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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记事本-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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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EET侦探事务所位于五层高的大楼,大楼四周架设了六台监视录影机。原本是为了调查事务所的访客,所以随时录影附近的状况。这次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场,架设在屋顶上的第六台录影机,拍摄了区立公园前方的道路。

    “不过还是太远了,不管怎么扩大影像,路人还是只有豆粒大小。这种像素连性别都分辨不出来。”

    爱丽丝坐在床上,耸耸肩膀。

    “就算如此,也是很大的进步了。”

    其实本来应该是透过少校的人脉,委托大学的专家帮我们修正影像的。但是少校摆明这次要单独行动,所以我们为了找其他人帮忙而耗费许多时间。今天八小时长的影像终于修正完毕,送回我们手上。我和爱丽丝赶紧快转检查。

    就跟爱丽丝说的一样,影像只能提供我们零星的情报。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得到重要的讯息。虽然在树木的层层包围下看不到公园,可是公园前方的道路拍得一清二楚。公园的另一边是铁轨,所以进出公园的人一定会被监视录影机拍到。

    “十二月十六号,最晚进入公园的人是——”

    爱丽丝敲打键盘,倒转影片。

    “晚上十点左右的这个人。”

    小指大小的影子爬上阶梯。

    “这应该是银二先生吧!”

    “照常理来说是这样,下一次出现人影是第二天早上的四点四十分。”

    爱丽丝拉开了荧幕下方的搜索栏。画面变得稍微明亮了些,靠近车站的另一个阶梯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我确认了自己手机的来电记录,十二月十七号早上五点接到少校的来电。当时他告诉我银二先生过世了。如果真是如此,这个黑影应该是第一个发现者,也就是少校。十分钟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其他人进入公园,应该是其他街友吧!

    “这应该是你吧!”

    五点半左右,画面上出现把脚踏车停在路边、冲上阶梯的人影。

    “应该是,那时候附近没有其他脚踏车。”

    此时天空开始泛白,警车也到达现场,公园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接下来的事,我已经亲眼看过了。爱丽丝停下影像。

    “谜团终于转变为确实的存在了。”

    我点了点头。

    平常的区立公园到了晚上就杳无人烟,就连改建工程暂停期间都有护栏挡住各处出口。这几天根本无人进出,唯一的例外是公园最后的居民银二先生。

    事件发生当天,从银二先生回到公园到第二天早上少校发现无头尸体为止,都没有任何人进出公园。那么究竟是谁,又是如何砍下了银二先生的头部呢?也看不出来有任何搬运砍头用的道具进入公园的痕迹。

    “对方是怎么动手的?还有为什么动手?”

    爱丽丝呢喃道。

    我想告诉爱丽丝却又开不了口,因为她是无法收手的吧!昨天结衣打电话给我,清清楚楚地说要我们停止调查。不管你如何努力解开谜团,所作所为都是白费工夫。住手吧!

    可是我说不出口,什么也没能告诉爱丽丝。当我开不了口时,爱丽丝突然在床单上站了起来。

    “现在才晚上八点,还太早了。鸣海,你姊姊大概在担心你,还是先回家一趟吧!凌晨两点半再来我这里一趟。”

    我抬头望向侦探,眨了眨眼睛。

    “两点半?是可以来啦,可是为什么?”

    “我偶尔也想做一些普通侦探会做的事。”

    现代医学还不承认“开放场所恐惧症”一词,而爱丽丝自称有这种病状。但是她本人不认为是缺陷。因为讨厌外出,平常都窝在事务所度日,如此而已。这也是一种人生的选择,就跟个子矮所以不去篮球部或是头发短所以不绑马尾一样。

    总而言之,这应该不是一种疾病。我会如此认为是因为虽然不得已,爱丽丝最近外出次数还 是增加了。

    “是啊,可能是神在我那页的记事本上写说太阳、月亮跟星星都很讨厌我吧!”爱丽丝说道。“我并不介意。如果真的得外出的话,我就一边咒骂世上所有的光芒一边开门就好。这次的事件现场这么近,我就勉强自己一下吧。”

    爱丽丝的口气很高傲,但是不紧紧抓住我牛角扣大衣的下摆就走不出去。路灯微弱的灯光照射在我们身上,两人像七爷八爷的影子长长地伸入公园的黑暗中。爱丽丝在平常穿的睡衣上头罩了厚厚的斗篷,奇妙的搭配让我找不出理由跟他人说明。不过比起服装搭配,光是走进公园就已经算是惹上麻烦了,我在意也没用。

