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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SICK-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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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在墙壁上的镜子。

    ……镜子?

    一弥仔细端详“它”。

    镜中有东西在动——是床铺、放在床上的松软羽毛被褥。没有任何人的平坦床上,不知为何微微鼓起。

    一弥回头看着床铺——与刚才一样平坦。

    再看看镜子。

    ——映在镜子里的床铺,羽毛被一点一点膨胀。

    房间里的灯光闪烁,变得昏暗。

    镜中的羽毛被越来越胀。已经可容一人睡在里面,还是继续变大、变大……

    一弥叫出声来。

    不假思索朝着面对走廊的门打算逃走……可是又想起维多利加还在里面,于是回头往浴室的方向,敲了敲薄门:

    “维多利加!维多利加!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

    一弥再度想起突然失声的收音机和水壶里的眼珠。

    (太诡异了……这其中一定有蹊跷!!维多利加!!)

    ——房里的灯熄了。

    突然被黑暗所包围。

    一弥为了保护维多利加,紧紧守在浴室门口,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一弥大声呼喊。

    房里的灯突然又亮了。

    镜中鼓起的床,不知何时恢复原状。

    “……你真的很吵耶。到底在闹什么?”

    大约十分钟之后,维多利加才从浴室里出来。

    身上穿着白色荷叶边加上以水蓝色蕾丝束带的膨松睡衣,头上戴着白绸圆帽。金色长发有一半收在帽子里,剩下的一半散落在背后。

    一弥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摇椅上。

    维多利加很生气地说:

    “告诉你,那是我的椅子。”

    “……”

    一弥起身开口。断断续续地描述刚才发生的诡异现象。不知为何,维多利加竟然不感兴趣地打起呵欠,把洗澡用具组小心收起,四处寻找装有MACARON的袋子。

    “维多利加,明天天一亮就回去。”

    听到一弥迫不得已的声音,维多利加终于以吃惊的态度抬起头:

    “……为什么?”

    “因为太危险了。竟然发生这么奇怪的事情……这个村子太诡异了。像是收音机突然没声音,不也很诡异吗……”

    “你说收音机?”

    维多利加开始低声自语。

    可以听到她小声嘀咕:“真麻烦。”

    “……怎、怎么了?”

    “告诉你,那只不过是个小把戏。”

    “什么!?”

    维多利加打了个大呵欠,好像在说没办法:

    “你还记得放收音机的矮柜上,还放了什么东西吗?”

    “矮柜上?呃……收音机、圣母像和装饰用的罗盘……”

    一弥陷入思考。维多利加一边打呵欠一边说:

    “罗盘就是磁铁。电器旁边只要有磁铁,就会有所影响。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

    “……维多利加,这件事……”

    一弥皱起眉头:

    “你当时就发现了?”

    “当然。”

    “那你怎么不说!当时大家、还有我都吓坏了……”

    “因为当时我脑子里都是别的事。”

    “你啊……”

    维多利加坐在摇椅上,盯着口中念念有词的一弥,然后站起身来,像是受不了地开口:

    “久城,你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那是我想说的话!”

    “没办法。久城,为了让你这种任性又半吊子的好学生也能理解,我还是把它语言化吧。”

    “……真是抱歉。”

    “不过相对地,你不准吵着要回去。我绝对不回去。”

    “……嗯。”

    维多利加细步走上走廊。一弥正打算追上去:

    “你乖乖待在那里。”

    “……知道了。”

    “还有,在我说可以之前把眼睛闭上,好好反省。”

    “反省!?反省什么?”

    无奈的一弥,只能按照维多利加的吩咐把眼睛闭上。

    维多利加关上门,似乎去了某处。

    寂静。

    不知从哪里传来……从很接近的地方,某个东西发出“嘎答嘎答”的声音。一弥虽然很想睁开眼睛,但还是忍了下来。

    终于……’

    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先前离开房间的维多利加的声音:

    “……可以了,把眼睛睁开。”

    一弥睁开眼睛。

    ——挂在墙上,可以照出胸部以上的镜子里,不知为何映着维多利加的头顶。只能看到白绸圆帽和一点闪亮金发。

    也可以听到声音。

    “你懂了吗?半吊子好学生。”

    “……完全不懂。维多利加,你到底在哪里?”

