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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记事本-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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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校一边紧跟在第四代身边前进,一边拼命地跟平坂帮的人说明。霎时间,我的胃似乎扭曲了起来。不过我也只能拉下跟少校借来的护目镜,把毛线帽一路拉到眼睛,走在队伍的最后。
我不断确认在大衣口袋中的电击枪,那是少校借给我的超强改造品。不过老实说,我不希望演变到得用上它。
“大哥只要跟在我们后面就好。”
走在我前面的帮众转过身对我说:
“不过是五、六个玩空气枪的臭小鬼,我们三两下就可以收拾掉他们了。”
我听了这番话,反而感到无法言喻的不安。
我们走出树林后,就看到老人之家不祥的轮廓。实际上只有正面的建筑物已经盖成大楼,左边后面的部分都还是钢筋,宛如在夜空下竖立了数个十字架。
玄关的正上方是没有装上玻璃的挑高二楼,从二楼窗户可以看见灯光一明一灭。少校的反应快如闪电,马上从背上掏出小型火箭筒朝窗边发射。火箭筒喷出火焰,炮弹拉曳出明亮的尾巴飞进窗里。下一瞬间就冒出轰然巨响和刺眼的光线,四周的树林冒出众多鸟类振翅飞上夜空的声音。原来少校发射的是震撼弹。
“我是向井均,你们投降吧!”
少校的声音响遍云霄。第四代所率领的平坂帮也越过少校,冲入玄关。
“守住楼梯!八个人上去!不要离开墙边!”
耳边传来第四代的声音,无数的灯光和脚步声交错。过了一会,二楼传来不知发自何人的呻吟声。
“……你——”“——啊!”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玄关,黑暗中看不清楚,放眼所见只看到水泥墙和水泥天花板所构成的无趣装潢。细长型的窗户全都没有镶上玻璃,所以跟外面一样冷。地上也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和灰尘。
“二楼ㄈ字型走廊上边角的房间可以挡风,他们应该是躲在那里。”
少校爬上楼梯的时候,转身说道。第四代点点头,又开始爬楼梯。第四代只戴了护目镜,让人不禁为他捏把冷汗。我知道他讨厌视线和声音受到遮蔽,但是这种时候也不需要跑在第一个吧!
“别小看人!”
“死小鬼!”
阶梯的前方再度响起平坂帮成员怒吼的声音,中间还掺杂了细微的呻吟。我缩起脖子,最后一个爬上楼梯。
四周一片漆黑让人无法分辨建筑构造,不过这里似乎是类似宽广大厅的场所,应该是等电梯的地方吧!从大窗可以俯视正面玄关前的广场,那里聚集了好几个戴了安全帽的壮汉。透过手电筒的些许光线,勉强可以看到他们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干什么!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好痛,好痛,不要踩!呜!求求你们不要踩了!”
被踩在众多平坂帮成员脚下的是因为迷彩夹克而显得身材鼓胀的两名年轻男子。我把灯光对在他们脸上,发现我在R高中的历史研究会社办见过其中一人。
“还有几个人!”“他们躲在哪里!”
两个人几乎都没办法回答仿佛可以让人听到骨头嘎嘎作响的严苛质问。他们的身边散落了枪枝,却没有听到开枪的声音。就算是经常玩生存游戏的学生,突然遭到震撼弹和一个小队左右的帮派攻击,也是无法冷静应对吧!
身后突然传来巨大声响,转头一看就发现走廊深处一阵闪光。第四代踢破房门,安全帽部队大声吼叫、纷纷涌入。此时,一阵细微的金属声才终于传到我耳边。这和我之前听到的BB弹声又不一样,坚硬的子弹撞击水泥墙和天花板,来回跳跃。
我将背部紧贴墙壁,朝走廊深处前进,偷偷地从破损的房门窥视房间内部的惨状。地上放了灯笼和露出微微红光的物品,大概是电暖炉吧?在黑暗中,我无法分辨在地上滚动的究竟是平坂帮帮众还是穿迷彩装的人。令人恐惧的细微枪声再度响起,我连忙退后。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你们去死吧!”
耳边传来少年发狂的声音。这个声音我有印象,是带头的桐山声音。
“包围他!” “打他脚!”“你这混帐连同伴都攻击吗!冷静点!”
