,维持女儿高昂的治疗费用。
  不幸的是,很快金融风暴也卷到这里。闻人延失业了。
  (雷再晖是不是你干的??)
  闻人一家成为了新移民中最普通最平庸的那一层,每天思考的是如何领取政府补助,生活下去。
  这时候,已经做了苍白球毁损术的伍宗理来接力了。
  
  林沛白的beeper突然响起。
  他看了一眼显示屏,三步并作两步离开。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伍见贤成了一名产科医生。伍思齐在内科上班。贝海泽拜在肝胆外科大国手许昆仑门下,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尼玛姜珠渊你为什么不选择贝海泽摔!)
  
  在走廊上候着的伍见贤,伍思齐和贝海泽一见聂未开完会出来了,立刻齐齐喊他:“小师叔。”
  他并未停下匆匆脚步。
  “什么事,讲。”
  伍见贤年纪最长,又曾经率领伍思齐为了外公的遗产与遗嘱执行人聂未对簿公堂,此刻连追两步:“给小耳朵做‘火花塞’手术,您有多少把握?”
  闻言,聂未站住了。
  三个紧随其后的师侄也停了下来。
  “小师叔,不要害她。”伍见贤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扬声道,“对,我们是为了钱闹过,争过。但是不代表我们想小耳朵死。我们最后也返还了外公的遗产给小耳朵,不是吗。”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做了苍白球损毁术的伍宗理还是去世了。
  最后的日子里,是聂未将老师从病床抱起,送他最后一程。
  伍宗理身后遗嘱公布,将所有财产留给闻人玥用于治疗。一应事宜由她的主治医生,自己的关门弟子聂未具体执行。
  他还活在世上的两儿一女大为恼怒,拒绝承认遗嘱的合法性,并最终闹至法庭。
  伍见贤这样说:“我们难道不是他的孙子孙女?难道为他送终的不是我们?他从来只喜欢小耳朵,我们呢?我们难道没有为了他努力地学习,工作?他都看不到!他只看得到小耳朵卖乖!”
  闻臭而来的媒体介入后就变得十分丑恶。
  连伍宗理做过苍白球损毁术都被拿来证明他是无行为能力人,遗嘱根本无效,叫嚣必须重新分配。
  聂未并没有请律师来和他们针锋相对。
  一打起官司来结案遥遥无期,遗产冻结,闻人玥躺在病床上,每天都需要钱:“你们要怎么分,请随意。”
  反正《继承法》19条规定非常清楚,对丧失劳动能力又没有生活来源的继承人要保留必要的遗产份额。
  原本不打算参与的贝海泽闷声不响地拿走了自己的那一份,然后立刻还给表妹:“我只是想帮她多争取一点。”
  陆陆续续地,伍见贤和伍思齐也觉得没意思极了,把遗产退了回来:“其实,只要外公有留一支笔,一张纸给我们……我们都不会这样做。”
  伤过了的心,缺失了的爱,再多的钱也补不回来。
  
  这些后续,媒体倒是选择性失明了。
  
  “如果没有把握,不要给小耳朵做手术。”伍思齐凑声,“小师叔,您有把握吗。”
  “这些天我一直在回答这个问题。”聂未淡淡道,“然后我发现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为闻人玥做手术,成功率对他来说,是百分之八十五和九十一的区别;对于她来说,这场手术,或者生,或者死:“任一概率,都是百分之百,没有中间值。”
  
  “小师叔!”贝海泽独自追上聂未疾步离开的背影,“请等等。”
  聂未转过身来。
  “您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外公家里见面?那时候阿玥突发室上速,是您救了她。后来,她阑尾炎发作,是您给她做手术。六年前的开颅手术,也是您主刀……”
  “你到底要说什么。”聂未淡淡道,“我不想再回答蠢问题。”
  阿玥表妹那么爱美,一定不愿意这样狼狈地活着。
  “不是。我记得小师叔说过的话,所以我并不担心。”贝海泽道,“我只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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