    靠近镜子仔细端详,原本的镜子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像是窗子一样空空荡荡。隔壁是一个和这个房间左右对称的客房,维多利加为了把头从四方形的洞里伸出来,正拼命把背挺直。

    似乎终于接受再怎么抬头挺胸也够不到,维多利加跑到某处,找来一个可以用来垫脚的小箱子。看来相当轻巧的箱子,对维多利加来说却显得太过沉重。只见她咬紧牙根,慢慢将它搬了过来。

    垫个箱子之后,维多利加的身高终于和一弥差不多,从方洞里伸出头来:

    “……喏?”

    “嗯。”

    领悟到一弥还是没搞懂,维多利加站在箱子上狠狠跺脚:

    “也就是说,有人来到这个房间把镜子拆下。久城,你看到的不是镜子。而是有人躲在这间房的床上,想要吓唬你。”

    “…………”

    一弥和维多利加的眼光直直相视。

    平常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因为她现正站在垫脚的箱子上,所以两人高度相当。一弥直接对上维多利加大大的绿色眼眸。

    “……懂了吗?”

    维多利加睁大眼睛盯着一弥,似乎很担心他到底听懂了没有。一弥突然沉下脸。维多利加急忙问道:

    “怎、怎么啦?久城?”

    “也就是说,有人做了刚才的事。”

    “是啊,没错。所以没问题了吧。”

    “……问题大了!”

    听到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了一跳的维多利加把眼睛睁得更大。一弥的怒气顿时无处可发泄,“咚咚”地踢着地板:

    “如果是鬼倒还好,大不了代表这是间鬼屋。既然这是人干的……而这里不是我的、而是维多利加的房间。这表示有人想要吓唬你,所以故意这么做。对吧?”

    “…………”

    “维多利加……”

    “…………”

    “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是谁,或许是村民之一。但是我推测原因应该是我是柯蒂丽亚的女儿吧。”

    维多利加以非常低沉的声音回答。

    维多利加就在眼前的小脸蛋,还有眼眸都蒙上阴影,面无表情。一弥一直观察着她的脸。然后维多利加的声音开始颤抖:

    “或许是村民相信柯蒂丽亚是会带来厄运的罪人,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或者……是真正的罪人害怕我发现真相……”

    “维多利加……”

    村民混浊的绿色眼珠在一弥的脑海一闪即逝。村民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打算赶走维多利加。最后出现的是允许他们入村的谢尔吉斯。还有在客人里找出维多利加,谴责柯蒂丽亚罪行的荷曼妮睁大的眼珠。以及安普罗兹明明和蔼可亲、有说有笑,但是遇到某些话题却又突然转为冷淡的态度……

    可以感觉到这一切背后都有谢尔吉斯的存在。他想要保护村子,这件事或许和维多利加追求的真相有所……

    维多利加以顽固的声音宣示:

    “不过,我才不回去。”

    “很危险啊!”

    一弥和维多利加隔着墙壁互瞪跺脚。

    “可是久城你……”

    维多利加似乎带着一些迷惘,话只说到一半。然后以认真的表情说:

    “连行李都没带,就一路跟到这里。你会保护我吧……?”

    一弥大叫:

    “……这还用说!”

    两人继续互瞪。

    那非平时那种感情融洽,简直像是互相敌视……决斗即将开始的危险眼神。两人就这样什么都不说,继续互瞪下去。

    维多利加房间的门突然被用力打开。

    摇晃着一头红色卷发的蜜德蕊站在门口,看来似乎相当愤怒:

    “听我说,你们两个孩子!”

    发出粗鲁的脚步声走进房间。一弥想起刚才端热水的荷曼妮完全没有脚步声,再度体验两人的对比。蜜德蕊大步走近,发现从方洞露出脸来的维多利加,噗嗤一笑,伸出手指戳戳维多利加的鼻尖。维多利加像是被恶作剧的大人威胁的小猫,吓得肩膀直颤抖,还不断眨眼。

    “你在做什么呀,小不点?”

    维多利加的脸色大变。一弥在心中为这件事感到惊讶:

    (难道她对身高一事感到很在意……?)

    蜜德蕊毫不客气,一边踱步一边说话:

    “那些家伙是王八蛋!那些家伙……就是那些家伙!胡须男亚朗、凯子德瑞克和沉默劳尔三个人。他们说我是因为德瑞克是有钱人,才会和他们交朋友。”

    “这、这种理由……”

    “我最喜欢钱了!”

