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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侧-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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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花前月下

    当夜,灵隐寺内。

    “哇,这儿真的有昙花啊。”赵灵儿看着那带着露水的昙花,轻呼道。

    “当然是真的。”姜毓双手负背,跟在赵灵儿身后,“灵隐寺后院的昙花圃虽然不出名,不过也的确是一桩奇景。秋日花开之际,一直被很多信徒视为神迹呢。”

    “真美!不知道开花时,又是怎样一番景致。”赵灵儿痴痴地看着昙花,感慨道。

    姜毓自动自发地拉住赵灵儿的手,说道:“走,到前面去。我叫人备了糕点桌椅。昙花多在戌时后开花,现在还早,先去那儿坐着休息。”

    赵灵儿看着两人紧扣的双手,心下砰砰直跳,在这花香四溢的院子里,心心念念了八年之久的人就在眼前。

    他对她笑,唤她的名字,握她的手,头一次抱了她,还抱得那样的紧,与她同想未来,现在又为自己送上糕点,一切的一切,美好的正如她多次的梦境相似,而这次,却不再是梦了……

    来到后亭之中,相对而坐,赵灵儿傻傻地接过了姜毓给的云片糕,咬了一口,口中却不知其味,脑中晕忽忽的,双眸仍然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生怕一眨眼,这个极为醉人的美梦就要醒了。

    “看你,嘴角都沾到碎屑了。”姜毓眼尖地看到赵灵儿唇边沾了一点点碎末,提醒道。

    “啊?”赵灵儿刚想伸手去擦,却见姜毓竟贴近自己身侧,附在她的唇边轻轻落下了吻。

    “这里,都脏了。”瞬息之间,双唇贴而即分,却让灵儿彻底失神,心绪似飞入了云端,只因为,这是她最宝贵的初吻,而今日,能献给心中最在乎的人。

    “好甜。”姜毓的脸上展开了笑容,“远胜任何美酒甘蜜。”

    “姜毓,我……我……,为甚么你这样作?……我甚么都作不好……你的反应好奇怪……”灵儿回神后,似乎一时不能接受情郎的示爱,开始患得患失,言不由衷。

    “因为我爱你!”姜毓回答的极为简单、直接。

    “呃,啊!?”赵灵儿浑浑然地看着姜毓,一时不能接受外界的任何信息,脑海中一遍遍重复姜毓的告白,努力调动思绪去消化这突然而止的幸福。

    “我爱你!”姜毓又重覆了一次,并且站起、上前握住了灵儿的手,说道:“你当我真的是木头吗?当真看不出谁真对我好?”

    “我的父亲眼中只有我大哥,我母亲贤妃一直不待见我,不论我作甚么,作的多么忧秀,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真的爱我……”姜毓深情的看着赵灵儿,第一次对她说出了心灵最深处的无奈;言至深处,两行清泪随之而下,令人望之心酸。

    “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对我是真的好,你也要离开我吗?”

    赵灵儿看见这般光景,心中大痛,终于不再抑制心中的爱意。她反抱住姜毓,忘形道:“姜毓,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要难过了好吗?我不要看到你这样痛苦。”眼中的眼水也夺眶而出,视线因此模糊了。

    姜毓眼中闪过了一丝微然的得意,顺手将灵儿搂入了怀中,接着说道:“这次去岭南,吉凶难料,成则无功,败败受过,但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有事。”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一直在虞城等你的。”赵灵儿如此允诺道,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不哭了。”姜毓轻轻推开赵灵儿,隔开两人的距离,伸手为她拭去泪水,说道,“我们是来赏花的。要开心一点哦。”

    “嗯。”赵灵儿此时虽然梨花带雨,但是却依然露出了笑颜,说道,“我们看花。”她才一转头,就看到左侧一株昙花正在月光下慢慢舒展开花瓣,就像一个精灵降临凡尘,舒展开双臂去拥抱这美好的世界。

    “好美。不愧是月下美人!”赵灵儿不禁感叹道。

    “月下美人?”姜毓低头对着灵儿呼着炽热的气息,说道:“这可算不上什么月下美人哦。灵儿,我知道另有一位月下美人,更美更好,万中无一,举世无双。”

    灵儿看着姜毓英俊帅气的脸庞,口鼻间全是他的气息,感觉目眩神迷,好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说道:“是嘛?在哪里?”