平坂帮的成员大声喊叫道。
枪声终于暂停,我屏息掩护头部,再度踏进房间。
房间比我想像的宽敞,堆满墙边的垃圾传来甜腻的腐臭味。墙上用喷漆画的人形和同心圆标靶,早已因为弹痕而千疮百孔。桐山背部抵着墙壁,手里紧握空气枪。剩下的三个人,都被平坂帮的部队制服而在地上挣扎。
“不要靠近我!会死喔!”
桐山的枪口瞄准龙型图案的深红色夹克背影。
“壮一郎,别乱来!”
少校从房间的另一边呐喊道。可是第四代依旧朝桐山步步逼近,可以看出来桐山越来越紧张,举起空气枪。
“啊啊啊啊啊啊啊!”
桐山发出刺耳叫声的同时,第四代瞬间挥动手臂。红色外套在全自动的激烈射击下飞扬,我只能睁大眼睛屏息旁观。但是第四代的身影已经消失,仅留脱下的外套坠落地面。就在同时,他已经穿越火线,赏了桐山腹部一拳。
桐山跌落地面,痛苦地打滚。第四代揪起他连帽外套的领子问道:
“不准昏倒!平林在哪里?”
“……啊、呃……呜……”
桐山嘴边流出夹杂胃液的口水,呛得很厉害。胃吃了连铁块都能打凹的雏村壮一郎一拳,暂时说不出话来一点也不奇怪。可是第四代毫不客气地把桐山的头压在地上,用更凶恶的声音问道:
“我问你平林在哪里,不讲我就一根一根折断你手指。”
我因为第四代的恐吓而悚然一惊。偶尔我会忘记第四代是道道地地的黑道,这种时候是毫不手下留情的。
“壮一郎,别伤害他!”
“少啰嗦!”第四代瞪视少校说道。他又用力抓住桐山的手腕,桐山忍不住发出哀嚎。
“……屋、屋、屋顶!他在屋顶!”
在电线杆脚下的另一个人用哭腔说道:
“你是说阿平吗?他、他在屋顶。我们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跑上去的。”
少校一听到这句话,拔腿就往屋顶冲。
爬上楼梯,推开前往屋顶的门,就听到脚下的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反射的跳弹擦过我的脸颊,可以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渗了出来。我握住门把,压低身子走上屋顶。受伤的脸颊因为接触到冷空气而刺痛。
屋顶上毫无遮蔽物,只有广大的夜空。水泥地朝四周延伸,直到远方的黑暗唐突地画出界线。对面是北风吹袭的树梢,化作摇晃的影子。我在黑暗中仔细凝视,四处张望,屋顶四周只有不及胸部高度的女儿墙,连栅栏都没有。
走出门口往右手边一看,就发现少校娇小的背影。他动也不动,只有后脑勺上的短发和安全帽的带子因为北风强力的吹拂而飘动。
“……你们来干嘛!”
对面的深沉黑暗中,传来一阵几乎遭到风声压过的幼嫩声音。我从少校后方向黑暗中寻找,终于在对面的墙边看到另一个娇小的人影。
“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居然来到这里,就叫你不要管我啊!”
是平林,发出哀嚎的人正是平林。他娇小的身上裹着深蓝色的牛角扣大衣,遭到北风强烈地吹袭的他仿佛随时会被吹飞上夜空。应该是昨天夜里出校门之后就没有回家,直接被强迫带来这里的吧!
可是——
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他手上的突击步枪会瞄准少校呢?
“你回去啦!这件事情跟学长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平林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自己营里的人违反规矩,营长当然要负责。我只是来尽我应尽的责任。”
“烦死了!我不要再玩这种军人游戏了!”
少校一步接一步地接近平林。
“对啊,这都是军人游戏。桐山他们的行为已经脱离快乐的军人游戏了,所以我来把大家导回正途。”
“不要讲得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明明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看过他们的社群网页了,他们要把杀人罪诬陷在你身上!”