    蜜德蕊不知为何气愤地说:

    “比起美味的葡萄酒和漂亮的衣服,我就是喜欢钱!”

    一弥与维多利加不由地面面相觑。

    想起在跳蚤市场被她偷走的德勒斯登瓷盘。

    先前虽然给人不修边幅又粗鲁的印象,但当她说到钱的时候,不知为何,竟然变成洒上花朵香水般充满香甜浓郁的香气、娇媚的魅力凝成颗粒从丰满的身体洋溢而出。

    (怎么回事……)

    蜜德蕊嘴里不断重复钱、钱、钱,一弥有点厌烦地看着她。

    维多利加傻愣愣地闭嘴。

    “……可是葡萄酒、衣服也都是用钱买的。”

    蜜德蕊当成没听到。

    “总之他们只想观光。在夏至祭的前一晚,村人全都绷紧神经,他们竟然还去参观教堂。那座教堂在一年一度的夏至祭里,除了规定的时间之外都必须净空才行。总之似乎有很多的规定。我也跟着过去,你们知道那些家伙在教堂里做了什么事吗?那里有个村民当宝一样看待的旧壶。他们竟然把那个装饰用的壶丢进装圣水的瓶子里面,还觉得很有趣,笑闹着说:‘真有趣。让我看看。’、‘这种破烂货还当宝。’把村民都惹毛了。还不只丢了一次,三个人都说想要看,就一直丢个不停……那个壶竟然没破。真是的……谢尔吉斯村长气得头顶快冒烟了。这些家伙只顾着追求新东西的价值,根本不知道东西真正的价值……咳咳!”

    蜜德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拿起水壶旁边的红色透明玻璃杯。也没看杯里有什么东西,就咕嘟一声喝干。紧接着开始咳嗽:

    “咳!咳!里、里面有东西……!圆圆的……我吞下去了?”

    “……啊!”

    一弥这才想起“是眼珠……!”但是没有多说,只说了“大概是糖果吧?”她也点点头,似乎接受了。

    ——随着蜜德蕊的巨大脚步声离开之后,房里再度恢复安静。

    维多利加经过走廊从隔壁的房间回来。

    两人的话都变少,一弥好几次确认门锁、把衣柜移动到镜子前方避免任何人从隔壁房间进来、关好窗户,总之小心确认门户。

    “维多利加,我也待在这个房间里。就在门的旁边,只要有人进来我就解决他。”

    “嗯,真勇敢。”

    “……喂!你认真听好不好?我警告你,目标可是你呢!”

    一弥把摇椅放在门前,坐在椅上,试着闭上眼睛。

    ……根本睡不着。在家中也算是特别纤细的一弥,只要换了枕头就会睡不着。更何况是坐在椅子上,根本不可能熟睡。

    小声嘀咕这件事,维多利加竟然很高兴地转过头来。

    “你还记得我的行李当中,放了一张很棒的行军床吧?”

    一弥不可思议地反问:

    “你的行李……是指那个大小媲美移民新大陆的家庭、又大又笨重的行李吗?”

    “唔!?笨的人是你。那是经过我绞尽脑汁思考才归纳出来,这趟旅行中最低限度、非带不可的必需品……可是你却盛气凌人地教训我,还把它们丢在学校。现在你就自作自受,乖乖睡在摇椅上吧。”

    “……我还是觉得绝对用不到花瓶、茶具之类的东西。”

    以讨人厌的语气回嘴之后,MACARON又从空中飞来。一弥生气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零食,送回原处……

    “维多利加……?”

    抬起头的时候,只见维多利加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再看着一弥。一弥叹了口气,坐回摇椅。

    夜色已深,宅邸一片寂静。

    将壁灯调暗一些,一弥也准备入睡。

    维多利加躺在附有帷幔的大床上,发出酣睡的呼吸声。一弥也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突然凝视已经入眠的维多利加,可以看到维多利加小小的后脑勺。她将小小的脸蛋靠在巨大松软的枕头上酣睡。

    “……真是不可思议的睡相。”

    “呼~~呼~~呼~~……”

    微微的呼吸声持续不断。

    从这里望去,沉睡在巨大床铺上的娇小的维多利加,看起来不像人类,反而像是白色长毛小狗窝在床上睡觉。

    听到从楼下传来立钟的报时声。

    ——当!当!当!