    姜毓心下满意灵儿的反应,脸上显得更是神采飞扬,轻声在灵儿的耳旁说到,“美人如花,自古如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随即哈哈大笑,神态极为畅快。

    灵儿的脸上再次浮现红云,她把头深深埋进姜毓的怀中,羞得不敢抬头。

    “美人在怀,月凉如水,老天实为厚待我姜毓……灵儿。”

    “嗯?甚么事?”赵灵儿嘤咛一声,抬起头,正对着姜毓深情的眼神。

    月下看美人,更增三分丽色,望着赵灵儿稚美秀气的脸庞,姜毓见时机成熟,便再也忍耐不住,第二次的吻上那如酒如蜜的唇……

    这一时刻,任何的言语都成了多余之物。

    一遍一遍地用拥抱、亲吻去证明自己心意,唇舌交错直至窒息。

    天为庐,地为榻,灵隐寺中的诸佛为证,证明今夜的美好无瑕。

    昙花依次开放,吐露芬芳,花香隐隐和着娇喘隐隐。

    长夜未央。

    ……

    待得天泛白光,赵灵儿偷眼看一旁的花开,只见得满园花落。

    “花都谢了。”赵灵儿靠在姜毓的怀中,怔怔道。

    “当然谢了。都说是昙花一现嘛。”姜毓在她发上轻轻落下一吻,说道,“花开花落自有时,不必伤怀。”

    赵灵儿偷眼看那落在地里,染上污泥的残瓣,心中忽然一突,她伸手紧紧抱住姜毓。

    “怎么了?”

    “姜毓,不要负我。千万不要负我。”赵灵儿紧紧抱住他,如是呢喃道。

    姜毓看着怀中佳人,心中也是一紧,一种怜惜油然而生,他搂住她,郑重承诺道:“灵儿,别怕。我们最终一定会在一起的。我保证。”

 第42章 无心之言

    “灵儿,灵儿?”林文卿的手在赵灵儿眼前晃了三晃,才终于赢得了一点回应。

    “嗯?啊,什么事?”赵灵儿转过头,看向林文卿。

    “你这两天很不对劲啊。总是这样神不守舍的,嗯,这是在绣什么呢?”林文卿夺过她手上的红色物件,“永利泰行……是行路的平安符?”

    林文卿望着她忽然一脸的了然,嘿嘿的坏笑道:“哦,该不会是……给姜毓绣的?”

    “快还我。”赵灵儿急急伸手去夺,她抢回平安符后,宝贝地藏在怀中,说道,“求求你别闹我。他过几日就走了,我得在那之前做好这个。”

    看她一脸极幸福地绣着平安符,林文卿忽然有些感慨,原先姜毓对她冷冷淡淡的,现在小妮子心愿得偿,两人的进展竟很是迅速。

    “灵儿,姜毓对你好吗?”

    赵灵儿想起那日在灵隐寺的水乳交融,抑制不住害羞,她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怎么个好法?”不怀好意的林文卿接着追问。

    “他带我去灵隐寺看花……”赵灵儿话说一半,忙掩住口。她毕竟是个女孩家,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好意思再提。

    林文卿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故意撇开我们两个,单独相处去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新人入洞房,媒人丢过墙。可怜啊,我和褚英就是那上房抽梯的梯,过河拆桥的桥。”

    新人入洞房一句可是正中赵灵儿的心事,她心中一急,站起身便追着林文卿打,口中不住嚷嚷道:“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话!”

    两人的吵闹惊动了原本在外面守着的冰魄,她忙冲了进来。

    “小姐!”冰魄话一出口,才发现原来不过是朋友间的嬉闹。

    赵灵儿看了她一眼,忙道:“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我们闹着玩的。”

    冰魄点了点头,复又放心回到外面守着。冰魄去后,赵灵儿拉着林文卿往自己房里走去,她仔细地关上所有的门窗。

    “怎么了?”林文卿跟在赵灵儿身后,看她关上了最后一道窗,询问道。

    “文靖,我想请你帮个忙。”赵灵儿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坚毅,说道。

    “嗯。你说吧。”

    “我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把我藏起来。”

    “藏起来?”

    “对。藏起来,让冰魄找不到我。”赵灵儿点了点头,说道。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很依赖她吗?”林文卿有些不解,据她观察,冰魄对赵灵儿简直那叫一个惟命是从,武功又高,这么好的女侍卫她都想要一个。

    “冰魄是我夫家派来保护我的。”赵灵儿轻蹙着眉头,说道,“可我已经不想回去完婚了。但有冰魄在,我担心夫家那里,终究会找到我的。我哥哥是个书呆子,绝不会容许我背弃婚约。这虞城里,我也就信你和褚英两个人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灵儿,逃离了冰魄和你哥哥,往后岂不是连家都不能回去了?”但林文卿已然看出赵灵儿眼中的绝决,一瞬间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了,“值得吗?”