    仔细想想,我当上爱丽丝的助手以来,还是头一遭进行这种所谓真正的搜索。因为警察依然禁止大家进入公园,我们才会选择深夜到访以掩人耳目。最后一班电车也已经开走,公园附近一片寂静。公园里充斥了死亡的气息,仿佛触手可及。改建工程也一直中断,因此混合了铺上铁板的地区、翻过土的地面和干枯的草地,看起来像可悲的拼布艺术。

    “你想得起来,尸体是以什么方式倒在哪里的吗?”

    我点头回答侦探的问句,一边踏入黑暗之中。因为脚下还散布黑色的血迹,我无需努力就想起来了银二先生是倒在两大片生锈且沾满沙尘的铁板中间。

    “他的头朝这边,像这样——”

    我详细地向爱丽丝说明那天早上我目睹的情况。但是就算说出口,我还是没有真实感。

    直到现在,警方都还没找到银二先生的头部。另外大概是少校接受调查时没说,所以尸体的身分至今尚不清楚;结衣想要跟警方联络,又遭到经纪公司阻拦。所以目前社会上仅得知是一名通称银二的年老街友遭到杀害。

    只要这样就够了,不是吗?事情像这样掩埋起来就好了。就算挖掘出真相,又有谁会感到高兴呢?

    “鸣海,拿出平坂电脑。”

    爱丽丝的呼唤,打断我混沌的思绪。我取出平坂电脑,荧幕上出现分割成三分的全景影像。尽管画面经过光线修正处理,还是粗糙得难以辨识。

    “从这边进入公园也……嗯,还是会拍到。”

    我手上这台平坂电脑和爱丽丝事务所的监视录影机同步连线,以确认进入公园时一定会被监视录影机记绿下来。另外也跟录影画面做比较。这个人影的确是在那个方向放下脚踏车,从那边的阶梯一路冲进公园。这样一来,可以确定五点半的人影果真是我。

    爱丽斯蹲在铁板附近,发现草地上露出泥土的地方有个手心大小的H型浅坑。这是什么痕迹呢?

    我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影像倒转回十二月十六号晚上十点左右看看。结果看了之后,叫了一声。爱丽丝站起身来,蹙眉看我。

    “怎么了?”

    “这里有一台车子。 ”

    我扩大影像的一部分,爱丽丝也靠过来看。距离公园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可以看到大楼阴影下有个若隐若现的车顶。接着,貌似银二先生的人影从车上走了下来。快转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辆车子,停车场是在哪个方向呢?

    我把荧幕切换回现在的影像。我试着走出树林外,确认荧幕上自己的位置。车子是停在斜坡上。我倒吸了一口气,那是我知道的地方。

    “鸣海!等,等等我!”

    背后传来爱丽丝焦急的声音,我还是一口气冲下阶梯,跑向与车站相反的人行道。差不多在人行道的尽头左手边,出现了一块稍微缺角且露出土表的斜坡。就是这里,影像中的车子就是停在这里。

    我蹲下身子,寻找轮胎的痕迹。因为停车位狭窄,只能塞进车子的前面部分。前轮这样开进来,出去的时候后退……

    有两道轮胎痕。

    我用手指抚摸清楚刻划在泥土地上的轮胎痕迹。

    “……鸣海,你为什么突然跑掉!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

    爱丽丝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下,紧挨着我蹲了下来。她的黑发和斗篷下摆贴着我的手背。

    “有两道轮胎痕迹。”我说道。爱丽丝抬起头来。“这一道应该是监视录影机录到的那台车然后我们在路灯下确认另一道被压扁、干燥且差点风化的轮胎痕迹。

    “是同一款轮胎。”爱丽丝喃喃说道。我也点点头。

    我看过停在这里的那辆车,那是一个礼拜以前的事。也就是说那台车和监视录影机在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拍到的车,应该是同一辆。

    “是鹫尾的车。”

    “是夏月结衣的经纪人对吧!”

    我点头回答爱丽丝,把影像放大到极限。可是因为像素太粗糙,连车种都看不出来。真的是鹫尾的车吗?为什么银二先生会从鹫尾的车子走出来呢?还有那个人影真的是银二先生吗?搞不好是鹫尾本人啊!