    一弥开始计算:一声、两声……钟声敲完十二响之后停止。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自己也该睡了……

    一弥心中怀着不安,慢慢闭上眼睛。

    独白 monologue 3

    夜半时分,感觉到有人接近而清醒。

    宅邸重返寂静,只听到窗外响起怪异的风声。

    ——悄悄凑近房门,竖起耳朵。

    “……所以,在祭典途中……”

    有人小声说话,走廊传来男子们低沉的声音。

    “没有任何村民发现……”

    “……嗯。‘那家伙’一定没发现。”

    男人鬼鬼祟祟地交谈。

    “用汽车运就好了。只要来到山脚下的村落,就有汽车接应。”

    ——突然感到一阵愤怒。

    先前就曾想过,或许是这么回事,但果然是这么回事。

    男子没发现隔墙有耳,一直讨论明天的计划。

    “在祭典的最高潮下手,村民绝对不会发现。明天有个时间教堂会净空,没有任何人。”

    “先下山吧。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

第二卷 其罪无名 第四章 红芜菁灯笼与

    1

    黎明逐渐接近<;无名村>;。一弥坐在房间里的摇椅上,不断重复醒来、陷入浅眠的动作。

    每次醒来,就看到帷幔大床上的维多利加,一会儿在这个角落、一会儿在那个角落,每次都在不同的位置以不同的姿势睡着。一弥在半梦半醒之间心想“维多利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移动的呀……?”,暗自感到不可思议。

    突然响起巨大的鼓声,宣告天亮。

    ——咚!

    咚!咚!咚!

    接着是高昂的笛声,嘹亮尖锐犹如要切开黎明的阴暗。

    一弥急急忙忙起身,看到身穿睡衣的维多利加慢慢下床。维多利加跑到窗边,然后转身面对靠过来的一弥。

    一弥依旧一脸睡意,但维多利加已经完全清醒,带着与平常——在植物园见面时相同的冷静锐利眼神。金色长发从白绸圆帽里滑出,有如金色浊流朝着地板流泄而下。

    “早安,久城。”

    “……早安,维多利加。刚才那是什么?”

    “这个嘛。按照我的推测,恐怕是……”

    一面这么喃喃自语,维多利加一面拉扯从天花板垂落的绳索。

    沉重的天鹅绒窗帘一边摇晃一边左右分开。

    窗外是……

    ——和昨天迥然不同的风景。

    和昨天那幅除了石砌阳台和巨大橡树之外,几乎都被乳白色浓雾遮掩的景色迥异,今天早上天才刚亮,空气就显得十分清澈,连远处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天气相当晴朗,吹来的风也非常干爽。鼓声撼动空气,裂帛笛声紧迫其后。

    无数鲜艳旗帜迎风飘扬,每一面旗上都画有黑狼徽章。

    有人把水洒向空中——应该是圣水吧。飞沫溅到阳台的石块上,留下几条水迹。

    还可以听到鞭声以及空包弹的击发声。

    “按照我的推测……”

    一弥接着维多利加的话:

    “应该是夏至祭开始了。”

    “嗯。”

    两人互望一眼,然后奔出阳台,靠着长满青苔的石制栏杆探出身子——外头的光景紧紧吸引住他们的目光。

    鲜红色的块状物体,摇摇晃晃进入广场,可是怎么看也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似乎是巨大的神轿,可是外表却有如燃烧的火焰,呈现鲜艳的橘色。

    村人一改昨天的沉静,在广场上到处走动、发出叫声。

    ——当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广场的景色吸引住时,有人轻敲了几声房门。一弥应了一声,从阳台回到房间。

    打开门,那里站着一个金色长发绑在身后的年轻人。比一般村民还高,显眼漂亮的轮廓,澄澈直接的眼神……是村长的助手安普罗兹。

    “……我经过走廊时听到说话声,所以猜想你们可能起床了。”

    安普罗兹两手拿着怪异的东西——以土色布料卷起有如木乃伊的形状,大小和真人差不多的假人,以及吓人的黑色木雕面具。

    看到一弥目不转睛,安普罗兹笑了:

    “这是祭典里用的假人和面具。很稀奇吗?”