    “当然,没有任何事比他更值得了。”赵灵儿抿唇一笑,矜持而美丽,恍若仙子。

    “好。我帮你。”林文卿感动之余,立刻一拍胸膛,承诺道,“送佛送到西嘛。”

    “谢谢。”赵灵儿郑重地给林文卿行了一礼,被她拦下。

    “见外了不是?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托住赵灵儿的双手,林文卿询问道。

    “等毓走了,我们就动手吧。冰魄是很固执的,她一定会留在城里找我。我得躲上一阵,让她彻底死心。所以,你安排的藏身之处一定要隐秘。”

    “放心。绝对没问题。只是,她天天贴身跟着你,怎么躲开她?”林文卿问道。

    “这你放心。冰魄信奉的是他们国家的战神,轻易不入佛寺。上次我去灵隐寺的时候,她也不肯跟进来。只消寻个机会去灵隐寺烧香,你派人在后门等我就是了。”

    ……

    广内府。

    今日是对弈课,学子们两两结队,各自坐好摆开棋盘,开始了黑子与白子的厮杀。林文卿自然是与褚英结队,她刻意寻了一处偏僻角落,拉着褚英坐下,并把白子棋盒交到褚英跟前,自己执黑先行。

    两人互下了十几手后,林文卿见旁人都已进入状态,便轻轻拽了拽褚英的衣袖,轻声道:“褚英,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褚英扫了一眼棋盘,果决地落下一子,专注得紧。

    “是灵儿的事。”林文卿说道。

    褚英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林文卿于是把灵儿昨晚所说的一切与褚英详细交待了一遍。

    “不过我想,如果让灵儿的夫家以为她是自己故意跑掉的。可能有碍她的名声,倒不如你让你家的四个侍卫冒充一下蟊贼,去和冰魄打一架,抢走灵儿。这样比较万无一失。”林文卿落下一颗黑子,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褚英想起那日穆庸的交待,忍不住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小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竟然还想逃家。

    “这事姜毓知道吗?”褚英落子封住黑棋的去路,开口问道,“姜毓最重亲人,想必不会答应让灵儿做出这么大牺牲的。”

    林文卿想了想,犹疑道:“这……好像没听她提姜毓。不过,她决心似乎很大的样子。”此处不通,林文卿转而在左侧落子开辟新战场。

    “不合适啊,要不,还是等我去问过姜毓的意思,我们再说这事。”褚英落下一子,慢悠悠收拢上方的残局。

    “我估计他会没啥意见,因为他已然对灵儿动心了,肯定会希望把灵儿留在自己身边。”林文卿想了想,无所谓的道。

    “你怎么知道他动心了?”褚英扫了一眼林文卿的选点后,落子。

    “他都带灵儿去灵隐寺赏花了!”林文卿继续推进自己的地盘,“而且是刻意瞒过了你、我。这不就明摆着了吗?”

    “灵隐寺?”褚英手上所执之棋一抖,落到了棋盘上不该落的位置上,但他也顾不得了,思量着,“灵隐寺除了昙花,哪里还有什么花可赏的?他三更半夜带灵儿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赢了。”林文卿抓住褚英的疏忽,一举翻身,她收拢余子,抬起头甜笑的看着褚英,问道,“是啊,嗯?灵隐寺怎么了?”单纯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话,成了一个引线,因而爆开了多大的祸事……齐国将不再平静。

    褚英面沉如水,已没了下棋的兴致,他抿唇道:“没事。”他的脸上虽仍是挂着微笑,但是心中却感到事态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灵儿性情天真,断不会大半夜的特地去那里赏花,主导这事的一定是姜毓,但是,他为甚么要这么作呢?”褚英顿时陷入自己重重的思索之中……

 第43章 走向黑暗

    齐宫,弦月居。

    苏绾贴心地为齐王整理好衣冠,仰头一笑,说道:“祝贺陛下今日的任命大典,万事顺利,诸事遂心。”