    记忆在我脑海中伸出蠢蠢欲动的触手,想办法串连在一起。

    对了。结衣失踪的时候,我曾在鹫尾的电话中感受到些许的异样。我现在终于知道理由了。

    那时候鹫尾是这样说的:“那个人不一定是她爸爸。”

    我当初以为他是指街友银二先生不一定是桂木健司,其实鹫尾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因为他曾经亲自跟银二先生接触,确认他真的是结衣的父亲。

    所以那句话其实是有别的含意。也就是说,那不见得一定是银二先生——亦即桂木健司的尸体。

    因为,尸体没有头部。

    鹫尾早就知道尸体遭到斩首一事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呢?警方并没有公开这件事,也没有媒体报导过。

    现在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可能性。因为鹫尾亲眼目睹了尸体,也就是他以犯人的身分亲眼目睹了斩首后银二先生的尸体。

    我兴奋地告诉爱丽丝这一连串的推理,而且恶寒在叙述过程中宛如蜈蚣般爬遍我全身皮肤。

    可是侦探的眼神却和我的语气成反比;我越激动,她越冷静。

    “喔?原来如此。”

    爱丽丝听完之后微微皱眉说道。

    “我一直忘记你有多么愚蠢,所以今天就不责备你了。这里是沉静的死亡领域,我不想破坏安宁。”

    她的声音比夜晚的空气还冰冷上好几倍。

    “而且你想说如果犯人是鹫尾,就可以解释切下头部的理由吗?”

    “是……啊。”

    这只是我单纯的推测,因为那个男人极度恐惧众人发现银二先生就是夏月结衣的父亲。如果让八卦杂志发现正在走红的偶像歌手父亲,居然是赖在公园不走的流浪汉,这下子一定会成为洒狗血报导的好题材。所以他就杀了银二先生,还为了隐埋尸体的身分而切下头部。

    “他怎么做到的?”爱丽丝睁着想睡的眼睛询问道。

    “所以他就是在其他地方犯案,切下头部之后把尸体运来公园丢弃。监视录影机中走出车子的人影就是搬运银二先生尸体的鹫尾。他把尸体丢弃在公园中,一路躲到早上。等到看热闹的人都跑来之后,再混在人群中逃走……”

    我浑然忘我地提出一大串推论,爱丽丝却只是深深地叹气问道:

    “你听过圣经无误说吗?”

    “无误……什么?”

    “就是主张圣经绝对无误,不需要思考解释,只要照着读就对了。我们如果采信这种说法,地球应该是纪元前四千年由神明在七天内创造出来的。但是就如同你所知的一样,只要去调查化石和地层就会发现地球上有许多早于圣经主张的生命曾经存在过。你觉得主张圣经无误说的人,会如何解释这些化石跟地层的存在呢?”

    我只能眨眼,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爱丽丝突然讲起这些事情来。

    “因为神明把这些可能会让人类产生误解的东西,在六千年前就埋进土里了。”

    “啊?”如果这种想法能信的话,什么事情都能说明了。“为什么神得要做这种事呢?”

    爱丽丝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干冰一样浑浊冰冷。

    “我才想问你,那为什么鹫尾非要这么做不可呢?”

    终于明白爱丽丝话中真意的我,在寒风中也能感受到脸颊和耳朵因为羞怯而些许发热。就跟她说的一样,为什么鹫尾要做出这些事呢?如果为了不让人得知尸体的身分而切下头部,那把,尸体藏好不就好了吗?何必刻意切下头部,把身体带去公园呢?只要能解决一部分疑问就好的想法,跟爱丽丝提出的圣经无误说不谋而合。实际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这真像可以演绎世界的你会说的梦话,你真的非常不适合走侦探这一行。”

    “对不起……”

    受到打击的我瞄了一眼爱丽丝。

    “可是、可是,这条线索的可能性不见得是零啊!鹫尾现在也是很重要的嫌疑犯啊,你看也有拍到他的车子。”

    爱丽丝耸耸肩。

    “你想调查鹫尾的话就去调查,我没兴趣。”

    我愣了一下,爱丽丝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那表示你认为狩猎街友的家伙就是杀死银二先生的犯人吗?毕竟银二先生遭到BB弹的攻击,这个可能性当然比较大。”

    “少校说过要负起责任和矜持,一个人处理那些玩军队办家家酒的小鬼。所以那些人就交给少校负责了,我对哪一边都没兴趣。”

    “没兴趣……吗?”