    “是啊。”

    “在我们看来,你们带来的东西才稀奇……”

    安普罗兹嘴巴客气地这么说,眼睛忙着窥探房内,视线流连在他们带来的稀奇物品上。然后又盯着一弥的脸孔,不可思议地伸出手——一弥急忙远离他。他最害怕脸颊被捏一把、头发被拉扯这种事了。

    可能是被说话声吵醒,其他的房门也一一打开。睡眼惺忪的亚朗捻着胡须出现;德瑞克穿着一眼就能看出的高级丝绸睡衣,但八成是因为睡相不佳而皱成一团;劳尔魁梧的身躯也慢吞吞地走出来。

    蜜德蕊的房门最后打开。她发出难以想象是女人的巨大脚步声,来到走廊。鲜红的卷发轻轻晃动。

    维多利加离开阳台,快步朝这边走来。

    “昨天谢尔吉斯村长已经说过……村里的夏至祭是庆祝夏季丰收、同时兼有打倒冬季并将之燃烧殆尽的仪式。我们会呼唤祖灵,向她们展示我们丰饶富足的模样……”

    安普罗兹一边快速说明,一边带领一弥等人前往广场。屋子里空无一人,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广场上。

    “因为教堂不能没有人照料,所以有几个人在那边。其他的人就全都在广场上。”

    “……和昨天完全不同呢。”

    听到一弥这么问,安普罗兹笑道:

    “大家都忙着准备啊。红芜菁差点就来不及呢!”

    “红芜菁?”

    “就是神轿上的灯笼……你看!”

    一弥等人到达广场,很惊讶地睁大眼睛,盯着有如巨大火焰的神轿。

    神轿各处挂着许多发出橘色光芒的圆形物体。仔细一瞧,那是中间挖空,外面刻成各种图案的红芜菁。中间插着点燃的小蜡烛,随着神轿移动摇晃。随着灯笼的摇晃,神轿也如同火焰一般左右晃动。

    维多利加不禁喃喃自语:

    “……真美。”

    安普罗兹听到,高兴地点头:

    “村民就是在忙着刻这个。我则负责做这个假人……我很笨手笨脚,费了不少工夫。”

    安普罗兹将好像土色木乃伊的假人放在神轿上面。一弥发问:

    “那个纸人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叫做<;冬之男>;。中午时分,村民就会穿上戏服,分为<;冬之军>;和<;夏之军>;两个阵营,演出两军交锋的战事。<;冬之军>;穿褐色衣服,<;夏之军>;穿蓝色衣服。最后获胜的<;夏之军>;将<;冬之军>;赶跑,放火把<;冬之男>;连同神轿一起烧掉。接下来便庆祝夏季的胜利,大吃、大喝、跳舞庆祝。”

    “哦……”

    “接下来就要将教堂净空。教堂是通往阴间的出入口,将会成为祖先回来察看我们的丰饶生活的通道。在祭典的最后,祖先会戴上这个面具……”

    安普罗兹再次将他苦心制作的怪异面具举起:

    “为了丰饶而欢欣起舞。祖先会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说话。我们认为那是阴间语言。”

    不知何时,恶狠狠瞪着眼睛的荷曼妮已经来到他的后面,眼睛盯着安普罗兹手中的面具,脸上浮起即将裂颚的笑容。她似乎很满意这个面具,口中还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喃喃说道:“做得真好。”

    受人称赞的安普罗兹似乎很高兴:

    “今年我会戴上这个面具。”

    “……因为是下任村长的预定人选。”

    荷曼妮低声说道。看到一弥等人感到疑惑,接着以更低的声音说:

    “村长身旁会有年轻的助手。一旦村长去世,助手便会继任为下任村长。谢尔吉斯村长过去也是狄奥多村长的助手,也就是说安普罗兹很受谢尔吉斯村长的赏识。”

    “原来是这样……”

    一弥等人再度看着安普罗兹。安普罗兹看似贵妇的脸突然变红、害羞地摇头:

    “因为年轻人不多,村里孩子很少。”

    神轿开始缓缓转动,无数红芜菁跟着旋转,画出一道道红色残影。当一弥看得正入迷时,胡须男亚朗突然发声:

    “……哼!真无聊。”

    安晋罗兹倒吸口气。

    荷曼妮瞪大眼睛。

    鼓声和笛声一起停止,广场瞬间被寂静包围。广场上的村民全部转过头来,许多暗沉的眼神像是在搜寻声音的主人,在一弥等人身上徘徊。

    从进入村子以来,亚朗就一直是那种态度,但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目光注视着他。亚朗本人也吓了一跳,但是没有台阶下,于是便恼羞成怒:

    “竟然还有这种跟不上时代的迷信。什么秘境嘛、什么灰狼村、无聊透顶!”