“那时候我也动手了。”
少校停下脚步,要靠近他身后的我也停下脚步。强风呼呼地吹袭,摇摇晃晃的我只好倚靠左边的女儿墙。
“学长借我枪——所、所以我也开枪了。我用普通BB弹打的时候,连边边都没擦到。结果桐山说我就算用金属子弹打也一样打不到,然后我们五个人就一起瞄准那个老头——”
我抓住女儿墙上粗糙细长的扶手,勉强撑住快要倒下的身躯。泪水与风声几乎掩盖了平林的声音 。
“我们瞄准他的耳朵和眼睛,几乎弹弹命中。我们用夜视镜看到他流血倒地。”
平林说话的声音夹杂喀喀声,原来是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他瞄准少校的枪口,也剧烈地抖动着。
“所以、所以就算学长来了也是没用的!”
没用的。这句话在黑暗中空虚地回响。
此时少校脸上究竟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究竟是怀抱何种心情,继续前进的呢?
“不要过来!我要开枪了!”平林说道。
“所以你想怎样?”
少校停在距离平林几步的地方问道:
“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里?”
“我哪知道!”平林已经完完全全哭了起来。“桐山说要大家串供,一起处分掉枪枝——可是来这里以后,谁也不讲话,只是射击野狗打发时间……”
因为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犯下杀人重罪的小鬼们一同逃走,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逃亡的结果,就是这片北风呼呼吹袭的屋顶上。
“所以呢?你要从这里跳楼自杀吗?”
少校冷冷地说道。平林的喉咙抖了一声。
背后传来无数的脚步声。安全帽军团粗暴地打开屋顶的门,冲了出来。第四代从恐怖的安全帽军团中开出一条路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少校、我和平林,随即举手阻止军团前进。
“不、不要过来!再过来,我真的会开枪喔!我都杀了老头,当然也敢杀你!”
“开枪试试看啊!”少校说道。
我倒吸了一口气,看到少校脱下安全帽,丢下护目镜。柔软的自然卷在夜风中飘荡。
“我是少校,也是战斗人员。我今天来这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你想开枪就开枪。这么一来你就能夺回身为军人的荣耀,那之后你想跳楼就跳楼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喂!少校。”第四代压低声音说道:“不要再玩了。那个小鬼已经被逼到绝境,他真的会开枪。”
“我说无所谓。”
“少校——”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就开了口,少校背对我微微举起手说道:
“中将,在靖国神社见吧!”
少校又踏出了一步。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哭声四散风中。
“不要、不要过来!不、不要!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平林的声音开始掺杂令人不快的疯狂。他继续把枪口瞄准少校胸口,后退跨上女儿墙。我甚至可以看到他扣在板机上的手指开始用力。一阵恶寒包围了我,邪恶的情感颠覆了我的意识。这是最糟糕的结果。这些家伙个个都是笨蛋,要死就自己去死一死就好了。这家伙现在开枪的话,少校会被他射穿脑门,他自己也会因为反作用力而跌落。都是因为少校要坚持他无聊的自尊,才会发展成无可救药的局面。万一只有那家伙救回一命,我们也只能笑了。我非常清楚结果,比谁都清楚。如果从三层楼高的屋顶一跃而下时,神发挥其残酷的任性,只会造成最糟糕的结果。臭小鬼,要死就自己去死,好好地让头摔在水泥地上才会死。
可是当少校脱下迷彩夹克再踏出一步的时候,我疯狂的意识开始龟裂。不行啊!我在干什么!不能让他们死,不能让他们俩就这样死了,我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
我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到大衣口袋,左手紧紧握住女儿墙的扶手。女儿墙上的扶手是由两根细长的铁棒所构成。
两根细长的铁棒环绕了整个屋顶——
“不要过来!”
平林发出惨叫,颤抖的枪身也在瞬间平静。
我的手中流过一串电流。我拿出口袋中的电击枪,将两根电极压在两根铁棒上并用力按下开关。
看不见火花,也听不见放电的声音。
只有我手上的按钮发出喀擦一声。
在屋顶遥远的另一头,身着深蓝色牛角扣大衣的娇小身躯弹跳起来,倒了下去。他手上的步枪也随之滑落。少校从水泥地上跳起,仰身抓住倒向扶手另一边的平林手腕,间不容发地把他拉了回来。
步枪滑落到水泥地上,发出空虚的声响。
平林娇小的身躯倒在少校脚边,风声带走倒下时激起的厚厚灰尘声。
另外一个刺耳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原来是电击枪从我手中掉落。我过了一会才发现。
北风逐渐转强,森林的沙沙声也逐转变大。
第四代所率领的安全帽军团走近少校,看起来就像送殡的队伍。明明不是我触电,我却脚软发抖。
我听到哽咽的声音随风而来。
一切都结束了。
我握住扶手,半身倒在女儿墙边。
一切都结束了。由少校指挥、平坂帮全体出动的制伏作战终于大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可是我却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是为了谁,又是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是为了少校无聊的自尊吗?还是为了要劝说因为好玩而用空气枪攻击街友的小鬼去自首?为什么我就不能把事情都丢给警察呢?那些臭小鬼接下来死得多难看,都不干我的事啊!