    爱丽丝的说法对我而言太过冷漠了,但是娇小的侦探紧紧握住我大衣的下摆,轻轻地点头。

    “我只想知道切下头部的意图和方法,对犯人压根儿也没兴趣。”

    我自唇中吐出白色的气息。

    “为什么?”

    “在我知道真相之前,没办法跟你说明。”

    我完全被搞混了。只想知道切下头部的意图和方法?不需要知道犯人?爱丽丝究竟是在说什么呢?

    “我是为了挖掘真相,才走到墙壁之外。我们继续调查吧!”

    爱丽丝站起身来,拉住我的大衣下摆。我只能抱着满腹疑问,带着爱丽丝爬上阶梯,回到公园里。

    我们通过染血的铁板,踏入黑暗。

    黑压压的树林下,矗立了巨大的阴影。原来是塑胶布、合板和纸箱拼成的小屋,也是银二先生的家。仔细靠近一看,其实银二先生的小屋相当大。高度差不多跟爱丽丝的身高一样,宽度也不会输给NEET侦探事务所。小屋还用几根塑胶绳所捻成的绳索和胶带固定,看来不是能轻易分解搬运的。

    结果银二先生坚持不搬家,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小屋不便搬运吧!毕竟他们是无家之人,只要能移动得到,去哪里都好。

    我根据爱丽丝的指示挪开合板的门扉,调查内部。因为所有可能查出身分的证明全都被警方拿走了,只剩下铺在纸箱上的几条毛毯。

    我们绕到小屋背后,发现纸箱的墙壁上贴了长短不一的胶布。这应该是银二先生不知何时,为了修补遭到铁轨另一边的空气枪攻击所造成的弹痕而贴的吧!爱丽丝用手指确认其中一个没有修补的弹痕,然后转头过去看铁轨的方向。铁丝网边竖立着时尚的路灯,铁丝网的另一边是凹凸不平的黑暗。对岸不夜城的灯光,距离我们更远。

    我心想她究竟在寻找什么。

    她是在目测子弹从哪里发射的吗?这么做有意义吗?空气枪可以从铁路的另一边打死人吗?

    最重要的是银二先生是遭到斩首而死的,这到底要如何说明呢?

    假设那群军装的少年用改造过的空气枪射杀了银二先生,结果银二先生的头部留下子弹的痕迹。他们为了隐藏证据,于是切下了银二先生的首级。这样说得通吗?

    高中生用日本刀类武器的犯案吗?

    我开始觉得这个推论跟刚刚的鹫尾犯人说一样愚蠢,于是摇了摇头。我果然不适合当侦探。

    爱丽丝拉扯我的大衣下摆才让我回过神来,原来她是要催促我带她去铁丝网的方向。

    “你在找什么?”

    原本想询问的我和她四目相对,安静了下来。

    爱丽丝当然是在寻找死者的言语。因为侦探的工作就是如此,也不过如此而已。侦探找到死者的言语之后在心中重新构筑,在找到应当传递的人之前都不会开口说明。

    所以我只是陪伴爱丽丝穿过树林,走到铁路旁的铁丝网。大概是因为失去遮避物的关系,我觉得天气更加寒冷了。

    “这里有个破洞。”

    爱丽丝指了指脚下,轻声地说道。铁丝网的角落的确掀开了一个小洞,大概可以让一只猫通过。

    “犯人砍下银二先生的头之后如果是从这里跑出去,监视录影机的确是拍不到。”

    但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洞大到能让人通过。

    “我又没说是让人通过。”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可以让推主机通过吗?我望向破洞的另一边,长满杂草的沙地上有几把生锈的短轨道。爱丽丝不发一语,抬头往上看。她的视线停在小巧的水晶灯造型路灯上,但是今晚的路灯一片漆黑。

    “……你说夏天发生过火灾对吧!”

    “咦、咦?”

    面对爱丽丝突如其来的疑问,我吓了一跳。

    “街友们跟你提过,这个公园曾经发生过小型火灾吧?”

    “嗯、嗯。”

    裴先生之前的确提过这件事。大家把烧了塑胶袋和小屋的失火事件怪罪到街友身上,自此之后他们就越来越难待在公园里了。

    “我们回去吧!”

    爱丽丝靠近我身边说道。

    “这样就好了吗?你没有其他事情要调查的吗?”