    总是以尖锐声音附和的德瑞克,此时也选择保持沉默。亚朗像是被逼急了:

    “对吧,劳尔?”

    突然被问到的劳尔,缩起魁梧的身躯,很伤脑筋地搔搔下巴。

    “……唔、嗯。”

    “什么祖灵嘛。那种东西才不会回来呢。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

    亚朗好像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德瑞克怕得罪村民,连忙用高昂的声音制止他:

    “真是的,的确是蛮吵的。喂、亚朗,我们回房打扑克牌吧?”

    亚朗点头同意之后,三人便踏着闲逛的步伐,打算走回宅邸。这时,荷曼妮以低沉却响亮的声音制止他们:

    “三位客人,请等一下。”

    不知何时,村民已经聚集在荷曼妮的身后。

    大家都和荷曼妮一样,用猜疑的眼神盯着三人。睁大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因为他们都穿着古典服装,看来就像是一群鬼魂。少了自信的亚朗回过头,退了几步。

    “什、什么……!”

    “如果打算侮辱我们,请你们离开村子。”

    “什么……不过是个女仆,竟敢对客人这么不客气?”

    亚朗加以反驳,但荷曼妮并没有因此沉默:

    “亡者的灵魂真的……”

    “真、真的怎么样?你说说看啊?”

    “真的会回来。”

    “荒唐!”

    “从夜空经过无人的教堂回到广场,以阴间的语言说话,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任何事物都无法瞒过亡者的灵魂。夏至祭是有特别意义的。”

    从荷曼妮的表情看来,她是打从心底相信这个祭典。她转而瞪视安普罗兹,示意要他接着开口。安普罗兹不像荷曼妮,脸上没有出现深信不疑的表情,但荷曼妮似乎并没注意。

    看到气愤的亚朗还想要大吼大叫,安普罗兹静静地制止他:

    “客人。你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要是你想妨碍夏至祭,就要请你离开。”

    “……那、那就伤脑筋了。”

    亚朗小声嘀咕,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慌张,似乎不想离开村子。三个年轻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些什么。可以听到德瑞克以高亢的声音训诫亚朗:“你怎么到处都和人家吵架啊……”劳尔则是沉默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之后亚朗抬起头,开玩笑似地举起双手:

    “……知道了。我们不会妨碍祭典,乖乖待在房间里。这样可以吧?”

    安普罗兹转颜一笑,低头致意。荷曼妮则以可怕的表情瞪着三人离开。

    看到安普罗兹似乎没什么精神,一弥关心地说:

    “呃……在我的国家,也有类似的习俗。”

    “你的国家?”

    “是的……是在海洋遥远彼端的岛国。自古以来就有隆重迎接祖先在夏季某一天回来的习俗。虽然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不过一家人会去扫墓、祭拜。”

    “咦……你说的那个国家……”

    安普罗兹很有兴趣地发问,一弥开始说明自己的国家和世界地理、世界情势。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连几年前结束的世界大战都不知道,只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名为飞机的交通工具,还记得那段时间飞机特别多。

    简直就是隐士的生活。

    但是安普罗兹虽然过着中世纪的生活,吸收速度却很快。在十分钟左右的对话中,就了解许多事。他像个知识欲旺盛的年轻人,不断提出精准的问题,吸收一弥的答案。一双澄澈的绿色眼眸,因为知识欲而更加闪亮。

    (这个人非常聪明………!)

    一弥在心底感到敬佩。

    (怪不得会有灰狼的传说。简直就像是维多利加曾经给我看过的十六世纪旅人日记中,他与深山遇见的年轻公狼的对话。头脑聪明、个性沉静的灰狼……)

    安普罗兹不断发问,似乎有着无尽的知识欲。最后终于停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孩子时,村里也有子孙来访——一个名叫布莱恩。罗斯可的人。我也问了他一大堆问题,还被谢尔吉斯村长严厉斥责。”

    “啊、就是那位……帮村里接电的人吗?”

    安普罗兹寂寞地说:

    “是啊。不过他安排好工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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