    齐王眉目间却满是愁意,面对爱妃的祝福,他勉力一笑,却有些无精打采。

    “陛下是担心不知怎么面对二皇子吗?”苏绾一猜即中。

    “是啊,爱妃深知我心”齐王一声叹息,开始在室内来回踱步,转圈,“这些日子,我就躲着没敢见他。唉,大概是人老了,越发受不得这些了。”

    苏绾一直陪在齐王的身边,对他的心态变化了若指掌。这个男人太重情,又长情,为了心爱的女人临终前的遗恨,他对太子康的重视到了毫无理智的程度,进而对可能威胁到太子康王位的姜毓,却近乎是不可理喻的无情。

    姜毓这次的意外遇险,终于让这个被轻忽多年的儿子进入了他的视线。人心都是肉长的,当齐王不能再无视于姜毓的存在,他也就不可能不意识到自己过去二十年的心狠与谬误。可惜,因为他过去的无谓的偏执,已经造成两个原本感情极好的儿子之间,有了不可挽回的心理裂痕,于是他只能拙劣的,采取左右逢源的方法,试图弥补这个裂痕。

    然而,齐王如此的个性,本身就是个即定的悲剧。因为,当谣言事件发生,决择为难之际,他的答案却是再一次舍弃姜毓,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姜毓习惯了这样的冷待,必然能承受得起。不过自个心里对姜毓的愧疚却是成倍的翻了上去,以至于如今都不敢去面对了。

    对于齐王这种东摇西摆却又一事无成的心态,苏绾实在看不起得很。但是,她也知道,正因为齐王是这么个废物,她的复仇计画才有可能顺利完成。

    苏绾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接着说道:“陛下放心。父子哪有隔夜仇。您等会儿对二皇子说两句好听的,多夸夸他。至于除名的事,您就与他解释清楚,说那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摆个样子与人看。他原就是个孝顺的孩子,会明白的。”

    受了苏绾的鼓励,齐王终于有了点自信,挺起胸膛出了弦月居。

    ……苏绾温顺婉约的领着一众宫女侍从在后面恭送齐王上朝。待齐王的人马走远,苏绾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

    “乱吧。好好地乱吧。让愚蠢的更加愚蠢,让心寒的更加心寒,让贪婪的更加贪婪……你们一起带着这可恨的大齐帝国堕入地狱的深渊,为死难者殉葬赎罪去吧。”苏绾心中默默地说道。

    ……

    在正殿正式册封姜毓为岭南统兵大元帅,举行了册封大典后。齐王特意把姜毓留了下来,领着他在宫里行走。两人并着肩,不觉已绕过了无数的亭台楼阁,走到了御花园里。

    尴尬的静默持续蔓延着,令齐王感到很不舒服。

    最后迫得齐王不得不出声道:“毓儿,这次去岭南务要诸事小心。”

    “是的,陛下。”姜毓亦步亦趋地跟在齐王身后。

    “毓儿,其实……你也知道你哥哥他身体不好。”开口说话后,齐王忍不住像个唠叨的老父亲,开始倾诉自己心中的苦闷,“他那身子骨是禁不起折腾的。除名的事也只是为了安一安陆家和你哥哥的心。一旦真有什么变故,大家终究会首先想到你的,就像这次岭南之战。所以……嗯,所以,孤的意思是……这齐王之位终究还会是你的,呃……我的苦心,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陛下。”姜毓仍旧保持着谦和谨慎的语气,面对齐王难得且露骨的承诺,无惊无喜,古井不波。

    “你明白就好,能明白就好。”终于把最艰难地话语说出了口,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的齐王并没有注意到姜毓那从眼神、动作中透出的冷漠与疏离,只觉得自己肩上似乎像是轻了几两一般。他甚至有些傻傻地想,如今姜毓知道王位在握,以后想必也更能理解他的一些行为,知道自己只是为了保护可怜的太子,才需要姜毓有些表面上的牺牲。

    “去看看你母妃吧。虽说……不过这次去岭南,非同往常,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临走前,去看她一眼也好。”

    “儿臣遵旨。”姜毓淡淡地点了点头。

    ……

    万安宫,坐落于勤政殿群与后宫殿群相连之处,是六宫中距离齐王寝殿最近的一座宫殿。这座淡雅而美丽的宫殿是齐武帝专门为周贤妃特别建造的,耗时三年多才完工。周贤妃在搬入万安宫的第三天,即产下姜毓。