    “不用了,我已经明白了。”

    我盯着爱丽丝的脸看,结果吓得我背打冷颤。她的眼睛充斥了可怕的生气,令我喉头僵硬。

    明白了是指知道多少?是指全部的线索都连结起来了?还是已经知道是谁如何且为何这样做呢?

    成千上万的疑问像恶心的胃酸般涌上我的喉咙,我拼命地将它们压回胃里。

    这不是该在这里提出的话语。

    不,也许这些话语最后无法传递给任何人,只能在爱丽丝的心中腐烂。

    我无声地问爱丽丝,其实你才不适合当侦探吧?因为每次找到答案的你,总是仿佛凋谢般哀伤。每次完成工作之后,你抵达的终点总是干涸的沙漠。尽管如此,你还是继续朝真相的海市蜃楼前进,从不停下脚步。但那是很奇怪的,因为人类无法在干枯的大地生存。还是因为你是尼特族呢?如果所谓的工作是创造有价值的幸福,用尼特族一词作茧白缚的你,不就无法接触到那喜悦吗?

    此时的我是多么地无力,只能默默地点头,拉着爱丽丝的手踏出步伐。

    应该传递侦探话语的人。那就是——

    “结衣说要中止委托。”

    当我看到拉面店的铁门时,才终于说出口。

    “……嗯 。 ”

    爱丽丝僵硬地回答。

    “对不起,结果我还是没能说服她。”

    “没关系,我会大幅削减你的日薪。反正我已经习惯没结果的工作了。”

    “少校也……好像想一个人解决事情的样子。”

    “是啊,因为事关他的自尊。”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怀抱血腥的事实,当不了肥料也当不了柴烧的无用侦探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黑暗的逃生梯下,爱丽丝停下脚步说道:

    “我们只能等待了。”

    “等待什么?”

    “奇迹。”(吐槽:等待戈多)

    *

    爱丽丝提过好几遍奇迹,第一次听到是在玫欧事件的时候。

    “奇迹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发生一次,只是发生的时候他们不曾注意。”

    爱丽丝虽然宣称自己不是基督教徒,但是这种想法应该跟信仰很接近。简而言之,对于一般没有宗教信仰的日本人而言,所谓的奇迹是九局下半打了逆转满垒全垒打或是飞机失事却生还之类的事。但是对于基督教徒而言,在无人期盼下、确实且悄悄地发生的事才算奇迹。不是因为谁的祈祷,也不是因为重叠的偶然,而是因为神将发生奇迹一事写在记事本上所以发生了。

    可是我没有宗教信仰,无法忍耐等待。

    第二天午休我打电话给鹫尾,其实只是想逃避现实而已。就算只有片刻也好,我想要忘记已经没有继续调查事件的理由一事。

    “我有事要跟你说。就是森先生、专务和马力恩霍夫——啊,不好意思,就是认识银二先生的那些街友们。对、对,就是这样,他们知道银二先生的本名。我们在想是不是要告诉警察。请小声点,我还在学校。是、是。咦?今天吗?今天见面吗?我知道了。我问问他们……钱?关于金额的部分,你要直接问他们本人。八点吗?好,我知道了。地点就是——”

    约好晚上的面会之后,我挂上电话。把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之,我叹了一口气。欺骗真的是一种很疲倦的行为,尤其是自己手上半张王牌都没有的时候。当然森先生他们告诉我情报之类的完全是一派胡言,接着我打电话给阿哲学长。

    “你今天找得到森先生他们吗……?不好意思,突然拜托你做奇怪的事情。啊,没关系,反正只是要吓吓对方而已,找不齐也没关系。其实就算都没人来也没……真的吗?是、是,谢谢。”

    我挂掉阿哲学长的电话时,正好响起预备铃。学生们在走廊上奔跑,而我望向窗外。休息时间还剩五分钟,我要不要打电话给少校呢?我才不在乎你那些奇怪的自尊,赶快把事情说清楚。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要如何制裁R高中的那些小鬼呢?我应该要如此逼问他吗?

    我不知道。

    我逐一回想爱丽丝昨晚的一字一句。她说她对犯人没有兴趣,只在意砍下头部的理由和方法。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只要找到犯人,两个问题就都能获得解答了吗?还是不先确定砍下头部的理由和方法,就找不出犯人吗?