热气从我的耳朵溢出,掉落在脖子上。我的脑袋逐渐清醒了起来。
我想起我的工作了——侦探助手。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
突然听到打开门的声音。
“——鸣海!”
黑色长发随风飘扬的少女,穿过北风呼唤我。是爱丽丝,真的是爱丽丝,睡衣上披着斗篷的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因为缺乏真实感,我甚至感到一阵晕眩。我不是在作梦吧?
“鸣海,你、你这家伙!”
爱丽丝娇小的身躯飞扑进我的腕中,我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蹲下身子的她和我近到膝盖碰膝盖,不停抚摸我的脖子和脸,等到她发现我身上有跳弹而造成的擦伤时就面色铁青了。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笨蛋!这种野蛮的工作交给大猩猩、第四代或是少校就好了呀!”
“喂!爱丽丝,会痛啦!我不过是擦伤而已,别摸了。”
“是说我打了三百通电话,你居然全部都不接!”
爱丽丝注意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吓得头发直竖,赶紧站起身来。
“——啊!大姊,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原来是平坂帮的成员,大家不知为何都还戴着安全帽。摆明显得很害怕的爱丽丝,连忙紧紧抱住我。
第四代从凶恶的集团中走过来,他的外套因为刚才的战斗而被子弹射得千疮百孔,看到他现在只穿一件T恤显得好冷。
“你又特地跑来了。”第四代皱眉问道:“你干嘛来啊?宏仔,你也真是的。不要因为爱丽丝拜托你,你就马上开车跑来。”
第四代回头望向通往屋顶的门口,我这才发觉站在楼梯间苦笑的宏哥。原来爱丽丝是搭宏哥的车来的。
“因为她一直联络不上鸣海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拜托我,我只好答应她了。”
“你说谁哭了?”
爱丽丝站起身来,愤怒地说道:
“我才不是为了鸣海来的!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来到这种深山呢?”
“……为了试胆大会?”
“你如果是认真的,我现在马上就开除你这个助手!”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对不起。”
荒凉屋顶上一时间所发生的骚动,再度消失在风声中。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似乎有谁拖了什么东西走过来。
爱丽丝身后的安全帽人墙间开出了一条路,眼前出现了一名没有戴安全帽、护目镜又没有穿迷彩装,像小学生般的男性。他拉着尸体身上的深蓝色牛角扣大衣袖子,一路把它拖过来。
不——那不是尸体,是还活着的平林实隆。尽管他双眼无神,嘴边还有干涸的唾液痕迹,但还是活着。
少校把平林实隆拖到爱丽丝眼前,用憔悴的声音说道:
“……接下来是侦探的时间,怎么处置都随你。”
平林混浊的眼睛抽动着,把爱丽丝吓得喘不过气来。她抓住我大衣的袖子,我起身撑住她。
爱丽丝当然是为了调查而来到这里。她来到无人胜利的干枯战场是因为就算会让双手沾满血腥,她也要亲自挖掘真相。
“平林实隆,起来。”
平林的眼皮因为爱丽丝的呼唤而跳了好几下,要死不活的双眼摇曳困惑的神情。
“……你……是谁?”
龟裂的声音从平林的口中流泻。
“我是尼特族侦探,也是死者的代言人。不过那不是我应当要跟你说的名字,今天就算了。
我对于吐露真相后的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下半辈子就耗费在赎罪、后悔、逃亡或是绝望吧!”
爱丽丝的口气冷漠到仿佛可以听见空气挤压的声音,而平林的双眼也逐渐对焦。
“……什……什、什么……”
“我只要问你一件事。”
爱丽丝冷酷地打断他的间句。
“那天晚上,你用改造过的枪枝攻击了街友对吧?那个老人当时有戴围巾吗?”