    姜毓看着这座自己出生的宫殿,眼中只有无尽的陌生。祖父死后,年幼的他曾无数次在空旷的南熏殿里嗷嗷大哭。那个把他日夜捧在手心的白发老人去了,陌生的父王虽然偶尔会出现在他的身侧,但是常常一闪即去,因为他总是会被祈天殿不断发生的紧急情况叫走。

    父王离开后,诚惶诚恐的侍从宫女没有一个是能与他说话交心的对象。他深刻体认到,父王的儿子不是只有他一个,所以父王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

    某天夜里,当他忽然从睡梦中惊醒,面对南熏殿无尽的孤寂,他忽然想到,他还有母妃。他并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他是有母妃的。从前祖父还在时,曾带着他远远地遥望过万安宫,并告诉他,他的母妃在那里。只是母妃病了,需要好好调养,所以不能过去打扰。

    但是,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母妃的病肯定好了。他想,自己应该去看看母妃,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地想念她。于是,那天晚上,带着某种天真的期盼,躲开了守护自己的侍卫和宫女,小跑似的到了万安宫。

    ……

    当姜毓再次踏过万安宫门口那道高起的门槛。他想起了那一晚,自己曾被这门槛狠狠绊了一跤,摔得极重极疼;

    当姜毓重新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他也想起那一晚,自己是如何在这儿迷路了许久,最后才在小宫女的指点下知道了贤妃娘娘正在佛堂,也首次知道了佛堂该怎么走;

    当姜毓现在路过佛堂前的放生池。姜毓想起自己那晚就是在这里看到她的,他的生母,贤妃。

    这个曾经痛苦生了自己,却又绝然弃了自己,从今往后恨着自己的绝色女人。

    那一晚,她一身戴孝白衣,站立在月光之下,向池子里撒着鱼饵,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比他想像中的母亲形象美好过一千倍一万倍,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那时,躲在假山后的他,曾怯怯地唤了一声母妃,幻想着她能对他笑颜以对,最后纵体入怀,享受从未有过的母子亲情。

    然而,一切的美好就如同假象般消失。

    不知为甚么,自己的母妃看自己,就像看到了最可怕的梦魇,闪躲回避唯恐不及。无论他怎么试图接近,她都只知道躲,躲,躲。最终……

    现今的姜毓走到池边,看着清澈见底,已不及自己腰身的池水。露出了些许的苦笑……。这泓清澈的池水,对于一个当时不足五岁的孩子来说,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当她不慎将自己推入池中后,她就像中了魔咒似的,跌坐在一边,发着抖,看着自己在池水中苦苦挣扎,慢慢的气弱,慢慢的死去。

    无论他怎么求救,求饶,她都不曾伸出一根手指试图救他。

    若不是秦嬷嬷深夜来送夜宵,他的一条小命可就交代在这积德行善的放生池里了。

    ……

    姜毓走过放生池上的小拱桥,走到佛堂前,轻轻推开佛堂的禁闭大门,毫不意外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依然是那么美,流水般的岁月似乎在她的身上从没有流动过,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以前是,现在还是。

    “谁?”贤妃本盘腿坐在案前,抄写经书,感觉门被推开,不悦地抬起头。她这几日闭关抄经,早有交待,除了三餐之外不许打扰。

    “是我,你的毓儿”姜毓平静地看着他,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每次见到她总是心情激荡的难以自己,这一次为什么会如此平静。

    贤妃见是姜毓,身子一僵,手一抖,手上的毛笔不小心触到了洁白的纸面上,这份经书算是白抄了。她把笔放下,故作镇定地拿起镇纸,将作废的白纸取出丢到一边。

    “我在抄经,心不诚会受到佛祖的惩罚的。你出去吧。”贤妃铺开新的一张纸,准备重新开始。

    “佛祖!诚心!”姜毓轻蔑一笑,说道,“你信佛几乎信了一辈子,可惜佛祖却从不曾达成你的愿望。这般无用之神,你又何必再用香火供奉?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贤妃听到这大不敬的言论,皱起眉头,她终于不能再忽视他的存在。只得抬起头,看着一身戎装的姜毓,说道:“不要胡说!你快些出去!”试图用言语的强硬,使姜毓离去,就如以往一样。

    但是姜毓似乎下了决心,他没有退却,反而显出了他真正的强势。

    “你若当年喜欢卜子夏,就应该不顾一切跟他走。如果当时走了,何来如今的烦恼?你既厌恶我这个孽种,就应该不择手段把我打掉,省得后来看了心烦;但你没有!你若想要削发出家,六根清净,了却一切尘俗事,当时就该削去这三千烦恼丝,而不是在宫里筑这劳什子佛堂,自欺欺人!你所作的一切,实在可笑之极!”