    我们的确完全找不出理由和方法。公园里面没有大型机器,监视录影机没有拍到任何人搬运机械进出的画面。不管如何怀疑某人,最后都会碰上砍下头部的理由和方法这两个问题。如此一来,愚蠢的侦探助手在没有委托人委托的情况下擅自行动是白费工夫。

    就在我踌躇的当下,正式的上课铃声响了。老师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转角,于是我把手机收了起来,走进教室。

    *

    “……监狱的饭好吃吗?”

    “不知道。阿哲,你吃过吧?”

    “我哪知道啊!我可是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喔!连少年院都没进去过。森先生有被抓进去关过吧?”

    “我才没有,我只进过拘留所。”

    “那里的饭最难吃了,连续两天给我吃一样的东西。”“因为没预算啊!”

    从铁路桥下方的水泥凹陷处,传来如上的对话。我四处张望了一番,偷偷地窥视凹陷处。

    “喔。这不是鸣海吗?带饭来了吗?”

    森先生第一个发现我,抬起头来。在场围成一圈的是四名街友和阿哲学长。由于寒风吹不进支撑铁路的四条大柱子中间,大家聚在一起还挺暖和的。

    “不好意思,今天麻烦大家过来。”

    我低头打招呼,顺便把手上便利商店的塑胶袋交给欧吉桑们,顿时肉包和烤鸡的香味四溢于狭窄的空间中。

    “……大家都被警察抓了吗?”

    回想起刚刚惊悚的对话,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有少校被抓去,我们都只是当场回答问题而已。”专务回答道。专务每次都身着西装,措辞客气。虽然他看起来真的很像公司的高层主管,但却是货真价实的街友。

    “我们是因为少校打电话来才过去的。”裴先生回答道。

    “电话?您是说手机吗?您有手机吗?”

    “鸣海,你瞧不起我们喔!” “让我们告诉你社会的严苛吧!”

    “想做临时工就要有手机啊!” “我是没有啦!因为付不出手机费……”

    “对、对不起。”

    是我太无知了,原来这个时代连街友都要有手机啊!

    “所以你们才会比我早到公园。”

    森先生等人点点头。

    “等我们到的时候,银二先生已经是那副德性了。”

    “不管怎样都没必要闹到杀人吧……”

    “遗体会变得怎样呢?” “会遭到解剖,变成孤魂野鬼吧!” “我们以后也可能会变成那样。”

    大家的声音逐渐变弱,最后转为一阵沉默。时时经过的电车发出轰隆巨响,抹去大家吃泡面和咬炸鸡的声音。

    对于这些人而言,银二先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所以他的死亡才会带给大家如此深刻的空虚,这也表示他生前并不孤独。

    “鸣海,你在找杀死银二先生的犯人吗?”

    森先生发出低沉的声音询问道。他的秃头已经因为酒醉而染红了。

    “……是的,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请大家来帮忙。大家不需要特别做什么,我只需要藉口跟威胁而已。”

    “嗯,阿哲你也是吗?”

    “那不干我的事,找了我也没钱可领。”

    以阿哲学长的口气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温柔了。

    “只是我的直觉很敏锐,我想鸣海找我来是要我吓吓等一下来的人吧!”

    学长望向我,我点了点头。

    “就是那家伙杀了银二先生吗?”裴先生问道。

    “不,我还不——”当我正要说我还不确定的时候,背后就出现脚步声和修长的影子。转过头去,背后是一名眼神凶恶、身着白色羽绒大衣的年轻男子——也就是经纪人鹫尾。对方摘下八成无度数的装饰用玳瑁框眼镜,插入胸前的口袋,踏入我们聚集的场地。

    “你们人很多嘛!”

    鹫尾的口气充满嘲讽,瞪视一圈之后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我先告诉你们,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你们打的主意可是勒索,我一开始就会采取毅然的态度对付你们。”

    “一来就说这种话。”裴先生说道:“你是哪根葱啊?”

    “我在公园看过他好几次。”

    “他跟银二先生讲过话。”

    听了街友们的对话,鹫尾稍微吃了一惊。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以为街友是来勒索他的,结果大家都不认识他。我站起身来退后半步,好让鹫尾能前进。

    “对不起,我电话里跟你说的都是骗人的。”

    鹫尾的表情扭曲。

    “我只是有事情想跟你说,找藉口把你骗出来而已。”

    我突然发觉阿哲学长已经走到外面的通道,双手抱胸地站在鹫尾身后。学长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避免惊尾转身逃走,我对学长真是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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