一阵寒气从我的手臂一路窜到脖子。我凝视爱丽丝冷漠的侧面,第四代也张大眼睛盯着爱丽丝。我想宏哥应该也是吧!
爱丽丝问他有没有看到银二先生……戴围巾?
我脚下的深蓝色牛角扣大衣蠕动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努力回答道:
“……他有……围啊,怎么了……”
“我明白了。”
黑发遮蔽了我的视线,爱丽丝又转向楼梯的门口。
“鸣海,走吧!所有线索都串连起来了。”
一口气卡在我喉咙里,让我不假思索地将吐气连同所有疑问一并吐出:
“爱丽丝,等一下。这样就够了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抓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脸瞧。
“我们不是为了查出为什么要切下头部,又是用什么手法切的才到这里来吗?”
爱丽丝只是垂着眼睛,而脚下的牛角扣大衣又开始磨蹭水泥地。
“……头部……?”
平林的呻吟声,吓得我望向他,恰巧与他混浊的双眸对上。
“……头部……是怎么一回事……被切下……?”
我瞪大双眼,觉得全身爬满了数千虫子般不快。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是你们下的毒手吗?不就是你们杀了银二先生吗?如果——
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我转过头去,对上一双布满星辰的双眼。爱丽丝凝视我的双眸,缓缓地摇摇头。
“所以说银二先生不是遭到他们斩首。正事已经办完了,我们走吧!”
尽管爱丽丝如是说道,我还是无法动弹。正确来说,除了爱丽丝以外的人都无法动弹。垂下眼睛的她放弃似地转头看看我们,又一个人走向门口。
第七卷 第六章
没有星星的夜空就像关掉电视后的画面。
大楼窗户所透出的灯光、行道树上装饰的红绿LED灯和挤满车站前广场的车灯,这些污秽的灯光从地面照亮天空。不知从何处乘着铃声传来的歌声,是我今年冬天已经听过好几次的圣诞歌曲。
但是有一条黑暗的河流隔开充斥光明的世界和我们,就是铁轨。
“这样也不错。”
爱丽丝紧抓住我大衣的下摆,凝视铁轨的对面喃喃白语。
“真美,取名圣善夜真是太贴切了。这个名字摆脱了众多信仰,只保留纯粹的本质。我觉得这个名字最适合表达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夜晚。”
“本质?”我反问爱丽丝。我还以为熟读圣经的她应该会轻蔑在圣善夜胡闹的日本人,这种评语真让我意外。
“你难道不知道圣诞节本来跟基督教没关系吗?”
“啊……我好像有听过。”
“关于基督的生日订于十二月二十五号有各种说法,其中一个说法是当年罗马帝国的国教基督教为了吸收国内流行的拜日教,就把祭拜太阳神密特拉(Mithra)的节日当作基督的生日。总之圣诞节本来是冬至,也是北半球农耕文化地区祝福奉献的原始节日。”
“那么就跟勤劳感谢节一样啰!”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爱丽丝举起怀中的熊娃娃,淡淡地笑着说道。
“赐与大地一年恩惠的太阳在这天夜里死去,新的太阳又在明天早上诞生,是庆祝死亡和复活的节日。这种时候不需要父子、圣灵、圣母、东方三贤者和在伯利恒上方遥远天空中所发生的,连可怜外星人都一同卷入的星辰爆炸事件,这个夜晚本身就是神圣的了。所以没有信仰的我们,尽全力胡闹就好了。”
“喔。”
爱丽丝的一番话搔动了我干涸的心灵,带进些许的喧嚣中。
真是不可思议,二十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参加枪战,现在却紧挨着爱丽丝眺望圣善夜的街道。
她的声音从刚刚开始就缺乏现实感,可能是因为隔着一层黑纱吧!穿着丧服的她,有一半身子跨进死亡的世界。
侦探身着丧服的时刻。
这就表示揭露死者的坟墓、挖掘死者的言语,用生者的耻辱和痛苦来补偿和辩解的时刻到了。这代表事件的结束,也是死亡与复活的祭典。就算这个奇迹,无人期待也无人发现。
爱丽丝拉着我的手,跨出脚步。人行道的左手边斜坡出现了往上的阶梯,我们俩一同爬上楼梯、钻过禁止进入的黄色胶带,踏入黑暗的公园。公园的时间似乎停止了,一切都遭到冻结。包括隔绝光明的树林、熄灭的街灯、盘据在黑暗中的帐篷小屋、光秃秃的草地、裸露的沙地和铁板上的血迹。
爱丽丝站在铁板上,凝视脚下扩散的不祥黑色痕迹。我努力回想那天早上倒在这里的银二先生,却想不起来。我的记忆已经是遭到许多事物漂白之后的产物了。
“我和你一起看过监视录影器的影像。”
爱丽丝望着血迹喃喃说道。
“我们也都知道没有任何可以切断人类首级的工具被搬入和搬出公园。而且桂木健司回到公园的时候,也还活着。”
我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桂木健司是在这公园里被斩首,工具现在也还放在公园里。”
“……在哪里?”