    当贤妃听他说卜子夏三字时,脸色煞时惨白,她颤抖着唇,问道:“谁,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不用这么吃惊,我的母妃”姜毓俯下身,伸手去触碰贤妃的面颊,“这些都不是很难打探的旧事,对不对?而且,我有耳朵。”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一个从不受宠的皇子,一个向来冷漠的王妃,再加上这古怪的夫妻情份,一直是宫人们私下非常热衷的八卦。而他们在面对一个生病的孩子时,戒心更容易下降。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我只要抽丝剥茧,再仔细默想,逐一确定,核对,其中真相自然不难发现。”

    贤妃看着眼前的姜毓,他的目光,冰冷中带着某种噬人的专注,看得人心中一颤,有生以来头一次,她的儿子,姜毓,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与畏敬。

    姜毓笑了,他依然笑得极其温和,一如平常,接着道:“母妃,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你终究会接受我的。因为我毕竟是你生的,想必当初皇祖父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惜,我们都低估了你,低估了你那从血亲而来的必然,外婆可以二十年如一日地惦记着周缙大人,为其终身不嫁。你既是她的女儿,自然也会一样的固执,可以二十年如一日地憎恨着我这个破坏了你终生幸福的孽种,对不对?喔,对了,我还长了张与主导这一切的祖父几乎一样的面容啊,呵呵呵。”

    “你多恨我啊。甚至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无论我多么努力,得到多少臣民的赞扬,你都可以视我如无物!”说到这里,姜毓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和父王虽然相敬如冰二十年,不过在否定儿子的这点上,你们还真是一对好夫妻,做到了有志一同。哈哈哈哈”姜毓说完后,在他曾最在乎的贤妃面前,竟不顾形象的大笑,其状瞧来却甚为可怖,近乎疯狂。

    贤妃好似再也不堪忍受地闭上眼,她的心中正不住滴血。良久,当她再睁开眼,终于艰难地说道:“姜毓,你……”

    “母妃。”姜毓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母妃。如今我就要出发去岭南,等我立功回来,我会让整个大齐都听我的,到时,还请你做好准备,至少要学会怎么对我笑,再这么冷冰冰的,我可要不高兴了。知道了吗?我父王的贤妃?还是,我应该对你显得更亲近些,直接叫你周少慧?”

    贤妃看着姜毓缓缓的放开了手,眼中再无一丝对她的怜悯,使她全身虚软无力,只能瘫倒在桌上,任由他坚定的转身离去。

    姜毓边向外缓行,口中却持续说道:“贤妃谈话甚久,一定多感劳累,请多加保重,臣姜毓,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已感绝望的宫装美妇泪流满面,她颤抖着手,重新拿起了笔,开始接着撰写,口中不住地念道: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

    今我为尔母,恒恐不自保。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吾前生贪爱,今来为畜身。生世皆有死,无脱不终患!”

    这时,一滴象征着,惊讶、恐俱、痛悔、失望、诸般心绪的泪,悄悄的落到了雪白的宣纸上,逐渐晕开的黑暗,正如书写者的心,和她可能即将面对的不堪命运。

    第二卷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1章 子归声声

    唐国·泓城。

    冰雪初融,景山上的龙湫瀑布开始倾泻而下。柳梢头冒出新芽,或红或粉,或紫或蓝的花儿在草丛间冒头,新的一年春天来到了!

    林家堡,青台碧瓦,漂亮得一如既往。在它的后院,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少女正试图攀爬到那青色屋顶上。只是身上的长裙总是阻碍着她继续向上,苦恼之际,她便把那衣裙撩起,打了个结挂在腰间。如此,身子果然轻松许多,她沿着墙边的梯子几番腾跃就上了屋顶。

    经历了一个冬天的冰霜,屋顶上还有些许未融的坚冰,使得上面的瓦片极滑,不易行走。果然,少女才走了几步路,脚下的一片瓦就飞了出去,她自己也险些跌倒,幸而她手脚灵活,急忙扑倒,才没有掉下去。只是这一扑,身上的漂亮衣裙算是作废了。

    “啊!”底下传来一声惊呼,却是个年龄相仿的双髻少女。她也是一身淡紫衣裙,站在下方不住跳脚道:“少爷,你又弄脏了小姐的衣服!这次我绝对不洗了,你自己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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