我咽了一口口水,环视四周的黑暗。
可是爱丽丝指的是我们脚下。
“这种工程用的铺地铁板,就是断头台的刀子,所以才会谁都没发现。切下首级的刀子应该会留下血迹,但是这次的刀子就是尸体倒下的地方,所以真相就隐藏在事实中了。”
我哑然失色,交互看了好几次脚下的血迹和爱丽丝的脸蛋。
“你、你在说什么啊?把铁板当作刀子?你以为这几公斤啊!”
“这片铁板这么大,应该有个两百公斤吧!”
“两百公斤?要怎么举起这么重的东西来当断头台?根本抬不起来啊!”
“所以我没说是用手抬起来切,我都说过是断头台啦!你看。”
爱丽丝离开我后退,走出铁板。裸露的土表上有H型的浅坑,这是之前和爱丽丝一起来调查时所发现的。
“这是……什么?”
“和它成对的痕迹应该就在另一边,也就是铁板的底下。”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断头台支柱的痕迹。”
“支柱?哪里有这东西——”
我吃了一惊,闭上嘴。从爱丽丝身后,可以透过树林缝隙看到铁丝网。铁丝网后面就是铁轨。
那时候爱丽丝找到一个勉强可以穿过一只手臂的铁丝网破洞,铁丝网破洞的对面,是遭到丢弃的铁轨。
铁轨就是有H型断面的金属细长支柱。
“对,这铁轨正如其名地被作为能够让刀子落下的轨道便用。”
爱丽丝用痛苦的声音说道,而且再度俯视脚下。
“铁板的边缘一定有可以用钩子移动搬运的洞穴,他们是用绳子穿过那些洞穴吧!”
把铁轨面对面立起,将铁板固定在铁轨之间,从铁轨两侧拉起铁板。在铁板的正下方,放好尸体。放开绳子,两百公斤重的刀子就会沿着数公尺长的铁轨落下——
“爱丽丝,等一下。”
我止不住全身发冷,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挤出声音问道:
“我懂你的——推理,可是、要做这种事的话……”
爱丽丝举起手,打断我的话。从她手指的方向,也就是我的背后传来踏过枯草的脚步声。
我转过身,发现发出脚步声的人影从黑暗中慢慢来到稀疏的光明下。我吐了一口干燥的气,看到森先生的秃头上还贴了好几张OK绷。他身上沾染油污的羽绒外套紧紧扣上,腋下夹了一个小包裹。
“……喔!鸣海,另一位是,那个……”
森先生把视线转移到我身后的爱丽丝。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尼特族侦探,也是死者的代言人。”
爱丽丝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回答道。森先生撇了撇嘴角、点点头。
“阿哲他们有跟我提过,只是没想过会见到本人——啊,不——”
森先生因为寒冷而缩起脖子,环视阴暗的公园。这里无论距离天上的光芒还是地上的光线都太遥远了。
“其实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等人找到我。”
爱丽丝走近我身边,再度抓住我的大衣。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森先生轻声说道。
“你们是用塑胶绳当绳索吗?”
“对啊,银二先生的小屋里还剩了一堆。用塑胶绳捻成的绳索相当结实。”
森先生的说明刺痛了我的心。
“……那么、那么……”
我发出沙哑的声音。
“真的是森先生……”
接下来我已经说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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